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其五,陛下英明,这些致仕老臣,多以全俸终身,臣以为此为善政,当定为永例。”
朱祁镇听了项忠的话。
他感觉,如果按项忠的办法来做,或许这一段时间之内,会有一次大的开支,但是长久的开支,会压缩很多。
说来也是朱祁镇想差了。
朝廷手中的资源从来不少。不能光用钱来解决问题。
首先是官方,一旦所有官员都有官房,对于很多小官来说,就减轻了很大的负担。而且以大明对官员的体面来说,这官方决计不会太寒酸。
而且,朝廷能不能做到?
自然是能的。
虽然大明官府都在皇城附近,这些地方都寸土寸金的。但是很抱歉,整个北京城都是朝廷修建的,在皇城的附近,大明还有很多土地。
或者是军队的驻地,或者是寺庙,等等。
如果朝廷决心做这些事情,如果用钱来横量,非数百万两不可,但是实际上,朝廷不过是一道命令的事情。
当然了,少不了得罪一些权贵。
其次,就是按照官员品级给予仆役。
这一项其实大明原来的官员待遇之中也是有的。不过是百姓的一项徭役而已。几乎是百姓免费来给官员当差。只是大明俸禄实在不高,在永乐年间很多官员就发现,他宁可自己做杂事,让这些百姓出一笔钱,就不用来了。
虽然也没有几两银子。但是对于一些穷官来说,也是一个进项。
所以,慢慢的也就演变成为折银了。
朝廷官员随从什么的,都成为家仆。
而今朝廷从巡检司之中挑选人员,成为官员的护卫。也算是一种保护,同样也规定了官员的排场。
公使钱就是宋代的招待费用。
不过在项忠的话语之中,公使钱更近于奖金。也就是说,朝廷官员如何做到好了,不仅仅有升官等奖励,还有可能直接发钱。
当然了,公使钱也可以不直接奖励钱,就用公使钱转为其他的福利待遇等等。
地方上是有一点的灵活性的。
项忠的办法,其实就是尽量减少朝廷官员从入仕到致仕之中的花销。可以说,一旦当官,钱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为很多待遇是用钱卖不到的。
住官邸,守护都是巡检,出入有人跟随。等等。
他们即便增加不多,但是如果每年都存起来,就如项忠一般,当官四十年致仕的话,也有几千两银子了。
或许,几千两银子对于朝廷开支来说,根本不够一天花销。
但是对一个致仕官员来说,足够他颐养天年了。
朱祁镇这才高看项忠一眼。
不得不承认韩雍所说的对。项忠对于基层,对于下层官员感受,是丘浚所不能及的。
当然了,朱祁镇也感受到项忠另外一个用意。
不是别的,就是树立自己的威信。
项忠虽然在内阁之中时间不短,但是比起韩雍十年间树立起的威望,还是差了不少。项忠就想用这种给百官发福利的办法, 来快速的树立起自己的威望。
也算是一举两得。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有一件事情,朕想一并处理了,那就是诡寄之事?”
项忠一听,眉头微微一紧,说道:“陛下的意思是?”
大明开国之初,财政紧张,太祖皇帝的小农财政思想,觉得将赋税从地方上征收上来,然后再发给百官,根本是多此一举。
还不如,直接给官员免税。
这不就是省了中间的花销,也能给百姓减轻负担。
于是,官员,生员就有了免税免役的名额。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很蠢的政策。
几乎具体实行的时候,都是地方上都会将官员与生员所有土地都免税,如此一来,就有不少人,将土堆诡寄在官员生员的名下。
这样一来。朝廷的财政就不可问了。
在嘉靖年间,就有人发现,大明征税土地,比开国之初整整少了一半。都哪里去了?
这个漏洞,朱祁镇早就想补了。
只是事情要一步步的来,如果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
而今朱祁镇感觉时机慢慢的成熟了。
虽然而今看起来,大明内外都有问题,比如南洋的征战,比如内部藩王的南迁。但是实际上,这些问题,比得上当初也先直逼北京城下吗?
自然是比不了的。
土地第二轮清丈就要开始了。处于事实上的准备期了。
朱祁镇感觉到,他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可能推行第三次清丈了。
所以这一次清丈,他就要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藩王要南迁了,这些藩王的土地自然也细细清丈,将来是要纳税的。而废除免税政策,士大夫所占据的土地,自然也要交税了。
项忠说道:“陛下,此事干系重大。一个不好,就引得天下纷乱,臣以为当慎重为之。”
朱祁镇说道:“项卿,朕记得你是江南嘉兴人?”
项忠微微一顿,说道:“有劳陛下挂念,臣不胜感激。”
朱祁镇说道:“你说,江南士绅会为了这一件事情造反吗?”
项忠说道:“陛下,何出此言?臣不敢听。”
朱祁镇轻轻一哼,说道:“既然如此,无非是其他方面多做补偿而已,朕宁可而今多加俸禄,也要将这个窟窿给补上。”
如果说,朱祁镇江南之行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不是别的,就是认识了士大夫集团的软弱性。
可以说,如果从偏学术的划分之中,士大夫集团是存在的。但是在实际政治之中,却是从来不存在的。
因为地域,学术,以及其他各种观念的,所谓的士大夫集团,是无法联动的。
既然士大夫集团这个庞然大物,本质上是分裂的。那么朱祁镇还忌惮什么?朱祁镇的力量面对联合起来的士大夫集团,或许有些问题。但是单一压制某一个区域的士大夫集团,那么是满朝半江西的江西人。也是手到擒来。
朱祁镇明白这一点,自然是内心之中平添了无数的勇气。也有了这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决心。
项忠见朱祁镇如此坚决,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明知道这是一个烫手山芋,也只能接下来了。
否则项忠担心,他在这里前脚拒绝,后脚这个首辅位置就不是他的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项忠上位
第一百四十三章 项忠上位
项忠反应并不慢。
能进内阁之中的人,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虽然他事先没有想到,朱祁镇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片刻之间,内心之中,就有了权变的办法。
项忠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臣以为单单如此,是堵不住隐田的口子的,自古以来,就是国家大弊,即便没有免税之事,依然有贪鄙之人,不思为国家着想。即便是免除免税,也不过是治标之策。”
朱祁镇知道项忠所言并没有什么错处。
的确,在利益面前,很多人什么事情都敢做。
朱祁镇即便是去除免税这个漏洞,也不过是让他们多付出一些代价而已。
项忠察言观色说道:“陛下之意,臣是明白的,不过凡事都有谨慎为之,更何况关于如此大事,总要一步步的来,立一世之制,当存百世之心。而大明之大,东西南北各数万里,地不同,民情也不同,京官与地方官不一样,地方官与地方官也是不一样的。臣以为这一次确定俸禄制度,也应该秉承沿用百年之心,臣以为制定俸禄体制,应该分地分官,而且也将吏员计算在内,以免上下不均,内外失衡,同样也要考虑今后有所更易。”
“同样也将陛下所提的事情,考虑进去。”
“不当急于求成。”
朱祁镇听了项忠的话,心中轻轻一笑,项忠所言没有道理吗?
当时不是。
但是朱祁镇却听出了项忠内心之中的真实声音,不过是拖而已。
有足够的时间,项忠才能有更多的办法,将朱祁镇的意图贯彻下去。
项忠对免除官员士绅免税待遇这一件事情上,并不存什么偏见。他家里固然是嘉兴望族,但是他已经官居大学士,也不在乎家里几亩土地,有什么收益了。
而且江南一带,比起他们地方还有不同,那就是大量士绅参与商业活动,这也是为什么朱祁镇征收商税,还遇到这么大反抗。
大部分江南士绅虽然还爱好囤积土地,但是并不是想从土地上赚钱,而是一种本能的用来传家的产业而已。
这一件事情虽然难,但是项忠却可以摆平身后的支持者。
不同的经济政策,对不同地区的士绅是不一样的。
江南富有,来钱的路子多,也不是一定要得这免税的好处。但是很多经济不发达的地方,就不一样了。
如西北,情况就不好说了。
朱祁镇并不觉得项忠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
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朱祁镇岂能不知道?
项忠真一口答应下来,朱祁镇反而有一点担心了。
朱祁镇需要的是大臣,而不是奴才。
虽然有时候大臣太有大臣体,为了心中的理念与朱祁镇打擂台,让朱祁镇感觉很难受,但是如果首辅对朱祁镇的任何命令,百依百顺,俯首听命。让朱祁镇更加警惕。
朱祁镇自己都不保证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是正确的。当有自己对天下大事的判断,如果对朱祁镇无限度的服从。与一个奴才有什么两样。
项忠不是不明白,这一次问对的重要性。但是他选择的是拖,而不是立即答应。
朱祁镇岂能也明白,这么大的事情,关乎天下各地,真要雷厉风行的推行下去,不是不能推行,大大小小都要出一点乱子的。
这是事务的必然。
在古代中国,凡是关系到土地的事情,都不得不慎重,不能不慎重。
朱祁镇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既然韩卿临去时候推荐了先生,朕也就将天下交托给先生了。”
项忠听了,浑身一震,退后一步,说道:“臣不敢有负陛下,定然舍生忘死,为朝廷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项忠此刻也有几分恍惚之意。
内阁首辅,乃是人臣之首。执宰天下。谁不心动,项忠也不例外。
此刻正式确定之后,饶是项忠的城府深沉,也有几分失态。
只是朱祁镇的话,立即让他从这种失态之中拉了过来。
朱祁镇说道:“韩卿说过三事,重新清丈,推行商税,南洋封建。都是当务之急,重订百官俸禄,自然当做,却可以放放,项卿作为首辅,要将心思放在这三件事情上面。”
“这三件事情上面,项卿有什么想法吗?”
项忠立即说道:“陛下,重新清丈,乃是朝廷固本培元之大事,重塑朝廷根基,乃是第一等之大事,不过已经清丈过一次,这一次只需御史督促,萧规曹随就行了。天下吏员都出学校,这一次清丈,要比上一次清丈容易多了,臣以为能在两年之内,清丈完毕。”
“南洋封建之事,固然朝廷大事,不过此时关键不在朝廷,而在南洋,在于太子。内阁只是配合即可。”
“至于推行商税,乃是朝廷开源节流之大事。只是赋税上的问题很多,单单推行商税,并不能概括一切,臣以为当为赋税整理。”
朱祁镇听了,微微有些惊讶,说道:“哦,何为赋税整理?”
清丈土地的事情,上一次清丈在十几年前,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年清丈的很多人不在了。
比如清丈江南的寇深,早已亡故了。
但是还有很多人都在,比如项忠清丈的时候,他已经是湖广巡抚了,很多事情都需要他配合,他可以说深度的参与进入清丈这一件事情。
而如项忠这样的人,在大明官场之中,决计不算是少数。再加上吏员改革,这一次清丈,虽然同样是任务繁重。
但是大明行政效率,提高了不少,在执行层面,也不是一件难事。
唯一困难的是监督而已。
上一次清丈的问题很大,朱祁镇几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一次朱祁镇要求更好,之前得过且过的问题,就不行了。
而南洋封建,项忠所言的也不错,这个问题重心不在朝廷,朝廷不过协助移民。出钱而已。而且不是一下子出钱的,真正让这个政策能不能推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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