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吴与弼说道:“陛下高看臣了。”
朱祁镇说道:“天理报很好,朕日日都会看的。”朱祁镇一挥手,让人端着一个箱子,在吴与弼面前打开,说道:“这里有千两黄金,算是朕入股天理报了。”
吴与弼看了一眼,面色一沉,说道:“陛下,以为臣是何等人?是用钱可以卖的吗?陛下即便是将臣杀了,臣的想法,一点也不会变的。”
朱祁镇说道:“何至于此。朕岂敢用这些阿堵物来误先生。朕只是想将先生留在京师而已。”
吴与弼有些摸不清楚朱祁镇的想法了。
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薛先生之去,朕也很遗憾,这不是朕想看见的。先生对公羊新说,并不赞成,只是朕并没有其他可想。”
“但是将来到底会什么样子,朕也不明白,但是国有谏臣,不失社稷,先生就是朕的白衣御史,先生提出的想法,朕都是细细揣摩过的。所以先生回江西,是国家一大损失。故而朕宁失黄金万两,也不愿意失先生。”
吴与弼心中一暖,说道:“臣纵然有万般想法,陛下不听,臣在京城还是在江西,有什么区别?”
朱祁镇说道:“先生知道,国策不可轻易动摇,前后反复,对朝廷是大害,故而先生之金玉良言,朕只能选择的接受,请先生放心,朝廷新政,决计不会忘记教化两字。”
“大明到了而今,已经到了不进则退的地步,但是向何处进?却总是要人试试的。”
吴与弼说道:“朝廷大事,关系万千性命,岂能言试?”
朱祁镇说道:“而今不有所作为,是遗祸后世。这一点朕决计不会改的,但请先生放心,朕定然打起十万分精神来做这一件事情,万万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这也是先生要留在京师,看着朕所做所为,下面有什么不对的,可以刊登天下。”
吴与弼听朱祁镇说到这个地步,知道自己他如果再拒绝的话,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吴与弼退后一步行礼,说道:“陛下有此心,臣敢不从命。”
朱祁镇说道:“好,那么这一点心意,还请先生收下来。当然先生品行高洁,不敢以此污了先生,这是给报社的钱。”
吴与弼说道:“臣恭敬不如从命了。”
朱祁镇这才松了一口气。
吴与弼留下来就好。
报纸行业本来就需要高素质人才。而大明高素质人才,很难向报纸这个新兴行业投入,毕竟怎么看,报纸想要赚钱,还是需要经营的
在朱祁镇看来,北京,南京,苏州这三个城市报纸是可以赚钱,除却这三个地方之外,大体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独立的报业。
识字人口数令不够。支撑不起报纸这一摊子。
吴与弼这样的人,放在地方是一个大儒,但是在朝廷之中,当一个大学士或许不行,但是担任一部尚书却是够的。
让他来主持天理报,却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了,这也是在诛杀孔弘绪的同时,给儒臣一些示好。毕竟他们是大明的主体,朱祁镇治理天下,还是要他们来办的。
当然了,孔弘绪而今还在有程序,但是在朱祁镇心中,他已经死定了。
君臣之间,即便一日上下百战,但是最后还是妥协胜过对抗的。
有这样一个君臣相得的佳话,可以冲缓之间,紧张的气氛。
另外,就是朱祁镇发现一个问题。
北京虽然是大明的首都,但并不是大明的学术中心。可以这样说,或许没有那一座城池可以是大明的学术中心。但是总体来说,大明学术氛围比较好的地方,也就是江南,江西,福建等地。
对于朱祁镇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知道,他除非完全听这些儒臣的话,否则总是有人反对他的,但是他宁可将人留在京师,有反对的意见能及时的听到耳朵之中。
朱祁镇想将北京建设成为大明的学术中心,就少不了吴与弼这样令天下人信服的大儒。
正事说完之后,朱祁镇一时间不想走。他从二楼看向外面大街。其实,这个时代大街并不宽,放在后世不过是一条普通的街道,甚至不能算是城市的主干道。
北京作为朱祁镇经营的重点。
随着河北农业生产提升,漠北,东北的次第平定,变得越发繁华起来。酒楼所在的地方,也不是北京最繁华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北京的一个角落里面了。
原因很简单,吴与弼经费有限,是住不起那些地理位置好一点的房子,要记住当初为了提高顺天府的经费,北京的房子是要交税的。
所以,北京的房子比外地的房子要高上不少,即便是隔着一道城墙,城外的房子都比城内的房子便宜不少。
但是即便如此,酒楼下面的人流络绎不绝,马车来去,甚至还有一些骑马的人,虽然不敢在城中纵马,但也放缓了缰绳缓缓的行走。
下面道路两侧还有一些小摊子,乃至扛着担子叫卖的人,什么冰糖葫芦,还有糖人了,还有各种果子,如炒栗子。
也有一些妇人,结伴走在大街之上。
北方民风本来就开放,再加上有很多蒙古人居住在京师之中,北京的风气更是沾染了不少蒙古的风气。
女子虽然少有一个人出门的,一般都跟随丈夫,或者与同样的妇人结伴,但是大街之上,并不少这样的点缀
在朱祁镇看来,这就有几分明版清明上河图。只是这个酒楼虽然在二楼,但也不是观察的最好位置,视线还是受到了限制。
但是即便如此,朱祁镇也有一些看不足。
无他,久在深宫之中,最稀罕的就是这种人间烟火气了,他索性就在一边眺望街景,一边与吴与弼说话。
所说的不是别的,就是最近热门话题。
朱祁镇问道:“最近钦天监贝琳堵月食时间,你怎么看?”
关于天上的争论,让贝琳深刻的知道了,什么叫做曲高和寡,什么叫做鸡同鸭讲。因为真能能听明白他说什么的事情。
整个的大明都没有多少个。
毕竟贝琳而今掌握的,即便放眼全世界,也是最前沿的天知识。所以贝琳改变了自己表达方式,直接赌下一个月食时间。
毕竟日食比起月食要少多了,贝琳估算的下一次日食。并不在今年,只有月食是比较频繁,才找了一个月食时间,而这个月食在原本的历法之中,是没有的。
用预言月食的行动,来证明新历法要比旧历法精准有效的多,更证明了旧历的缪误之处。
第四十七章 孔家南宗
第四十七章孔家南宗
吴与弼说道:“臣观贝大人言行,就知道这个月食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吴与弼也是不懂天学,他在少年的时候,是读过几本天学的著作。但是仅仅限于读过而已,并没有在上面有些建树。
甚至少年时候读过的一些书,而今也忘的七七八八了。
更多的天学知识,是他在这一场新历与旧历的争论之中,他自己临阵磨枪的学习的。只是他虽然不懂天,但是懂人心
新历与旧历之争,本质上辟雍殿之争的余波,而今皇帝用衍圣公杀鸡儆猴,谁还敢说些什么。
自然没有人敢继续说些什么。
再加上贝琳的章,吴与弼虽然看不大明白,因为里面有太多数字与星象记录,但是却能看出来贝琳的信心。
“只是,天之学,从来是朝廷所禁,而今宣告天下,臣担心有不轨之徒,枉称星象,于朝廷不利?”
朱祁镇轻轻一笑说道:“朝廷治乱,岂能这些小事上。这天之禁,是时候该解开了。”
说到这里,朱祁镇一阵恍惚。当初被他想了不少办法,最后被杨士奇给挡了回来的事情,而今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了。
就在朱祁镇与吴与弼商议的时候。福建岳山书院的山长,孔希路遇见了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惊喜。
孔希路就是南孔当代的家主。
只是比起北孔世代显赫的位置,南孔就显得落魄多了。
自宋亡之后,南孔六代嫡支都没有出仕,在衢州也是一个一般人家。甚至称不上大族。在洪武初,孔希路的爷爷那一辈,有人当一个知县,后来又落魄了,一个当官的人都没有。
不过,比起北孔,南孔倒是有孔子的家风。
南孔的家风严谨,而且孔家的人纵然不能出仕,也是读书不辍。很多人都到处教书为业,倒是培养了不少人才。
孔希路就是走这样的道路的,科举不成,就以教授弟子为业。也是有些名声的,被人聘请为福建岳山书院的山长。而这个岳山书院,也不是官办的,不过是福建这里化底蕴好,好几个大家族联合办的一个书院,教授的也是本地弟子。
其实对应后世的标准,大抵是一个小学的规模。有几百学士,从启蒙到考秀才的,各个学习阶段的都有。
孔希路得到的报酬也并不多。
日子过得也很是清贫,不过,品行很受当地尊重。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夫子。
孔希路觉得他这一辈子大抵就这样过去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日福建巡抚衙门居然亲自走上门来。让他继承衍圣公的爵位。
一时间老先生满脸通红,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好一阵子才算是平静下来了。
说实话,南孔的人,小时候都想过如果衍圣公之位还在我家。
但也是想想而已。
万万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会真正的发生。
这简直是一步登天,且不说那破天财富,单单是世袭衍圣公的荣耀,孔子嫡脉的影响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
听闻皇帝召见,为了速度要他海路入京,这老爷子不顾自己五六十岁高龄毅然乘海船到天津,不过为了万无一失,他带上了自己的儿子,孔议一起入京。
先到泉州。却见泉州港上船只几乎将海岸给填满了。这是福建主要的港口之一,不仅仅要负责对外贸易,还有去夷州府的船只,大多都是从这里出发的。故而泉州港是非常拥挤的。福建巡抚已经多次提出要再开一个港,要么让泉州在附近再找一个新港口。
朝廷还没有议定。
孔希路一辈子都没有乘坐过海船。
这也是大明百姓对海船的普遍印象,虽然大明已经开海二十多年了。依靠海上吃饭的人,大体有千万之众。
但是依旧有大部分百姓,将海上视为畏途。
即便是福建这样有航海传统的地方,也是没有办法的才去跑海。
孔希路更是一个保守之极的人,所以船一出海,孔希路父子就每一个人都抱着一个木桶,稀里哗啦的吐了出来。
甚至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更不要说,在半路上遭遇了一次不小的风暴。
船只更是颠簸不已。
或许这种程度的颠簸,对于水手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但是对于孔家父子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考验。
就这样近半个月才来到了天津港。
这要感谢,这是秋风渐起的时节,可以是顺风顺水。
当然了,这一切的顺利到了天津变得不顺利起来。
首先船只不能直接入港,而是要停泊在海上等上两日,原因很简单,一年两趟的漕运到了。
百余艘大船以此停靠在大沽口,将所有船位都占满了。
这些百余船都是大船,少则装载万石,多则两万石。一次就是二百万石上下。所以这些船只靠岸装卸,就需要十天半个月。
只是孔希路却不愿意等下去了,他担心夜长梦多。如果因为他去得迟了,将到手的爵位给丢了,他抹脖子的心思都有了。
故而,他这怕水的,鼓起了勇气,让几个水手架着一叶扁舟,与他们父子一起去港口。
之前,远远看过去,这些船只大。
对这个大还没有什么概念,当小船靠进这些船只的时候,孔希路就觉得他看见的不是一艘船,而是一座移动的山岳。
特别是靠近这些船只的时候,仰头向上看,只能看见船舷,连桅杆与船帆都看不到。
有圣旨为证,水师的人也没有难为他们,而是暂停装卸,让他们上岸。
孔希路却有一种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感觉。
从南方运过来的稻米还是带壳的。装在一个个麻袋之中。
这倒是在孔希路预料之内。
毕竟一般来说,从南方运过来的新粮,是不会直接发卖的,而是先储存在仓库之中。等到三年之后,才被拿出来发卖。然后将新粮存在粮仓之中。
这样的话,不脱壳的稻谷更好,因为保存的时间更长一点。
在孔希路想来,而今应该是一个个大汉光着膀子,扛着一包包的粮食,走在悠长的栈板之上,运输下来。
但是实际上他看到的,一个个架起的高架,然后下面有一个个滑轮,因为海船比平地上高,所以只需将粮食挂上滑轮,轻轻一推,就下来了。
然后下面的人将这些粮食卸在车辆之上,然后马匹直接拉着马车走在铁轨之上,拉着就走远了。
这也是少府体系对外技术输出。
大规模使用滑轮与铁轨,其实遵化铁厂之中开始的。而后在朱祁镇的推动之下,以京师为中心,向四方扩散。
而天津港口也是一处运用最多的地方。
就是因为距离北京近,很多问题都可以去宫中请待诏。
朱祁镇这么多年,陆陆续续封了一百多个待诏。都是各方面的专家,但是而今活着的只有九十多个。
无他,但凡能在一方面被同行认可,定然是德高望重的人,既然德高,年岁也会很高,不假天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孔希路在南方长大,不是没有见过港口,只是而今这个港口,让他有一丝惊惧的感觉。
特别是刚刚从泉州港来,泉州港与天津港,简直是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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