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外风吹凉
淡漠的声音自上传下,哪里像是在对他一手提拔出的太上皇良臣……
贾蔷恭声应道:“臣在。”
太上皇缓缓睁开了眼眸,清癯的面上,颧骨有些凸出,看着跪在地上的贾蔷年轻俊秀的面容,眼中难掩一抹艳羡和嫉妒,目光也就愈发清冷,问道:“有道宗告你,仗势欺凌化外之人,以兵威方外之地。又无孝道,不尊祖父,阻其向道之心。内宅中便修不得摘星楼么?那朕在这深宫大内,营建摘星楼问道,岂非也要被圈禁起来?凭你黄口孺子,也敢讥讽朕?”
贾蔷闻言,背后冷汗都流了下来,抬头淡淡看了眼那位中年道人后,于太上皇道:“太上皇明鉴,臣乃太上皇钦点之良臣,如何敢讥讽太上皇,更不敢生出大逆不道之心。”
太上皇闻言冷笑一声,道:“朕之良臣?朕看你怕早就变了根脚,名义上打着朕的幌子,背地里干的又是甚么勾当?你当朕果然不知?”
贾蔷摇头道:“太上皇,臣于太上皇诚敬之心,无一日改变。若是有人于太上皇面前进谗言,说臣有不敬之心,甚至有讥讽太上皇向道之心,那此人一定是搬弄是非的小人。是,臣的确劝阻了祖父进后宅建摘星楼,但并未阻其向道之心,如今他老人家仍在贾家修道。”
“你还敢狡辩?果真当朕杀不得你?”
太上皇闻言大怒,厉声斥道。
贾蔷道:“太上皇要诛臣,自然不过一道旨意的事。但臣所言句句属实!太上皇修道,是在退位之后,是在为大燕江山社稷勤政三十年后,也是在天下太平,黎庶安宁之后。太上皇做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谁将臣之祖父与太上皇相提并论,才是真正居心叵测,大逆不道之人。
虽子不言父过,更遑论祖父?然太上皇面前,臣还是要说,臣之祖父如何能与太上皇相比丝毫?臣之祖父世受皇恩深重,受朝廷恩惠巨著,然考取进士功名后,却无一日报过皇恩,无一日做过于国于民有益之事,抛下皇恩,抛下家业,沉迷于修仙炼丹,这也能与太上皇相比?太上皇先替江山社稷,亿万黎庶谋福祉,建下古往今来之宏宏功德,之后才修己身,修大道。
到底是何人如此居心叵测,将臣之祖父与太上皇并提,臣请斩此贼!!
太上皇,臣知道,说的再多,也难取信于人。但臣为报太上皇深恩,这一年来遍寻天下,终于寻得一宝。本是想等到太上皇万寿之日再献上,以成祥瑞,也助太上皇寻得大道!
但今日为证臣之忠敬之心,不得不提前敬上。
臣对太上皇修道到底存了甚么心思,太上皇一观此宝,便可知道!”
太上皇闻言,面色有些阴晴不定,看了那中年道人一眼后,还是道:“你所言,是何宝物,能令朕一看便知你的心意?”
贾蔷道:“请太上皇赐清水一盏!”
太上皇闻言,与穿了一身道袍的大太监魏五扬了扬下巴,魏五忙打发小黄门去取了一盏清水回来。
贾蔷接过后,心中一赞,将纹着三清道像的茶盏放在地上,然后从袖兜里取出一紫檀木盒,小心打开后,又取出一其貌不扬的紫檀木珠,放进了清水中。
木珠先坠盏底,继而上浮,而后于盏正中轻轻旋转起来。
太上皇不解其意,然那位中年道人却已经激动得站起身来,张了张嘴,却未发出声,似唯恐惊动了接下来的事。
太上皇先皱眉看了他一眼,再侧目看向贾蔷时,眼睛便霍然圆睁!
亦是激动起身,一步步走下了丹陛御台,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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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呸呸!(第二更!)
九华宫内殿,三清盏上,紫气弥漫,只见云雾浮现的崇山峻岭间,缓缓出现了一座巍巍的城关。
而城关东门大道上,遥遥有一头健硕的青牛现身,向西而来。
在青牛的背上,坐着一位白发老者,红颜大耳,双眉垂鬓,胡须拂膝,身着素袍,充满了道骨仙风之气。
随着盏内珠子的转动,紫云间青牛昂首扬蹄,似是在迈着有稳健的步伐。
老者坐在牛背上,逍遥自在,悠然自得,缓缓出关……
虽场面简单,然而在华夏这片土地上,但凡读过些书的人,又有谁会不知道,这是老子西出函谷关的情形?
这奇景分明就是老子西游,紫气东来啊!!
见到这道家始祖现世人间,太上皇强忍着跪下求问长生法的冲动,躬身做了道揖。
至于那位中年道人,则毕恭毕敬的跪下,大礼参拜。
过了好一阵,太上皇的心境才平复了稍许,看向了一旁静候多时的贾蔷,一时有些难言。
这个功勋门第出身的少年,还真是,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显然,贾蔷先前所言,不是信口雌黄。
他不可能知道,九华宫会在今日发难,又怎会提前预备下这样一份至宝?
由此可见,他果真是有诚孝之心的。
再想想他先前所言,也的确如此。
贾家东府那个废物,又岂能与他这样的天下至尊相比?
他兢兢业业为苍生社稷,为大燕江山勤政三十载,造下无边功德,那贾敬又算得了甚么?
贾蔷恨之圈禁之,也是有道理的……
念及此,先前听人告状后生出的震怒之火,也就消散的七七八八了。
太上皇对贾蔷道了句:“难为你有心了。”
贾蔷摇头道:“原是臣本分之事。臣心中始终明白,若无太上皇厚爱,钦赐表字良臣,臣绝无今日之果!”
太上皇“嗯”了声,看了看那还未消散的奇景,迟疑了稍许,道:“敬献此宝,朕原该厚赏于你。只是,你太年轻,如今已是武侯之爵。封赏太过,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你可明白朕的苦心?”
贾蔷忙行大礼拜下,道:“有太上皇这番苦心在,难道还有比这更珍贵的赏赐?且臣早先便对太上皇说过,此生之心念,并非袭贵爵,当高官。如今因为种种不得已之由,已经成了国侯,还当了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实话说,已经超出了臣的能力范围,原不该愧受……
但是,臣家世受皇恩,臣更是蒙皇恩深重,到了这一步,臣又岂敢因一己之私,生出不为天家朝廷效力的私心?
身居贵位,关上门来受用富贵清闲的日子,谁又不想过?
可即便贵如太上皇当年,尚且吃了无数的苦头,熬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夜,才使得江山平靖,黎庶能吃得起饭,穿得起衣。
所以臣才想着,且多出几年力,怎么也要干到三四十,再致仕乞骸骨,方不负天恩浩荡!”
太上皇第一次露出了笑脸,笑骂道:“朕三四十时,正是最累的时候,你就想乞骸骨了?果真没袭这个爵也就罢了,既然袭了这个爵,就好生忠于王事罢。你日子还长,等到了朕这个年岁,再受用也不迟。”
贾蔷赧然一笑,道:“臣记下了,往后臣必以太上皇为榜样,不为天家朝廷和黎庶做出一番事业,绝不轻言后退!当年太祖、世祖二朝后,山河破碎,黎庶连草根都吃不起了,太上皇能在这样艰难的境地下,坚持了下来,并使得百姓终于能有饭吃,臣纵比不得万一,可也要尽心当好本分差事,对得起天恩,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好!极好!”
太上皇闻言大悦,想了想后,对魏五道:“去取一道金牌来给他。”
又对贾蔷道:“得闲时,可来九华宫见朕。朕之良臣,岂能久不见朕?去罢。”
……
拜别太上皇,出了内殿,持金牌而行的贾蔷一步步迈在九华宫皇庭间。
背后的冷汗,早已将后襟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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