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第97章

作者:屋外风吹凉

客运码头上,万众轰然。

这是对一个臣子最大的褒赞了,竟赐予一个溜须拍马的黄口小儿?

布衣老者更是怒发冲冠,厉喝一声:“荒唐!岂有此理!”

声如洪钟,一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过去。

那位太监本来见人搅局,面现盛怒之色,可看到此人后,却又变了面色,失声叫道:“韩彬?半山公?”

韩彬,字子思,号半山,为景初五年状元郎,入翰林院翰修撰二年后,自请出京。

此后二十八载,尽皆于大燕最苦寒或最偏远之地为官。

每一任,考评皆为上上优绩。

二十八载为官,聚养天下之望,为人清廉忠正,更是一名能臣。

景初朝数度陛见,太上皇欲调其入朝,皆为其婉拒,却不想,此时竟入京中。

码头上的人,先看看贾蔷,再看看韩彬,只觉得如此荒唐。

然而贾蔷自身,却不骄不躁亦不虚的站在那里,与那布衣老人,隔人海相望。

良臣,乃是前朝中兴名将韩世忠的表字。

韩世忠与岳武穆为伍,立志要北伐故土,洗刷耻辱,迎回太上皇。

结果,岳武穆被莫须有的罪名杀害,韩世忠忠心耿耿,却也被陷害夺权,自此名将出京,幽游而终。

联想到当朝局势,太上皇此刻赐下这个表字,却是能要人命的!

让人稍加深思,便彻骨生寒!!

若贾蔷为韩世忠,那逼他出京的人岂非是秦桧?

既然连秦桧都有了,那谁又是宋高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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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呕!!

“汝进学否?”

“未曾。”

“这般年纪,连学也未进,不好生在家读书上进,却敢大言不惭妄议天下大政,简直荒唐!”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难之时,要我等先祖抛头颅洒热血,救国民于山河破碎间。如今天下盛世,我等却开不得口了?”

“你私下妄论也就罢了,只当你黄口孺子,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却兴起如此风波,你还敢狡辩?”

“长者必是自忖公允之人,却为何如那无知蠢妇一般,未经查证,便先以污名相扣?醉仙楼之言,本就为我私下所谈,无意间为上皇所闻,谈何狡辩?”

“荒谬无知!待老夫回去就查证此事,若查实你为佞幸之辈,老夫保证,大燕朝堂之上,永无你立身之地!哼!”

“若朝堂上所立,皆为是非不分善恶不明者,贾蔷,羞与之同殿为臣!终身不入朝,又有何妨?”

……

运河之上,河水磷磷。

夕阳西照,天地河水间皆为红染。

贾蔷、香菱和金沙帮五人终究还是上了船,那一场与天下名臣针锋相对的辩论,还有太上皇亲赐表字之圣眷,终究镇住了贾琏。

贾琏在自家子侄面前还端得起架子,可本性其实还是有些懦弱软和的。

看到贾蔷已经作死到这个地步,干脆放任自流。

上了船后,也不理贾蔷一行人,安顿好黛玉后,自去和随行小厮们吃酒取乐。

贾蔷与李婧安顿好其父后,便上了甲板。

李婧看着贾蔷清瘦的身影站于船首,夕阳之下,遍体笼罩在暮色红光中,愈发显得孤寒飘逸。

她走上前,轻轻握住贾蔷的手,看着他说道:“爷,如今那么多人在说你的不好,可当紧不当紧?”

贾蔷轻笑了声,身姿愈发挺拔如松,淡淡道:“要紧当然是要紧,不然,我们怎会远避江南?不等这一风波下去,我们不可折返。不过,也不必太紧张。说到底,我不过是太上皇发力的一枚棋子,如今的用处已尽,接下来便是太上皇和那些人的角力战场,与我无关了。”

李婧如何能不紧张,她咬着唇角担忧道:“那万一,这些人说服了太上皇……”

贾蔷闻言摇头笑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太上皇一生功过,距离盖棺定论已是不远。就算我没在醉仙楼上的那番话,他也不可能甘愿驾崩之后得一个中平的庙号。更何况,我在醉仙楼上一番无意之言,更激起了他‘拨乱反正’的雄心。太上皇此人,我是真心拜服,了解他的事越多,就越觉得深不可测。

自弱冠之年登基,就以极高明的手段,除乱王,诛权贼,收揽大权。三十年御宇天下,慑服两代功臣,简拔贤能,帝王之术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即便当今天子已经登基五年,即便****昭告天下,非动摇国本之难,不再理会政事。

可是,只要他想,就能随时重新坐回那个位置。太上皇先前对臣子仁慈,是为了名。如今为了名,同样也可以狠下杀手!

我们就在江南,静观他老人家的手段吧。这一次,若那些人还不知趣,怕是要有不少人遭殃。

唯一遗憾的是,可能会殃及不少忠正之臣……”

“活该!”

李婧毫无余地的下了判词,道:“谁让他们不知好歹,不明白道理还骂你!不过……”她又有些担忧,问道:“爷,你不是说,太上皇快要盖棺定论了么?现在咱们将人得罪的那样死,那以后……”

太上皇现在可以以强权慑服群臣,得了他想要的,拍拍屁股放心去死了,可等他死后,那些被压下去的臣子不敢记恨一个死去的先帝,却能把“始作俑者”顽出花来。

到那时,贾蔷又该如何自处?

贾蔷却微笑道:“你想的没错,不过,有许多事是你料想不到的。譬如,我非官场中人,那么许多手段,他们就用不到我身上。更重要的是,太上皇之后,朝堂斗争非但不会平息,只会更加残酷。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朝堂之上,大半皆为景初旧臣,还大多不入天子眼中……到那个时候,谁会将精力放在一个不沾染权力的小人物身上?且,咱们一消失就是一年半载,回来后只要别上蹿下跳,除了那些倒霉的,谁还会记那么久?”

李婧闻言,放下大半心来,只是还有些不安,道:“那万一这次倒霉的人里有心胸狭窄之人,以后又东山再起了呢?”

贾蔷看着西边天际大半红日都已落入群山之间,呵了声,道:“父死三年,子不改其政。我想,再怎样,被贬出京的人也不能回来的太快吧?若是给我三年时间,还不能护住自己的周全,那只能活该倒霉。至于能不能挺过这三年……呵,你以为太上皇金口玉言钦赐良臣二字,是顽笑话么?”

看着贾蔷轻言淡语中透露出坚定的自信,将大势人心运筹于指掌间,李婧眼神简直敬仰崇慕,她轻声道:“我原以为,曾历江湖之高远,已知世事之险恶。如今方知,朝堂之险,比草莽江湖间更为可怕。爷,却不知有何用我之处?毕竟,我与爷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若有我出力之处,只管吩咐便是。”

贾蔷闻言,侧眸看向李婧,眼睛微微眯了眯,道:“还真有一事,此事,涉及极重,若不处置,可能牵扯到我的生死,是我一大破绽。所以需要一极可靠之人,为我断绝隐患。”

李婧闻言,深吸一口气道:“爷,何不交于我?”

贾蔷微笑了下,反手握住李婧的手,道:“非我信不过你,我若信不过你,此事根本不会露出半点口风。只是眼下时间不到,待到了,自会请你去办。此事,也只能由你去办。”

李婧抿嘴一笑,点了点头,道:“虽刀山火海,义不容辞。”看着贾蔷俊俏无双的面容,心中实在喜爱,忍不住轻轻上前,倚靠在贾蔷怀中,喃喃道:“也不知,西洋番医能不能治好我爹……”

贾蔷拍了拍她的肩,以工科男的思维劝道:“有用最好,若果真事不可为,也是天命如此。我等做儿女姑爷的,尽了这份心,就能问心无愧了,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