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鱼小生
李世民言之凿凿，言语间，满是怒火。
在来太极殿的路上，刘仁愿将事情的经过已经复述给了李世民和众人国公。
虽然他对此事深恶痛绝，但李承乾的做法让他极为不喜。
一个户部，揪出五十多位贪官污吏，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说李家的钱袋子里，养的是一群老鼠。
党仁弘望着恼羞成怒，呵斥李承乾的李世民沾沾自喜。
看来今天这事应该有转机，虽然李承乾手中捏着证据，但李世民肯定不愿将事情闹大最后落得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结果，说不定还能将自己从长安城中调走。
长安城党仁弘是一刻也不愿多待了，这钱拿的不舒心，风险太大，而且李承乾这人不讲情面，令他不喜。
“陛下息怒，都怪老臣一时起了贪念，这才令殿下如此兴师动众，将众位大人全都抓了过来。”
“此事是老臣一手策划，与众位大人无关，他们都是冤枉的，老臣愿一人承担，请陛下对众位大人从轻发落。”
话落，党仁弘跪在地上砰砰磕起了响头。
他很聪明，这招以退为进，正退到李世民的心坎上。
此时，李世民想的就是如何消除这件事的影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该责罚的责罚，但一定不能太狠。
毕竟这五十多个户部官吏被拿掉后，户部就要瘫痪了。
而且李世民还在想着，怎样给党仁弘留一条生路。
按理来说，李世民身为大唐皇帝，有特赦大权，而且律法上也有议功，议故的先例。
但李世民虽然念及旧情，但也有底线。
他一句话，虽可使党仁弘转死为生，但这实属执法不公。
况且，朝廷里功臣甚多，此例一开，其祸无穷。
此时，李世民在想，怎样使群臣知道他宽赦仁弘，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第559章 罪己诏
李承乾站在一旁风轻云淡的看着，倒是不急。
今日他就是要破碎李世民这种法外人情的想法，执法不严，大唐的律法便形同虚设。
这样只会让那些自持有功之人，肆意妄为，滋生贪腐。
“党仁弘，你令朕好生心痛。”李世民言语颤抖着说着，“你随朕自太原起兵，一路尸山血海，艰难险阻，我们死了多少兄弟，挥洒了多少热血，我们因何起兵，不就是因为隋炀帝暴政，百姓疾苦，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吗！”
“你这样做，与前朝暴君何异？将百姓置于何地？”
李世民开始真情流露，并为自己特赦做铺垫。
“陛下，老臣知罪，老臣糊涂呀……”党仁弘说着痛哭起来，“老臣是被钱财蒙蔽了双眼，只想着朝廷的俸禄不够平日里开销，这才鬼迷心窍，心生贪念……”
周围的文武百官看的动了恻隐之心，纷纷想起了自己。
李承乾却没有丝毫变化。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李承乾只觉得他们吵闹。
“来人，将党仁弘带下去，听候发落……”
李世民摆出一副心累的模样，顺势挥了挥手。
他这波操作不可谓不骚，只要从这里将党仁弘带走，那剩下的事都好说。
“等等！”李承乾侧身而出，寒声道：“党仁弘今日走不了。”
此话一出，殿前一片哗然，众人看的分明，不自觉的后撤了一步。
李承乾硬刚李世民，他们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李世民猛地转过头来，看向李承乾，双眸猩红，“你今日，当真要对党仁弘赶尽杀绝吗！”
李承乾与他对视，不卑不亢，“儿臣并不想对任何人赶尽杀绝，但若是有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儿臣绝不会坐视不理。”
“法者，人君所受于天，不可，以私而失信。”
“今日党仁弘这条命，儿臣收定了。”
朝中群臣望着太极殿前，针尖对麦芒的这对父子，不自觉的捏了一把冷汗。
“好。”李世民摆了摆手，“今日朕不想与任何人争吵，朕只与你们讲一个故事。”
他话说着，几个宦官搬来了草席，放到了大殿前，李世民顺势坐了上去。
众人看到李世民这幅模样，都知道他这是要向文武百官请罪，向天下请罪，今日党仁弘他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下的。
李承乾就站在一旁，望着坐在草席上的李世民。
“从昨日庆功宴，到今朝赈灾款贪墨案，朕就好似活在梦里一般，说实话，党仁弘犯下的错，让朕头疼欲裂。”
“党仁弘是秦王府昔日旧将，是大唐开国功勋，是国家的功臣，但他竟不守法度，肆意妄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身为朝廷命官的他，当真该死。”
“如今铁证如山，太子羁押党仁弘来这太极殿前，无非就是要朕亲眼看着党仁弘去死，魏征也常常与朕说，天子应当去私立公。”
“可对于党仁弘，朕满脑子都是私情，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党仁弘有两个儿子战死沙场，薛举之战时，朕率领的军队中了埋伏，党仁弘的大儿子第一个倒在军阵中，一个人身上被射了几十箭，你们能想象得到吗？”
“就是他，这个大唐罪臣，趴在自己儿子的尸体上，用舌头舔干儿子脸上的血渍，擦干泪水，翻身上马，冲向敌军阵地，浴血奋战，你们能想象一个做父亲的心情吗？”
“武德五年，洛阳城下，朕与王世充决一死战，又是这个罪臣，抱着受伤的儿子来到朕的面前，他儿子胸部被长矛刺穿，血如泉涌，奄奄一息。”
“朕接过老二时，党仁弘依然没有说一句话，翻身上马，又杀向敌军军阵，眼眸满是决绝，从那一刻，朕看得出来，党仁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老二在我怀里，面带微笑，拼尽全身力气对朕说，他不能尽孝了，要朕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的父亲。”
“人之将死，朕如何不答应，他就死在朕的怀里啊！”
“两个好好的孩子，为了大唐江山社稷全都死了。如今，为了大唐律法，父亲也要死了，这……这让朕于心何忍。”
“朕在这里求求你们，就饶党仁弘一死吧。”
“作为皇帝，朕不能下跪，但求你们饶他一死吧。”
“朕是天子，朕不能跪大臣，朕不能跪太子，朕跪求上天总可以吧。”
李世民转过身去，噗通一下便跪了下去。
他这一跪，跪碎了满朝文武的心。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望着那竟真的在太极殿前跪下的李世民，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陛下！”
“您不要再说了，是臣该死，陛下您不能跪啊！陛下！”
党仁弘爬向李世民，泪如泉涌。
“陛下，您这是干什么，您是大唐天下，怎可下跪！”
“陛下，这大唐天下都是您一人的，您何苦为难自己……”
“陛下，您赶快起来陛下，我们全都听您的……”
满朝文武，全都跪在了太极殿前，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战国时期，大将军廉颇负荆请罪，将相和；三国时期，蜀国大军师诸葛亮为严明法令，在第一次北伐失败后，给自己连降三级。朕自登基以来，赏不避仇，罚不阿亲，未敢以私害法。”
“如今，朕念党仁弘，年过古稀，不忍砍他的头，朕效古人，自责请罪，求得众臣谅解，求得太子谅解，给党仁弘留下一条生路。”
“免除党仁弘死罪，朕深知这是有违法度的事，朕为了检讨罪责，决定从今日起，在南郊坐草席自责，每日只素食菜饭一次，谢罪三天，以示对朕的惩罚。”
李世民面朝李承乾和文武大臣，沉声道。
说实话，李世民这一手，令李承乾始料未及。
他怎么也想不到，李世民为了保住党仁弘的命，竟然做了这步田地。
若是再说下去，李世民马上就要下，罪己诏了。
这对帝王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毕竟在封建社会，皇帝具有绝对的权力，无上的权威。
第560章 血洒夕阳
一向杀伐果断，手腕铁血的李承乾，虽然为这段故事惋惜，但坚定的眼眸，没有丝毫变化。
他本意是想让李世民看看这贪腐的大唐官吏，让他狠下心来整治。
可李世民却打起了感情牌。
而且这事他讲的感人肺腑。
虽然如此，但李承乾依旧保持自己的底线。
对，人会悔悟。
但是那些被伤害的人呢？被伤害人的家人呢？会因为他的悔悟而挽回一切吗？
有些错误犯了，注定无法挽回。
李承乾虽这样想，但满朝文武早已被李世民感动的，泪如泉涌。
他们受封建思想束缚，肯定没有李承乾这般崇高的觉悟。
从西周到秦汉，从三国到大隋，从古至今，皇权是至高无上的，说一不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虽然各朝各代都有律法约束，但律法在皇帝面前就是，一纸空文。
生杀予夺，圣心独断，哪里有皇帝向臣子请罪的道理。
于青史来说，李世民就是圣君明主。
他如此做法，满朝文武，皆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哪里肯让李世民向他们请罪。
房玄龄看着李世民这幅模样，上前劝解道：“陛下，决定人臣生死，裁定案件如何发落，这是您的特权，您的诏旨就是律法，从古至今，概不例外，陛下何必这样谢罪自责！”
一众大臣更是跪地磕头，请李世民收回成命。
与此同时。
党仁弘却是站了起来，满面泪痕，声嘶力竭道：“陛下，诸位大人，请听罪臣一言。”
“罪臣两个儿子，浴血沙场，马革裹尸，那是他们身为大唐臣子，应当应分的事，断不能成为我这个罪臣的免死金牌。”
“陛下说的对，罪臣跟随陛下自太原起兵，血染沙场，征战无数，战功赫赫，那时我们是为了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是为了天下太平。”
“可你们看看如今，我都干了些什么？贪赃枉法，鱼肉乡里，知法犯法，聚敛钱财，置大唐百姓生死于不顾，我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陛下，要为了我这种畜生下罪己诏，那我就更是深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了，我死后有何颜面见大唐百姓，有何颜面见我那两个英雄儿子。”
“太子殿下，感谢您给了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如今我要选择光明磊落，您说的没错，犯了错，就要认罚，大丈夫顶天立地于世间，怎可如此，恬不知耻。”
“陛下，恕罪臣再也不能追随您左右了，若有来生，罪臣还愿投胎大唐，为国效力。”
“罪臣先走一步！”
党仁弘话落，一个箭步冲向一旁的守卫。
“仁弘！不要啊！仁弘！”
李世民撕心裂肺的叫喊着。
但为时已晚。
党仁弘夺过守卫的横刀，自胸膛，穿透而过。
鲜血顺着伤口喷薄而出，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猩红。
“陛下，罪臣……对不住您……”
砰！
党仁弘重重倒在地上，脸上却很安详。
这一幕，令众人始料未及。
没想到，在李世民竭力保下党仁弘命的时候。
他却选择了自杀。
也许是李世民的做法，唤醒了党仁弘心中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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