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抉望
东宫门口也属于皇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要上报皇帝甚至通报百官的。
当常何跟李承乾联袂拜见皇帝的时候,正在训练年宴上秦王破阵乐队伍的李世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挥手斥退舞者乐师后,痛苦的按住额头说:“让朕缓缓,让朕缓缓,太子啊,这是第几次了?侯君集一回,不过当时没打起来,在岳阳的时候,你还诬陷了武家兄弟谋反,现在又来?”
虽然听清了皇帝说得什么,但是常何暗自咬舌,决定什么都没听到。
李承乾自然不认为东宫门口的动静能瞒得过皇帝老爹,毕竟如果长安是一张蜘蛛网的话,他就是中间的大蜘蛛,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能瞒过他。
见皇帝又挥了挥手,早就练成人精的常何当即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听到,微臣告退!”
说完,就像屁股着火一样的溜走了。
见常何也跑了,李承乾干脆又上前几步,走到锦塌前拱手说:“父皇,儿臣诬告武家兄弟谋反不假,但是他们也确实值得这个罪。儿臣您应该是了解的,如果不是必要,您觉得儿臣干嘛要诬告阴弘智啊,再说,不只是东宫所属,金吾卫当时也已经赶到附近了。要不是儿臣的部下刘莽忠心护主,您可就没有大儿子了!”
李世民哼了一声说:“擅长射箭的人都擅长躲避,当时就算没有你那个部下护着,朕相信你也绝对能避开。一个射箭的好人才啊,可惜被你弄死了。现在没有外人,你跟朕说说,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李承乾拱手道:“就是为了让李祐能改好!父皇您不知道,李祐虽然混账,但是他的罪责在于不知道明辨是非,被阴弘智给忽悠住了。现在还只是开头,往后只会愈演愈烈。阴弘智为什么要引诱李祐招揽人手?父皇您应该比儿臣清楚吧!只是儿臣不解,您为什么还要把阴弘智留在李祐的身边?这不是硬生生的把李祐推向深渊吗?”
在来的路上,李承乾就已经猜测到了一些东西。以皇帝的恐怖,他能不知道阴弘智打的什么算盘?可是这样,他依旧选择了放任,想要看看阴弘智有没有直接起事的胆子。皇帝缺少对手,培养对手不是事儿,但是,把李祐给坑进去了,可就过了吧!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李承乾还是觉得,给李世民这个皇帝当儿子,真是不轻松啊!
李世民眼神难得的露出一丝精光,笑道:“朕这也算是给你排除阻碍了,怎么,你要不领情?李祐要是行了那叛逆之事,是咎由自取,你恐怕还怪罪不到朕的身上吧!”
怎么说?怎么答?
想起一个答案,李承乾甚至又有了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这一次,可就不是岭南了。
坚定了一下内心的果决,李承乾还是拱手道:“不知道父皇是否听过这样的一首诗: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李世民从原本的侧躺变成了坐直,李承乾虽然低着头,但是依然能看到李世民那攥紧的拳头。完蛋了,这次恐怕要挨揍!
不过,让皇帝再这么玩下去,鬼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不只是李祐,李承乾极度怀疑李愔也是他的纵容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他们俩尚且如此,别的皇子呢?恐怕也差不多吧!
许久之后,想象中的巴掌也没有糊到身上,李承乾抬起头,只见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锦塌,走到一边倒了两杯茶,喝着一杯,另一杯递到了自己面前。
伸出手接过茶杯,李承乾很疑惑皇帝老爹为什么就把怒气压下去了。
一杯茶慢慢喝完,李世民才开口说:“既然你觉得不妥,朕不继续就是了。只是承乾,朕在的时候还能压制百官,等你继承皇位以后,要是再出现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难道你要顶着‘残杀同胞’的恶名下手吗?”
喝了一口茶,李承乾抓着茶杯拱手道:“儿臣觉得,这样的事情很难发生,就算发生了,哪怕是青雀,儿臣也能下得去手,也不怕骂名。真心相待却养出一个白眼狼,儿臣凭什么不能下重手处理?有这个理由在,不管站在大唐国土的哪个地方,儿臣都是有理的!”
伸手在李承乾的肩膀上拍了拍,李世民笑道:“但愿到时候你真的能这样吧!也罢,阴弘智,朕会打断他的两条腿,流放岭南,终生不得还乡,你别看阴妃那个样子,事实上她对自己的哥哥也颇有怨言了。朕留他一命,已经给足了阴妃和李祐的面子。至于齐州的善后,朕就交给你了。你现在也是尚书令,朕给你调动府兵的权力。”
说完,李世民烦躁的摆摆手,又回到锦塌上侧躺了。
李承乾拱手领命,走出了殿外,让舞者乐师重新进去。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阴弘智的命留着不留着没什么区别。打断双腿流放岭南,已经相当于变相的弄死他了。
就是听着好听点而已。
李涧鬼一样的出现在李承乾身边,伸手递上了一道令牌,还有一个纯金的虎符。拥有了这两样东西,李承乾作为尚书令,却能越过皇帝的流程,直接号令地方府兵。当然,肯定是有制约的,也不排除秋后算账的可能。
收起令牌和虎符,李承乾直接去了兵部。
虽然三省六部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但是还是有值班的官员。
兵部今天的值班官员是兵部左侍郎周常明,李承乾压根就不认识这个家伙。原本的赵子安甚至都不知道调到了哪里。真是铁打的大佬流水的小佬啊!
掏出皇帝的令牌和虎符,李承乾就在兵部给齐王府长史薛大鼎写了一封信,命他动用齐州府兵,将齐王府上下的牛鬼蛇神全部抓捕,打入齐州大牢,交给齐州刺史审讯,有罪论罪,无罪杖责以后赶出去。
完成这一切以后,李承乾才回到东宫,没有跟阿史那雪和秀秀一起用晚膳,而是在崇教殿招待了李祐和李愔。
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已经收敛了很多很多,看起来言行有礼,跟翩翩公子一般。
边吃着饭,李承乾边对李祐说:“孤已经下令,调集齐州府兵,查抄你的齐王府了。李祐,以后长点心眼,你积蓄那么多的所谓死士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往小了说是逾制,往大了说,那可是蓄意谋反啊!”
听到“谋反”的字眼,李祐的筷子都戳到鼻子里了,甚至没拔出来就连声道:“皇兄,臣弟没有谋反的心思啊!臣弟没有谋反的心思啊!”
“把筷子拔出来,别恶心人。孤是相信你不想谋反,你让别人怎么看?你信不信,现在弹劾你谋反的奏折,至少有一半的朝臣已经打好了草稿,就等着你规模再大一点,好坐实你的罪名了!作为皇子,你在齐州老老实实的待着,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知道吗?对于你而言,是不做不错,少做少错,多做多错?”
第四百二十五章 小老弟
李祐有点傻眼,他在宫里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王爷,为君分忧、造福一方。可结果到了地方,权力全被薛大鼎给抢走了,甚至没事儿出一趟王府,都会被一群人围着。
薛大鼎想要谋权!或者被人指使要陷害我!这就是李祐一直以来的想法。可现在,太子皇兄却告诉他,当一个好王爷,就是要什么都不做?那感情舅舅告诉他的都是扯淡,薛大鼎做的才是对的了?
看了一眼装作什么也没听的李愔,李承乾叹了一口气,说:“李愔,你跟他说。”
“啊?”
李愔挠了挠头,道:“说什么啊?”
“把你哥哥教你的那些告诉李祐呗,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哥哥没少教你自保之道。”
李愔瞪大了眼睛,他不理解太子为什么对他们哥俩之间的事情这么清楚。
虽然震惊,但他还是转过头对李祐说:“五哥,对于咱们没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子而言,乐享荣华富贵、不思进取才是对的。名义上咱们是藩王,甚至还掌握着不止一州的都督权力,但是,咱们最好一点不要沾染。当今天下州府划分完毕,县有县令,州有刺史,统兵有都督,咱们的这个‘都督’,其实就是挂个名,跟什么朝散大夫之类的官职一样,就是听着好听而已。
而咱们一旦真要行使都督的权力,那就是越权,直接就有了谋反的嫌疑。因为是皇子,所以咱们的身份是高贵的,不需要什么功绩,也能换来一生的平安富贵。别看长史剥夺了咱们的实际权力,但是,他们才是最惨的。做的好了,嘉奖的大头是咱们的,搞砸了,背黑锅的只能是他。如此一来,咱们不怕犯错,又能躺着得功绩,干嘛要自找难受?”
听完李愔的话,李祐更懵了,不管是太子说的还是李愔说的,他都从来没有接触过啊!问题是,真的没人跟他讲过这样的话啊!
不,也不对。
想起自己就藩以前,母亲要自己老老实实的,多吃多喝多乐,不要关心政治。当时他只以为是母亲心疼自己,现在看来,那分明是在告诫自己不要瞎动啊!
见李祐开始思索起来,李承乾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有些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就行了,那些没有明文规定的规矩,难道就不是规矩了?它们反而更需要遵守。
饭吃完,张赟也适时的出现,一个托盘里端着三碗汤药。
从托盘里拿出一碗,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气味就弥漫了整个饭桌子。还没吃饱的李祐,这下一点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
指指托盘,李承乾道:“你们两个走了狗运了,这是孙道长开给孤的药,看你们两个也需要,干脆就陪孤一起喝吧!”
从张赟的托盘里取出汤碗,看了看里面黑乎乎,甚至有点粘稠的汤药,李愔苦着脸说:“皇兄啊,我们两个又没病,干嘛陪您喝这个?我们两个虽然得罪了您,您也不应该这么坑我们吧!”
从小到大,李愔就从来没喝过汤药,曾经因为好奇尝了一口母妃喝的药,一番大吐特吐以后,他就发誓此生绝对不要喝这个东西。如今童年阴影再现,只闻味道,他就觉得刚刚吃下去的珍馐美味已经要造反了。
李承乾的脸色也有点难看,但还是捏住鼻子,一仰头把药喝了下去。中药这个鬼东西,越是怕就越是难以喝下去,还不如干脆点,灌下去以后,也只需要难受一会儿。
忍着呕吐的欲望,李承乾拿茶水漱了漱嘴,对李愔和李祐说:“别不识货,这可是孙道长开出来的补药,专门补精气的。孤还只是略微受损,看你们两个的样子,估计都伤到根儿了。知道你们回长安的时候没少带妃子,记住了,在东宫住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个给我憋住了。”
本来就觉得东宫朝堂清冷的俩人,顿时变成了苦瓜脸。本来俩人还商量好了互换小妾爽爽来着,现在....
太子皇兄的意思,他们还是不敢忤逆的,只能把难受的表情收敛起来。
可是才收敛完,看到这碗药,俩人又哭丧着脸了。
“怎么?一个有聚敛死士的胆子,一个有殴打长史和地方官员的胆子,连一碗小小的药都不敢喝?嗝儿!嗯,嗯,咳咳,呼....”
看了一眼太子皇兄,俩人忍不住腹诽:你都这德行了,还有脸说我们?
不过,人家太子皇兄到底是喝下去了,他们又岂能服软?对视一眼,李愔李祐大喝一声,也把自己碗里的药给喝了下去。
喝是喝下去了,但是下一秒,俩人就不约而同的捂住了嘴,嘴角已经有药汁儿露出来了。
打了一个嗝儿,好不容易把那股子药味压下去的李承乾,翘起二郎腿,尽量让自己显的平静点,道:“说好了啊,你们俩谁要是先吐出来,就去左右清道等率府,跟亲率士兵挤在一起睡!”
闻言,李祐李愔都看向对方。
这个时候就不比吐不吐了,只要对方先吐出来,对自己而言就是胜利了。
可怪事就出现了,有了比较,俩人反而都忍住了。
眼看着俩人脸色从涨红渐渐变得平静,李承乾也松了一口气。要是这俩混蛋之中的一个人吐出来,他没准儿也就陪着吐出来了。
这汤药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除了苦以外,还有辣味,甚至于,还有一点点的臭味在其中。中药嘛,最忌讳的就是看药里都是什么。要是知道了,反而更不能接受。
(嗯,每天都要吃内含两种毒蛇中药的我....)
见俩人都归于平静了,李承乾才起身,让他们出宫去。再过一会儿就是宫门落锁的时间了,这样的硬性规定,李承乾作为太子都没有反驳的余地。
撵走俩人以后,李承乾溜达了一会儿,把最后一丝呕意驱散,才回了丽正殿。
宜春宫是不能去了,天知道那一天他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把那两个衣衫半解的女人给就地正法。
可想的美好,事实却给人迎头痛击。李承乾才进入卧室,就看到了端着热水盆的秀秀。
“殿下,妾身二人让您难做了吧,不如这样,我们轮换着到丽正殿来伺候您,如何?”
无可奈何的坐在床上,享受着秀秀的洗脚加按摩,李承乾无奈道:“不是难做,是你们两个小妖精,差点把孤给榨干喽!孙道长都说我这样对身体不好了。也罢,你过来陪着孤也行,孤抱着你,睡得也踏实点。”
擦干净脚,李承乾抱着秀秀躺到了床上,没有坏心思,就是单纯的陪伴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用不着人叫,李承乾就醒了过来,穿戴整齐,就准备出门锻炼。
才推开门,就见到了张赟。这混蛋,不管他什么时候起床,他都会准确的出现在房门前。
“吃了?”
“没,知道您要晨练,奴婢也准备晨练以后再吃饭。”
指指南方,李承乾道:“孤先跑两圈儿,你去把李祐李愔弄起来,他俩要是起不来,就把他们光着屁股扔出殿外,再把衣服撇给他们。另外,通知亲率,全员集合,带齐物资,咱们去秦岭。”
张赟嘿嘿一笑,拱拱手就跑出去了。
对付赖床,温和的手段是不管用的,体会一下光屁股被扔出殿外的感觉,持续几次,这俩人要么选择穿着衣服睡觉,要么就只能强迫自己改变生物钟,莫得第三条路选择。
很快,李承乾围着东宫跑了不足两圈儿的时候,张赟就把李祐和李愔带到了。兄弟俩看张赟的眼神凶狠无比,得罪不起太子,但是这个奴才总得找机会报复一下!
等他们俩也跟着跑,李承乾才说:“在父皇准许你们回封地以前,你们的行程将会跟孤一样。贴身长随嘛,总得像点样子。”
从东宫朝堂一路跑过来,俩人已经很累了,只是跑了一会儿,就要不行了。明明又跑到了承天门,却还是往前,李愔忍不住道:“皇,皇兄,呼呼,咱们还要跑多久啊!”
“嗯,看在你们第一次跑的份上,陪孤再跑四圈儿就行了。”
“啊?”
李愔才想着干脆停下来不跑了,结果忽然感觉自己身边有一个不似人声的喘息声。偏过头,只见一只黑色的猎犬正跑在他们俩的侧面。
前方,李承乾的声音飘了过来:“别想着偷懒啊,你们俩要是停下来,孤的狗可就会咬你们,不信,你们就试试。”
“啊!~”
惨叫一声,俩人只能咬着牙跟着跑。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足够的,李祐和李愔硬是跑完了五圈儿。
当俩人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上,恨不得把肺掏出来洗洗的时候,却发现太子皇兄又跑向了承天门右侧。还....还要跑?而且,速度比起带着他们跑的时候又快了好多!
整整十圈儿,坐在宦官送来椅子上的俩人,才勉强恢复过来。却见太子皇兄除了身上出了汗,却没有一点疲惫的感觉。
变态!
对视一眼,李愔李祐对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绝望。
“热身完了,李祐,听说你痴迷武艺?来,到演武场跟哥哥试试。”
李祐连连道:“臣弟怎敢跟皇兄对战?”
“废话少说,赶紧过来!”
在李承乾的催促下,俩人只能无奈的跟上。
东宫演武场还是一切如故,甚至连当初练剑用的木桩都还立在那里。每次看到这个木桩,李承乾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在武艺上付出了多少。
走到武器架上,拿出简易的防具和无锋剑,丢给李祐一套。
李祐也不傻,学着李承乾的样子把防具穿上,摆好了架势。
“嗯,李愔,你来宣布开始吧。”
见自己不用上场,李愔才松了一口气,高高举起手臂,再重重的落下:“开始!”
“始”字才结束,李祐就冲了上来,长剑前指,颇有几分一往无前的架子。
但是,架子就是架子啊!
李承乾甚至没动,只是转身避开,随手一挥,就把李祐的剑挑飞到了一边。长剑下落,正好搭到李祐的脖子上。
“想用剑先得学会握剑,你这一招看起来唬人,但是手臂伸的笔直,剑受到撞击就很容易脱手。这要是放到战场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虽然不知道是谁教你的,这人一定是个蠢货。”
李祐的神色从震惊变成了羞臊。
“捡起来,再来。”
....
“还是不行,剑是要用剑锋和剑尖杀人的,你都控制不好剑的走向,怎么杀人?鸡都杀不了!再来!”
....
“怎么越说你越倒退了?哪有你砍人人家不砍你的道理?光顾着怎么命中孤了,怎么就不知道躲?这一剑,换成一个寻常士卒都能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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