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大一只乌
“人家只是逢场作戏!你家少爷不过是个战场厮杀汉,无文无墨的粗野武夫,她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怎么可能看上我?走啦!”
“少爷瞎说!”
小巧的靴子揣着马肚子跟上,这妞倒是愤愤不平的为毛珏争辩起来。
“弱冠之年就为国效力,杀得那敌国建奴头子都落荒而逃,咱大明总共有几个,那姓洛的是有眼无珠!喜欢咱少爷的得从铁山城排队到义州城管大队!”
“那素衣你拍在哪儿?”
听着毛珏坏坏的扭头回来打趣,这妞的小脸顿时闹了个通红,羞涩的晃着小拳头。
“少爷最坏了,又作弄素衣!”
倒不是洛宁不愿意来送行,就算逢场作戏,这最后的一拜她也能拜的很好,洛府是真出了些大事。
咔嚓~
木头断裂的声音中,雕梁画壁的马车棚柱轰然断裂,足足数千两的马车就此变成了一堆烂木头,可似乎尤不解恨,那凌厉的声音又是恼火的叫嚷起开来。
“给我烧!”
毛珏贩运来的玉米白酒倒是成了助燃剂,几坛子泼上去,一股子黑烟顿时熊熊而起,不仅仅马车,西厢房的床被褥,盆等什么的一股脑都被翻了出来,扔进火堆里。
“干什么!谁让你们烧的!”
这头正搬的热闹,一声无比严厉的娇呵却是猛地传来,那些正在搬运的家仆们顿时吓得一哆嗦,纷纷停住手脚,一手拎着羽毛团扇,全然没有平日里那妩媚端庄,洛宁小脸冷的犹如冰块那样,杯的从后花园走出来。
“我让他们烧的!”
然而同样一声无比愤怒的声音自马车另一面传来,白色道袍,整齐的纶巾,一个长得颇有几分奶油气的书生还算是俊俏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着,咆哮着走了出来。
这一声,让洛宁全部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满是惊愕,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捂着小嘴儿。
“弟,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和张溥先生参加苏州虎丘大会,谈论实事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我能不回来了吗?难怪这次大姊这么支持我去,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家里藏了个武夫阉党!我洛家清白之家,你让我和那个混账东西用过的东西住在一起?我呸!给我接着烧!”
呵斥完下人,这书生还杯的回身对着洛宁接着咆哮着。
“大姊!我洛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之后!你这么收藏那个奸佞男人在家,你知道那些同门同期都怎么说你,怎么说我,怎么说咱们洛家?你是个女人!知道点礼义廉耻行不行?别再败坏我洛家家风了!”
郑铎之前和毛珏说过,洛家只剩下这一对姐弟了,不过这弟弟洛缜明显没有姐姐洛宁这般成熟事故,在他的咆哮声中,那些家仆又是赶紧的搬运着东西扔进火堆里。听着火焰劈啪作响,洛宁俏丽的脸庞情不自禁抖动着,几秒之后,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与委屈,洛宁满是凄苦与颤抖的叫喊了起来!
“你说你大姊我,不知廉耻,败坏家风?”
“弟!什么时候你能成长些啊!”
手臂颤抖的指着门外,洛宁激动的说道。
“是!东江毛文龙,天启年间曾拜在魏忠贤门下,可那时候天下有几个不是巴结着魏公公的?就算袁崇焕不也给魏忠贤修过生祠?”
“是!你家大姊把你支开,把他毛将军招待进家门,可我不是为了咱们洛家?今年丝绸大跌!辽东大凌河之战之后官军缩回锦州,辽东的裘皮商路又多难走你知道吗?整个辽镇,就只有毛将军那儿能拿到北货,一面陪着外人,一面还要维持这个家,你知道我有多难吗?”
顿了下洛宁居然还为毛珏说了句公道话。
“况且这毛将军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江南抹黑他,你还不知道为了什么嘛?那吴家穷凶极恶,居然都草菅人命了!他毛将军好歹是仗义执言侠义心肠,相比之下,你崇拜的什么钱先生,张溥先生,哪个不是看上咱们洛家能给他们出的银子?要是有一天咱洛家破了,他们能多看咱们一眼吗?”
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哪怕是身边几个老仆人都是跟着长叹着,寡妇门前是非多,洛宁虽然不是寡妇,可一个小女子在这群狼遍地的江南撑着偌大的家业,多不容易,他们还是看在眼里的。可惜,连老仆都是跟着叹气的一番话,却是没有说动洛缜,反倒是惹得他更为光火,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着。
“大姊,你竟然为了个阉党,斥我?”
猛地拂袖而去,一边向庄园外头走,一面这白面书生还在愤怒的咆哮着。
“满身铜臭,俗不可耐!俗不可耐!好!你洛宁就搂着一身银子过吧!正好张溥张先生要在江南打响这第一役,陈侍郎,吴大人已经回江南了,你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弟!弟!”
真是慌了,无比紧张,洛宁抹着满脸的泪痕,在背后急促的向外追着,平日里精明的她,这次却是心神大乱,浑然没注意到洛缜话语中,那两个重要的名字!
毛文龙祖上是杭州府钱塘县太平镇人,这钱塘县城,其实就是杭州府城,之前他还以为毛家得往西面内陆走,可顺着向导的指引,居然是北上向着海边上走,半天道路,快到距离海宁还有几十里地就到了。
相比于洛家大家族,毛家还真是不起眼的乡下人,顶多是个土财主,倒是早就知道毛珏要回来祭祖,下午时分,一大群毛家人就等候在路口,大道上,见到毛珏马队,还有人霹雳啪啪的放了一大串鞭炮,北方产瘦子,这江南还真是特产胖子,一个披着头脑袋顶上扎着个葫芦髻的笑面胖子满带笑容离着远远的就迎了过来,当着毛珏马前重重的一抱拳。
“毛家长房毛清远,恭迎小毛将军!”
“哎呀,要是论辈分,毛文龙毛大帅应当是小人的堂兄,毛将军要是看得起,就叫小人一声族叔,要不直接叫小人毛清远也行!”
“这可使不得!”
这年头官字为大毛珏算是见识了个淋漓尽致,哭笑不得,他是赶紧翻身下马,对着这胖老头赶紧上前重重鞠了个躬。
“后辈毛承柞,拜见族叔!”
“哎呀呀,毛将军客气了,快请起请起,小人已经在镇里头备下村宴,毛将军这边请!”
“有劳了!”
别说,还真是有种回了家的感觉,一道上都有毛家族人跟着簇拥着,居然连树上都挂上了红绸子,也真有后世村宴的样子,从镇口摆起了流水席,不管镇里是不是毛家人,都可以来大快朵颐。
这年头,有官就是不一样,那些二十来岁的毛家后生都得在外面撅着,毛珏却可以跟着一帮毛家长者老头子,一起进到祠堂里头去吃,把亲兵安排到一边,毛珏携着素衣,是笑呵呵的跟了进来。
别说,毛家虽然不是那么发达,可族人也不少,就算族老也有十多个来,落座后,这毛清远又是挨个介绍起来。
“小毛将军,这位是三房大伯毛蕴财,这位是三房的兄弟毛蕴礼,这位是四房毛雄安”
江南的贫富差距在这儿都能显露出来,除了他这长房,三房,四房还算发达,身着丝衣,剩下的支脉脉一个个也就是土布裹身,庄稼把式出身的,这次毛文龙让他来,是想选几个有些本事的家人,到辽东帮衬着,可是这副模样,看着一个个老实巴交甚至畏首畏尾的模样毛珏是真的暗自摇头。
而且这头还没介绍完呢,五房毛焦禄,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子已经是急不可耐的先站了起来,点头哈腰的招呼着。
“这次小毛将军返乡,莫不是要招凶随吧?我家大郎三郎常年练武,就为了出人头地,呃,报效国家,您看,能不能跟您去下辽东,给个什么都司游击当当?”
刚喝一口水,毛珏差不点没喷出来,老家伙口气可真够大,那可是四五品的武将,整个东江都没几个,他儿子是吕布再生啊?上来就要这么高的官?
可这头话还没说完,四房毛雄安已经是不乐意的的哼哼了起来。
“得了吧倌老五,就你那两傻儿子,给毛将军倒夜壶都掀笨,还游击,况且当年二房毛伟爷横死,要你家帮忙出两只鸡祭奠下,你老小子都不肯!这时候还想攀附小毛将军当官?美得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不想靠关系?毛雄安一句话就就跟搓了毛焦禄的命根子一般,让这老倌儿一下子崩了起起来,气急败坏的张口叫骂起来。
“你个龟儿孙儿好?二房毛伟爷才刚死,你们家就把二房的宅子给抢了!把人家孤儿寡母挤出家去,你他娘的还有脸当着小毛将军坐这儿!”
“老子这不也是怕祖产外流吗?再说二房的地是长房占的,二房家产三房占的最多,你老五还把人家沈小姐的梳妆盒子给抱起了你咋不说,还我有脸!”
“当年主意还不是毛老大出的!”被拖下水的毛老四也跟着急了起来,拍桌子瞪眼的崩了起来。
这帮家伙,你一言我一语,这架势看样子是要直接动手了,听的毛珏是直迷糊,不过他这也听出了个端倪,敢情儿这毛家几房都是在他这一支二房废墟上发财的。想想也是,他老子毛文龙九岁丧父,毛家这么多分支,要是一人帮衬一把,毛珏的祖母又何至于带着几个孩子去与低弟弟沈光祚同住?也难怪毛文龙出镇东江这么久,现在才想着让他回乡看看,心头,对这凶戚,他已然是升起了些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