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外风吹凉
独凤姐儿唬了一跳,以为这位妯娌疯了……
李纨也自觉得失言,俏脸涨红,忙解释道:“因兰儿的事,我总觉着亏欠了蔷儿好大的人情。虽说他是族长,可别家的族长也没他这样的。花费那样大的心力,把族学弄成这样好。兰儿他,打小没了父亲,虽老太太、老爷、太太都格外照顾疼爱,给我的月钱和老太太、太太一样多,另外还有园子、铺子甚么,叫我去收租嚼用。这些都是莫大的恩情,可兰儿毕竟还是没了爹爹。所以素来性子偏软,让我教的胆小也小家子气,如今都是托蔷儿的福,我才……”
话没说尽,早就哽咽的流下许多眼泪。
贾蔷摩挲了下下巴,看着李纨道:“这些话,大婶婶都不必说了。兰哥儿是我贾家子弟,我这个当族长的,能拉扯一把就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他原是可造之材。大婶婶请我过去,是为了再教教兰哥儿?”
李纨用素色帕子擦了擦眼泪后,忙道:“不是不是,先前吃饭时蔷儿没回来,我就让素云预备了一桌饭菜,想等着蔷儿回来了,请他一回,好好谢谢他。今儿就先不请老太太、姨妈和太太了,等兰儿回学里前,我必再请大家一请。”
她说的楚楚可怜,众人怜她寡妇失业的,还能说甚么?
独凤姐儿不愿气氛太过伤感,高声笑道:“哎哟哟!亏你是个大嫂子呢!请东道竟只请蔷儿一个,也亏你怎么说得出口!一个东道能用几个钱,你就不管我们了,便是多请一回又能如何?真论起家底儿来,咱们这些谁能和你比?老太太、太太罢了,原是老封君。
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的又添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地,个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你娘儿俩,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两银子。就拿出二百两银子来,狠狠请咱们一个东道,又如何?”
一番话说的李纨面红耳赤,气笑道:“你们听听,我都说了等兰儿回学里时再请大家一请,今儿单请蔷儿,她就疯了!说了两车的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话出来。这东西亏她托生在诗书大宦名门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这样的人家,可她还是这么着,若是生在贫寒小户人家,作个小子,还不知怎么下作贫嘴恶舌的呢!”
众人一通好笑,贾母笑罢“教训”道:“不许欺负你大嫂子,她原是老实人!”
凤姐儿忙伏输,道:“好好好!老太太都说了大嫂子是老实人,那她必是老实人了!好嫂子,你快请了蔷儿去吃东道罢!我们先去东府吃瓜,回头再问他,你请了他甚么好吃的。”
若非贾母等长辈在,私下里她真想问一句可有饺子没有!
贾蔷对黛玉道:“那今晚,你和姑姑们一道去四姑姑院子里睡?”
黛玉抿嘴笑道:“好啊!正好一起议一议,日后搬进园子里该怎么住。”
提起此事,探春、湘云等人又激动起来。
迎春、惜春也都笑嘻嘻。
只有宝钗浅浅看了贾蔷一眼后,含笑不语。
淡极始知花更艳……
字字落心头!
……
李纨院。
中堂,房门大开着。
一张并不大的楠木圆桌边,坐着贾蔷、李纨和贾兰三人。
桌面上是一席饭菜,虽都是不大的青白瓷盘具,却也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四凉八热六荤六素的菜。
贾蔷也是饿了大半天了,并不客气,连添了五回饭都不够,只让素云将饭盆端来,放在身边,这才又甩开膀子吃。
李纨是请客的,看到客人吃的这样好,自然高兴不已。
便是贾兰,素来老成的像个大人,这会儿看贾蔷这样能吃,也不由咧嘴笑了起来,倒是露出几分童趣。
丫鬟素云更是掩口轻笑,被李纨瞪了眼后,方老实下来。
一口气吃了大半盆米饭后,贾蔷方收了神通……
见李纨、贾兰都早早撂下了筷子,“啧”了声,道:“我吃的这样痛快,都带不动你们多吃两碗饭么?”
李纨母子笑了起来,李纨道:“看你吃的这样香,已经多吃了半碗了。原本,我只进半碗饭的。”
贾蔷摇了摇头,道:“吃这样少肯定不行,长久不了。”
李纨笑道:“不到那个地步,总也会熬到兰儿考取功名,成家立业之后。”
贾蔷好笑道:“那才用多少年?如今兰哥儿在学里,万事不用你理会。只要他不骄不躁,遇到困难也不气馁,考取功名夺个前程,是早早晚晚的事。大婶婶也该会自己多想想,平日里和姑姑姊妹她们多顽顽,往后园子也可多逛逛。今年你才二十来岁,至少还能活八十年。对了,赶明儿大婶婶可以跟林妹妹学学锻炼身体的法门。大婶婶还算好的,能进半碗饭。林妹妹原先是按米粒儿数着吃,如今倒也能用一碗饭了。”
贾兰闻言,眼睛登时一亮,仰起小脸看向李纨,央求了声:“娘!”
李纨本不欲去学,总觉得她一个年轻寡妇,去学小姑娘们顽笑动作,未免不庄重,让人说嘴去。
可看到贾兰巴巴的眼神,心头一软,犹豫了下,点点头笑道:“好,等得闲了,我就去试试。”
贾兰闻言大为高兴,不过随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娘,大兄,我该去睡觉了。学里夜读也从不过子时,就必须要入睡了。”
李纨忙道:“快,素云,送哥儿去东厢安歇了。”
贾兰告辞了李纨和贾蔷后,跟着素云出门往东厢去了。
等他走后,李纨这才忽地想起:“蔷儿,你可吃酒不吃?都怪我忘了这回事,如今你连饭也用罢,我才想起来。”
贾蔷连忙摆手道:“不喝不喝,戒多时了。”
性子素来素淡的李纨听了,都忍俊不禁,笑道:“蔷儿愈发诙谐风趣了呢。不过来我这吃一遭东道,连清酒也不吃一盅,回头凤丫头那犯口舌的,又该拿我取笑了。”
说着起身,进了里屋,取了一白瓷染青花酒壶并一双青莲三爵酒盅来。
看起来,确实是原有准备,忘了拿出来。
未几,素云归来,李纨让她用热水温了温,亲自给贾蔷斟满,又与她自己也斟了半盏,赔笑道:“我吃不得许多,不能陪蔷儿尽兴,你且自己多吃两盅。”
贾蔷闻言笑了笑,举杯对李纨道:“大婶婶不必如此,本是一家人。且大婶婶一人带着贾兰,还侍奉着老太太、舅姑,照顾着那么多小姑子小叔子,于我贾家有功。我所做的,原是我本该做的。再说,也不止对兰哥儿一人。贾族但凡天赋出众,肯上进用心的子弟,我都会让学里用心培养。大婶婶这盅酒若吃不惯,不吃也成,还是给我罢。谢谢大婶婶今儿的东道,我借大婶婶的酒,祝大婶婶身体康健,百岁无忧。也祝兰哥儿早日金榜题名,给大婶婶请个诰命回来。”
说罢,一饮而尽。
又将李纨的那半盏取来,也喝尽了。
随后起身笑道:“酒足饭饱,该回去了。家里还有八个大螃蟹……兰哥儿吃了么?没吃回头让人送两个来。”
李纨正怔怔的看着被贾蔷用过的酒盅,有些红了脸,不过听闻此言后忙道:“吃了吃了,林妹妹思虑的仔细,让人送了两个过来呢。小孩子,不好多吃这个,蔷儿不必多送了。”
贾蔷也不强求,笑了笑,就告辞离去了,也不让李纨和素云送。
李纨和凤姐儿不同,凤姐儿是于绝望中伤透了心,李纨却有贾兰在。
李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贾兰身上,对于她,贾蔷只敬重其母爱的伟大,而绝不会有甚么亵渎之心。
等目送贾蔷洒然离去后,李纨才轻轻松了口气。
素云是个活泛些的心思,看着贾蔷背影不见后笑道:“可见府上传着的那些闲话都是污蔑人的,侯爷磊落光明,奶奶舍下身子陪他吃酒,他都不忍奶奶多沾一滴……”
李纨闻言俏脸登时涨红,抬手用帕子在素云身上抽打了下,啐道:“不会说话就快闭上你的嘴,甚么叫舍下身子?那是舍下身段。再说,我舍下甚么身段了?原本都是正经的亲情事,偏到了你们这起子小滢妇嘴里,都变得见不得人的事了,你还有脸子说旁人?”
素云打小就陪着李纨,所以情分不同,倒也不怕,还嘻嘻笑道:“人道空穴不来风嘛,都说侯爷是个风流侯爷……如今看来,他只是会心疼人哩。”
李纨愈发听不得了,甚么叫会心疼人,连啐骂了两句后,让这浪蹄子准备热水,洗漱睡下了。
心里却想到,这样的品格,怎能不让人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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