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大一只乌
而且当天晚上,毛珏还下令大宴群将,在参将衙门摆起了流水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幅模样是真真切切的在铁山浮现在了世上,灯笼从衙门一直挂到了东城门,宴会上也真是各种山珍海味,野鸡蛤蟆,连熊掌鹿鞭这些后世沾一点都能蹲好几年大牢的东西都是一桌一盘子,从衙门口到二门,到处都是喝酒划拳应和的热闹声音。
“来,都给老子喝,今个咱们是不醉不归!”
衙门最里头,毛珏真是把他一张老天爷给的小年轻脸祸害成了老头子一般,胡茬子凌乱的冒出一圈来脸明显被这些天老林子里的刀子风给吹粗了几分,这会正兴奋的老脸通红,跟大学时候寝室出去喝酒那样,疯狂的敲着桌子。
哪儿都少不了马屁精,如今苏长梅就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包子脸喝的铮亮,跟着也是迷迷糊糊的举着酒杯叫嚷着。
“将爷海量啊!这风度,这雅意,就算竹林七贤复生,也媲美不了咱们将爷半点,你们谁是不?”
舌头都喝大了,吐字都有些吐不清楚,这货马屁还不忘了拍上来,然而和毛珏一桌子这几个人可却是一点应和的酒兴都没有,心机最多的赵成这会儿却是捏着酒杯一副迟疑不决的模样,那头赵勇还是小声的嘀咕着什么,另一头田涛是一杯接着一杯的闷酒灌着,两个北方千总紧紧挨着他,就算平日里最两面草随风倒的何馍馍,这阵都是脸色阴郁的挨在最后,手头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碗。
第七天了,毛珏还是一丁点分发军粮的意思都没有!
往年也就罢了,铁山镇大部分属于屯军,就算是户籍也是卫所屯户,虽然这儿的军队情况与内地卫所有着很大出入,军士不是自屯户中出被屠戮家族后的单身汉居多,可是绝大多数时候,军镇还是能自给自足的,只要在春季青黄不接时候皮岛调拨一点应付一些,一年基本上也就过去了。
可今年鞑子的破袭力度明显大于往年,北方几个军镇如今是颗粒无收,前一阵田涛为此甚至不惜与赵成直接翻脸,如今有军粮没他们的份儿,眼看着毛珏拿着这笔粮食要么大手大脚分给泥腿子,要么自己风流快活,几个军头是彻底坐不住了。
难听的音乐咯咯吱吱锯木头一样响着,再后头,素衣是担忧而又不敢劝的一杯一杯酒倒着,这酒过三巡,就在毛珏叫嚷着他都不知道说啥的话题正兴奋时候,冷不丁酒杯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音乐戛然而止,酒桌上的气氛亦是犹如凝固了那样,几个带兵将领的眼睛刷的一下汇聚到了田涛那儿。
似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喝的半断片的毛珏伸着手指过去,大笑着嘲讽道。
“老田,亏你还号称咱们铁山第一猛将,这么点酒,酒杯就拿不住了,你那猛劲儿不会都使在娘们肚皮上了吧?哈哈!”
这个笑话够冷,可要是平时,一群军将也得跟着笑个前仰后合,可今个,除了职业马屁精苏长梅笑的跟个倒葫芦一般,桌子上其余七个人,每一个笑出声来的,倒是那田涛扶着桌子摇晃着猛地站起,脸色阴沉的对着上位狠狠地抱了抱拳头。
“将爷,末将无状,敢问这军粮何日派发?”
“军粮?”
听这俩字犹如听侏罗纪恐龙那样,毛珏七分醉意迷糊的扶着椅子也是站了起来,先是一个踉跄,被素衣扶了下方才站稳,嘴角淋淋漓漓的淌着酒液,大着舌头摇头晃脑的嘟囔道。
“什么军粮?本,本将可是查过账册子,今年的军饷军粮,开春已经发放过了!”
“前些日子,毛帅自皮岛发来二十船粮食,莫不是军粮?”
这墙头草何馍馍也急了,难得当了次急先锋,拍着桌子豁然站起,一双鲶鱼眼睛猩红而贪婪的盯着毛珏,急切的叫嚷着着。
可今个毛珏是真气死人不偿命了,还是没察觉这帮子军头啥意思那样,迷糊着摇晃着脑袋说道。
“你谁那点粮食啊?那是老子就和我老子要得零花,我家老子知道老子大手大脚惯了,专门给老子养家丁用的,你们就都别惦记了,来啊!咱们接着喝!”
说话间,毛珏又是举起一杯子来,昂头咕噜一下灌进了肚子,可这一次,这七个大小军头连陪他喝的意思都没有了了,赵勇赵成两兄弟底下了脑袋,剩余五个没人都是凶狠的对视了一眼。
今个毛珏摆宴,就算参将标营也是赏了些吃食,怀里揣着熟肉酒壶,巡夜的标营也没心思干活了,干脆找了个街头围了一圈,喝酒吃肉着,也在那儿划着拳。
这头玩的正尽兴,一个大兵却是憋不住尿,躲到旁边胡同,解开命根子就放起水来,一泡孙猴子到此一游还没放完,接着街道上那阴暗的灯火,他就看到胡同子里那黑影幢幢,跟鬼影子一般涌了过来,一下子毛楞了,这兵子扯着嗓子就喊骂道。
“驴球蛋蛋的,他娘的人啊鬼啊!”
“爷爷要你命的!”
话音还没落下,前面那道黑影已经加速猛冲了过来,咔嚓一声,刀子直接穿胸而过,还当啷着金箍棒,那参将标营大兵不可置信的翻身栽倒,斗篷落下,灯笼那惨淡的光辉下露出的赫然是前些日子城门卫的鼠须伙总,见了血,让这个亡命之徒更加疯狂,甩着通红的刀狰狞的嘶吼着。
“弟兄们,找那狗官要军饷去,敢拦者,都他娘的捅了!”
惨叫声已经完全惊起了巡视的标营,可已经来不及了,惨叫中,四面胡同,不知道窜出来多少人,沿着铁山城主干道,像一道黑色浪潮那样,奔涌向了参将衙门。
兵变,闹起来了!
第五十八章.笑到最后才是笑的最好
大明朝社会地位最低,最受压迫的莫过于兵了,卫所田地被军官占有,时代当兵,不允许迁徙科举,单薄的土地甚至承担了国家一多半的赋税,哪怕是边兵战兵,一年欠多半年军饷也是常态,最苦不过军户,这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
不过大明朝兵变也不是闹着玩的,正因为贱命一条了,饥兵狠起来,那是总兵都敢往死里打,远的不说,前一阵袁崇焕上任之前,宁远就爆发了次大规模兵变,为了讨欠饷,这个才刚刚顶住了努尔哈赤皇太极十多万大军的铁血城市,士兵们犹如潮水那样冲进幕府,活捉了总兵朱梅,巡抚毕自肃,将两个朝廷大员吊起来拷饷。
朱梅是被饥兵活活打死,毕自肃不堪受辱,最后也是自尽身亡,虽然兵变最后被袁崇焕威逼加欺骗给镇了下去,可一下子损失两个文武重臣,这兵变的威力可见一斑。
今个晚上,铁山也是如此沸腾了,不知道多少镇兵被鼓动起来,数千人像吞噬一切的黑潮那样,奔涌着呐喊着杀向了参将衙门。
开弓没有回头箭回头箭,听着外头的喧嚣,这田涛也是露出了满脸凶狠之色,拍着桌子再次咆哮起来。
“参将爷,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弟兄们才刚刚与建奴血战过,您老这扣着军粮一粒不发,末将麾下都断粮两天了,你这让弟兄们怎么活?”
“将爷,您这么做,就不怕将士们寒心吗?”
牙齿挤出阴森的话语,这何馍馍也是借着外头刀兵喧嚣之声猛地站起,阴仄仄的哼哼着。
似乎真的喝醉了,两个人带着几个千总一起闹将起来,可趴在桌子上,在几个家伙的鄙视中,毛珏却是好一会才爬起来,还是一副迷糊模样,笑呵呵的摇晃着脑袋。
“断粮两天?田游击真缺粮吗?本将怎么记得,在西屯山中,足足埋藏着足足一万石粮草,还有西峰山也有个几千,月谷后头好像也有,还有哪儿来着?”
口吐白沫,毛珏扒拉着手指头,迷迷糊糊的算计着,这话听的田畴,何馍馍几个瞬间脸色铁青。
毛珏可没瞎掰,一个个把他们藏粮食的地点,甚至多少都报了出来,这些家伙像吸血鬼那样盘踞大量土地,圈占人口,中饱私囊,实际上谁都不穷!
听着毛珏扒拉着手指头数落着,喝高了倒桌子上的苏长梅那张满是肥油的老脸,不经意勾起了一股子奸诈的笑容。
“将爷说的什么,末将是一点儿也不清楚,不过末将丑话放在这儿,没粮食了,末将可控制不住麾下那些虎狼,饥兵闹将起开来,真要冒犯了将爷,末将也是没办法!”
愈发的狠厉,嘴皮子都颤抖着,这田涛就像个要咬人的狗那样,借着愈来愈大的喧嚣声,凶狠的咆哮着。
可惜,这些威胁对于毛珏来说,却真像酒醉没听明白那样,一甩衣袖又是坐回了他的椅子,一面斜着身子倒着酒壶里最后一点酒,一面还含糊不清的哼哼着。
“虎狼?猪羊还差不多,几位将军放心,谁敢炸刺,老子帮你们收拾了他,来,接着喝!”
脑门上青筋都别了,闷哼着,田涛也是一屁股坐了回去,旁边的何馍馍则还是一副幸灾乐祸模样,站起来斜靠在了一旁,然而白面书生的赵成脑门上,汗珠子却忽然多了不少,这个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家伙下意识向外面张望去,毛珏麾下第一心腹的文孟自开席开始,就已经没见到踪影了,刚刚还看到的刘冲,庞大海此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倒是沈戎还在下手席面笑吟吟的坐着的,不光他,几个参将亲兵都是把手缩在了衣袖里。
之前可是听说过,毛参将手头有种连发火的火器,火器这东西大家都不重视,也就当个奇闻听了,可今个大家赴宴都没穿甲,这要是十把俩连发火喷出哎来,毛珏一声令下,在场人得躺下一多半。
也参与到了这个逼饷的兵变当中,可如今看着冷笑着的田涛何馍馍,再看着喝懵逼了,还在灌着自己的将爷毛珏,赵成那心里就跟十五个吊桶打水那样,七上八下的。
几人加一起兵力四千多,这位将爷不到两千,之前的标营还是出了名的窝囊废,他拿什么这般信心满满?
毛珏的信心,还是来自于月谷一战,他见识过自己麾下战兵烂到什么程度,战兵尚且如此,这帮家伙烂到了什么程度不言而喻。
此时,兵变的乱兵也是冲到了距离参将衙门不到二百米了,可就在一群家伙高歌猛进的时候,红彤彤的灯笼下,同样一排黑影豁然站出,同时两旁街道上,轰隆隆两声炮响猛地炸响起来,虎的那些乱兵猛地收拢了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队伍最前面,向前高举着刀,文孟包裹着一身棉甲如同铁塔那样的大声咆哮着。
“聚众啸乱,冲击衙门,汝等要造反不成,速速退下,负责通通军法处置!”
“别听他们的,他就一百多人,拿着的还是烧火棍,弟兄们上,干翻他们,抢了军饷,把那个驴球参将打出铁山去!”
鼠须男难听的咆哮声在人群中回荡着,不光他一个,不知道多少声蛊惑一起响着,这些乱兵又是一窝蜂呐喊着向前冲去。
眼看这一幕,文孟那双蛇眼中杀机简直如同要凝结了那样,不带人类感情那般猛地一挥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