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786章

作者:名剑山庄

数省全部的旱灾,大明根本不用动用京师的储备,只需动用下面的仓库就可以了。

再减免田税上面也格外的大方,其实项忠也明白,下面报灾的数量是有一些水分的,但是国家有钱,也就不太讲究。

当然了,派御史去巡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不让下面的官员将这些朝廷恩德给私吞了,项忠也就不详细查了。

朱祁镇对赈灾的事情,也没有多上心。倒不是说赈灾不重要。而是朱祁镇这一辈子赈济过太多灾情了。

大明朝廷早就有一套完整的赈济流程,是有无数个曾经赈济过灾情的大臣前后修订过的。而各地方政府的责任,第一是收税,第二就是赈灾。

一整套完善的制度,根本不用朱祁镇多上心。甚至朱祁镇越是插手,或许就越容易乱。

第二十四章 李东阳的政绩

第二十四章 李东阳的政绩

朱祁镇问道:“趁机移民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朱祁镇病后,很多改革都陆陆续续的停了下来,朱祁镇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却一直关注,那就是对外迁徙百姓。

其实这是藩王南迁的政策的配套政策。

不过,在朱祁镇看来这其实是反过来的,在南洋册封藩王,乃是大明移民政策的配套政策。

正统而今五十年。

即便前期有猫儿庄之败,但是总体上来,内地一直是天下太平。偶有小乱,也无碍大局。

朱祁镇种种政策,不敢说对百姓都有十分的好处,毕竟在很多时候,大明朝廷的利益与小民的利益是相互冲突的。

但是大部分时候,大明百姓身上的负担一日轻过一日。而且粮价一直在跌,维持在二百五十一石上下,也就是二十五一斗,比不上大唐盛世的斗米十钱。但是当南洋完全纳入大明版图,战事平息,南洋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进入大明之后,或许能够到这个地步。

如此一来,人口的增长却是极其迅速的。

在最近一次编练黄册之中,大明人口已经到了九千多万人之多。

如果将南洋的人口算进去的话,大明人口绝对超过一亿甚至还有更多,毕竟即便是现代的人口普查,还有黑户存在,更不要说古代了。

朱祁镇个人感觉,单单是大明本土的人口,就已经超过一亿了。

人口压力,就成为了朱祁镇担心的问题之一。

这也是他执意打南洋,并将藩王迁到南洋的原因之一。

不过百姓安土重迁,在家乡活着好好的,谁愿意去南洋啊?于是,大明赈灾政策之中,将灾年迁徙海外,就成为非常重要的一项了。

只是这一件事情不好办。

大部分百姓,即便饿死在家乡,也不愿意去南洋。

关于南洋有很多恐怖的传说在流传。

其中有一些也不能说是错的。

南洋毕竟是热带气候,传染病,海上的风浪,土著的袭击,等等。大明移民折损不少,特别是在某些地方是第一批人,更是如此。

如果这些移民到了凌州,旧港,一般都能活下去,毕竟这些地方都有一代代人的改造,已经毕竟适合人类居住了。

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情,就死不了。

但是其他地方,特别是大明二十多个藩王,都要封在南洋,难免有些岛屿上,本来没有多少人,这一下子来的汉人,都比原来的人口多了。

这就要自己想办法开辟生存空间了。

即便是选好的海边平原,但也会让很多人受不了当地的气候。

特别严重的,某地闹瘟疫,死的人绝对不少。

这就是开拓生存空间的代价。

站在朱祁镇的高度来看,这是无可奈何的。

中华民族从河洛发祥,一步步有现在的版图,不知道有多少先贤,为了开拓生存空间,辛苦了一辈子。

就拿江南来说,在秦汉是一片莽荒,在而今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这其中不知道有多少先辈奋斗终身。

而今轮到他们这一代人,只要他们在南洋站稳脚跟,数代之后,那就是大明,乃至于中国,不可分割的土地。

虽然有这样的牺牲,但野人是值得的。

只是,这种事情对于老百姓来说是没有用的。

这就是屁股不同,想法也不同。

朱祁镇屁股坐在皇帝位置上,对他来说,这就是对的。

但是对普通的百姓来说,他们没有想过那么伟大的使命,他们只有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去未知的地方,面对未知的风险,未知的毒虫,烟瘴,疾病,瘟疫,等等风险。

所以老百姓们最现实不过了,能不去南洋就不去南洋。

即便是受灾讨饭也是如此。

想要做成这一点,就要看办事人的手腕了,要软硬兼施。太软了不行,老百姓就不当回事,太硬了也不行。这是要移民,而是将人流放。

项忠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已经委派户部侍郎李东阳,专司此事。再加上而今驰道便捷,李侍郎精明干练。当万无一失,此事陛下前日已经批过了。”

朱祁镇听了之后,依稀有些印象,仔细想想,才想起这一件事情。

“对,李东阳。”朱祁镇说道。

朱祁镇对李东阳特别熟悉,无他,是安排给子孙的首辅之才。

李东阳从宁化知县开始,在中枢与地方上三进三出,到此历练,在哪里李东阳都没有让人失望。

李东阳在刑部建立大明巡检体系。

在朱祁镇看来,就是大明的警察体系。不过与现代的警察体系有很大不同。李东阳在刑部主持大明巡检体系,与大明总捕韩铁城一并,专门打击土匪。

从江西开始,凡是在大明官方与档案之中,有土匪的地方,全部在巡检打击之列。

毕竟大明而今也算是太平,也没有那种动则数千人的土匪,几百人都算多了,甚至有些土匪不过几十个人而已。虽然说,全面打击,但是实际上也是做不到的,主要打击的是交通线,官道附近的巢穴的坐匪。也算是对商税改革的一种辅助政策。

降低商人行商的风险。

虽然这种打击现在还没有停止,将来也不会停止的。

想想就明白,只要大明朝廷不能完全覆盖所有府县的所有地方,聚啸山林的土匪就不会灭绝。

不过,李东阳因此积功升官,被朱祁镇调入户部了。

此刻让他负责移民这个硬骨头,是看重,也是锻炼。

项忠对朱祁镇对李东阳的安排,未必知道,但是他却知道,李东阳是一员干吏,遇见难以解决的事情,自然要让这种干吏来负责了。

随即,项忠又说了淮河水利之事,说道:“臣刚刚接到奏报,陈翼已经挖通了淮河入海河道,今夏就准备引水入渠,特请陛下赐名。”

朱祁镇听了,大为高兴,说道:“这是好事啊,如此淮河就太平了。”

项忠说道:“陛下,臣不敢不言,陈翼请罪,他说,他计算有误,单单一条入海的河道,不足以承接淮河与洪泽湖所有湖水。祖陵还在洪泽湖威胁之下。”

朱祁镇听了,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就振作起来,说道:“无妨,事情要一件件的做,有了问题,就解决问题,祖陵的事情,继续想办法便是了,这一条河,就叫通海河吧。让他将接下来怎么办,写一个奏疏呈上来。”

朱祁镇是深刻的调研过祖陵的问题。

祖陵很大一个问题,就是地势太低了。在后世大明祖陵,就在湖底了。

水势趋下,这是天性,要想洪泽湖水不威胁祖陵,那就是要求淮河水势平缓,排水特别通畅。这要求比现在的治水要求要高上不少。

毕竟淮河只要不发大洪水,对百姓来说就够了。

朱祁镇对祖陵的看重,更是给外人看的,毕竟朱祁镇从后世来,对自己家祖宗的祖宗陵墓,并不是太看重的。

只是这个表态不能有错。

而且朱祁镇也觉得,对水利工程要精益求精,要求高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毕竟淮河只要翻翻身,江淮地区,就变成了一片泽国。

要知道在唐代江淮地区之富庶,冠于天下。但是在明清江淮地区,就差太多了,不就是因为一条淮河吗?

对于这一条淮河,用怎么样的态度来重视,都不为过了。

项忠说道:“陛下圣明。”

一边说,一边暗暗偷窥朱祁镇的脸色,思忖有些话,该不该说。

第一百二十五章 社稷臣

第一百二十五章 社稷臣

项忠看朱祁镇的神色似乎有一点好。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将京城诸位藩王南下就藩,臣是非常赞同的,只是这几年来,有韩烈王,等十几位宗室或病故,或战死,在外面有不好的声音传出来。”

“陛下,是否斟酌一二。”

朱祁镇听了,立即敏感的感受到了项忠话中有话。

朱祁镇而今只是精力不济了,承受不了长时间高强度的劳作,但并不是说朱祁镇的政治嗅觉,以及手腕有所下降。

朱祁镇敏感的意思到,项忠的意思,应该是与太子有关系。

朱祁镇故作不在意的说道:“项卿,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项忠说道:“臣哪里有什么想法,这一件事情一向是太子负责的,以臣之见,是不是召见太子入京,好生商议一番,该怎么做才好。”

项忠也知道朱祁镇三次拒绝了太子回京的申请,项忠也不敢直言,就寻了一个借口,绕了一个弯子。

只要太子能回京,什么时候再回南洋,或者从此不回南洋,这都是好操作的事情。

朱祁镇冷哼一声,他说道:“项卿是不是想做从龙之臣了。”

“也是,朕老了。不中用了。”

项忠一天,脸色巨变了,二话不说,跪倒在地,说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陛下如果疑臣,请赐臣一死,不管是鹤顶红,牵机引,还是三尺白绫,午门一刀,臣绝无怨言。”

项忠伏在地面之上,一时间冷汗直流。

朱祁镇老了,是一个事实。朱祁镇对大明王朝的掌控能力在下降,也是一个事实,但是谁觉得朱祁镇不中用,却是假话了。

在大明体制之内,即便是混成崇祯那份上,想杀一个大学士,也不过随手为之。更不要说朱祁镇了。

项忠这样看似对朱祁镇表明心迹,却是以退为进。他知道朱祁镇不会杀他。

不仅仅是朱祁镇不杀大臣,最少是不非刑杀大臣。

不是说大臣不能杀,但是要杀一个大臣,非要内阁,刑部,三法司等各部门各程序走了一个遍,才会杀。

项忠不敢说他从政以来没有过错,但是决计没有能让他明正典刑,宣告天下的罪过。

而且,他觉得太子这一件事情,总就要说的,而今既然到了这个地步,索性就敞开了说,总要对天下人负责。

朱祁镇也明白项忠的心思,一时间朱祁镇内心之中怒气翻滚,一个“杀”字,在朱祁镇舌尖翻滚不已,却是吐不出来。

杀一个人很简单。朱祁镇一声令下,就有人进来,将项忠拖下去,身首异处。

只是,后果却要朱祁镇收拾。

天下大事,善始容易,善终难。

朱祁镇坚持这么多年,如履薄冰,却不想而今坏了名声。

似乎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少年时期的朱祁镇从来不在乎名声,只是将一个好名声当成了一个实现政治抱负的工具而已。

但是而今不知不觉之间。

朱祁镇越发在乎自己的名声。特别是在这一场大病之后。

因为在这一场大病之后,朱祁镇开始深入的思考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死。

人对死亡的感悟,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假的。

年轻人思考的死亡,都是流于表面,他们只是知道有生必有死,但是死是怎么样的情况,却不明白,不知道。

或者说不敢明白,不敢知道。不敢明了。

有一种焦虑,叫做死亡焦虑。

而不去想明白,是人对自己的自我保护。

而当人彻底步入老年时期,就不得不直面死亡。

死亡不是一个结果,是一个过程。

就好像人的尸体腐烂一般,从表皮到内脏,从内脏到骨骼,一步步的进行。

而死亡也是如此一样,他会一项一项的剥夺一个人各种能力,直到最后的呼吸的能力。

死亡的脚步,是如此坚定而不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