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大一只乌
这江面上大炮震天的甚至十万人拼杀的主战场,风头都被抢了过去。
高高端起望远镜,史可法是目瞪口呆。
说实话,对于顺军顺流而下,抄自己背后,史可法预料到了,没当回事儿!
一个为帅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必要的基本功而已,常年居住在江南,他早就知道梅雨时节长江水流的可怕,要是刘宗敏真像一个多月前那样来个顺流而下全军突击,那他就赚了,无法控制的登陆,别说淹死多少人,就算五十万人全上岸了,也得被拉的分割出去好几十里去,刘宗敏咋打左良玉的,不就是切割包围,各个击破吗?没有指挥的大军不比草原上的牲口群危险系数高多少,手里有一万人,他都有把握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真正令他震撼的是低地七省号的战斗力。
这玩意不是他第一次见了,上次毛珏破江北三镇,比这大的炮舰毛珏有上百,这玩意见多了,史可法也没觉得稀罕,在他的战斗思想中,水战还停留在三国赤壁大战时候那个级别,大家大船列好阵,就跟陆战那样相互跳船厮杀着。
这低地七省号真把他惊住了,一条船对上万人,跟打儿子那样轻松,毛珏把他的主力舰队压上的话,别说他这七万人,七十万人也守不住长江!自古以来,长江天险历来都是江南士大夫的心理防线,现在,这条心理防线轰然倒塌,史可法会是个什么心情?
要说人太聪明了不好,至少参军陈子龙就没想那么多,满是兴奋,看着长江被染的通红一片,他是是忍不住重重一拍大腿。
“阁部!这杀贼杀得痛快!”
“贼鄱阳湖水师已经溃败,江面上更是破胆,阁部,破贼正是时机啊!把这条西蕃船调回来,咱们直捣闯贼的中军吧!”
这亢奋的话语是终于让史可法回过神来,张望了两眼,他却是重重的摇摇头。
“吹号,收兵吧!”
“收兵,为什么啊!贼已经败退,这个时候收兵,岂不是浪费了大好时机?”
满是不结,陈子龙惊叫了起来,听的本来已经背着手向回走的史可法,却又是重重的摇了摇头。
“贼有五十万,十八万久经沙场的精兵,我军只有七万!”
也终于从眼前的胜利清醒过来,一个激灵,陈子龙是重重摇起了大旗来。
“收兵!收兵!”
震撼人心的鄱阳湖之战,以顺军的溃败而暂时结束了,湖面上厮杀,顺军至少损失了二三百条船,三四千人马,不过损失最惨重的还是那支无畏冲锋队,一万人被炮舰打死的应该有上千,掉进江里淹死的不知道有多少,接着零零星星上岸的,直接做了官军的瓮中之鳖。
刘宗敏之所以是万年老二,他没有巅峰时候的李自成那股子气魄,杯之下,一脚把掌旗手踹到了江里,他是怒气横生,哼哼着一头闷进了自己的帐篷中喝酒解闷起来。
就这么把大军扔下了!
打了败仗,本来一路顺利的各营首领也是悻悻然的回营,谁都没注意,就在自己身边,那怪异的一幕。
“不是说了东江不会参战吗?今天江心的炮船又是怎么回事?卢兄,你别坑我啊!”
投降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之前杀人如麻的郝摇旗了,前怕狼后怕虎,就跟个小厮那样,紧跟着卢忠背后,郝大勇是胆战心惊的问着。
可此时,卢忠的脸色也是阴沉着的,背着手,他是暴躁的猛地转过身来,咆哮着喝道:“那不是东江的船!你打仗了这么多年,上面挂着的白十字战旗看不出来吗?”
一句话喝住郝摇旗,旋即卢忠那三角眼睛又是流露出了一股子难以言喻,令人心悸的阴狠来,嘴角挂着狠毒的笑容,他竟然是阴仄仄的哼笑了起来。
“好!很好!干涉到我大明内部战争中来了!这群荷兰猴子,真是很好!”
“一千五百里加急,向京师汇报今天的战局!”
随着卢忠的吼叫,十几只鸽子扑腾着翅膀,急促的飞过了阴雨中湍急的长江!
这此鄱阳湖大战的意义,不在于杀了多少闯军,更重要的是,遏制住了势不可挡的刘宗敏东进的军事脚步,所以,史可法守在鄱阳湖的水战其实是最重要的。
不过低地七省号表现的太亮眼了,以至于最后高光都落在了这条破船身上,当起行驶回秦淮河时候,弘光皇帝是带着东林诸位大佬,亲自迎接出来,并且赐予低地七省号船长尼古兰德.卡西耶斯.贝利曼艾尔江阴县子的爵位,并且册封这条船为神威大将军。
紧跟着,江南这帮文人吹牛逼的毛病就跟着爆发了出来,什么一炮发出,溃帝千里,万军从中杀得三进三出,如果按照他们描绘的,这条十六世纪的荷兰武装商船炮舰都快赶上后世航空母舰的威力了。
不过吹牛逼归吹牛逼,犀利的西洋战舰还是触动了江南士大夫的心神,鄱阳湖之战后的两三天,这次由钱谦益亲自提出,朝廷重启了当年监造宝船的龙江船厂,预备仿照这条荷兰战舰,也打造南明自己的舰队。
不过这一动工开始,一系列问题又是爆发了出来,虽然人工费在南明不值钱,造船征发贫民即刻,养活船工也不太成问题,江南的粮食滞销,世家门阀元气大伤时候,粮食好歹也存留了下来,可是造船需要木头,需要大量金属工具与构建,而此时的南明是既缺木头又缺铁,徽州木材商人大本营的黄山此时已经在毛珏治下,更远产深山巨木的巴蜀又丢给了张献忠,如永乐,嘉靖年间大规模造船的能力,自给自足的前提下,此时南明已经不具备了。
退而求其次,金属工具与造船良木,还可以通过进口,连续几年,朱由崧修皇宫已经从东南亚进口了大量苏木了!问题是造船比修皇宫还费木头,这又需要大笔大笔的银子。
急于自保的东林士大夫前所未有的对银子产生了渴望。
自三年前马士英身死,东林政变之后被打压到几乎要消亡的江南资本主义萌芽,终于得到了一次复苏!
紧挨着杭州,福州这些被北朝割据的商业城市,再一次,密密麻麻的丝绸庄园建设了起来,景德镇的炉火也终于重新旺盛的燃烧着,在大量良港都被毛珏割占之后,温州这个被遗忘的角落也开始蓬**来,把藏起来的船只汇聚在温州湾,两年多没出海的江南海商们携带着大量南货,又一次是满带着兴奋奔向了东南亚。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此时的东南亚已经早不是三年前他们躺着赚钱的东南亚了。
另一个变化的则是东南士大夫自己了。
秦淮河两岸,已经荒芜了不少的商业街,也随着政策的松动,重新冒出来不少小商小贩,庞大的画舫缓缓随着秦淮荡漾,站在船头,看着自己曾经醉乡梦眠的地方重新兴起,仁学先生张溥那消瘦尖长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来,可这笑容很快又是收敛了起来。
目光向北眺望,他的眼神,很阴森!
第七百一十四章.下海捞金
鄱阳湖之战还在继续着,刘宗敏是典型的陆上猛虎,下了水就被淹成了狗,顺军主力都是北方人,裹挟的渔民水性好却不卖命,西方有句谚语now-or-never,现在或者永远也不!错失战机的刘宗敏面前,鄱阳湖似乎成为了大顺军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
除了每天喝醉酒后跳出来骂骂娘之外,刘宗敏再没发起什么像样的进攻。
另一面,史可法自然也没头脑一热,发起什么大规模进攻来,虽然算不上帅才,可史可法脑袋至少没被门夹了,对于自己实力他清楚,能僵持住靠的是水面上的优势,下了船他的七万大军绑一块未必打得过顺军一万骑兵。
况且,战胜敌人也未必需要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血流成河,六月十七那一场大战后,刘宗敏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要知道流民军可是扫地为兵,根本就没个后勤后方的概念,现在支撑刘宗敏作战的粮饷几乎完全是左良玉在武昌的囤积,换句话说,坐吃山空,史可法只要很有耐心的耗着他,吸引着他,消耗到他山穷水尽那一刻,仗不打就赢了。
另一方面,史可法继承了左良玉的任务,防御湖广西部的大顺军,同时却也继承了左良玉的“优良传统”!
养寇自重!
时势造英雄,就算生硬的像块茅坑里的石头,这几年宦海沉浮,史可法也被磨圆了,他可太清楚自己那些昔日战友的德行,一但没了迫在眉睫的威胁,姜曰广高弘图他们会毫不犹豫再次抛弃自己,那么他就要这场战争中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史可法的抗争,也为整个江浙两广江西云贵的南明带来了巨大的改变。
大军改变总需要钱吧!你朝廷拿不出来,那就得拿政策抵了!最先受惠的就是这些和史可法合作的复社了,复社首领张溥在秦淮河画舫可不仅仅是感伤,这一次他是大会党徒,然后收拾行装南下。
他,张溥!崇祯年间好几次落榜的失意文人,东林政变后也不过是个六品言官的官场失败者,如今终于翻身了,现在他是温州总督,海外通商事,穿正二品紫袍的朝廷大员了!
随着他的复苏,东林党时代一直被打压的工商业主阶层,也终于跟着复苏了。
还有跟着一起走运的城市,温州。
大明两百多年,海贸兴盛,不过最出名的对外口岸还是泉州,相比于泉州,杭州这些大都会,温州虽然发展的也不错,可也就是矮子里拔大个,一般而已,可这一次,简直就叫暴发户,狭窄的温州城连续塞进了十多万人口,从常熟,苏州,南京,湖州,还有湖广逃难出来的土豪第一时间带着家资涌入这个新开放的口岸,大家这两年都穷怕了,急不可耐的想要南下去东南亚捞金了,有了资金的支持,港口,仓库也是在半个月内密密麻麻的搭了起来,跟着一起兴盛的还有这儿的造船业。
温州距离福州不远,自古江南木材绝大部分来源于徽州黄山,徽商的货源断了之后,由婆罗洲主产的大木又成了市场主流,前两年烧,这两年就得重新盖,昂贵的大木头在重抄就业的福船船匠手中,被锯成精良的卯榫结构,带着自锁功能的一块块木头被敲上船,在这些“饿的”发慌的江南资本家眼中,松散的木头开始缓缓堆积成船,那种感觉,就好像看自己儿子由小长大那样。
不过啥时候都有特权阶级,高弘图钱谦益他们下令烧的,都是没有太高地位,朝中没靠山的中小海商的船,真正大地主大海商船还在港口屯着呢,虽然是对东林党执政的一个嘲讽,可现在也的确是抢占了个先机,七月初一大早晨,朝廷开海令以来,第一条南明出海的海船,就在毛珏的老熟人,如今也是钱家几房中把头的钱曾率领着,扬帆出了海。
这三条大福船,重头戏装的是钱谦益通过关系弄到的景德镇官窑瓷,另外两船则是江南手工业打造出来金属器皿,工具什么的,相比于江南,中亚几国的生产力还是颇为底下,这些在几年前可都是抢手货。
得意洋洋的站在福船独有,翘起的船头向大海边张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里,钱曾似乎已经看到了几年前他一出手,那些东南亚土商抢购入云,将白花花的银子硬塞到他怀里的情景,忍不住乐出了声来,差不点就没乐出一口的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