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说到这,牧村停顿了下,随后朝间宫问道:
“间宫,我打算明天晚上接着去外面喝酒,你要不要一起来?”
“还喝?”间宫眉头微蹙,“牧村,你们最近外出喝酒的频率是不是过高了一点啊?”
“这不是因为我们没过多久就要离开江户了嘛。”牧村耸耸肩,“等此番离开江户,下次再来到江户就不知是何时了。”
“所以不趁着现在还未离开江户,多体验体验江户的美好,总觉得有些浪费呢。”
“所谓体验江户的美好,就是去居酒屋喝酒吗……”低声吐槽了一句后,间宫摇了摇头,“抱歉,我就不去了。”
见间宫近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绝了他的邀请,牧村的双眼微微眯细,深深地看了间宫一眼。
随后,以玩笑的口吻说道:
“……间宫,自从到了江户,你就非常抵触外出呢。江户这里该不会是有你什么旧情人在吧?”
“我才没什么旧情人。”间宫一脸淡定地回应道,“我之所以不愿外出,只单纯地是因为我是有通缉令在身的人而已。”
“江户可是有百万人口的大城,而且还是幕府的统治中心,官府的探子遍地都是,一个不好说不定就让幕府追踪到了我这通缉犯的行踪,然后找上门来了。”
“……那我倒觉得你有点杞人忧天了呢。”牧村发出几声嗤笑,“我以前也是为幕府效力的官员,幕府现在啥德性,我可是一清二楚。”
“在如何维持德川家族对天下的统治上,幕府的各种绝活一套接一套的。”
“但在抓贼等与百姓的生活休戚相关的问题上,幕府可就没什么本事咯。”
说到这,牧村打开脚边的刀油,正式开始给自己的大太刀上刀油。
“反正我觉得你有机会的话,还是到外面走走比较好。毕竟我没记错的话,你似乎好久没有外出过了呢。”
“和我们一起到居酒屋那喝喝酒,不仅能呼吸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偶尔还能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来解解闷。”
“我们今天就在居酒屋那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呢。”
“哦?”间宫挑了挑眉,然后换上了半开玩笑的语气,“在你眼里有趣的事情……是吉原那又出了什么美丽的姑娘吗?”
“原来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形象吗……”牧村以一种幽怨的目光看着间宫。
“我刚刚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间宫笑着摆了摆手,“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吧。我现在凑巧很闲呢。”
“这件事,间宫你说不定也会感兴趣呢。”牧村笑了笑,“间宫,你知道‘江户第一剑客’与‘妖刀·遮那’吗?”
“欸?这是什么?”眼睛片的后方,是间宫那冒着疑惑之色的双眼……
……
……
牧村将今日从居酒屋那听来的故事,完整地给间宫复述了一遍。
复述完毕时,牧村恰好已给他的大太刀上好了全新的刀油。
“……总之,故事就是这样,在听完故事后,我就回到浅井他们那儿继续喝酒了。”
“虽说我以前就有听闻过山田浅右卫门的大名,但我还是直到今夜才知道山田浅右卫门的现任当家是个身手极了得的剑豪呢。”
“……真是瘆人呢,这个家族。”
“嗯?”牧村转头看向突然发表评论的间宫。
“这个家族真是瘆人啊。”面无表情的间宫,将他刚刚的评论复述了一遍,“靠杀人和尸体来换取功名利禄……真是越想越觉得不舒服……”
“是啊,我也觉得。”牧村附和道,“他们家族自成为‘幕府御用试刀人’,至今已延续了上百年,这一百多年来,被他们家族所杀的人,应该都有数千……不,上万人了吧。”
“除了杀人之外,他们还用人胆来炼药——这种拿人的内脏炼药的行为,也令我很不舒服呢。”
“他们是怎么把人的胆给做成药的……”牧村轻叹了口气,“虽说这药让我感觉很恶心,但我倒也还蛮想买一颗人胆丸来看看这药到底长啥样,以及研究其药效到底如何,竟能让那么多人都对其趋之若鹜。”
“不过这药似乎很贵,一直是有价无市。”牧村挠了挠头发,“而且据说这人胆丸的质量最近突然变好了许多,想必现在只会是更加难买了吧。倾尽我所有的余财,可能也买不起一颗吧。”
“人胆丸的质量突然变好了许多?”间宫扬起视线,面带惊愕地看着牧村。
“是啊。”虽然不知间宫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但牧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过我也是今夜从那几名给我讲文显的故事的建筑工人那听说的,是真是假我就不知了。”
牧村以尽量简短的语句,概述了从那几名建筑工人所听说到的关于“人胆丸质量变好”的这一事。
“……他们之后就在那争论人胆丸到底有没有用,不过我那时已经回到浅井他们那儿继续喝酒了,所以也不知道他们最后的争论结果是什么。”
“……我蛮好奇呢。”间宫笑了笑,“他们是怎么让这药的质量突然变好起来的,是发明了什么新的炼药方法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牧村耸了耸肩,“反正我对这药没什么好感。对我来说,即使炼药的原材料是死人的胆,我也实在是难以接受。”
“喂!牧村!”这时,浅井的声音突然传进间宫与牧村的耳中,“岛田让我带话给你——他已经洗好澡了,你现在可以随时去洗澡了。”
“哦哦!我现在就去!”牧村扛起他那已经保养完毕的大太刀,站起身,“间宫,我现在就先去洗澡了,之后再慢慢聊吧。”
“嗯。”间宫轻轻地点了点头。
扛着大太刀的牧村,大步从间宫的身前离开。
间宫维持着跪坐在地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他低头望着身前的榻榻米,一副像是在发呆,同时又像是在思考的模样。
直到牧村都已彻底从他的视野范围内离开了,间宫也仍旧是没有一点动静。
直到过去不知多久后,厅房内才响起了间宫他那幽幽的自言自语:
“……父亲……”
……
……
……
……
九郎呆呆地看着身前的这片位于江户郊外的旷野。
旷野上,排布着密密麻麻被绑了手脚、被迫跪坐在地的民众。
粗略数来,起码有上百号人。
他们无一例外,都瑟瑟缩缩,面带惶恐与不安。
这上百号人的周围,是差不多人数的全副武装的武士,他们恶狠狠地瞪着跪地的百余号人,要求他们都跪好了,不许乱动。
“……父亲……”九郎看向身旁的父亲,“这些跪在地上的人是谁?我们来这里干嘛?”
“九郎。”父亲以无喜无悲的口吻说道,“与我一起将这些人都给杀了,然后取走他们的胆。”
“杀、杀了?为什么?”九郎忍不住再次看向那上百名被迫跪地的人——他们中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都极其地年轻,他们的年纪基本都只有十几岁,年纪最大的,应该也不超过20岁。
他们不论怎么看,也不是会被判处斩首之刑的人。
也不可能会突然多这么多如此年轻的死刑犯。
“中宫殿下染了肺疾。急需治疗。”父亲这时已掏出了束袖带,将和服两边的袖子扎住,“所以需要大量的用年轻、鲜活的肝所制成的最高质量的人胆丸来治病。别再多废话了,开始干活吧。”【中宫:皇后的代称】
“等等!父亲!这些人怎么看也不是死刑犯吧?!”
“他们是官府四处搜集来的健康无病,而且足够年轻的秽多。”
“那就是说他们都只不过是帮无辜的良民吗?将这些无辜良民都给杀了,就只是为了给中宫治病?”
“九郎,注意你的语气。”父亲以极明显的不悦口吻说道,“你刚才的这番言论,对中宫殿下太不敬了。”
“这些人只不过是帮秽多。怎能与中宫殿下的性命相提并论。中宫殿下有着母仪天下的重责,她活下去远比让这这些秽多活下去要更有价值。”
“用这些秽多的命来换中宫殿下的一条命——九郎,这有什么不对吗?”
“父亲!这太荒谬了!人的生命,怎能以这样的方式来换算!”
“……九郎,看来……我果然不应该把你给带过来呢。也罢,你不愿干的话,就到一旁休息去吧,我自己一人也能干完这活。”
“喂!你们在那吵什么呢?为何还不动手?”这时,一名大腹便便的武士,朝九郎他们这儿大步走来。
“大人,相当抱歉。”父亲向这名武士鞠躬致歉,“我们现在就动手。”
眼见似乎是官府的大人物来了,九郎连忙想向他反映——取走这百多人的性命来救中宫,实在是太荒谬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侧腹便传来了一阵剧痛。
他艰难地向自己的身侧望去——站在他侧面的父亲,用刀柄的柄底猛击他的侧腹。
他对他的父亲没有任何防备,他没有料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偷袭他……
这记猛击让九郎的四肢直接发软,而在九郎完全丧失抵抗能力时,父亲以一记手刀,劈向九郎的后脖颈。
后脖颈传来的疼痛,让九郎的眼前发黑,强烈的眩晕让九郎的眼皮缓缓沉下、难以睁开。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仍旧面无表情的父亲,冷冷地朝他说道:“我说了,不想干的话,就给我到一旁休息去。”
……
……
……
……
间宫猛地睁开双眼并坐起身。
“哈……哈……哈……哈……”
只有他一人的空旷房间内,只有他低低的喘息声。
间宫有些庆幸他们是每个人可独享一间房间,否则就以他刚刚起身的动静,定能将一两人给惊醒。
这豪华的宅邸,房间多到即使葫芦屋一行人的人数再多一倍,也能让每个人都能获得一间房还有余。
因为是每个人都能有自个的独立房间的缘故,所以突然起身的间宫没有吵到任何一人,没有将任何一人给惊醒。
间宫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后背——后背的衣服,已被汗给打湿。
他没有做噩梦。
他刚刚只是在梦中回忆了过去的某段往事——尽管这段往事和噩梦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间宫扭头朝旁边的窗户望去——窗外的天空仍旧一片漆黑,间宫简单地估算了一下,距离天亮还远着,大概还有1个多时辰。
(用这些秽多的命来换中宫殿下的一条命——九郎,这有什么不对吗?)
即使已经梦醒,但刚刚在梦境里所回忆到的那人对他说过的这句话,他仍言犹在耳。
脑海中,那人的话音刚于他脑海中落下,另一个人——牧村于今夜入睡前跟他说过的话,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自动在间宫的脑海中响起:
(据说这人胆丸的质量最近突然变好了许多。)
间宫再次转头,再次看向窗外的天空。
此时,间宫自个也没有发现——他的眼神,缓缓从迷茫,变得犀利起来。
……
……
翌日,清晨——
这座豪华的宅邸,什么都好,唯有一点让琳非常不满意——灶台不知为何,建得特高。
这让身高只有1米45的琳特别难受。
所以每次做饭的时候,琳都只能找来一个小木箱,然后踩在木箱上做饭。
“哼哼~?~做饭~?~哼~?~烧汤~?~哼哼哼~?~下盐~?~”
此时此刻,厨房里,正光着双白皙小脚踩在木箱上的琳,正一边用大汤勺翻弄着眼前的味噌汤,一边哼着她刚刚临时想出、自己编曲自己作词的歌曲,细小匀称的脚趾随着音调的起伏而翘弄着。
虽说曲调来来去去都是同样的调子,歌词只有做饭、烧汤、下盐那么几个词汇,但琳仍旧哼得相当开心。
在心情好的时候,琳就会像现在这样,一边做饭一边哼歌。
因为众人的一日三餐一直都是由琳一人包办,所以每天早上基本上都是她最先起床。
就在琳正专心致志地熬煮着今日的早饭时,冷不丁的,她身后响起了间宫的声音。
“主公。”
身后突然冒出间宫的声音,这令琳都被吓得整个身体都抖了抖。
琳连忙转头向身后望去——只见其身后,是穿戴得整整齐齐,手中拿着一个崭新斗笠的间宫。
“九郎?”琳用讶异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间宫几遍,“你这是……打算要外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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