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外风吹凉
“呸!”
贾母在高台软榻上啐笑道:“还说你不是在耍嘴?”
凤姐儿笑道:“老祖宗,我可真不是在耍嘴。原让人准备了些礼带回去,好不容易回趟娘家,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第二遭,就想着给家里送份重礼。没想到林之孝带人在库上擦洗银器时,让蔷儿看了去,呵斥林之孝规矩着,还同我说甚么送些土特产还行,可嫁给贾家便是贾家的媳妇,岂有往娘家搬银子的道理?我这带两车卤煮、油条、糖人儿回娘家,也不大好进门儿呐!罢罢,大嫂子果真愿去,还是让她去罢。”
贾母闻言看向贾蔷,道:“凤丫头整日里哄我,我就不信,你就让她带两车土产回娘家?”
贾蔷笑道:“那带甚么?带两车金银古董回去,够给谁分?贾家的,还是王家的?那么大几房人,多少长辈?许多老的不能动的,听说带了那么多财货回来,也必是爬起来相见的。这个给了那个就也得给,给来给去,别说两车,十车八车都不够。索性就带点土产回去,除了婆子媳妇外,我再派四个绣衣卫护送。不是假公济私,是让二婶婶回南边儿去给贾家、王家人带几句话……”
凤姐儿都奇了,带甚么话,刚才没说,昨晚也没说啊……
贾母好奇道:“你让她给南边儿带话?带甚么话……”忽地她面色一变,道:“蔷哥儿,你该不会是京城这边都捋规矩了,又想去捋那边罢?我可告诉你,两边儿连宗都分了,南边儿一个宗祠,咱们都中一个宗祠,你这个族长,可管不到南省分宗!”
贾蔷呵了声,道:“你老当我爱管他们?就怕到时候他们求上门来,你又非让我去管。眼下新政即将大行,丈量田亩势在必行。另外,还有对一系列犯罪违法行为进行打击……”
贾母唬了一跳,道:“他们好好过他们的日子,哪里会违法犯罪?”
贾蔷摇头道:“除却放印子钱插手诉讼这些他们多半会干的事外,还有一事,就是私蓄仆婢。这一回,朝廷严查私自藏匿人口罪。朝廷法度,秀才可蓄奴一人,举人四人,进士六人……一层层加码上去,便是一品大学士,也不过能养一百二十人,用银子买的官还要减半。然而如今江南富庶些的地主,商贾,哪家不是豪奴数十上百,破千的都有。
将这样多的丁口化为私奴,躲避丁口税,朝廷岂能长久不理?丁口税乃户部的职权范围,所以,必是先生来主导。到时候,我多半会亲自拿下一批不听话的权贵高门和巨贾,杀鸡儆猴。但人家也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反击。都中贾家东西二府倒不必担忧甚么,都是超品国公府,蓄奴数最高八百,哪里用得完?
可南省那边,他们却不是国公府直系近亲了,蓄奴太多,就是作死。
所以,二婶婶可以把先前那些话的意思转达就好,放印子钱得,仗势欺人插手诉讼的,逼出过人命的,蓄奴僭越的……该拾掇的都赶紧拾掇利落。不要等让人告了,我派绣衣卫提绣春刀上门抄家拿人时,再说我这个族亲照顾不周。”
凤姐儿:“……”
贾母:“……”
凤姐儿迟疑片刻,问李纨道:“大嫂子果真不想去南省逛逛?我是说真心的,我从来不说假话,要不还是你去罢,真的。”
虽说原本就没想过在金陵能多待几天,她还要在黛玉去苏州前,赶到扬州,护送着一道过去。
可自己主动早些走是一回事,在家里待不下去,被人仇视又是另一回事。
凤姐儿不用脑子去想,也能想到转达完这番话后,金陵那些人会怎样……
怕不会直接吃了她!
李纨却好笑道:“理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是不好走的。眼见就快要天冷了,我做了冬衣,和厚被子,还要送去学里给兰儿,哪里走得开……”
说着,又同贾蔷笑道:“还得劳烦蔷儿了。”
贾蔷呵呵笑道:“其实学里统一发放厚冬衣和厚被褥的,不过大婶婶非想去也成。”
李纨闻言,“啊”了声,看着贾蔷道:“那,蔷儿,容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
PS:下午那章晚一点,去机场送客人,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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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皇后の不舍
凤藻宫,偏殿西暖阁。
李暄盘坐在地上,此时宫里已经烧起地龙,只是一天只烧四个时辰,还不热,但也不冷。
李暄脱了鞋赤着脚坐在那,看着尹后谄笑道:“母后,这样看来,是不是就是三哥的希望最大?”
尹后面色淡淡,问道:“你问这个做甚么?这也是你能问的?”
“啧!”
李暄笑道:“若果真是三哥,那儿臣得早早的拍拍三哥马屁去啊!好好溜溜他!”
见他如三四岁幼年时一般的毛病,不爱穿鞋袜在地上盘坐着,笑容也一如当年憨傻,所说之言,一下就刺痛了尹后。
若非极强大坚韧的心力,她此刻绝美无分毫瑕疵的俏脸,怕是都要狰狞起来。
她虽贤名满朝野,为人温良恭谦,待人和煦,但身为一国之后,天下女子至尊,她又怎会没有傲气?
看到她的亲生骨肉,为了求存,居然要去拍别人的马匹,要讨好别人,尹后心中这一刻如刀绞针扎!
不过,以她的聪明才智,自不会说些无用的蠢话。
她淡淡道:“胡吣甚么?你父皇疼爱你们兄弟,哪个都不忍坏了名声,往后只能缩着脑袋过活。你去告诉贾蔷,不要再寻些市井婆子在背后嚼舌头,闹的满城风雨了。甚么做派?让人耻笑!”
李暄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双手支在地上半仰着,乐不可支道:“母后,那是因为清流士林里没人听他的,他手下不是有很多帮闲么,他就让他们的婆娘媳妇天天到街上碎碎叨叨去,哈哈哈!”
尹后也绷不住笑了笑,道:“整日里再不做点正经事,古往今来,这有这样的混帐?你们还得意呢,也不瞧瞧你们在清流中的名声成了甚么了!”
李暄并不在意,撇嘴道:“贾蔷连官都不想做? 整日里就想引着一屋子大小老婆到处顽……母后? 要不您同父皇说说,能不能网开一面? 宗室诸王无旨出京百里者斩? 儿臣不在此例可行?儿臣也想出去逛逛,一辈子拘在京里? 实在……”
“住口!”
尹皇后闻言落下脸来,呵斥道:“越说越不像了? 这种祖宗家法也是能讨价还价的?”
李暄闻言脸上笑容一凝? 随即干脆瘫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道:“母后,儿臣真是……想出去看看啊……贾蔷、尹浩都能出去,儿臣竟一生都只能在京……”
尹皇后见他如此? 又心疼起来? 平缓语气道:“也别急,再等二年,新政大行天下后,你和贾蔷也好好捣拾捣拾内务府,到时候可以请上命? 出去公干呐!”
其实还有一法子,太上皇当年? 不就是年年离京?
去热河避暑都是小事,六下江南? 巡视九边,几乎没几年空闲下来。
可见? 唯有至尊? 才能破“宗室无旨不能离京百里”的祖宗家法。
顿了顿? 尹后同李暄道:“好了,眼下你父皇国事繁忙,负担颇重,这会儿你最好半个字都不要说,不然你的好多着呢。你回去好好同贾蔷说,断不可如先前那样,再于市井间起风浪了。不然,你父皇会真恼他。”
李暄坐起身来,嘎嘎笑道:“母后,您以为贾蔷真傻啊?三哥说到底是皇子,不只是郡王,他敢闹的满城风雨,父皇还不拿廷杖锤死他?他也怕!您放心就是,有儿臣教带着,他不会这样糊涂。”
尹后闻言气笑道:“哟!你还教带他?贾蔷那猢狲,就差没长一身猴毛了。”
李暄好一阵笑后,却又敛起笑容来,同尹后说起贾蔷准备在内务府下辣手的算盘,听的尹后变了面色,沉声道:“这样做,岂不树敌无数?”
李暄咂摸了下嘴,道:“儿臣也这样教他啊,可这厮却说,父皇和他先生要干的事,才是真正要掘那伙子祖坟的大事。他虽没甚抱负能为,可既然受父皇钦点,做了那个差事,就要为父皇和他先生出一份力,当个先锋大将,先将宗室狠狠拾掇一番。变法嘛,从下而上那只会重重阻力,越变越难,最后难以为继。若是从上而下,开头或许会撞个头破血流,但只要咬牙坚持下去,那就会携大势一鼓作气。左右他也没想过在官场上折腾,干脆就豁出去,由他来硬磕这块硬石头。磕个玉石俱焚,他还正好带着家眷乘舟远航,随了他心意!
母后,要说贾蔷这小子鬼算盘打的机灵,可儿臣怎总觉得有些悲壮?他这样做,也算是为父皇出生入死报效皇恩了,怎最后只能落得个流放的结果?不过儿臣觉得……他是不是也认定父皇属意三哥了?他和三哥如今快水火不容了,儿臣说和了几回,半点用没有不说,两人还越闹越僵。果真日后三哥成了储君,贾蔷那小子就要倒大霉了……算了算了,他还是出海逃命去罢。”
“放屁!”
忽然,转角帷帐后传来一道压抑着怒意的骂声。
李暄闻言唬了一跳,一个激灵翻身,跪趴在地上伸着脑袋往后看去。
就见隆安帝面色黑的和锅底一样从转角处走来,见尹后急迎过来也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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