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抉望
李泰撇着嘴吃着糜子饭,找了个机会凑到李承乾身边说:“皇兄啊,除了蛋糕,你今天难道真的什么都没带?”
李承乾叹了一口气说:“父皇亲自下的命令,你觉得我还能违背?就是马车上的蛋糕,还是车夫习惯性的准备的。忍着吃吧,你觉得不好吃,百姓们可是吃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见皇帝起身去装第二碗饭了,李泰叹息一声说:“皇兄,我没想到不仅没能帮到李恪,还差点坑了母后,这次的事情,咱们做错了。”
李承乾也压低声音说:“你说的没错,我也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站在母后和支持咱们李家的大臣立场上,李恪就是应该被撵到封地才行。不之官不是那么容易的,看样子,这一点上,咱们帮不到李恪了。”
做事情的时候不能这样,只要不往深里考虑,就会出问题。好多时候,人都会只看着美好的一面,却选择性的忘记了别的结果。
不之官的事情,从此以后不能提了,甚至李恪自己提都不行。
春耕大典,第一次这么快的举行完毕,司农寺依旧不死心的派遣了大量的官员去学院,这么大的一笔功劳,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了。
李泰接手了芙蓉园,但是翻新建设的事情却交给了手下人。
魏王府的官吏们乐坏了,魏王获赐芙蓉园,就是简在帝心的体现,前朝的离宫,是这么容易拿到手的?作为朝廷官员体系中著名的闲散官,王府的长史等属官,一般没有升迁的机会。但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王爷变成太子,甚至变成皇帝,他们就成了从龙之臣,一朝冲天而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很多时候,王府的官员都是一些有野心的,越是厉害的皇子,就越是会吸引这样的人。
李泰忙着跟工部的工匠讨论建桥事宜,对芙蓉园的事情撒手不管。李承乾则忙着攒钱,没心情管芙蓉园到底建成了什么样。
李承乾不关心,可是左春坊太子左庶子孔颖达却对这件事很关心,得知翻新的芙蓉园,好多地方都逾制后,毫不留情的大闹了工地,讲好多魏王府的官员、工匠都抓了起来,直接送刑部拿问。之后,又上书太子和皇帝,请求对这些不安分的官员从重处罚。
左春坊在东宫的体系中,与朝廷的门下省相当。两相对比,孔颖达就是跟魏征一样的职位。
不过,孔颖达的希望注定会落空,皇帝不过下了一封斥责的圣旨,责令返工,至于投给太子的奏折,根本就没有回信。
“你看看,对手底下的人太放纵就是这样的结果。他们怎么敢把一个亭台建设的比东宫的主殿还要高?明知道这样会被问诘,可还是这么做了,岂不是愚蠢至极?”
李泰无奈道:“都是一些蠢人,我每次进宫,他们都会嘱咐我多讨父皇和母后的欢心,跟您一起出去,他们强烈要求一起,趁机搜集一下您的错事。为此,我都不知道处罚多少人了,结果还是改不过来。”
李泰明明是按照皇帝的要求,进东宫请罪的,此时却拿着一块蛋糕大嚼,恶形恶相的没有一点请罪的态度,孔颖达送上来的奏折,现在就在他面前,但是李泰也没有看的意思。
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李泰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手下的人一定会被处罚,李承乾也知道,李泰也没有什么想法。兄弟间不需要猜忌,只要按照外人希望的样子扯扯皮就好,话说多了才影响情分。
吃掉最后一口蛋糕,李泰才从怀里拿出一张图放到桌子上说:“皇兄您看看,这就是我们所有人最终敲定下来的图纸,这座桥建成以后,莫说重车,就是地龙翻身,恐怕也奈何不得它。”
现在工匠们差不多都学会了画图,高级的工匠甚至还会严格的制定比例尺。图上的大桥恢宏大气,桥面甚至能够让几辆马车并排前行。
“很不错,就按照这个图来制作吧,不过青雀,你真的准备自己掏钱?这项工程的花费可不小啊!”
李泰嘿嘿一笑说:“桥建成以后,总能派上各种用场。您不是准备在夏州跟学院之间铺设水泥路吗?只要这条水泥路铺设完成,没道理不会吸引到商人,您的水泥路能够建设出收费站收费,为何我的大桥不行?等大桥建设完毕以后,我就收过往车队商队的过路费,虽然少了点,但是只要人多,总能慢慢把投入收回来的!”
李承乾顿时笑了,李泰果然聪明,没错,这么一个横跨渭水,还方便交通的大桥,不收费才是怪异的。
“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制作,你既然要收费,水泥等物就得跟工部购买,不论折扣,只要是你购买的,就不会有人有意见。”
关于大桥建设的问题,李承乾也只能说到这了。虽说自己见过很多的桥梁,可是在古人面前,还是别班门弄斧了。
后世城东的那个破桥,平均三四年就要重建一回,而人家赵州桥,一千四百多年了还屁事儿没有,近乎7.4级的地震,都没能让它破损。
最强的能力加上水泥,李承乾很是期待他们能整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出来。
送走李泰后,李承乾才提笔给孔颖达写回复。
从他参政开始,左春坊等,就不再是摆设了,皇帝老爹往这些机构里面添加了很多的人才,跟李泰麾下的那些人不一样的是,东宫任职的这些人,都是有能力,却因为缺少功绩才名声不显的。这些人,堪称下个朝代的班底。
虽然只是兄弟俩人说了一会儿的话,可回信里,李承乾还是标明自己狠狠训斥了李泰一番。有些事情可以不做,但是必须表示出来。
经过芙蓉园的事件后,李泰麾下的人安生了许多,东宫的各部分官职,也逐渐被人填满。一些关于小事的奏折,也不再经过中书省,而是直接由六部送到东宫,交给太子决断,左春坊复审后,就直接送到门下省,连皇帝这一关都免了。
有了李承乾的加入,皇帝终于轻松了一些。
人一闲出来就会忍不住的乱动,皇帝也不能免俗。端午的时候,皇帝取消了本来该在曲江池举办的宴会,改到了渭水河畔。
魏征以“渭水遥远,恐有失,然随众过多,靡费矣”为理由,规劝皇帝收回成命,可是被皇帝“内务府出资”的话轻易的击破。
内务府其实很有钱,且不说李世民当上皇帝之前,府中就不缺宝贝,为了避免落人话柄,才没有显露。而如今当了皇帝,不止国库的部分会送进内务府,皇家还有部分自己的产业。
李承乾也是最近才知道,盐铁等物,虽然被部分世家垄断了部分,但余下的部分,除了走私,几乎全是皇家经手的....
“太子殿下,松州刺史请求跟附国开通贸易的奏折,不知为何您否决了?”
魏征没有退下,而是拿着一个本章转向李承乾这边开了口。
一同出来的还有房玄龄:“殿下,微臣也看过了这封奏折,松州地处高原脚下,附国多牛羊,中原的茶叶丝绸粮食,都是他们渴求的东西,很少的部分就能换来很多的牲畜,不知道您为什么不同意?”
见老魏果然提起了这封奏折,李承乾就起身,说:“根据鸿胪寺的记载,贞观三年的时候,吐蕃的赞普换成了松赞干布,而且他以十二岁的年纪,就平灭了很多的反对派,震慑住所有的部族。统一了高原。在仔细研讨关于高原的情报后,孤几乎可以确定,他一定会把吐蕃的治所从亚隆札对园迁移到逻些。逻些靠近附国的边境,不将附国消灭,恐怕他住的也不会安定。跟一个马上就要覆灭的国家通商,很可能会影响到商队。狗咬狗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抽冷子咬到咱们的人?”
听到这个理由,房玄龄震惊无比。且不论这个推测如何,单单太子能考虑的这么深刻,就已经非同一般了。
唐俭站了出来说:“房相,太子殿下的推测,跟下官的推测是一样的。松赞干布统一高原,其手下最精锐的士兵就是出自逻些,新贵族,也是在逻些附近产生的。为了牢牢的控制住这股力量,迁都,是最好的选择。”
李靖在朝堂上一般不说话,但是涉及到自己的徒弟,他还是忍不住站出来说:“自古京不靠边,还是有道理的。武德九年的时候,颉利不就差点挥兵直驱长安?直到东突厥覆灭了,咱们不才安定了许多?吐蕃人虽然缺少教化,但是这样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正因为如此,吐蕃有很大的可能会进攻附国,再度把边境拓展到松州附近。”
连李靖都这么说了,魏征只能把奏折交到房玄龄的手里,退回了队伍。
魏征如今是门下省的大佬,对于异常的奏折,有质疑甚至封驳的权利。当然,东宫的也不例外。
见没有了异议,李承乾就把场地让出来。
才坐回自己的位置,旁边的老房就笑着说:“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唐俭和李靖一起分析出的事情,想不到太子一个人就猜想到了,老夫竟然还质疑您的决断,真是老了。”
李承乾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应对房玄龄好了,魏征想不明白情有可原,你个老混蛋想不明白就过分了吧!
“房相,孤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孤没猜错的话,你已经猜出了孤的想法,如今在朝堂上问出来,只是看看孤想的清楚不清楚吧。而且,魏征拿着的那个奏折上,多半已经有了门下省的批复,就差送到尚书省执行了。”
这一刻,房玄龄才真的服气了,拱拱手,就不再言语。
想事情的时候,不妨深入的思考一些,有的时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很可能也会存在关联。这就是李恪事件给李承乾的提醒。
如今李恪也已经订婚,这一次,包括杨妃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再透露出订婚女子的信息。
“不认识就不认识吧,以我母妃的性格,也不会在高官大族中挑选,但是姿色一定不错,不之官的事情,劳烦兄弟们了,其实吴地也不错,听说那里的美女才有风韵,等到了封地,我就网罗美女,遇到好的,一定会记得给你们也留着的!”
话说得洒脱,可是李恪牵强的笑容,还是瞒不了李承乾和李泰两个人。
李恪喜欢做事情,尤其喜欢管事,可是等他到了封地以后,说得好听点是去造福百姓、统帅地方兵力了,说不好听点,其实是打着这两个旗号去养猪了。
安州都督虽然有统帅地方兵马的权能,可是实际操作的却是吴王府的长史,还是皇帝安插进来的长史,除了这个长史以外,任何吴王府的人想要染指兵权,最终都会怪罪到李恪的头上。
其实李恪自己也清楚,等自己到了封地,只有关起门来当宅男,才能获得安稳。
喝了一口茶,李承乾放下杯子后才说:“谁跟你说你去封地以后是要当宅男的?别人希望如此,我还不同意呢!告诉你李恪,等你去封地的时候,必须要带上一批学院弟子,指挥他们修建马头,清理河道。那天父皇将整治海运的活儿交给了我,河运的处置权,也被我要了过来。吴地虽然有挺多地方穷困,但是因为水道密布的原因,最适合发展河运了。
只要河运能够贯通南北,那么但凡是有大河入海口的地方,都能够形成海运码头。这些任务,都需要有一个人领导,哥哥我可就指望你了!”
听到李承乾的话,李恪牵强的笑容立刻变成了狂喜:“真的?”
李承乾点点头:“自然是真的,如今学院第一批毕业生正在推广播种车,可是这东西一般只有北方用得到。明年的第二期毕业生,就要往南方送了。父皇虽然有了在学院里面选拔官员的念头,但是第一次不可能招收太多人,余下的人,好多还是要自谋生路。父皇挑剩下的人,我找来一些打工,应该不过分吧!”
李泰拍了拍李恪的肩膀说:“看,皇兄这是想要拿你当免费劳动力呢!”
李恪却摇了摇头,在他看来,有事情可做就行,不管什么事!
第二百五十章 试探,试探
“说起来皇兄,您现在应该不能随便出东宫吧,今天来学院是用了什么借口?”
听到李泰的话,李承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什么叫借口?如今端午节临近,各家都在拜祭先人,我到学院来拜祭一下李师怎么了。”
说起这个李承乾就来气,当初往东宫派遣令官的时候,被他赶走了,如今李师去世,东宫开始恢复它的权能,左春坊立刻调来了大量的言官。相比较这些玩了命都想显示自己存在感的家伙,孔颖达已经算是好人了。
毕竟,孔颖达添为新的太子太师,只是偶尔找他评论古事而已。而那些令官,从起床到睡觉,不管看到什么不顺眼的地方,都要管一管,让他不厌其烦。
见皇兄不耐烦的样子,李泰顿时心有戚戚。他现在算是比较悠闲的,王府里,除了侍卫长偶尔动动嘴以外,就没有敢管他的。
李恪则是心有同感,跟李泰不同,他的身边插满了皇帝派来的官员,他做什么事,估计都有专门人分析,但凡有异常的,就会送到皇帝案头。
再说这样的话题未免有点深重,兄弟三人喝干杯子里的茶水后,就相约明早一起登山。
第二天清晨,天气有点阴沉,但是已经决定拜祭老人家的兄弟仨,不顾属官侍卫的规劝,硬是上了山。
水晶肘子、红烧肉、三鲜馅儿的饺子....
有很多吃的,还有一些记载了事情的纸张,但是唯独没有纸钱。
老先生离去前,就跟他说过,以后上坟的时候,不用烧纸钱,哪怕是坐在坟头说说话,也比烧那些东西有用的多。
李安仁已经在这里结庐而居许久了,按照礼制,他是要守孝三年的。
见太子魏王吴王三人如约到访? 李安仁就迎了过来。
“见过三位殿下。”、
看了看没有一根杂草的坟墓? 李承乾点点头,对李安仁说:“李师去世之前? 不是吩咐过你用不着守着坟墓嘛? 学院先生虽说多一个不多,可是你去教书育人? 老人家泉下也乐得。”
李安仁苦笑道:“守孝三年是生人表达追思的办法,李家一代单传? 家父去世的早? 就留下了我一个,没人替代啊。”
守孝三年,虽然漫长,但是这个时候没人把这个当成面子活儿。虽然李承乾觉得宰予的态度不对? 做的事情很对? 但是孔子一番话,算是彻底把“守孝三年”的规矩定死了。
这种事情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都是主观意识决定的对错。
“李师,您去的这段时间,还是发生了不少大事的? 信函里都写了,您要是收得到? 就记得托梦送个回信过来。不过,这么长时间了? 除了您刚走的时候到弟子的梦里拜访过以外,别的时候都没见您过来? 莫非另一个世界是如此的多彩缤纷?”
“太子这个位置? 弟子是不打算让给别人了? 华夏人想要少走一些弯路,需要提前很多年就走到正确的道路上,而没有什么,比一个正确的领导者—皇帝,更能拨乱反正了。”
....
絮絮叨叨的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李承乾才打着伞离开了墓地。
有些话能够当着李泰等人的面说出来,有些话却只能在心里想想,只能说给李纲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年节的时候皇帝拿东宫的食物赏赐给官员,成了极度的荣宠的表现,官员们无一不以得到皇帝的赏赐为荣。
粽子也是一样。
不过让东宫的厨娘一个人包百官的份额才是难为她了,李承乾只好指挥御膳房的厨子们制作,然后赏赐下去。
端午节的这一天,百官汇集在渭水的一片宽敞水流速度慢的地段,赛龙舟。
宴会举行的地方特意设在了一个山头,在这里能够很清楚的看到赛场。
“呵呵呵,太子亲率一马当先,也不知道太子给了他们什么许诺,让他们这么努力。”
“房相,您家里的队伍也不差啊,估计很快就能赶超亲率了。”
一边聊着一边吃东西,这一天可以说是满朝文武和皇帝少有的休憩日。
“太平年间,我等也不能松懈,平日里多多操练,才能在战事发起的时候,不至于临阵磨枪。无忌,朕听说你将兵部的预算削去了一成用来填补民生?简直是胡闹,大唐百战立国,更应该知道军队的重要性,三省六部,唯独兵部的预算削不得!”
听到皇帝的这句话,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只是端着酒杯领命,紧张的反而是房玄龄等人。隋末以来,各地的官路多有废弃,想要修补重新开通,需要好大一笔钱。然而国库里用于平赈灾年的钱粮,没人敢动,无可奈何之下,他们也只好从兵部上下手了。
太平年间维持所有军队都要维持操演,在他看来是很大的浪费,毕竟平灭东突厥的时候,大唐也没有出动全部的军队。
如今皇帝的一番话,让他们明白,在维持操演这件事上,皇帝不打算妥协。今日的赛龙舟活动,恐怕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安排的。
看到房玄龄等人的样子,李承乾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葡萄酒,心里却笑开了。
皇帝老爹哪有那么多的心思,其实就是在宫里憋疯了,需要点消遣的事情。曲江池太近了,玩不到一天就要回宫。但是渭水不一样,五十多里的距离,算是皇帝出行,一来一回就是三天的时间,皇帝能有一整天的时间用来玩耍。
不过可惜的是,群臣力谏,没让他亲自上舟,如今只能在这里看着比赛,心却痒痒的。
见到皇帝老爹朝着自己招手,李承乾就放下酒杯,走到龙案边做出聆听教诲的姿势。
“承乾啊,前两天朕往你那里送了很多重要的奏折,你的批复,都很恰当,你说,如果所有的奏折都交给你,你能处理得了吗?”
“回禀父皇,儿臣年纪小,还不足以担此重任。”
虽然迷惑这家伙为什么问这个,但李承乾还是实话实说了。
处理点商业范畴内的奏折没问题,毕竟眼界在那摆着呢,但是别的奏折,如果不是六部尚书和房玄龄做出了第一次批复,他连弄明白都很困难。
自知之明必须有,大包大揽才是愚蠢。
“也罢,朕在考虑考虑。”
说完,李世民就挥了挥手。
李承乾摸不着头脑的走回去,很是迷惑。
皇帝老爹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就算做了,事后也一般会给自己找到这么做的理由。
问我能不能处理政事?问这个干嘛?
带着浓浓的疑惑,李承乾喝了一口酒,随即将这个疑问深深的铭刻在心里。
“太子亲率胜!”
负责观看赛事的李涧,拉长了声音喊出了结果。
顿时,文武百官同时举杯祝贺东宫的太子亲率取得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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