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第819章

作者:屋外风吹凉

裴敬自顾起身,脸色不卑不亢,看着贾蔷说道:“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王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敢烦侯爷作主。若如此,不但王爷知情,且连下官辈亦感谢不尽。”

贾蔷呵了声,嘴角弯起讥讽,问道:“奉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

裴敬道:“是这般回事,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访察。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贾家衔玉的那位公子相与甚厚。下官辈等听了,以为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索取,因此启明王爷。王爷亦云:‘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特求上门,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二则下官辈也可免躁劳求觅之苦。

不想下官寻上门来,贵家宝玉先说不知,又说此事全在侯爷处,所以下官斗胆,求侯爷放人。”说毕,躬身行礼。

裴敬说罢,贾政也忙道:“蔷哥儿,若是知道此人下落,还是快说出来的好。”

贾蔷闻言,皱起眉头看向一旁的宝玉。

却见宝玉连连与他使眼色,还作口型:琪官也是你朋友!

贾蔷见之,抽了抽嘴角,想起当初落魄时,琪官曾送来的五两接济银子,再想想此人背后纠缠的一团乱麻似的干系,还有更乱的冯紫英……

他有些心烦的看向裴敬,不耐道:“此事本侯不知,我们贾家也不知道,如今家里有事,就不多留了……送客。”

裴敬闻言却冷笑道:“侯爷这话可就奇了,贾家怎会不知,现有据证,何必还赖?必定当着侯爷说了出来,衔玉而诞的公子岂不吃亏?既云不知此人,那琪官的红汗巾子怎么到了贵府公子腰里?”

宝玉闻言,如遭雷击,再看贾政如怒目金刚般看来,登时连魂儿也散了大半……

心下自思:这话他如何得知!他既连这样机密事都知道了,大约别的瞒他不过,不如打发他去了,免的再说出别的事来。

正要开口交代,却听贾蔷怒声斥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为了一个戏官跑我贾家来说三道四!我贾家子弟腰里系的甚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少在这胡扯乱拿。若有证据,自去步军统领衙门告我贾家私藏人口就是,在这聒噪甚么?”

裴敬闻言大怒,面色涨红道:“侯爷焉敢辱我?下官官位虽卑,却也是朝廷命官!”

贾蔷嗤笑一声,道:“我大燕太祖设王长史,以掌王府政令,辅相规讽,匡正王之过失,统率府僚各供其事。这,才叫朝廷命官。而不是亲王走狗,为他四处奔波去讨一个戏子!忠顺王李祐那老不羞干这些破事时,你可曾规劝讥讽过?可曾匡正王之过失?甚么都没做,你算哪门子的朝廷命官?这会儿倒跑到本侯面前来拿大。给脸不要脸,李祐当面我都敢直啐,更何况你一个狗屁长史?赶紧滚!”

见他如此骄横不留情面,翻脸不认人,贾政急的不得了,他是儒家出身,最讲养气功夫,何曾与人如此撕破面皮过,忙劝道:“蔷哥儿,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何必为了这个畜生,闹到这个地步?”

贾蔷转头看向贾政,道:“二老爷,我贾家子弟,若果真犯了王法,我自不会枉顾国法。可若不曾触犯国法,就绝不允许旁人欺上门来,说三道四。”

说罢,回过头来问裴敬,道:“还等本侯派亲兵来送你不成?”

裴敬再无脸面多留,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贾政到底顾念情面,忙跟了出去相送。

可裴敬哪里将他放在眼里,脚步飞快出了贾家,往忠顺王府而去。

贾政无奈跺脚,叹息连连,正这时,看到贾环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一肚子气的贾政喝令小厮道:“快打,快打!”

贾环见了他父亲,唬的骨软筋酥,忙低头站住。

贾政厉声斥问道:“你又跑什么?上回才教训完,如今又乱跑,当家法大棒打不得你!来人,与我狠打!”

贾环唬个半死,忙跪到跟前道:“原不曾跑,只听到骇人之事,这才忘了老爷的教训,跑了起来……”

贾政皱眉道:“甚么骇人之事,将你骇的连礼数规矩也忘了?”

贾环却不直言,反倒左右看了看。

贾政一挥手,屏退下人,贾环方道:“我听母亲说,蓉哥儿出殡那天,蔷哥儿送蓉哥儿媳妇回娘家,原是为了给宝玉哥哥擦屁股……”

贾政闻言唬了一跳,道:“这叫甚么放屁话?蓉哥儿媳妇和宝玉甚么相干?你再胡吣,仔细你的好皮!”

贾环忙道:“老爷息怒,不是蓉哥儿媳妇和宝玉哥哥有甚么,是宝玉哥哥和蓉哥儿媳妇的弟弟秦钟,跟咱们家家庙里一个尼姑好上了,被秦家老爷撞破三人奸情后,秦家老爷才气死的。真的,前儿宝玉哥哥还去了秦家,又去见了秦钟和那个名叫智能儿的姑子。老爷若不信,只管将宝玉哥哥的长随李贵喊来,一问便知。这些都是那姑子的师父净虚给我娘说的,蔷哥儿是受了老太太的嘱托,才去给宝玉擦屁股的。那智能儿如今也被蔷哥儿给护了起来……”

话未说完,把个贾政气的面如金纸,大喝道:“快拿宝玉来!”一面说一面便往前厅急去,喝令道:“今日再有人劝我,我把这冠带家私一应交与他与宝玉过去!我免不得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

众门客仆从见贾政这个形景,便知又是为宝玉了,一个个都是啖指咬舌,连忙退出。

贾蔷在里面听到动静就想走,看一场大戏,却被宝玉死死拉住袖角不放,苦苦哀求。

他没告诉宝玉,贾母、王夫人等人就在隔壁。

贾政进来时看到这一幕,愈发气的目瞪口歪,满面泪痕,一叠声喊道:“拿宝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

他素知宝玉喜好和姊妹们还有丫头顽,甚至听赵姨娘说过,宝玉和一个叫袭人的丫头做下了好事,却一直并未在意。

大家门第里的公子,过了十三四,有个房里人原是正常事。

可贾政却万万没想到,宝玉会顽到这个地步,和秦钟一道与尼姑通女干?还气死了秦家老爷?

这种事,简直如同一万个攻城锤在贾政脑海里轰击着。

这还叫人么?

这分明就是畜生不如啊!

贾政甚至还认得秦家老爷,那是他工部的同僚!!

此事果真传了出去,他贾存周还有何面目见人?

贾蔷看出贾政是动了真怒,外面的青衣小厮们也取来了大棒和绳索。

宝玉见之愈发不肯松开贾蔷了……

贾蔷在,那些小厮就不敢上前,贾政见之气的差点仰倒,就亲自取来大棒,要打杀了这个逆子。

贾蔷虽不想拦,可宝玉躲在他身后,也不好不拦。

不过因为放水,宝玉还是连挨了两下狠的,他才拦住第三下……

正巧,一个打,一个拦时,就听到贾母的声音传了进来:“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

贾政泪流满面的举着棒子,心如刀割,回头就见贾母由王夫人、李纨搀扶着进来。

小厮门仆皆退避散尽,所以连宝钗、湘云、三春姊妹们也来了。

看到宝玉被贾蔷护在后面,一个个都觉得欣慰,以为其为大好人,只嘴上说的难听……

贾蔷见救兵来了,对身后面色苍白疼的落泪的宝玉笑道:“这下好了,救星来了。”

宝玉差点没气吐血,无比哀怨的瞪了贾蔷一眼后,看向贾母泪流满面。

不过贾母进来时见他被贾蔷护住了,只当没挨到,再看贾政气的面如金纸,满脸泪痕,唬了一跳,劝道:“你要管教儿子,也该自重才是。到底有了春秋的人了,果真气坏了身子,又置我于何地?”

贾政闻言,许是窝心太甚,竟叩头哭了起来,愈发让贾母惊骇,心疼的上前落泪道:“到底是甚么事,竟到这般地步?宝玉也非十恶不赦之人呐!”

贾政抬起头来,道:“母亲且问那畜生,都做下了甚么好事?”

贾母疑惑的看向宝玉,宝玉以为贾政是在追责琪官一事,小声道:“老爷,儿子与琪官,只是好友,并无其他不可见人之事……”

贾母一听是个戏子,笑道:“我当是甚么……你也要求忒苛刻了些,不过一个唱戏的,小孩子贪顽些,也值当你这般?快起来罢!”

贾政闻言,却气的颤栗起来,起来转身就是一记耳光打在了宝玉面上,只将宝玉打懵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