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抉望
立政殿在举办宴会,东宫也有一场。
虽然比不上立政殿国宴的山珍海味,但是他们也自得其乐。
看到宦官们居然摆桌子吃饭,长孙无忌大怒,指着跪倒在地紧张不已的宦官宫女们说:“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看来太子平日里对你们是缺乏管教了!居然设宴作乐,这是你们奴仆该有的态度?岂有此理!”
见长孙无忌发飙,李承乾紧张的看向李纲。
这个时候能镇场子的只有老先生了。
李纲微微一笑,推着轮椅走到了长孙无忌面前。
看到李纲,长孙无忌连忙放下手,指老先生是很失礼的。
轻咳一声,李纲道:“辅机啊,你未免火气太大了。什么叫疏于管教?东宫不是后宫,有一墙之隔,那就是两个世界。在东宫,做主的是太子。太子定的什么规矩,那就是什么规矩。
辅机你只看到了他们散漫的一幕,但你可知道,东宫现在各处,连一点灰尘都找不到。宦官宫女们定下的打扫规矩,是白抹布擦拭一遍室内,不得出现一点污痕。洁净到了这个程度,你敢说后宫能比得上?”
“这....”
长孙无忌没想到李纲会站出来帮这些宫女宦官说话,而且,白抹布擦拭一遍屋内,不得出现一点污痕?东宫能干净到这种程度?
看出了长孙无忌的怀疑,李承乾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递过去,说:“舅舅若是怀疑,可以试试看。东宫的宫女宦官,可没有您想的那么懒散哦!”
看着手帕,长孙无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管接不接,他这都算是真正插手东宫事宜了。今日在立政殿喝了不少酒,所以看到东宫所属摆宴席,就生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发火归发火,可真的插手东宫事宜,对他这个外臣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搞不好,被言官弹劾都是轻的。
一个巴掌,拍到了长孙无忌的头上。
高士廉无奈道:“吃酒吃多了就老实点,跟东宫的宫女宦官生气干什么!罢了,你还是回去吧,老夫用不着你作陪。”
有高士廉的救场,长孙无忌干脆顺坡下了。
拱拱手,长孙无忌汗颜道:“李太师,辅机可能真的喝多了,这就离开。”
说完,长孙无忌转身就走。
刚刚拍在长孙无忌头上的大手,又拍到了李承乾的肩膀上。高士廉叮嘱道:“太子,东宫虽说是你的地方,但是你也不能太胡来。仆役之辈摆桌宴会,被外人得知了如何得了。切记,以后不许这样了。”
李承乾连忙答应下来。
挥挥手让跪倒在地的宫女宦官们起来,叫他们准备好酒席。今日中途离场,看样子两位老人并不打算就此作罢,还想再喝一点。
酒席摆上了,令李承乾担忧的是,摆上桌的居然是老先生自己“窝藏”起来的高度酒。
虽说两位是用小盅喝,但是上了岁数的人这么喝酒,也实在不太妥当啊!
胆战心惊的陪在一边,李承乾打定主意就算被骂,也要找准时机劝两位停杯。
一人倒了一杯酒,李纲先举杯感慨道:“封德彜不过六十几,就离开了人世,遍观老臣里面,就老夫一人活的逍遥。年过半百的,也只有萧瑀,孔颖达你们几个了啊。”
说完,老先生喝了一杯。
高士廉也喝掉了盅中酒,感慨道:“封德彜这个家伙,不缺才能,就是为人处世有点讨人嫌。在朝堂上,但凡萧瑀有所表决,他一定反对,不论对错。其实,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可结果呢,这混蛋,争来争去,寿数上却争不过老萧。人啊,争一时之气有什么用!”
说完,两位老人都朝着地面倒了一杯酒,算是缅怀故人。
说完封德彜,又说李密,两位老先生把中秋节,过成了清明节。
都是已经作古的人物,李承乾虽然坐在一边,倒也不那么无趣。
对隋末的一些事情,他得知的方式只有《隋唐英雄传》之类的电视剧。可艺术终究是艺术,跟真正的历史是不同的。
跟老先生谈论“忠臣”的时候,李承乾习惯性的搬出了“伍建章”这个人物。
带着哭丧棒上殿骂君,这可是忠臣吧。
可是当老先生一脸疑惑的问“这是谁”的时候,他就知道坏事了。
历史上,根本没有这个人物,都是一些隋唐演义作者杜撰出来的。
听两位老先生讲故事,才能贴近史实。
比如,加入瓦岗军的李密,根本不如演义里讲的那样是个酒囊饭袋。隋末能雄据一方的,怎么可能那么窝囊。不管是领兵作战,还是制定谋略,李密都是一个人物。
只是投降唐朝后不愿屈居人下,又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对他的生涯摸黑了不少。
酒一杯一杯的下肚,高士廉和李纲反而越说越来劲儿。从李密说到翟让,再从翟让说到宇文化及。不管他们说的什么,李承乾都好奇无比,以至于劝酒的事儿都忘了。
月上中天,皇宫那边的灯火已经熄灭,但东宫的灯火却还持续着。秉烛夜谈,已经是两位上岁数人难得的消遣方式了。都是经历很多的人,彼此之间有太多想要交谈的话。有些话就算曾经说过,再扯出来,还是会令人怀念。
李纲到底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高士廉也没能坚持多久,一脑袋砸到了菜盘子里。
直到两位都睡着了,李承乾才反应过来,吩咐宫女宦官们安顿好两位老先生。
第二天一早,当李承乾锻炼完毕,回来的时候,高士廉正好捂着脑袋出门。
蒸馏法蒸出来的高度酒就这一点不好,喝完后贼上头,第二天令人头痛欲裂。
晃晃脑袋,高士廉对李承乾笑道:“没成想在东宫留宿了,实在是丢人。混小子,老夫见你坐在一边,本来以为你会劝我们停杯的。”
李承乾不好意思道:“本来是有这么个打算,可是见您二位聊的起劲儿,实在不忍心打断。到了后边,连我都沉溺到往事里面了。对了,您二位昨晚说到宇文士及被窦建德砍了头,脑袋还送到了突厥,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人家都有讲故事的欲望,见太子发问,高士廉也乐得解释:“自然是送到东突厥义成公主那里了,宇文士及叛国弑君,罪大恶极。义成公主虽然是宗室女,但也有正式公主的名号,自然怨恨宇文士及。如果不是把宇文士及的头颅送到突厥,暂熄了义成公主的怒火,突厥人可就要掺和到中原来了。嘿,内斗的时候外敌插入其中,到时候还不更乱?”
“那义成公主这么厉害?甚至能让突厥出兵?”
李承乾很是疑惑,说到底就是一个女的而已,嫁到突厥,还能收获突厥人之间的权力?
高士廉无奈道:“当时的突厥可汗,始毕,其实早就有入主中原的念头,就算义成不建议,他也会忍不住出手的。只是,当时除了宇文士及的脑袋外,窦建德还将炀帝的萧皇后也送到了突厥。传闻萧皇后有艳绝天下的美貌,因为这个,突厥才没有出兵。”
啧啧,嫂子小姑子共侍一夫啊!
虽然对这段儿还有八卦的心思,但继续缠着舅公,就不太合适了,反正找李师问也是一样。
派遣护卫护送高士廉回府后,李承乾推开了老先生的卧房门。
高士廉已经醒了,老先生却还在熟睡中,看了看老先生苍白的脸色,李承乾懊悔不已。
哪有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喝酒喝个没完的?早知道昨晚就算被骂,也得阻止他喝下去了。现在可好,喝酒喝坏了。
呼唤老先生好久得不到回应后,李承乾勉强镇定下来,对身后的方胜说:“传御医,切记,不要声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深山流民
方胜也知道李纲病重会带来多大的影响,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就去太医署寻找御医。
摸着老先生苍白的脸色,李承乾叹了一口气。
可能,就算昨晚他上前阻拦,老先生也不会听他劝说。活到了八十多岁,在这个普遍短寿的时候,说起来是荣耀。可是,对老先生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折磨。
看着同代的人一个个死去,甚至妻、子都在自己之前离开,对活下来的人而言,有多么酸楚,大概只有老先生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御医没多久就赶到了东宫,望问切后,御医放下了李纲的手,一脸凝重。
最怕的就是大夫凝重的表情了,古今都是一样。
紧张的拉住御医的袖子,李承乾问道:“怎么样?不会有事吧!”
御医点头,却又借着摇头。
一边正常来上课,却撞到事件的李泰不耐烦道:“混蛋,到底是好是坏,你倒是说话呀!再吊人胃口,本王弄死你!”
没人能无视一个王爷的威胁,御医想了想才说:“恕微臣直言,短时间来看,李太师不会有什么问题,宿醉对青壮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对李太师这样的老人家而言,实在是伤身体。可就算是这样,最迟明日,他也能醒过来。
只是,从长远角度来看,这次的醉酒,让李太师元气大伤,眼下已经入秋,隆冬季节,就是正常人都容易发病,更不要说李太师这样的老人了。更何况,这次元气大伤,很难调理,就算是太医署的老人出手,恐怕一时也难以成功啊。”
李泰鄙夷道:“还御医呢,结果连给人补那什么气都办不到,本王要你们这些御医有什么用?”
伸手按住要发飙的李泰,李承乾连忙问道:“御医,既然太医署的老人出手都不能成功,民间的人怎么样呢?孤相信,民间一定会有高手的。”
御医笑道:“太子殿下果然聪敏,没错,太医署没人有这个能力,民间却有。据微臣所知,就有两位。一个是佛门的苦竹大师,另一个则是道门的孙思邈道长。这两位,在医术的造诣上无人能比,佛门道门也经常拿这二位作比较,只是孰强孰弱,就没法比出来了。要想调理好老先生的身体,大概只有这二位出手,才行。”
又是孙思邈啊。
说实话,李承乾对这个时代知名人物之一的“药王”孙思邈,也是很感兴趣的。只是这一位很少出现在明面上,一般都是行脚荒野,要想找出来,实在是有点难。
拱拱手,李承乾道:“既如此,那还请御医先开些补充元气的药物,孤这就找办法寻找孙思邈道长。”
对于大夫,不管是古是今,都该尊重一些。
御医还礼连说不敢当,背起药箱离开了。
看着御医离开的背影,李泰嘟囔道:“皇兄,依我看这家伙分明就是没本事,去年给您看病的那个御医,也推到了这个什么喵的人身上。御医都是一个模样,都是蠢才!”
无可奈何的拍了“医闹人士”一巴掌,李承乾无奈道:“就你话多,行了,既然李师身体不好,你就先回去吧。”
李泰拒绝道:“这怎么行,师父生病,做弟子的应当常伴病床边伺候才行。皇兄你就不要赶我走了,我要留在这里照顾李师。”
见李泰认真的样子,不管他是演出来的,还是真心实意的,有这份心,就已经足够了。
赶不走干脆就不赶了,走出李纲的卧室,李承乾走到书房,给皇帝老爹写了一封私信。
想要在大唐的国土上找人,朝廷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更何况,还有一个神奇的百骑司。事到如今不求救也没办法了,虽然手下有卑贱者联盟,但是遇到皇宫以外的事情,李承乾发现,自己的力量还是有些不够。
用不着走卑贱者联盟的路子,太子写给老爹的私信而已,用不着那么掩饰。
早上送出去的信,直到晚上才送回东宫。
李世民对太子给他写信的事儿很是新奇,所以居然拿朱笔批改了一番。
“父皇如晤:儿臣于东宫顿首,因李师未醒之故.....”
这么一段下面,写着:“父子之间的家书,用不着这么正式,好加上顿首什么的,这么严肃,看了让人笑话,正常问安就行。”
除此之外,好多遣字排句错误的地方,都进行了修改,就连写得不够美观的字,旁边都有批注。
看着这封像试卷多过像书信的信,李承乾哭笑不得。
看样子,虽然把教导的职责交给了李纲,皇帝老爹还是挺关心自己的。
幸运的是寻找孙思邈的事儿,皇帝老爹答应了下来,也没有因为李师醉病的事儿问责。
不幸的是,借着书信,一个命令也不用传达旨意,直接就在书信里下达了。
“太子携亲率再赴秦岭,护平民秋收。”
就这么一句,虽然没有正式的圣旨颁布下来,但出发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自从发现太子亲率的便利,或者说是东宫的有钱后,朝堂的那些铁公鸡,在利用东宫省钱方面丝毫不以为耻。
崇文馆的建设就算了,春天发现下达命令给太子亲率比给府兵下命令简单后,兵部理所应当的把秋猎的任务也交给了东宫。
不用说,兵部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出一点军械粮饷了。因为就在皇帝的回信抵达东宫的第二天,就有一则兵部的公文也送到了东宫,将太子亲率的出兵合法化了。
“忍忍吧,自武德年间以来,朝廷年年减免百姓税收,岁入很少。可这些朝臣能够用那微薄的岁入支撑起朝廷,甚至接连打了几场硬仗,可见他们的能力。世上无难事,只要放下脸皮,什么事儿办不到啊。”
已经醒来的李纲,得知了李承乾忿忿不平的原因,只能出言安慰。
李承乾叹息一声,和李泰李恪一起将老先生扶起,在他背后垫上靠背。
一场醉酒到底让这位老人受到了重创,虚弱的连起床的力气都不足。不过好在人还挺精神,就是不得出屋,需要一直待在卧室里才行。
拍拍李泰和李恪的肩膀,李承乾认真道:“我就要带领太子亲率进秦岭了,这段时间里,你们俩要将李师照顾好了,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俩等着的!”
李泰李恪自然连连保证,一定好好照顾老先生。
次日,在五百侍卫和卫国公府、琅琊县公府家将的护卫下,李承乾坐车离开了长安。
马车的两侧,是骑马的李靖和牛进达父子。
边疆无战乱的情况下,这些老将平日里都很悠闲。因为秋猎靡费过多的原因,皇帝下令暂时废止秋猎活动。连最后的乐子都没了的李靖和牛进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太子殿下,微臣的箭术也算不错,这次狩猎,且让微臣给您射杀一只虎豹,以报再造之恩万一。”
骑着马的牛见虎意气风发,刚出屋的时候,还是一副骨瘦如柴的样子,可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人就像吹气一般吹了起来。那瓷实的肌肉,确实不负他的姓氏。
“虎豹什么的,遇到再说,咱们这次出来狩猎,主要的目标是祸害庄稼的野猪、鹿、獾一类的野兽。”
掀开车帘,李承乾对骑马的牛见虎羡慕不已。
早就梦想过策马奔腾,可是因为穿越前落马的事故,从上到下都不允许他现在骑马。
渭水军营很快就抵达了,进军营后,李承乾先是夸奖了刘莽。
端午时候的龙舟赛,刘莽他们很争气的夺下了第三名。虽然已经奖赏过,但李承乾又如何不知,只有在军营里再夸奖一次,才能让他们得到更大的满足。
整装完毕后,已经是第二天,第二天一大早,太子亲率的队伍便从渭水的方向,进入了秦岭。
秦岭还是那样的蛮荒,虽然朝代已经更替到了唐朝,但是人类这种生物在这片大地上,还没有达到彻底占领的程度。
野鸡野兔之类的也就驱赶驱赶,碰上个头大的,才会有人出手射杀。
长孙冲的箭术很不错,隔着百步远,依旧能射中奔跑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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