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朱祁镇顺口问道:“先生去后,何人可任首辅?”
这几乎是一个传统了,就是在首辅离职的时候,朱祁镇都会问下一任首辅的人选。
而且大多数时候,朱祁镇都会答应下来。
这也是朱祁镇为了维持内阁正常的连贯性。
陈循说道:“陛下臣以为,李贤可担当此任。”
朱祁镇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李贤之前的举动,就已经说明了两人之间决计是有联系的。陈循举荐李贤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朱祁镇说道:“朕知道了。”
至于要不要用李贤,朱祁镇自然会有所考量。
陈循忍不住说道:“陛下待臣天高地厚之恩,臣临行之前,有一言,请陛下明鉴之。”
朱祁镇说道:“先生请讲。”
陈循说道:“利不百,不变法,此古之明训。朝廷成法自然有其道理,虽然百年以来有些地方需求修订,但是陛下务必慎重。”
朱祁镇说道:“朕明白。”
朱祁镇敷衍之意,几乎不想遮掩了。
陈循见状,如果平日他就将心思憋在心里了。但是此刻他却知道,这是他很难得,甚至是最后劝谏的时候了。
毕竟朱祁镇留他到明天开春,并不以为意味着他的权力能维持到明年开春。
大明乾清宫,之前陈循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是之后,却是未必了。再加上朱祁镇对他观感不好,他今后能不能再次进乾清宫都不大好说了。
陈循自然要一抒肺腑。
陈循说道:“陛下,臣自从成为内阁首辅以来,就知道陛下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首辅,是一个听话的能办事的首辅,臣也是这样做的。凡是陛下之言,无不照办。因为臣知道陛下之心,欲于瓦刺一决胜负,此刻朝廷大事在与漠北,臣为首辅,当供军需,持粮道,安堵天下不使陛下忧心即可。”
“非臣无一语于天下大事,而当时非有为于天下之时。”
朱祁镇听陈循如此说,心中虽然觉得陈循是为看着脸上贴金,但是心中也有触动。
陈循继续说道:“陛下欲变革法度,就是要用事于天下,此刻,陛下所要的不是名将,而是名相。”
“天子任百官以治天下,此治平之理也。纵陛下有千手千眼,也难处置天下万般事情。故而首辅就关键之极。”
“刘定之虽然陛下之亲信,但是真以为他是陛下之亲信,决计不能为首辅大臣,其必先陛下而后国家,而陛下要用的大臣,必先国家而后陛下。”
“并非不忠于陛下,其忠也深也。国家乃列祖列宗之天下,也是陛下子孙之天下。国家安,陛下安,国家危,是陛下危。”
“先陛下而后国家,使陛下不明百官之心,不明百姓之愿。前朝王安石之乱,复现于今日。”
“请陛下明鉴。”
朱祁镇听了,虽然觉得有些难听,但的确承认陈循所言,也是有些道理的。
朱祁镇虽然是皇帝,但是一直以来高高在上,他总有有万般想法,但是他并不知道,当今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甚至北京附近的百姓如何生活的,朱祁镇都未必清楚。
是的,他有很多想法都是好的。如果能推行下去,定然能大兴大明,但是隋炀帝当初要做的事情,难道就错了吗?
不论是征高句丽,还是修大运河,都是当时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是他却是亡国之君。
有好的想法,但如果脱离实际乱来,只会让大明陷入深渊之中。
而变法是一个比打瓦刺更难以处理的大事。
打仗,朱祁镇还是能想办法用钱砸赢,但是而今局面并不是砸钱就能解决的了。所以,他必须倚重首辅。
他要的首辅大臣,必须是一个有能力有操守的人。
有能力,是能推行新政,有操守就是遇见不能办的事情,必须有直谏的品格。
而刘定之比之李贤,在这方面要差了不少。
朱祁镇正色说道:“先生,朕明白了。”这一句再也没有半句敷衍之意。
后世有史学家评价大明,说明之无善治,从罢丞相开始。这一句话,或许有一些绝对。
但是其后的逻辑,朱祁镇此刻才开始明白了。
从此之后,朱祁镇选择首辅标准就改变了。杨溥当初的判断也错了,从朱祁镇登基以来,到现在,首辅的权力是越来越小,但是到了现在却是一个转折,首辅的权力开始越来越大,这虽然会考验朱祁镇统治的艺术,但是却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是一个大变革的时代。
第一章 太子在西北
第一章太子在西北
“我呸。”朱见濬灰头土脸的从地下钻了出来。一身很寻常的麻布衣服。让人万万想不到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之尊。
更让人想不到的却是,朱见浚不在北京,而在西北兰县。
这就是朱祁镇对太子的磨砺。
一来,朱祁镇对太子寄以厚望,毕竟大明祖宗法度下,朱祁镇也是很难做到易太子的,更不要说,在皇家换一个太子,几乎是杀一个儿子。
朱祁镇虽然冷酷,但也没有到灭绝人性的地步上。
所以,作为朱祁镇政治上的接班人,朱祁镇自然要用心培养。
二来,朱祁镇才三十多岁,可以说是春秋尚早,太子却已经接近成年了。如果一直养在京师无所事事的,被有人说离间父子,反而惹出了其中乱子来。
不如趁他年轻。放出去磨砺几年。好见识一下民间疾苦是什么样子的。
而天下何处最苦?
其实不管那个地方的底层百姓都各有各的苦楚。
不过总体来说,西北百姓要比大明其他地方的百姓苦一点,这是自然环境限制的。
而于谦又是朱祁镇信的过的人,于是朱见濬就被扔到西北来了。
虽然朱祁镇想将太子一个人扔过来,但是不管是国内太后,皇后,还是外面的内阁大臣都不会同意的。
孙太后与钱皇后两人明里暗里斗了好些年了。但是唯独在太子的事情上却是统一阵线了。
于是,朱祁镇不得不做出一点点退步。
就是让太子带这他的小班底过来。
太子的小班底就是谁啊?
首先是太子的死党同学,英国公张懋。张懋带着数名乾清宫侍卫,这是为了保护太子的安全。
还有于谦的儿子于冕。
于冕而今已经在南直隶做了县丞,不过被朱祁镇又捞了回来,让他陪同太子。
这一方面,也是为于谦着想。
于谦已经年过六十,再加上西北风沙,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但是在明代父子同地位官,却不合规矩的。
而于冕跟随太子,虽然也在西北,但是与于谦就不是一个系统里面。更不要说,太子的身份保密,在外人看来太子不过是一千户而已。
不错,就是隶属于兰州中护卫屯田千户。
张懋与于冕都是他的随从而已。
细心的人或许会发现,在太子的身边并没有安排官。这也是朱祁镇的用意。不想让太子与官士大夫有太多的接触。
对理学那一套,作为未来大明天子,不能不知道,不能不懂,但是如果真信了。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但是朱祁镇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教太子。
原因很简单,每一个人的思想形成,都是有具体环境的影响的。朱祁镇之所以有如此思想,乃是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来的。
在还没有成年之前,就打下了基础。
但是太子却不一样。
朱祁镇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一对一详细教导太子。只能让太子去直击大明底层的真相。
而朱见濬的这个千户官,正是于谦为朱见濬安排的。
这也是于谦按照朱祁镇的意思来办,让朱见濬接触到底层的大明。而朱见濬这个千户,就要带着千余名士卒以及他们的家眷,还有一些蒙古内附的牧民做一件事情,就是沿着阿干河修建灌溉系统。
阿干河乃是黄河的一条支流,从黄河北岸汇入黄河之中。
也算是于谦规划的西北水利工程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之所以让卫所军来做这一件事情,又关系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于谦有经营兰州作为西北重镇的原因。
毕竟明代陕西一省,有现在陕西,甘肃,宁夏,青海四个省的地盘。西安对于西北,还真有一些鞭长莫及。
所以,他准备将兰州中护卫迁出兰州城,再兰州北方再次建立一处兰州卫城,作为兰州城的北方屏障。
于谦这个计划,也是因为而今的战略形态演变。
燕然之战后,瓦刺龟缩西北,不敢触犯大明边境,至于其他大小部落,更不被边军看在眼里,于是乎,自从仁宣之后,大明日渐萎缩的边墙之外的土地,也都重新回道了大明的控制之中。
宣大辽东海西的边境线,几乎向西北跃进数千里。甘肃,宁夏一带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也有所推进。
首先宁夏镇与东胜卫接壤。
黄河几字型顶部,就是阴山,而东胜卫就在阴山之东,宁夏镇在阴山西南,此刻通过黄河与阴山之间的平原,已经解除到了。
大明已经在这里设驿站了。
如此一来,从北京到西北,就有另外一条大路了。
而甘肃与兰州这一带,到没有太往北推进。
原因很简单。
无利可图。
因为甘肃镇,兰州往北没有多远,就是大片大片的黄沙。
甚至如果不是有黄河在,宁夏镇就在黄沙的包裹之中。
不过比起甘肃,兰州这边还是有一些北扩的余地的,比起甘肃一些城池,根本就是临沙建城,兰州北边还有大小松山,以及一些黄河支流。有屯耕的余地。
这才有于谦修建兰州卫城的计划。
当然了,修建城池的事情,不用朱见濬操心,他只要关心他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但是在西北修建水利工程,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从正统二十三年开始,朱见濬远离了经史子集,远离弓马骑射,全部的心思都扑到这一条河上了。
比起河北水利要在旱涝之间做出取舍,西北的水利就简单多了,那就是要想办法引水灌溉就行了。
西北一年大概只有夏秋之间三个月下雨,除此之外都是旱。每个百姓都在缺水的环境之下生活着。
朱见濬来之前,大概没有想到,有人能经年累月不洗澡,为了吃一口水要走几十里地吧。
刚刚来的时候,朱见濬还不习惯,一年下来也习惯了。
他刚刚就是下井检验河道了。
或许有人觉得我说错了,怎么可能下井检验河道。
这却是西北的必然,西北干旱到了什么地步,那就是蒸发量太大了,大到了如果让引来的水源从地面上流淌,就会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所以,西北有些渠道,就是类似新疆的坎儿井,要在地里挖出一条暗道,然后在地面上开出井来用水。
如果在刚刚来的时候,朱见濬或许还在乎形象,而今却早已不在乎。说起来千户,这个官不小,但是实际上,他所能负责的壮丁,不过一千多人,这还是于谦特别给他补充了。
否则按大明的现状,一个千户所的壮丁,决计是不够千余人的。
千余人分成数队,就在兰州北边起伏的山沟之中,艰难的挖掘,于冕算是技术员,张懋算是施工队长。但是每一个人都下洞挖掘过。
也包括朱见濬。
朱见濬从井中被吊篮拉上来,张懋立即伸手将朱见濬拉了上来。
而朱见濬似乎刚刚狠狠的吃了一口干土,这个时候,忍不住不住的:“呸呸。”张懋递给他一口水,他细细抿了下,然后在口中漱漱口,随即又将这一口水给喝了下去。他看着周围一个个灰头土脸,看上去就好像是泥用的人,说道:“成了,这渠完成了。”
一句话下去,无数士卒开始欢呼起来。
连朱见濬的眼睛都湿润了。
这一条河道大概有十几公里,可以灌溉两万亩土地,说多也不多,但是朱见濬亲手将他挖出来之后,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不容易。
哪怕他是千户,他一年吃过的苦,比得上他十几年吃的还多。
第二章 塞上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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