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江南的繁华以苏州为核心,也以苏州府为巅峰。
王恕很快就知道了,什么叫做天下苏杭了。
船还没有到苏州城,速度就慢了下来。
无他,航道之上的船只太多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一艘挨着一艘,似乎有一艘艘船为运河盖上一个盖子。
纵然陈钺下令所有民船,为官船让开通道,但是一时间也疏通不开。
并不是陈钺没有官威。
实在是船只太多了,虽然江南是水乡,有很多条岔道,能让船只避开,但是想在短短时间之内,完成这样的调度,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倒是王恕阻止了。不许陈钺有扰民之举。
他到不在乎,被堵在运河之上。
反而能更多看到百姓一些情况。
他在船舷之上,就能看见,一艘艘船上有这这样那样的货物,有日常生活品,比如说新鲜的菜蔬,也有生产用的原材料,比如一筐筐蚕茧,还有棉花,还有要运到苏州去卖的东西,各种各样的东西。
很快,他发现河道两侧有出现了一座座房屋。
彼此连成一线,在这些河道临河的地方,都有一个小码头,似乎能直接从家里上船,还有一些女子,不避外人,就在河道之中用木棍敲打着衣服。
这些女子,年纪不大,都是叽叽喳喳的说话,也不避人。
王恕是陕西人,自然听不动当地的方言,只觉得这些女子,说话语速极快,听起了话音很柔很软。
果然是江南软语。
不过,王恕心中一丝涟漪,瞬间被自己按捺下来。
他自然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视的。
虽然这些女人不避人,他却不去看了。问陈钺道:“可是到了苏州?”
陈钺说道:“这里已经到了吴县境内,只是距离苏州府,还有一些距离。”
王恕很快就明白了,陈钺这个说法,再委婉不过了。这哪里是到了苏州,这里距离苏州城墙,还有几十里路。
说实话,苏州城并不是一座小城。
当初,开国的时候,为了攻克苏州城,太祖皇帝派了不少名臣猛将围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拿下来。
苏州城城墙长四十二里,有水陆各八个城门。可以说是一套完整的防御体系。
只是而今的苏州城已经用不到这城墙了。
因为苏州城外已经遍布房舍,有各种工坊,还有很多士大夫的园林,总之林林总总,铺设了周围几十里的地面之上。
北京城百万之众,是因为有皇宫,军队,百官而聚集起来的。但是苏州城的百万之众,却是因为这里的繁华而自然聚集的。
苏州府一府每年缴纳的赋税在三百万石上下,开国之时,不过二百万石,但是在土地清丈之后,又增加了不少。
而苏州一府的人口,在开国的时候,就有二十五万户。也就是而今朱祁镇经营很就的河北一省人丁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区域之内。
而今百年发展之后,更是因为各种手工业聚集人口。苏州一府的人口,就能比得上别的地方一个省。
要知道贵州一省缴纳的钱粮,不过,十几万石而已。
从这个角度来看,苏州一府胜过十几个贵州。
虽然有陈钺派人暗中开道,但是进入苏州城中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夕阳照射在苏州城之中,将这个温软的江南美女身上描绘出一种金箔的颜色,王恕只觉得少年时读的字,一一浮现在眼前。
“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蹋踘者;临淄之途,车声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扬。”
这些字,虽然是说临淄的,但是用来形容苏州,甚至还稍有不足。
苏州之富,深入骨髓之中,即便北京这些年发展很好,但是与苏州的底蕴相比,也是远远不能相比的。
更可怕的是。
北京只有一个。
但是江南并不是只有苏州的。
苏州自然冠甲天下,但是杭州,松江,乃至于宁波绍兴,等大大小小府县,自然是弱于苏州的。但是比起北京附近的府县,却是远远胜出的。
纵然天津也未必能与松江,常州相比。
第十八章 棉布专卖
第十八章 棉布专卖
苏州之富,固然震撼了王恕。
不过王恕很快就从这种震撼之中恢复过来了。
他立即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韩雍的政策,其实对零售的商品不严厉查处,而是对大宗货物进行专项加税。
之前大明的商税,是三十税一。
但是想收上来也并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首先,在太祖皇帝这里对于关于百姓日用的商品,是不许征税的。
其次,这种征税也有问题。
大明用来收税的无非是两种,一种地方政府征收的铺税,可以理解为营业税,但是数量并不是太大的。
甚至很多时候,中央都不要。对于很多小县城里面,就好像是后世的小镇子一样,满打满算才有几个商铺了。
最大项就是各地的钞关,也就是运河钞关,与长江上的钞关。
这能够每年给大明朝廷一百多万两的赋税。
但是这也是有问题的。
存在重复征收的问题,一件货物从江南到北京,就要过好几个钞关。而今因为运河的衰落,这赋税也存在下降。
无他,如果海运的话,只需从松江海关出一次,天津海关进一次,如果运输一些粮食作为压舱石的话,甚至可以将这些粮食作为赋税抵给天津海关。
还有就是,很明显这两些钞关收税,只是在运河与长江两条主要的交通线之上,其他很多地方,都没有收税的地方。
宋代商税征收之多,是因为宋代收税的场务遍布天下。
而大明并没有这样的条件。
当然了,并不是说,除却这些这些钞关之外,就没有其他收税的关卡了。
当然是有了。
朱祁镇登基之前,就有驸马在北京城外收税,但是所收的赋税全部进入了自己的腰包,这可以说是敲诈拉索了。
朱祁镇也重重处置了。
只是这仅仅是北京。
在大明其他地方,这样的事情就不存在了吗?
不,当然存在了。
而且是大量的存在。
在八十年代,新中国还有大量的车匪路霸。指望而今大明各地的宗族势力,与地方势力,都是温良恭谦的小白兔可乎?
这里面层层敲诈,却不会到了大明朝廷的手中。
对于这样的情况,朱祁镇有意收拾,但也仅仅是有意而已。
朱祁镇想不想收拾这些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双方力量的对比。能不能收拾。
朱祁镇作为皇帝,自然是可以针对某一个地方,某一个家族,一声令下诛其九族,这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很多时候,杀人是不解决问题的。
吏员改革之后,大明基层的行政能力大大加强,很多事情都有专门的人负责,这才清理地方的前提。
仅仅是前提而已。
朱祁镇首先要解决的而今要面对的财政危机。
能喂饱天下之间,一百多万军队与近一百多万官僚,才是朱祁镇首先要做的事情。
只有喂饱了这些人之后,才能做其他的事情。
比如清理地方。
这就为什么韩雍选择大宗货物专卖,将大宗货物专卖之后,针对每一项大宗货物制定一个专门的税率,而且用引税制度,确保大宗货物只缴纳一次赋税就可以了。
对于,很多小批量货物可以逃税。
但是对于大批量运输的货物,根本不能逃税。
或者说逃税的成本,未必比得上交税的成本。
而且从源头征收,尽可能将所有大宗货物都纳入税基之中吧,对于那些零零散散的货物,就不用花费太多的精力了。
毕竟这也是需要行政成本的。
这些大宗货物专卖之中,盐铁茶马这四项,是最容易达成的。
毕竟这本来都是在朝廷官制之中,甚至可以说,管制程度要比所谓的专卖要强大的多了。
王恕在苏州调查之后,在所有大宗货物之中,他选择的突破口,就是棉布与丝绸。
因为这也是江南最大宗的货物。
所谓,江南衣被天下,并不是假的。
而且这两样征税的时候,最容易征税的就是棉布。
无他,丝绸的种类其实有很多种的。
什么绢、纱、绮、绫、罗、锦、缎、缂丝,等等。
而且有很多丝绸都是高等货色,就好是蜀锦一样,很多时候,一寸蜀锦一寸金之说,这说明了蜀锦的珍贵,但是江苏所产的丝绸,有很多是不下于蜀锦。
但是这样的珍品反而不容易征税。
因为货物量不大,很容易逃税。
只有中低等的丝绸,还有棉布才是最佳的征税对象。
王恕从各地海关与钞关的征税资料与各地其他少府,锦衣卫,东厂的各种资料之中汇总之后,最少王恕可以查看的棉布数量在于一亿匹上下。
这还是大明官府对各种棉布不完全的统计,如果从源头来算,这个数量还要翻上一倍不止。
而棉布每匹的价格,因为质量不同,在于三钱与五钱之中徘徊。
也唯有这么大的市场,才能让棉布产业之中,有徐家这样的大富豪迅速的崛起。
王恕即便粗粗估算,哪怕每一百匹棉布加银一两。
这也是一百万两了。
如果真做到毫无遗漏的征税,单单这一项,最少能为大明增加三百万两的赋税。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诚然,而今的产业局面之中,棉布是大明最大的产业之一,关系到山东,江苏,浙江上下游好些地方。
但是并不说,其他各部产业就比不过棉布产业。
从这个角度估算,如果能够做到十几种大宗货物专卖的话,大明最少可以增收一千多万两银子。
而且棉布生产是比丝绸更加集中话的。
江苏虽然产棉花,但是大明最大的棉花产地,还是在山东。山东棉花大量南运,这种生产资料更多控制在很多工厂主上,而丝绸很多是小农生产,当地的蚕茧,从养蚕到丝绸,一条龙一个女的都走了。
总不能让吏员深入每家每户去征收一点点赋税,根本是得不偿失的。
而各种纺织厂却是跑不了和尚跑不了庙。一抓一个准。一家征收的税银就不少,如此也大大减少了行政成本。
如此一来,再加上之前的盐税海关税等等,大明商业税收就能远远的超过了农业税收了。
王恕理清思绪之后,就召来陈钺,将这一个想法说了出来。说道:“首辅要求大宗货物专卖,但是此事不可轻动,我在江南这么多天,决定以棉布专卖为试点。进可攻退也可守,刚刚开始,也不征收太多赋税,就以太祖之制三十税一吧。”
“陈大人,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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