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于谦想要有所作为,非要在人事上大动干戈,将自己的人从地方上调入京师之中不可。
这也是为什么朱祁镇一般都是从内阁内部挑选首辅的原因之一。
如果于谦真有一番作为的想法,自然不惮于大动干戈。只是他而今最好的年华已经过去了,不管是精力还是体力,都没有大有作为的精力了。
既然如此,何不刚刚开始就说好了,让刘定之主持日常庶务。他不过是一个过路财神,做了这一件事情,就回杭州老家去了。
只是不知道故乡的梅花,是不是如当初一样。
朱祁镇此刻才相信于谦是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他说道:“既然先生这么说了,朕岂能不答应。”
于谦说道:“如此一来,老臣与翰林院,就为陛下拟两篇章,请陛下在开年之后,刊登在明报之上。”
对于明报,大臣们适应都非常快,这才几年功夫,就熟练的利用明报的影响力了。
朱祁镇说道:“如此,朕就等着看先生如椽大笔了。”
第二十三章 天子之问
第二十三章天子之问
于谦在正统三十年末担任首辅。一上任就号称了萧规曹随,一切如旧。他又与刘定之密谈过后。
刘定之就对于谦恭恭敬敬,好像是对待师傅一般。
其实于谦给刘定之挑明了他在首辅位置上待不长。刘定之自然也不敢反对大明皇帝的权威。
于谦担任首辅固然是一件大事,但是总体上并没有在政坛之上引起多少波澜,或者这与年关将近有关系。
在正统三十一年正旦大宴之后,明报就刊登了朱祁镇署名的章。首先就提出的就是如何才能达到大同之世的问题?
这一篇章根本就是一石击起千层浪。
影响力从北京开始,向外面层层叠叠的荡漾开来。
大体是两个层面之上的影响。
第一个层面的影响,更多是官场之上的影响。第二个层面就是民间的影响。
官场之上人都明白,皇帝这样策问天下,决计不是耍着玩的。
其中深意自然在很多大臣内心之中回荡。
另外一个层面的影响就是在民间的。
要知道理学的盛行,不仅仅是在的官场之中,在三杨时代,三杨之所以威望重,是因为他们不仅仅是百官之首,还是坛领袖。
但是三杨离世之后。坛领袖就不在朝廷了。
民间有很大儒,虽然不做官,但是在儒学上的造诣,还让他们有大的影响力。
在北京。
徐有贞对这种变化,有些失望。
徐有贞而今五十多岁,他在刑部任上也大有作为的,李贤去位。按照之前的惯例,大明内阁要有一番变动,徐有贞一直在准备补位内阁。
但是而今于谦敲定了一切不变的总原则之后,虽然内阁之中,还有一个空位,也就是之前刘球去位之后留下的位置。
因为朱祁镇与李贤之间达不成妥协。所以一直空着。
但是徐有贞却也明白,这个位置盯着的人太多了。他想要进入内阁的可能性大减,所以他一点要揣摩朱祁镇的意思。只有投其所好,才能得到这个位置。
同样对这位置,大有渴求的就是陈。
陈乃是李贤的人。
李贤即便是退位,他也不可能不将他的政治势力安排好。很多时候,如果中枢没有为你说话的人,是不可能真正悠哉林下的。
陈就是李贤安排的人。
只是李贤也没有想到,真正接任首辅之位的是于谦,而不是刘定之。
如果刘定之上位,内阁之中一定会有一场大调整,最少有一两位出局。到时候陈补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是于谦这样一座。也卡了陈的位置。
不过,陈比徐有贞好一点的事情,就是陈有李贤临走的指点,对皇帝的心思更能明白一点。
陈心中暗道:“陛下的心意,无非是想改变理学独尊的地位,才好大展拳脚变法。我只有助陛下一笔之力,才能入陛下法眼。”
陈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将四书五经全部翻了出来,重新读了起来,这一次不是为了科举的敲门砖,而是为了内阁的敲门砖。
只是之前科举的时候,陈要将这些东西都奉为金科玉律。但是此刻陈,却是要抓出这些字之中的破绽。
最好是那一种,一发出了,就天下震动的破绽。
只是朱熹的学问如果能那么容易找出破绽,朱熹也不会被人尊称朱子了。
即便陈挑出来几个问题,但是对朱熹整个儒学体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不过是边角问题而已。
陈翻尚书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手指轻轻敲在书面之上,心中暗道:“这个或许可以。假亦真来真做假,真真假假,还不是看怎么说的。”
此刻陈心中已经有成见,但依然要一套逻辑来证明他的论点。
就在陈在老老实实的做学问的时候,一直在老老实实的做学问的吴与弼此刻也被惊动了。
之前朱祁镇是下过一道诏书,就是要召集天下大儒,吴与弼就在被征召之列。
只是吴与弼拒绝了。
吴与弼乃是三杨之中,杨溥的弟子。
不过吴与弼二十岁的时候,看了朱熹的伊洛渊源录。大受启迪。而焚烧了所有科举的书,回乡躬耕讲学。
几十年来,一心一意践行圣人之学,成为天下静养的大儒。
即便在北京很多人都听过吴与弼的名声。
甚至每过几年,就有一些人上奏,请召吴与弼入京。
但是朱祁镇一直将理学视为敌人,怎么可能让这个当代理学教主入京。所以朱祁镇都拒绝了,不过为了显示大明重视教育,朱祁镇赏赐了吴与弼不少金银。
而吴与弼虽然拜了杨溥为师,但是他大多理念都是自学的。他大多理念都是自己的特色。他这一派被后世称为崇仁学派,很多人都受到了影响。
比如王阳明。
而吴与弼也不是很多人想象之中的死板的道学先生,甚至恰恰相反,真正死板的道学先
生,根本就是没有将书读透,真正能称作大儒的人,一般来说,都是那种放在现代也值得被尊敬的。而不是红楼梦之中贾政的象形。
吴与弼教学的时候,也不是让弟子死读书。而今强调学问是要践行的,吴与弼即便在乡教书,也是带着弟子们身体力行,躬耕田野。
后世很多理念,都是从吴与弼这里发展出来的,比如叶圣陶老先生要求的劳动教育,也是从吴与弼这里借鉴的。
所以在明报出来之后,吴与弼也是很重视的,咬着牙,订了一份,虽然每一次看到最新版都在十几日之后了。
正统三十一年正月初一的明报,送到了吴与弼这里,已经是正月十五之后了。
吴与弼看了之后,立即召集诸位弟子,让弟子们传阅。
等所有人都看完之后,吴与弼就以朱祁镇的问题,问诸位学子,问他们如何能达到大同世界?
这些学生彼此之间七嘴八舌的。但是总体上来还是受到了理学与吴与弼的影响。
“夫子,我等之见,欲使世界大同,必先令人人为圣贤,欲人人为圣贤,必先大张教化,令士农工商皆知大义所在,人人相亲而不相害,如此世界就大同了。”一个学生总结道。
吴与弼却好像每天听到一般。
这与吴与弼的答案并没有相差太远。
吴与弼本身就不仅仅是一个理学家,也是一个教育家,他一生教育了不知道多少学生,并不排斥贩夫走卒来学习。
甚至说后世心学之中很多理念都能在吴与弼这里找到根源。
只是吴与弼比自己弟子想的更多。
这一番话,虽然是对的。但是却不是皇帝所要的。
无他,因为这一番话,皇帝身边的翰林,其实也能说出来的。如果皇帝认为这个道理是对的。、
又怎么能能发在明报之上,策问天下。
吴与弼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前番陛下下诏,诏我入京,我准备去北京一趟,你们各自准备一下,有想去的跟我走,不想去的,就暂且回家吧。”
“不过学问之道,不可一日或缺,不能因为我在与不在放松。”
诸位弟子有些吃惊,有些不吃惊,起身行礼说道:“夫子,我等明白。”
吴与弼说完这些之后,就退回自己的房间,却见身后有一个弟子跟了过来,说道:“夫子,弟子有一处不解,还请夫子解惑。”
吴与弼而今明显是有心事,只是他依旧请这位学子坐下来,说道:“公甫,你有什么不解之处?”
第二十四章 谁能解之
第二十四章谁能解之
陈公甫,名献章,字公甫。后世人称陈白沙。
也是一名在青史留名的大儒。
只是而今陈公甫已经四十上下了。
他在正统十六年科举遭受了重大挫折,从此就跟随吴与弼读书,而今已经十几年了。
这十几年之间,他学问越深,功名之念就越淡。
历史上,他再次科举,一举中第之后,不过当了一任官,就弃官南下,回到家乡,广东白沙教学。这才是他被称为白沙先生的原因。
刚刚那一番总结,就是陈白沙所总结的。
陈献章说道:“夫子以为陛下欲如何?”
吴与弼说道:“揣测圣意,非臣子所为。”
陈献章说道:“夫子心中不是也有揣测吗?”
吴与弼一时间沉默了。
他当然有所想法了,否则也不会如此心烦意乱了。吴与弼作为一代大儒,修养功夫,自然是很到家的。
能让他心神不属,就是因为他想到的太重大了。方才有患得患失之念。
陈献章见吴与弼不说话,说道:“夫子,既然不愿意说,学生就大胆了,还请夫子指点。”他微微一顿说道:“陛下,可是要效仿两汉之政,召集儒臣论经,只是不知道是石渠阁,还是白虎观。”
吴与弼听了,说道:“以臣论君,非臣子所为。”
吴与弼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陈献章的猜测没有错了。
石渠阁乃是西汉的皇家图书馆,但是这里用石渠阁,却是说的是宣帝时期的一场会议,汉宣帝召集大儒在石渠阁讨论经义。而白虎观乃是东汉修经的场所,白虎观会议,是东汉章帝时期的一次会议。
这两场会议都是儒家历史上的大事件,总体上来说,后者重于前者,但是即便是前者,也是公羊派衰退,谷梁派兴起的标志之一。而后者更是整顿经义,将儒家进一步拔高位置,成为统治一切思想活动的核心。
陈献章说道:“那么弟子想要与先生一起赴京,还请夫子不要嫌弃弟子。”
如果陈献章之前还是自己暗暗揣测,而今吴与弼的表现,证明吴与弼也是这么样想的,所以他这一次非进京不可了。
毕竟,这样大事件,有些人一辈子都等不来一次。
陈献章岂能错过?
吴与弼却微微一叹,说道:“你想跟着就跟着吧。”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福是祸还不知道的。”
吴与弼也不是无欲无求的人。
他而今六十多岁的人了,从这
个时代的年纪来算,也没有几年可活了。说起死,这位大儒大抵是不害怕的。
能让他牵肠挂肚的事情,不是他个人如何,而是理学的道统。
吴与弼与陈献章的猜测一样,这一次策问天下,其实是一场如同石渠阁,白虎观这样的会议的开场白而已。
吴与弼比陈献章想的更深一层就是,理学不管是官方还是在民间,都是占据优势的。
如果陛下真信奉理学的话,其实并没有召开这一次会议的必要。那么陛下的目标就很明显了。
很可能是理学了。
每一次这么样的会议,儒家内部流派就有一种交替之态。
吴与弼作为天下皆知的大儒,这个时候,他怎么能逃避的。所以,在陈献章看来是一场天子论经的盛事。但是在吴与弼看来,却是一个不容他逃避的战场。
他又怎么能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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