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只需侧耳倾听,便能听到许多诸如此类的言论:
“我们之后到底该如何是好”
“现在只能投降了吧”
“城外的和人似乎是想要我们的这座城塞,想要我们我们的土地为何我们会突然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据说城外的和人有上万人我们不可能打得过吧”
类似于此的言论,不断出现于人群的各处。
绪方虽然听不太懂这些阿伊努话,但他能从语气中大致猜出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乌帕努今日所进行的那场“投降演说”所造成的效果,实质上已经超过了乌帕努本人的预期。
听了乌帕努的那场“投降演说”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乌帕努他那“投降万岁”的思想,已在不知不觉中扩散了开来。
“哈哈。”库诺娅笑着耸耸肩,“大家其实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强敌给吓到了而已。”
“我们赫叶哲的住民主要分成两部分10年前,一同因气候恶化而联合起来,南下寻找新家园的那4个部落的族民。以及在赫叶哲建立起来后,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入住进来的人,比如你很熟悉的奇拿村。”
“前者的数量占了绝大多数。”
“我虽然没有经历过10年前的南迁,但我听闻过10年前的那场南迁非常壮烈。”
“付出了无数血与泪的牺牲,才终于找到这片宜居的土地,并在此之上建起了新家园。”
库诺娅跺了跺脚下的大地。
“小伙子,大家对脚下的这片好不容易建起的新家园感情之深,远超你的想象。”
“若要他们将脚下的这片土地拱手让给他人,绝对没有几人答应。”
“大家现在只不过是有些被吓懵,以及有些迷茫而已。”
“现在大家只缺一个能驱散他们的迷茫,点燃起他们斗志的人。”
库诺娅冲绪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就不知有没有人能够将大家的迷茫驱散,将大家的斗志点燃。”
“快看!恰努普他来了!阿伊努语言”
这时,距离绪方和库诺娅不远处的某地响起一声大喊。
这道大喊立即引起连锁反应,众人纷纷将视线转到“老地方”的东面,转到立于“老地方”东面的一座用木头和泥土搭建而成的高台上。
只见那座高台上,屹立着恰努普他那高大的身影。
“大家,请安静下来!”恰努普高声大喊道。
在恰努普的这道喊声落下后,吵嚷声缓缓止歇。
站了千余人的空地,很快便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站在高台之上的这位中年人,集中在这位一直以来都备受他们信赖的领袖。
恰努普脚下的这座高台,高约5米,是为了方便像恰努普这样的高层在“老地方”训话而特地建起的。
见高台下终于安静,恰努普深吸了口气,随后接着大喊道:
“各位,相信你们已经全都知道了吧?”
“就在外面!就在这高大的城墙外面!数千和人虎视眈眈!”
为了能让高台下的千余人都能听清他的话,恰努普的每一句话都是用尽全力地喊。
“他们来得很突然。”
“他们是为掠夺而来,他们是为了霸占我们的土地,为了抢夺我们的家园而来。”
“按照我们目前已知的情报,目前聚集于城外的和人,只不过是他们所发动的大军的一小部分。”
“为了掠夺我们的家园,此次和人们共发动了1万大军,现在聚集在墙外的和人,只不过是他们的先头部队而已。”
恰努普的此言刚出,高台下立即一片哗然。
几乎所有人都是满面惊恐地面面相觑。
“欸?”
“一、一万人?!”
“城、城外的和人竟然只是先头部队吗?”
恰努普的这番话,宛如投入池塘后,令池塘炸起水花并泛起大量涟漪的巨石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变得吵嚷了起来。
“恰努普他在干什么?”一名站在雷坦诺埃身旁、与雷坦诺埃一样是“主战派”的一份子的中年人,朝雷坦诺埃急声询问道,“他这个样子,不是让大家更害怕了吗?”
雷坦诺埃没有理会他身旁的这位中年人。他环抱着双臂,继续用如炬的目光看着恰努普。
恰努普扫了高台下的众人一眼后,再次深吸了口气:
“想必各位都很害怕吧?”
恰努普的嗓门压过了人群的吵嚷声。
被恰努普的这大嗓门所吸引的众人,都自觉地止住了吵嚷,再次将视线集中在恰努普身上。
“大家一定都很害怕吧。”
恰努普没有再像刚才那样用疑问句,而是用肯定句。
“不知现在该如何是好。”
“不知是该奋起反抗,还是选择屈服于和人的淫威,开城投降。”
恰努普又停顿了一下。
再次扫视了一遍高台下的众人后,他说:
“我现在想跟大家讲2个故事”
“第1个故事是我曾经历过的故事。”
突然表示要讲故事的恰努普,自然是勾起了大家的疑惑。
但高台下的众人,刚因为疑惑而重新变得有些喧闹时,恰努普便用他的那大嗓门讲起了他的故事: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关于我的各种流言就传得到处都是。”
恰努普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之色。
“流传得最广,大家听得最多的流言,大概便是我年少的时候曾经雇佣过一个杀手,将敌对村落的所有精壮男性全部杀光的故事吧?”
“这些四处流传的跟我有关的流言,十条有九条是完全虚假的。”
“但我现在要跟大家讲一个没有怎么流传过,但却是真实发生的我自己的故事。”
“我曾经去过和人地。就在我年少的时候。”
恰努普此此言一出,底下又是一片哗然。
包括雷坦诺埃的许多恰努普的老相识,现在都朝高台上的恰努普投去惊讶的目光。
“那是我16岁时的事情。”
恰努普接着说。
“我在友人的帮助下,离开了我的部族,前往了和人的松前藩。在和人的松前藩居住了半年。”
“那短短半年的时间,我见到了过往16年都未曾见过的种种新奇物事。”
“我见识到了和人的农耕生活。”
“我见识到了和人发达的工艺。”
“我见识到了和人强大的武力。”
“同时我也见识到了那些归化虾夷们的生活。”
“大家对归化虾夷应该都并不陌生吧?那是因各种各样的理由而被迫入住和人地的同胞们的称呼。”
“居住于松前藩的那半年时间内,我认识了一位归化虾夷。”
“那是一位坚强的姑娘,她是在和人地居住了好几代的归化虾夷的后代。”
“他的曾祖父曾经是某个反抗和人的压迫,与和人大打出手,最后败给了和人的部落的一员。”
“败给和人后,和人为了便于管理他们,他们部族的剩余族人被全数迁进松前藩中,被迫变成了归化虾夷。”
“对于这些归化虾夷们,你们应该也都多多少少听说过他们是如何被和人对待的吧?”
“被迫转变为归化虾夷的他们。只能穿着和人的衣服,得舍弃他们原来的名字,另取一个和人的名字。”
“讲我们阿伊努人的话,会被他人投以异样的目光,他们不得不去学习和人的语言,讲和人话。”
“我便见到过不少在和人地生活了好几代的归化虾夷,明明长着阿伊努人的脸,却已经完全不会讲我们阿伊努人的语言。”
绪方一直静静地听着恰努普的演说。
在听到恰努普刚才的那番话后,过往的记忆在绪方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来。
他回想起了在他与阿町还留在松前藩时,所目睹过的与“归化虾夷”有关的这一群体的一幕幕。
这时,恰努普的语调缓缓变得沉重起来。
“但不论他们怎么扮成和人的模样,也改变不了他们那张阿姨女人的面容。”
“有着阿伊努人面容的他们,在和人地中所受到的只有歧视。”
“即使他们穿上了和人的衣服,取了和人的名字,和人们也只把他们当成了会穿衣服的猿猴。”
“会有人愿意雇佣会穿衣服的猿猴吗?”
“我所认识的那位朋友算是运气极好的了,她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和人,愿意雇佣她为诊所的学徒。”
“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几个和人瞧得上她。”
“看见她那阿伊努人的面庞,便会拐道就走,不愿让这种穿着衣服的猿猴来给自己做治疗。”
“这就是归化虾夷们在和人地里所遭受的待遇。”
“被迫舍弃掉原有的一切,依照和人的命令,扮成和人的模样。”
“一点一滴地、一代接一代地慢慢变成和人。”
“而现在我要开始讲另外一个故事了。”
“一个在场的许多人,应该都耳熟能详的故事。”
“一个10年前的故事。”
“10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袭击了北方。”
恰努普才刚说了一句,高台下包括雷坦诺埃在内的许多人,纷纷脸色一变。
“在场的许多人应该都对这股寒流印象深刻。”
“自这股势头猛烈的寒流来袭后,气候直接被这股寒流改变,我们原先的家园变得极度寒冷,难以居住,大量的动物被活活冻死。”
“为求生存,我们4个部族不得不联合起来,一起南下寻找新的家园。”
“那是一场艰辛的旅程。”
“我们遭遇过将整个世界变成一片白色的暴风雪。”
“我们遇到过粮食吃光的险境。”
“我们被沿途经过的聚落趁火打劫。”
“有好几次,我们差一点就倒在了寻找新家园的路上。”
“但我们还是挺了过来。”
“面对这些险境,我们全都一一挺了过来!”
“有人说:我们之所以能挺过来,都是因为有我的指挥,有我的管理,有我在大家陷入绝境后,对大家的一次接一次的鼓舞。”
“也有人说,我们之所以能撑过来,是因为运气。”
“但这些其实都不对。”
“我们之所以能撑过来,不是因为有我,也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有无数人不惜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代价,换得我们的生存。”
“面对暴风雪,我们抱团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来捱过严寒,无数人自愿坐在最外围,将自己的后背**裸地暴露在风雪中。”
“面对食物耗竭的险境,无数人挎起弓箭,深入毫不熟悉的密林中,猎取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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