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大一只乌
眼看着小皇帝脸色难看,首领太监又是连着磕了几个头:“陛下,老奴这就派人去训斥他们!”
也知道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朱慈烺烦躁的猛地摆了摆手:“焚香!焚香!”
“老奴这就去!”
青铜的香台摆上,来自东南亚名贵的龙脑香合着这粪尿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总之不是太好闻,脸色阴沉,朱慈烺坐在他的软榻之上,拿着书一言不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进这些圣贤之言了。
首领太监说话还真算话,点完香转身就出去拎了几个小太监,派他们出去喝骂,只不过白天刚挨一顿揍了,太监可比文人掂量自己快的多,在首领太监惊愕的注视中,几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到了春坊回廊下面,竟然回头张望一眼,撒腿就跑了,气的他是直蹦高,杯的叫喊着要诛他们九族。
当然,这仅仅是喊喊。
味道越往晚间开始越浓郁,更让朱慈炯心烦的是,一阵阵哭声开始此起彼伏的蔓延了起来。
毛珏穿越前那个时代,太祖打天下有一招绝学,名曰忆苦思甜,其实现在的京师人,不少都是外地搬迁来的,许多人都经历了崇祯年间的饥荒与战乱,现在难得汇聚在了一起,大家伙相互诉诉苦,想着那些逝去的亲人,不知不觉中,哭声就起来了。
而且哭声还唤起了仇恨,经常有人哭着哭着,忽然叫骂着疯狂的就要往外宫闯过去,还是守在最外圈,毛珏特意安排的人连拳带拽把人给拽回来。
不过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还是侯方域,这个兵部尚书,明末四公子之一的才子是一点儿脸面都不要了,这头李香君弹琴奉酒,那头他竟然是对酒当歌唱上了。
“回忆那崇祯年,遍地皆是伤!百姓活不起,白骨野茫茫。天子大兴兵,小民米缸藏。仓鼠大如猪,民瘦骨材棒,天子尤不满,辽饷三税涨!”
“前线兵死战血海,京师催进若流星!头顶狼牙身穿铳,夜宿荒野晨露醒!好容易逮住个高闯王,一纸诏安虎归山......”
这货是河南人,唱出来也是股河南梆子味,辛辣的把崇祯朝给讽刺了个里里外外,这骂人父比骂他本身还要难受,这一次,朱慈烺的身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而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忽然间,他也恍若当年的崇祯那样,咣当一下子把悬挂在墙上的剑给摘了下来,疯子那样就要冲出去,口中还怒吼着。
“匹夫!一派胡言!我要杀了你!”
“陛下,冷静啊陛下!”
吓得脑门热汗直冒,咣当一下跪在地上,太监头儿是猛地抱住他的大腿,气的朱慈烺剑都砍到了他后背上。
“给朕滚开,狗奴才,滚啊!”
血一道道的流淌下来,可就算如此,太监首领也没松手。
其实心里也知道现在冲出去绝对自取其辱,动武?人家一人一口唾沫自己就全军覆没了,讲理?崇祯年间这些该死的文人嘴皮子有多溜,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一旦要是对峙,绝对是侯方域最愿意看到的,反倒是平白削弱自己的面子,发泄了半天,朱慈烺终究颓然的坐回了地上,剑扔到一边,又把脑袋埋在了被子下面。
眼看着如此无力,无能的皇帝,姚侍讲那瞳孔中,情不自禁的闪现出一股子挣扎于无奈来。
这一晚上,朱慈烺是很艰难的方才入睡。
.......
第二天方才一大早,阵阵喧嚣声就把这位末代天子给惊醒了起来,刚要发怒,可旋即想起了昨天的事儿,朱慈烺很是无力的一拳头砸在了榻上。
“朕饿了,上膳!姚大人呢?今个就赐他御宴,不用出宫了,与朕一同进膳!”
黑着一双眼圈,衣冠不整的,朱慈烺艰难的爬了起来,连喊了几句,太监首领这才黑着一张脸急促的跑了回来:“陛下,姚大人说是要出宫,然后小桌子就看他顺着人群跑了!”
“什么!!!”
瞬间,开明皇帝惊呆了,平日里,成天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为臣纲可就这些文人叫喊的最欢,也被儒教正统教育出身的朱慈烺封为金科玉律,可到头来u,自己又一次被这些混蛋文人出卖了。
难怪当年父皇临死前,叫嚷着文臣各个该杀!
“混账东西!”
咣当一声,也不知道朱慈烺一个文弱书生哪儿来如此大力量,锋利的尚方宝剑直接将桌子一剑劈砍两瓣,吓得那太监首领又是瘫软的跪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啊!”
“老奴立刻去请姜广孝,冯礼君大人来?”
“用不着了,一丘之貉!”
背叛让朱慈烺对一贯暗地支持他的保皇党士大夫顷刻信任全无,连带着,甚至他还把前一任侍讲郑缦给恨上了,说好的他为弃子,保全自己,可如果不是他闹得满城风雨,如何会有今天?
坐在地上,把论语捡起来,暴躁的翻看了两页,可今个,上面的大道理映入朱慈烺瞳孔中,再无一丝的说服力,他看到的,仿佛只有通篇通红的谎言。
哗啦,圣贤书被他撕成了两截,丢在了地上。
.........
连读书都读不下去了,剩下的时光对于朱慈烺来讲,变得更加难熬,甚至几次,他都忍不住要提着剑出去,来一阵大杀大砍,就算死他也不让毛珏如意,可更让他受不了的是,无法自制的背叛,致命的孤独。
市民暴动前,他的东宫讲官加上宫女太监,还有一百五十人,第一天就逃了七十多,然后又是此起彼伏的逃窜,让本来被围堵在人群之中,显得有些紧密的春坊也变得冷冷清清。
终于又是一天太阳落山,斜阳中,那些暴动市民也懒得叫骂了,偶尔喷一句不要脸的昏君,就那么围着,倒是太监头领的叫骂声响了起来。
“你们这些狗东西,还有良心吗?都给咱家回来!回来!”
那是最后三个小太监,刚刚就当着朱慈烺的面抢走了他点香的烛台,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追究了,呆滞的抱着腿,愣愣的坐在床榻上。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多久睡着的,再一次醒来,朱慈炯习惯的呼喊了一声,可是一贯有呼必应,这一次,却是连一声回答都没有了,整个春坊空空如也,足足呆滞了几秒钟,彻底慌了的开明皇帝犹如疯子那样披头散发,在整个春坊中翻箱倒柜的胡乱翻找了起来。
“都给朕出来!”
“朕是皇帝!是天子,朕命令你们出来!”
“什么人都行,出来啊!只要来人,朕封他为王!”
“来人啊!”
胡乱的破坏中,整个春坊就像是被龙卷风刮过那样,可就然如此,平日里战战兢兢,随意处置的小太监们,宫女们,也是再没有一声回应,心里彻底崩溃了,朱慈烺猛地跪在地上,对着苍天嚎啕大哭。
可就在这功夫,一声苍老的声音犹如仙音那样,传入了他耳中。
“陛下!”
放下沉重的水桶,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老太监是心酸的强笑着说道:“这不,小凳子跑了吗!老奴去景庆宫打水去了,陛下恕罪!”
“大伴!!!”
猛地抱住他的双腿,开明皇帝却是犹如孩子那样痛哭了起来。
第六百九十五章.逊位,称帝
苍老的首领太监颤抖着从春坊中走出来,炫目的阳光刺在他昏花的老眼中几乎让他看不清事物,耳朵里嗡嗡作响,每一步几乎都要踉跄一下,无比艰难,足足几分钟,他这才走到了正殿前。
不过从最初的敬畏,神秘,胆怯到如今,紫禁城禁宫身上那层威严的面纱已经在暴动市民面前剥落的差不多了,前面那些工人抗议者慢悠悠的整理着这两天搭出来的棚子,一些小商小贩还把油锅,摊子,水果铺子给支了开,做起了小生意,甚至还有钢铁厂,零件厂的厂长计划着把蒸汽机搬来。
暴动同时,小市民们也把生活过的有滋有味的,甚至忙于生活太过投入,对于这个每天都能看到,小老头一样的大明四品太监总管,反倒是被忽略了。
没有人搭理他。
“那个,皇上有旨....”
好不容易挪到了人前,太监首领咳嗽一声,嘶哑的扬起了嗓子,要是以往,早已经有大汉将军执戟,文武百官跪迎了,可惜,如今大明皇室的威严就像是被剥落了金漆的佛像那样,丑陋而不引人瞩目,他这期期艾艾的一嗓子后,竟然没有人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