作者:名剑山庄
一说到成国公的下场,杨洪顿时倏然一惊,不敢轻易答话了。因为这个问题,太过敏感了。
无他,朱祁镇将这一战定在国耻上面,以此为基点,确定了与瓦刺势不两立的路线。
要知道也先最近也是一次又一次遣使求和,什么派遣质子,称臣纳贡等等的。但是都被朱祁镇用猫儿庄之仇拒绝了。
让很多人都不大满意。
在很多人看来,太宗皇帝北伐也没有彻底解决草原问题,即便是太宗皇帝晚年,也未必没有与草原上以瀚海为界的意思。
只是没有达成而已。
而今朝廷的实际控制地区,已经到了瀚海。
几乎整个漠南蒙古都在大明的控制之下,如果也先称臣,两国和睦,大明边境又恢复到了洪宣之间。
那中持续几十年的和平,还是被很多官怀念。
毕竟随着陈循上位,内阁看似在很多事情上的话语权很重,其实比三杨时代已经消弱了不知道多少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怀念当时大体和平的环境,还是怀念三杨秉政官集团权力膨胀的正时代。
而且靖难勋贵们也未必愿意继续打下去了。
无他,这一场大战斗是由正统勋贵主持下的,他们这一边只能喝一些汤汤水水,比如柳溥,从广西调回来,只能去训练新兵了。
朝廷要事先准备一批新兵,不管是未来在漠北驻兵,还是填补缺额。
朱仪倒是跟随杨洪出征,作为后营主将。但也是靖难勋贵之中能参与其中的,还有一个孙镗,担任开平守备。
其余各家就没有什么出头的人了。
猫儿庄之战中最惨的是他们,按理说他们应该被朝廷补偿,但是靖难勋贵之后,更是每况愈下,最惨的是镇远侯顾家,已经从大明勋贵之中除名了。
顾成在西南建立了多少功勋,而今却绝嗣了。
顾兴祖固然该死,但是如此不留情面的手段,也让他们有兔死狐悲之感。
于是乎,对于猫儿庄之战,很多不靠谱的流言就传播出来了,比如朱祁镇与也先勾结,葬送朝廷大军之类。
杨洪自然知道这是假的。
毕竟他是当事人。而且他也了解当今陛下,当今或许骨子里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但是决计不会做出自折羽翼的事情。
当今只是一个狠人,不是一个蠢人。
但是这样政治谣言,是很难辟谣的,甚至越辟谣,传播就越厉害。
锦衣卫已经将这些上报给朱祁镇,甚至东厂也准备也大不敬,或者诽谤君上之罪,处置一批人。
但是朱祁镇却不让,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损害了大明的政治环境。
朱祁镇登基以来,虽然屡有大案,但是大体来说,朱祁镇从来没有在法度之外取人性命,除却当初杀王振的时候,迁怒王振的手下,不问罪名,杀了不少太监。
除此之外,即便杀一个人,也要通过刑部,或者三法司,确定罪名。
这样宽松的政治环境,对很多事情都有帮助。
当时,朱祁镇不杀人,并不代表他没有表现出倾向性,好几个勋贵,莫名其妙去天南地北为大明守边了。
虽然他管辖的地方,或许仅仅有一个卫所,或者千户所。
杨洪这样的谨慎人,自然不敢就这件事情,多说一个字。
孟瑛就喜欢杨洪这样的谨慎。
毕竟在朝廷之上,乃是一个无形的斗兽场。虽然当今也算是明君,但是身处内阁之中,那个不是四面八方受敌,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
孟瑛所说的是实话。
孟瑛年纪的确大了,现在算来张辅去了也快十年了,孟瑛不过比张辅小上几岁,都是一辈人。孟瑛不觉得自己能活多长时间。
他而今退下来,还能安排一下身后事,毕竟孟瑛一日在内阁之中,他就要避嫌,不好安排孟家子弟。
但是他如果退下来。他甚至能名正言顺对皇帝说这一件事情的。
所谓封妻荫子,这都是政治上的惯例了,即便是在现代,很多时候还有这样的遗风,所谓安排子女工作,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孟瑛看杨洪不说话,微微一叹说道:“我等都是世臣,与国同休,在做事上就越发知道分寸,知进知退,才是长久之道。其实我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你与石亨,曹义三个人有资格,但是曹义老了,估计这一两年也要告老了,而石亨,”他微微摇摇头,说道:“让石亨坐上这个位置,那是害了他,石亨最好做一辈子外臣,才是君臣善始善终之道。所以这北伐大事,你一定要慎重。”
“记住一句话,大军万万不可有失。”
“只要大军能全头全尾的回来,就是大功一件。记住胜不可待,不可求。”
孟瑛说这一番话,就是给杨洪一颗定心丸,也就是说,不管你打的怎么样,内阁的那个位置都是你的。万万不能如成国公朱勇一般求胜。
孙子兵法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也就是孟瑛所言的胜可待,而不可求。
做好一切准备,在战机来到的时候抓住他,而在各种条件并不成熟的时候,一心求胜,恐怕适得其反。
杨洪自然明白,说道:“末将受教。”
孟瑛再说自己在这一战之后就会退下的时候,另外一个人也在说这样的事情,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王骥。
说起来,而今朝廷之中,朱祁镇登基的时候,就是朝中重臣的大臣,只有胡濙与王骥了。
而胡濙而今是太子的老师,已经不干涉政务了。而是一心一意教授太子。
也算是一个好差事。
朱祁镇之所以如此放心胡濙,也是知道胡濙的年纪,胡濙年纪也大了,纵然他养生有道,等太子长成的时候,胡濙也就不在了。
故而不担心胡濙能影响太子什么的。
而王骥与胡濙年纪差不多,但是劳累上却胜过胡濙不知道多少。
毕竟太子的老师不可能只有胡濙一个人,胡濙不过是一个掌总的,而内阁在朱祁镇的监督之下,几乎上是所有朝廷所以部门之中最繁忙的。
即便有什么假期,内阁也是要有人值班的,一旦出了大事,内阁忙得通宵达旦,也是自然的。
王骥这样的老臣哪里经得起如此折腾。
虽然他已经将很多事情分摊给别人,但是当内阁之中每一个人都忙得四脚朝天,连每一个中书舍人,都连滚带爬,脚不点地的,王骥忍心自己在内阁之中什么事情都不做的。
其实王骥心中早就有退意了,只是挂念北伐而已。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新旧接替
第一百一十五章新旧接替
王骥继承杨荣的政治思想,杨荣虽然主张官完全接替勋臣的工作,今后武将仅仅负责战斗就行了,其余的事情都由官负责就行了。
这一点与勋贵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双方以五军都督府与兵部之间,你来我往,当初杨荣与张辅都去了,但是继承者依旧在做同样的博弈。
但是并不是说,杨荣与王骥这些都是不是主战派了。
恰恰相反,在这一次北伐决策之上,他们都坚决的站在朱祁镇这边。
一方面,固然是朱祁镇已经有了一个全盛时期皇帝的权威,很多大臣都不敢明面反对皇帝,最多委婉的劝谏而已。
另外一方面,不管杨荣与王骥,都是实实在在的兵臣。是在中枢能总理戎机,在外能统兵打仗的大臣。
真要比起来,让王骥与孟瑛领兵对决,胜负之数,还很难说。
所以他们骨子上是喜欢能恢复永乐全盛的时候。
王骥之所以一直坚持下来,一方面是给皇帝撑场子,毕竟王骥这样的老臣在朝中的威望,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即便是首辅陈循在王骥面前,也要乖乖的执后辈礼。
另外一方面,王骥也想看见大明再一次漠北大胜的局面。最好这一次胜利是在他的当政的时候。
如此他即便是死了,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王骥此刻也正与罗通说这话。王骥白发苍苍的说道:“后勤上的事情,万万不可耽搁,这一战不管打成什么样子,板子万万不能打在兵部头上。”
罗通说道:“下官明白。”
王骥说道:“这一件事情办好之后,内阁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罗通说道:“下官明白。”
王骥感受到了罗通语气之中的冰冷,他与罗通当初的私怨并没有一笔勾销,但是王骥却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趣。
因为罗通能坐在兵部的位置上,王骥是出了大力气的,这种政治上的继承关系,甚至比其他关系更牢固。
甚至罗通在王骥退下来之后,还要保全王骥的家族。
这就是政治潜规则。
而且罗通虽然放荡不羁,言语之间也不谨慎,却也是一个真性情的人。有些事情他做不出来的。
王骥大笑道:“罗通还在记得当初的事情?今后你在内阁里面,更要管住自己的第三条腿,否则就不是贬官那一回事了。”
罗通忽然一笑,说道:“老了,已经不行了,难道老大人,你还老当益壮吗?”
王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王骥都八十的人了,哪里有什么老当益壮啊?但是男人的面子,能让他说自己不行吗?
在这样的事情上,即便是八十岁的老人,也是一个老男孩。
就在王骥觉得尴尬的时候,有人来请,却是首辅陈循。
王骥这就去了。
陈循早就在一辆马车上等着王骥。
虽然驰道运行,大明的马车也有很多的变化。因为驰道上的马车,四轮马车更加便利,无他两轮马车,驮马也要承受一定的压力。
但是在驰道之上,只要跑到一定速度,四轮马车要比两轮马车更加轻松。
所以,这种四轮马车在北京城之中也慢慢的盛行起来。当然了,这也有朱祁镇不提倡坐轿的原因,除非年纪太大的老臣,都不能坐轿。
在朱祁镇看来,轿子所谓人格上的侮辱,以人为畜,什么的,可以暂且放放,但是有一点在朱祁镇看来,绝对不行。
轿子的效率太低。
马车什么的,到了危机时刻,朝廷是可以征用,成为运输物资的工具。但是轿子能做什么?能当木料,还是能当柴火?
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马匹的问题。
对,虽然漠南蒙古到了大明治下,朱祁镇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虽然他现在马匹短缺,但是长远的看,大明马匹短缺症已经成为过去了。
而今这一次大战,几十万马匹,有近乎二分之一,都是漠南各部落提供的。这还是仅仅是漠南蒙古,更是多次大战之后,来不及休养生息的情况下,能够调集出来的马匹数目。
如果当漠南蒙古如同朱祁镇那般改造,蒙古畜牧业将会迎来大发展。到时候朝廷所拥有的马匹数量将会非常多。
这又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大明需要的马匹是限制的。
就算是大明京营全部配马,但是很多守城的卫所军队还是不需要配马的,甚至给他们发马,也是极大的浪费。
甚至这些卫所士卒会将马卖掉。
朱祁镇预估大明官府军队加驰道系统,保持二百万匹到三百万匹马匹,包括战马与驮马。
是现在保存战马数量二倍到三倍。
如此一来,如果多出来的马匹该怎么办?
当然了,农业社会对畜力的需求是无穷无尽,但是真正百姓其实很难买一匹马的,所以朱祁镇一些事情都要做在前面。
比如推行马车,严禁轿子。
陈循的马车,乃是朱祁镇所赐的,也是大学士的待遇之一,外面都是厚厚的硬木,弓弩近距离射击也不可射穿。
而各种采光的窗户都不是太大,却有大量的浮雕精致非常,安全性与艺术性结合的很好。
陈循亲自下车,搀扶王骥上车,屏退左右,说道:“王公,此次北伐,你以为胜负如何?”
此刻马车行走在官道之上,这一段官道顺天府修缮过了,虽然没有用青石板,但也是层层夯土,比较平稳。
马车之中一下子静了下来。
王骥心中琢磨着陈循为什么这么问,说道:“瓦刺连年战败,可用之兵不过十一二万骑,我军虽然分为三路,但是每一路都不是瓦刺能够吃下来的,三路之间不过相隔数百里,消息相通不过数日而已。”
“瓦刺即便围攻一路,也不过在旬日而拔,到时候大军汇合,瓦刺必然大败。”
“石亨,杨洪,郭登,都是敢战,能战之将。即便不能大胜,也不至于大败。”
“故而我觉得,有三成把握大胜,但有七成的把握,却是瓦刺避战,到时候漠北草原就不是瓦刺一家所有了。”
陈循说道:“我问过滕国公,他的说法与王公相差不大,都没有说有必胜的把握。”
王骥说道:“首辅说笑了,战场之上,哪里有必胜了。即便有而今的胜率,已经足以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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