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第159章

作者:伴读小牧童

之后的几日,金铃儿每天都要出来问上一圈,徐立自然也是习惯了,毕竟这女人虽然是公主,但她跟宋北云是个什么关系,大家都明白。

“全在这里了。”徐立拿出一封书信递给金铃儿:“若是按时候算,如今他们恐怕也是即将抵达长沙郡了。”

金铃儿展信,左柔则趴在她肩膀上一起看了起来。这信上说,宋北云带着三千禁军、两千厢军以前锋之姿杀向了长沙,以尖刀之势将叛军的合拢之计一分为二,而南昌城守备将领为一名李姓指挥使,监军则为匡玉生和一名司命司太监。

这封信的详细程度远远高于官方的奏报,上头甚至详细描写了宋北云当日夺城经过。

虽看似云淡风轻,但里头的惊心动魄怕是只要闭上眼就能嗅到那沙场上的血腥气味。

“唔……”左柔看完信之后,有些心驰神往:“若是我在,那夺旗之人必定是我,一手持旗,另一手连劈三名叛军,高呼一声河山一统,杀势如虹、气吞如虎!”

她一边说手上还摆出劈砍的动作,嘴里念念有词道:“莫要管我,先去夺城!我死不掉,将士们杀将上去!”

而巧云出身行伍,看到这上头的描述其实是心中暗惊的,城墙夺门,这自古以来便是最艰难的对抗,被人高打低不说,还因地区狭窄无法施展,更别提说那五千都虞侯之兵,那可都是训练有素者,加之人数优势,想来宋北云那一夜远比这书信上要来得凶险万倍。

只是还好他并没有让人失望,以单枪匹马之力汇集人手、杀贼夺城,即便是他后来什么都不干,那也是足够载入史册的一战。

至于金铃儿,她看的角度更是不一样,如果说左柔带入的是冲锋小兵的视角、巧云带入的是领兵指挥的视角,那金铃儿带入的就是宋北云视角。

从这书信中不难看出,宋北云夺城并非蛮干,而是由外而内层层递进,层次节奏都把握的非常好,先夺下外围城墙可以居高临下,再辅以火攻让贼人惊慌失措,接着将部队化整为零,以小队模式驱逐捕捉,冲散对方阵型。最终以威逼利诱、大义威名引虞城之内的精兵投降。

这一层一层下来,不光是伤亡很小,还效率极高,等闲想要在天亮之前控住一座与庐州城不相上下的城池,简直不亚于痴心妄想。

但宋北云做到了。

这不用说是金铃儿了,便是金铃儿的老爹,福王千岁在这都要狠狠夸奖一番。

“就这还是不会打仗?”金铃儿轻笑一声放下书信:“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人。”

“你看错谁了?”左柔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哦,你莫要靠近,小心流矢伤了你!”

“没事。”金铃儿皱着眉头沉思片刻自言自语道:“若我是他,我下一步会干些什么?为何要如此……为何要打到桂州,又为何要锁死梧州?”

金铃儿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宋北云当初画过的地图,然后在脑中将他的行进路线勾画了一番。

渐渐的,金铃儿眼神变得疑惑了起来,嘴里轻声嘟囔着:“他在等什么呢?”

第286章、二年2月13日 雨 汀洲无浪复无烟

一人一马一千里,四日就能到。三人一马一千里,五日方能到。千人无马一千里,十日不见山和水。

经验这个东西是很重要的,第一次领兵的小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五千人的步卒行进速度慢到他头皮发麻,从南昌城出来已经十日,如今却卡在了南昌和长沙之间七百二十里的地方进退不得。

要渡河的嘛,大佬。本来行动就慢,这一渡河就更慢,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能节省时间,小宋只能想法子去让周围渔民、船夫帮忙摆渡。

问:一艘船往返一趟需要一刻钟,一艘船共能乘八人,五十艘船要将五千二百二十七人、一白七十匹骡子和四十五匹马运到河对岸要多久?

很好算不是吗,所以这一耽搁就是两天,而这边刚过去大半,接着中腰部队就他娘的到了……两段人马居然就在河边一起埋锅做起了饭。

中腰部队可是慢速部队,他们不用急行军,只需要沿途征召入伍、往返南昌和部队之间运送货物和安抚当地居民。

就这样,他们仍是追上了先头尖兵……

“愁人。”

宋北云蹲在湘江支流旁边直发愁,这还是条小河,要是碰到了大江,绕路过去不光耽误时间还给人包饺子的可乘之机。

“云帅,吃些东西。”

下头有人给端了一碗米糊糊来,里头有些肉糜子还有些发苦的盐巴,不过在行军途中有这些玩意吃,那已经是顶高规格的了,就能吃上这个都得感谢江西农场那边一直在源源不断的输送粮草。

“就这条屁股沟大的河,就让一整个部队卡在这里两天,两天啊!”宋北云蹲在那语气中满是哀怨:“是我的错,没想到还要过河。”

“云帅也是第一次掌兵,能有这般能耐已是不易,一路上我等以云帅的命令执行,如今队伍已扩至3万余人。”

“大多都是民夫,没什么大用,你总不能让他们去当炮灰。”宋北云端着粥无语叹息:“只能硬过了。”

现在所有人都称他为云帅,这个称呼是有点招人喜欢的,但越是这样,他小宋心里的压力就越大,毕竟一声“帅”字,可不是夸他的长相而是承认他的地位和能力。

如果不能把这些战士完完整整的带回去,他保不齐会出现什么战争创伤应激综合征的。

所以这几天他也是非常繁忙和劳累的,但现在这个状态,的确也是没什么办法,就当是休整军备吧。

“过了河,两日不到就能到长沙城下,届时若是长沙城不开城门,云帅可想过如何是好?”

“他不开门我转身就走,如今这长沙城如鲠在喉,难怪他娘的什么长沙、南昌、襄阳、武昌这些个鬼地方都是军州要镇,这你妈……哎呀!”宋北云看着前方的层峦叠嶂,痛苦的揉了一把脸:“太难了。”

他以前总是记得长沙这地方交通还是挺便利的,但这两天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思维固化了,他以为的交通便利是有省道国道、高铁飞机,高速公路和长江大桥,可这些东西现在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啊!官道不过河,这一片唯一的桥还在年前因为修缮的缘故而拆掉了。

正在宋北云看着几十艘巴掌大的小船穿梭在河面上时,突然有个参军走了上前说道:“云帅,中腰里有位匠人,他说他有法子能让大军两日之内通过。”

“嗷?”宋北云立刻起身:“快快快,请来!”

很快,一名年纪四十多岁五十岁,黑瘦的汉子被带到了宋北云面前,他看到宋北云时还有些胆怯,说话都不利索,眼神还闪烁的很,手一直揪着裤子不放,看样子相当的紧张。

“你可莫要紧张了,这位大哥……大爷,我叫你大爷好了。”宋北云指着这条百来米的河:“你有法子就快点说吧。”

那匠人看到宋北云的样子却是更加焦急了起来,半晌都没放出一个屁来。

“五十贯!”宋北云伸出一只手:“你解决它,给你五十贯,我说话算话!”

五十贯啊,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那匠人顿时笑开了花,他连说带比划的开始说了起来,大意就是他本是黄河边的皮匠,在黄河边上想要过这样的小河,架桥是不可能架桥的,因为每年黄河泛滥,桥就没了。

所以当地百姓就想了法子,就是每个村子都会有一套浮桥,这浮桥就是用那木排子拴在吹鼓的羊皮上,一个一个连过去便能轻松过桥,只需要岸边两侧打上几根牢固的木桩,挂上四根绳,这浮桥便就成了。而且在不用时还能将羊皮放了气、晾干装起来等到下次渡河时反复利用。

“娘嘞……你真是个天才。”

宋北云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自己虽然是穿越者可到底是没有那么多天南地北的生活经验的,这种法子它从古到今可都是在用的,但习惯了坐车过桥的宋北云,哪里能明白这玩意的用处呢,更何况自己还没有在黄河边上生活过,更不用说特别对这玩意有什么关注了。

“来人,给这位师傅取个五十贯,然后让他带着你们去造浮桥,要快!”

羊皮什么的都不少,制作工艺也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东西,那皮匠很快就带着两百来人弄出了一套可以过河的浮桥,绳子拴在对岸之后,一点点的浮桥引了过去,接着再是固定,最后到了傍晚时浮桥就已经成型。

“好了,都别动,我第一个走!”

宋北云第一个跳下去踩在浮桥上,感觉虽然的确是有些下沉感但却还算稳当,而且这浮桥的设计感相当棒,就是不管如何,其中一个筏子上就最多只能踩上两个人的重量,两个人的重量还不至于让筏子倾覆。

至于羊皮的话,多的很……这时后勤部队这些日子的战果都呈现出来了,从老乡们家中收来的家畜,吃了肉之后,皮都留着呢。

数万人的队伍,在有桥的情况下很快就通过了这条河,他立刻重新整备,尖刀部队来不及休整,立刻启程举着火把往前能走多远走多远。

而在这个浮桥的事情之后,宋北云更加深切的认识到了领兵打仗之中的麻烦事,也意识到了那些千百年来老祖宗们积累下来的生活经验是有多么宝贵。

不过这个在书中是学不到的,因为不管是兵法还是史书里头工匠的地位都很低,绝少被会提及,所以通常碰到这类的情况就是他娘的四个字“遇河,度之”那个“度”还是通假字。

“生活是一门学问,要好好学习啊。”宋北云翻开小本记录下了今天充实的一天,将浮桥整个的制作方法,从烘干鞣制、胶合等等工序,甚至连那黏度极高的鱼胶配方都记录了下来。

这种是什么?这就是中华民族历史沉淀的瑰宝,以后就算没有用了被淘汰了,也可以教育子孙说“那个时代,中国绝对是坐在世界科技的山巅之上的,你们却还在迷信什么欧洲的中世纪”。

行军到达十里左右之后,因为山路实在不好走,所以小宋也就没再让大军继续前进了,而是安营准备休息了。

他作为主帅是有自己独立的帐篷的,但这帐篷却相当简单,更多的人只是簇拥在一起席地而睡,互相以体温取暖抵御寒冷。

条件不能说不艰苦,但是宋北云现在的确是没有什么法子,不过他那本小册册上已经记下了未来的工作安排,那就是将后勤保障学说形成体系。

后勤绝对不光是粮草武器,还有关乎到战士的方方面面,这一点绝对不能马虎。

一夜春寒料峭之后,宋北云起来甚至连洗漱都顾不上,就再一次的开始行军,巧云给他的鞋穿坏了,他也和兵士们一起穿起了草鞋,脚上也磨出了血泡,但这种时候谁他娘的还在乎这个。

两天的时间耽误了,他就要用最快的时间把这失去的给追回来。

行至路上的村落,宋北云都会派人进去进行一些简单的补给,主要是水和一些药物,不过都是会给钱的,这个规矩是他的铁命令,这场平乱最大的冠名赞助商江西徐家一次性就赞助了足够支撑他们打半年仗的军费。

宋北云觉得老头很大气,大概就是散尽家财计划的一部分,不过他同时眼光也还是受到了时代局限性啊,因为他越是这样散,等到叛乱结束要不了多久就会千金散尽还复来,可能来的速度还会更快数量还会更多。

鱼米之地的村庄通常不会太差,宋北云他们一般情况下可以用市场指导价买到不错的东西,甚至消息传开之后,沿途还会有不少百姓一路跟着大军前进来兜售自家的商品。

宋北云就私人买了一只足足有三斤二两重的大王八给炖了……

但是不好吃,没有调料,土腥味重……

而又在经过一天的急行军之后,到了傍晚时,根据当地老乡的说法,长沙城已经近在眼前,大概就只有一百二十里地了。

六十公里,也就是一天急行军的路程,明天这个时候就能看到长沙城所在了。

就在他满怀期待的时候,突然前方探马传来消息,说有大军正朝这边接近。

第287章、二年2月14日 晴 情人节的那个夜里

“全军整备!”

这一次尖刀行动,宋北云最在意的就是探子这个序列,也就是侦察兵。他选拔出了最精锐、体能最好的几十个人成为侦察兵,要求就是眼睛好、腿脚好、体能好,不需要多能打但要机灵聪明跑得快。

“多少人?”

“太黑看不清,不过听动静少说万余人。”

宋北云一听,眼睛一眯:“娘的,长沙反了!”

他本来还想执行第二计划,直接掉头就走,可现在天黑路滑,天上还落着雨,想要逃的话代价可能会有点大。

想到这一点,宋北云立刻决定铤而走险一把:“打奇袭!”

一万多人的搜索队伍,现在肯定是已经驻扎了,夜战对任何一方都没有优势,特别是两边还都穿着同样的制式装备。

宋北云想了想,一边整备前进一边给中军下达了命令,命令中军留下五百人点火起烟,其余人全部固守河滩渡口,就算是死也要守住河滩十二个时辰。

而下达命令之后,宋北云根据地图开始绕道而行,这一绕大概要多走五十里的路,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长沙城现在绝对是空虚的。

如果这个时候炸药能轰开大门,三千人在城中穿插的话,胜率绝对的高。

“他们的探子绝对是发现我们了,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他们应该认为我们仍在河滩过水,所以明早他们便会抵达的河滩。”小宋一边冒雨往前赶路一边对身边的参将说道:“我们打他们这个时间差,绕过后方去,先去长沙城,只打一轮,如果打不进,那我们直接掉头用长枪捅他们屁眼子。如果打进了,直接召集人马,掉头出城用长枪捅他们屁眼子。”

那参将表情古怪:“云帅……这能成么?”

“试试看,打不过就跑,反正这一队人,我们必是要吃下的,长沙就随缘了。”

急行军一整夜,在天蒙蒙亮时,他们已经抵达了长沙城外,远远都能见到城墙上的灯火,宋北云命令全体戒备并稍作休息,吃喝一番。

不过这吃喝自然是不能埋锅造饭了,只能吃些干粮充饥,而宋北云靠在一颗大树下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唱着“这一封书信来的巧,天助黄忠成功劳……”

“旗在哪?”宋北云唱着唱着,突然扭头对参将说:“去将旗在取来。”

参将把那面宋字将旗去了过来,宋北云用匕首将上头的宋字给挑挑掉,接着扭头问到那探子:“长沙主帅在城中,出去的旗帜挂的是谁?”

“宋”

宋北云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铲掉的宋字,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抬起手打了起来:“你不早说!你不早说!”

“我……我也不知您要作甚啊。”

“去取备旗来。”

取来备旗之后,宋北云一边开始给各级指挥分发任务,说完之后,他用力抹掉脸上的水:“若是能骗开城门,还是老规矩,先夺了城门,之后擒贼先擒王,要快!”

“云帅,你怎的知道长沙反了?”

“你他娘是不是傻!”宋北云一巴掌拍在提问那参将的脑壳上:“若是不反一万多人大下雨天出来,防洪抗灾啊?真要找我们,一封书信不就行了?”

“那你也不肯信啊。”

“你……回去之后你调去炊事班,真就只是一封信?当然是他娘的连带着兵符大印一起送来啊。”宋北云气不打一处来:“那个牛头人,你过来。”

之前那个被三人群殴的牛头人现在已经是宋北云的贴身警卫员了,他听到小宋的话之后,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大帅叫我啊?”

“等会子你去喊门,若是不开你就骂。”

“这等事,小事一桩。我之前半夜偷出城去,回来时都是我喊门的,没有喊不开的。”

“哦?你给我说说看,你怎的喊的。”

“城头那狗东西,你也不睁大狗眼瞧瞧下头是谁,门你也不开,延误军机你担当的起?再废一句话,你莫让老子进了城,进了城脑壳都给你拧下来。”

“哈哈哈哈……好好好,就这样。”

有时候行骗就是得要这种看上去像个憨批一样的鬼东西才好使,人是容易被外观迷惑的,虽然这个狗东西虽然长了一副憨狗的样子,但这几日下来宋北云发现他这人心里脏的一塌糊涂,各种小心思那叫一个层出不穷,奸懒滑馋的。

“好了,兄弟们,整备!列队,以缓步之姿入城!”

五千人马开始列队,高举大旗一路走向长沙城,走到城门下时,上头的守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当值的防御使还纳闷呢,说是刚出去没多久,怎的就回来了?

而就在他们犹豫要不要开门时,下头那个大嗓门就骂开了。

“我是瞎了你爷爷的狗眼,磨蹭什么能磨蹭,你家新媳妇娶进门你也在门口磨蹭是吗?看不到弟兄们在外头淋着雨呢?你狗日的东西,等我进了城告你一状,到时候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狗东西一般的,还不快开门,要冻死爷爷吗?”

“你是哪部的……”

城楼上被这劈头盖脸一通骂给骂懵了,可天又蒙蒙亮,看不真切,所以只好出言询问。

可这不问还好,一问下头骂得更凶了:“你是瞎大爷跟夏瞎大娘的崽子是吧?祖传天生的瞎?看不到这明目招展的宋字旗?自然是宋将军回来了,你们还问东问西,怕不是有什么猫腻?”

“这狗东西……”轮值参将听到外头骂的凶,气不打一处来,亲自上了城头,仔细这么一看,当真还是宋旗,而下头的人马也是列队在前,看上去倒是多有疲敝,但想来这鬼天气出去一趟,自然也是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