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伴读小牧童
别说是作为组织者的学官了,就算是一同被邀请来的宾客也都是忧心忡忡,本来一场初雪之宴,竟就如此不欢而散。
而让他们都惊恐万分的宋北云,此刻却来到了学院区之中。
他身上披着狐皮大氅,脖子上还围着厚厚的围巾,身后仅有小鱼一人跟随,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却是未发一言。
宋北云今日心情非常不好,首先是传来消息称金陵军制改革受阻,各级军官都在抵触此番改制,认为这是动摇祖宗之根基,甚至还有人偷偷摸摸的奏了几本上去,就说宋北云是个门外汉想要动摇大宋之根基、倾覆大宋之高楼。
这些内容都被赵性抄送给了宋北云,而偷偷参他的人还不在少说,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用结党营私之事来诬陷宋北云了,所以赵性的意思是今年就暂且让宋北云不要回来参加大朝会了,避免落人口实,省得麻烦。
对此宋北云也知道赵性是不想给他添堵,也知道赵性打算一根人跟那帮臣子死磕到底,但这种事对宋北云来说不算个事,但对于赵性那个性子的人来说,还真的不一定能死磕的过来。
但今年这个改革矛盾最激烈的时候,自己的确是不适合出现在金陵的,至于结党营私这种屁话,宋北云根本不在意,就那些人也配自己去结党?结个什么党?臭鱼烂虾党吗?
而赵性既然肯对他说,其实想来赵性也是不在意的,但人言是真的可畏,他的名声在金陵是稀碎的,人人都知道他是宋阎王,再加一点江湖人士对他的恶评,有些事是他有口难言的,随着如今他的官越来越大、影响力也越来越大,他更是需要小心谨慎起来,阴沟里翻船是大忌讳。如今他要么就不出手,要么就要像猛虎一般一击必杀,而蛰伏并不代表他怂,而是需要积蓄更大的能量。
“宋大人,心情不好吗?”
来到一个熟悉的茶馆,刚坐下一位老者便顺手提来一个铜壶放在他的面前。
“麻烦事越来越多了,有些烦躁。”小宋提起壶开始自己沏起茶来:“过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现在反倒是不那么畅快了。”
“宋大人无需那么担忧。”那老者从后头端上来几块糕点几样卤水的小菜放在桌子上:“有些事人神共见,何惧他人诽谤。”
小宋笑着摆摆手:“你可别安慰我了,主要是我太长时间没露面了,有些虾兵蟹将又爬出来了罢了。这些玩意就如蚊蝇一般,令人厌烦,挡了我的路啊。”
“猛虎无奈蝇虫。”老者轻笑一声:“但鼅鼄却可以。”
“那不成真的结党营私了?”小宋仰起头:“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哈哈哈,宋大人啊。你只需将那鼅鼄放出来便是了,何须自己去结网?”
小宋翻起眼睛看着这老人,摇了摇头:“有闻,五十年多年前,后周大将韩通全家被王彦升所害,后被太祖加封中书令。闻言说韩通之子号橐驼儿并没有死,只是去向不明。”
“小人不懂宋大人之言。”
“知道我为什么常来你这喝茶么?”小宋扭了扭脖子:“就是想听听这天底下其他聪明人的话。你说,当年的江山三杰王韩柳,如今都是如何了?”
那老头低着头一笑:“谁知道呢。”
“韩公,躲了一辈子,真的不肯再出山么?”
那老头轻笑一声,转身拎着壶就往里头走,嘴里还念叨说:“水凉了,我去换上一壶。”
“韩公,论辈分我得叫你一声师叔的,这你都不肯帮我?”小宋起身:“我是老王的徒弟。”
那老头顿足,缓缓回头,本是昏黄的眼中有光芒乍现,他上下打量宋北云,而宋北云却只是将那块玉佩掏了出来:“韩师叔,真的不肯出山吗?”
老头轻笑道:“不知宋大人在说些什么。”
“当真不肯吗?”小宋眯起眼睛再次问道:“我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老头蹒跚着往前走了几步,却是又停下了脚步,接着缓缓转身:“你师尊如今……”
“他云游去了,临走前就留了封信给我,说让我找到你和大医官那一脉,三脉合一,保中原江山千年无恙。”小宋继续说道,反正半真半假吧,毕竟那个臭老头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内政我是真的不擅长,整天被人这样折腾,我很烦的,我要发展工业发展外交,内务的周旋总归是需要一个人来帮我的。”
“我不成了,我老了。”老头沉声说道:“如今只是个沏茶之人罢了。”
“那你有弟子没有?学生呢?”
“没有。”
“子嗣也行啊!”
“几子都早亡。”
小宋慢慢坐回到了位置上:“我寻了这么些年,却是没想到师叔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不多一会儿,那老头换了一壶茶放在宋北云面前:“你是如何发现的?”
“说来也是巧。”小宋一只手撑在桌上:“去年春日,我来这检查学院建设,路上口渴就随便找了家茶铺,这第一口我便喝着熟悉,那滋味就如我家那老头子茶壶里的滋味一般无二。我就留了个心眼,隔三岔五就来一次,喝遍了你这的茶,发现我的判断是没错的,这就是我从小喝到大的滋味,刻在骨子里。可我不敢惊扰,担心师叔你啊,有些风吹草动就跑路了。”
那老头眼皮子缓缓垂下:“许就是命数吧。”
“后来我便命人追根溯源,虽然谁都不知你是谁,可是排除法一来一回也大概能知道你的身份了。”小宋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之后我想着找个时机与你相认了,如今我觉得时机到了。”
老头仍是摇头:“我时日无多了。”
“那你总不能不管吧,你看你也是孑然一身,现在突然冒出来个能给你养老送终的人,你真的就不管了?”
那老头上下打量一番宋北云,哑然失笑:“你却是与我那师兄的性子一般无二,都是里里外外一股子匪气。”
“一脉相承嘛。”
老头沉默许久,然后说道:“我虽无子,但却有一个孙。”
“停一下。”小宋摆手:“你孙子多大了?那还有孙女没有?”
“你想得美!”老头眼睛一翻:“我那孙女都年近四十了。只是我自她出嫁后便断了联系,若是你有那般意思,便去寻她吧。”
“比我都大一轮了,我联系她有什么意思?”小宋摊开手:“至于你孙子……我要的是顶级选手,不是随便塞个人过来就行。”
“我那孙,今年也有二十上下,名韩琦,如我年少时……”
老头后头的话,宋北云都没听见,反正就听见韩琦这个名字之后,他脑子里突然就叮了一声。
韩琦!能跟晏殊一较高下的大佬!
“话说,你有孙子你不去投奔你孙子?在这卖茶叶?”
“我能与他相认?”老头眉头轻皱了起来:“他如今在辽国境内,你去寻他便是了,以你那通天的能耐,寻个人不难吧?”
而就在小宋找帮手的时候,在终南山下的学院中,刚刚下课的小公主抢了饭,正趴在小院的墙头上看下雪。
这里的雪色跟草原上的完全不同,草原上一下雪便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加上狂风呼啸,下雪便是折磨。而这里的雪却是飘飘忽忽、慢慢悠悠,落在树梢上、草地上、房屋上,层次分明的很,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喜欢。
这几日的课程很紧,小公主勉强才能跟得上这高级汉语班的课程进度,她现在白天上课、晚上便是背书,几乎就没有闲暇的时光。
幸好草原人就是顶顶吃苦耐劳,所以她并没有觉得哪里辛苦,反倒是感觉要比在草原上生活充实安逸许多。
在这里她认识了不少朋友,也学到了不少新鲜的东西,更是知道了原来他们汉人的生活这般好……
再回头想想草原上那样的苦日子,即便她是公主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待,也只不过帐篷要比别人大上一些罢了,整日身上还都是牛羊的粑粑味道。
而来到这里之后身上都是香香的,让人好喜欢。而且她听说自己还是公费生,就是一个铜板都不用花的,这日子对草原的孩子来说,真的就跟天堂一样。
“草原的小公主,要不要去湖边玩雪啊?”
那几个与她关系好的女孩路过她这里时,看到她正站在那里吃东西,便揶揄着喊起她来。
“等下再去,我这还没吃完呢。”
“吃什么嘛,快些去吧。汤师哥也在那里!”那汉民的姑娘蹦跳着喊道:“再晚些他就回去了。”
“不去了不去了,我都嫁人了,真是的。”
“嫁什么人啊,嫁人也拦不住咱们看好看的公子嘛。太平公主都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看看又怎么的嘛。”
说完,他们就连拖带拽的把小公主拖了出去,路上她喊饿,就会被塞上一捧的零嘴。这些可都是富家女,哪里会像这个草原小姑娘一般扣扣搜搜。
连拉带拽的将人带到了落雪的湖边,那银装素裹的模样的确是美不胜收,虽然有些冷冽,但学院发的棉衣可不是吃素的。
她们几人站在一旁,看到桥头正有一群女孩子簇拥着几个才子模样的人,而那几个人似乎正顶着大雪在那边吟诗作赋。
“小公主呀,我与你讲。”
现在小公主的外号就是小公主,谁让她整日说自己是草原大汗的女儿呢。
“啊?讲什么?”小公主正在吃着一块甜滋滋的红豆糯米糕,吃得一嘴的糖浆。
“这长安城呢,若是论才华俊俏,排第一的必是宋侯爷,他年少有为、风流倜傥,而且才华横溢,只要是个女孩子就喜欢他,你说他是你的相公,那你问问这里的姑娘,有几个不是他的娘子。”
周围的女孩子笑得咯咯响,互相推搡打闹,也不见害羞,欢快且活泼。
不过小公主就不开心了,她跺了跺脚:“他真的是我相公!”
“是是是,是你的,也是我的,是咱们大家的。”那女孩抱着可爱的小公主的腰笑得开心:“不过呢,宋侯爷的娘子正是太平公主,太平公主这人不简单,聪明有见识,家世也是绝佳,长得也极好看,可不是我们等闲人家比得上,所以宋侯爷就别想咯。但这个汤师哥就不一样了,他虽是比宋侯爷差那么一些,但也只是一些了,你看看他那身姿,好看!”
小公主撇了撇嘴:“我有相公的!”
第625章、五年11月9日 雪 又到雪落时候
“兵法兵法,兵法便是用兵的法子,书上的东西信不得,这东西得动脑子。”
定国公府,左国公正在给左芳讲解兵法,但左芳这厮显然不是这块料,他听得是抓耳挠腮,一时半刻都坐不住。
“你看你这不成气候的样子,将来还指望你继承我的衣钵,现在看来就是指望个屁!”
左芳打了个哈欠,摆弄着手腕上的银铃铛:“爹,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就不是这块料,这般逼迫我又有何用。”
左国公看到这样不成器的儿子,胡子都快气炸了开来,而就在他打算抄起训子棍教训教训这个混账东西时,外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就传了过来。
还没等他们去探查出了什么事情,就见两道人影从外头窜了进来。
“我回来啦!”
左柔蹦跳着从外头窜了进来,身边还跟着巧云。
看到姐姐回来,左芳高兴的站起身来,但左国公却是一脸不悦的冷哼一声,是不言不语。
“哎哟,一回来就苦着脸。”左柔从背后的双肩帆布包里开始往外掏东西:“看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左国公位高权重,如今又是大宋枢密使,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什么宝贝没见过,只是见女儿会给自己带东西了,心中不免有些宽慰,脸色也好看了些许。
“这条人参,那可是辽国皇家的贡品,一般人可是得不到的。”左柔将一条与她胳膊一般长短的人参掏了出来:“瞧瞧,来瞧瞧。百年辽参,这可我是费了好大劲才从佛宝奴那里毛来的,她本还扣扣搜搜的不肯给呢。”
“胡闹,辽皇的名讳你怎可张口就来,小心治你个蔑视皇家。”
“啥玩意就蔑视皇家了,让佛宝奴占我面前,她也得客客气气的。”左柔大大咧咧的将东西往桌上一扔:“怎么的?我一回来你便是要与我找些不痛快?”
看到这父女二人眼看着又要吵闹起来,左芳赶紧起身打圆场,说了一大堆好话,将姐姐哄得眉开眼笑之后,说道:“阿姊,你与巧云赶路辛苦了,倒不如先去修整一番,我这便去天上坊定些吃食回来,咱们一家人也是许久未能团聚了。”
“还是我弟弟好。”左柔哼了一声就从左国公身边走了过去。
等到她离开之后,左芳命家仆去定了些左柔爱吃的菜,然后坐在气得不行的左国公对面叹气道:“爹,你老是与阿姊置气是何苦呢。”
“是我想置气的?你看看她成何体统!我左家的名声都让她败坏光了!我都不好意思与别人说我有这么个女儿。”
“也没人敢说她啊。”左芳叹气:“有些事,咱们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福王爷都无可奈何的事,您老能奈何?”
“哼!”
左国公脸色气得发白,但却也是无言以对,他管不住女儿这件事天下皆知,而堂堂国公家的女儿给人当小,这件事也是天下皆知。
关键正是因为这件事,满朝上下,从中央到地方,居然没有一个人胆敢说给左柔提上一门亲事。正如左芳所说,明知如此但却是无人敢提。
过了年,左柔便要二十五了,二十五已经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姑娘了,先不管她以前跟了谁、干了什么,一个姑娘二十五岁了总不能老是这般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吧?
不管如何交代总归是要一个的吧,别的不说,她是个郡主。一个郡主与一个有妇之夫拉拉扯扯的算哪门子事?
“爹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上那些做什么。”左芳仍在劝着:“天底下都知道的事,就是你想把阿姊嫁出去,那也得有人敢娶啊。除非官家赐婚,否则就连入赘的穷书生都不敢来的。”
“赐婚?”左国公眼睛亮了起来。
“别想了,爹爹……”左芳长叹一声:“官家连自家妹妹都搭进去了,还指望他会为了个旁姓的郡主跟西北王闹个不愉快?”
“混账东西,你嘴上没有个把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咯!”左国公暴怒,起身就要揍人。
左芳连忙往外逃去:“爹爹,三思啊!”
见到儿子越跑越远,定国公也是长叹一声,坐回了屋中,双手撑着膝盖,唉声叹气。
左柔是真的有辱门楣,可再是如何她毕竟是女儿,总不能就这样放任她由着性子来吧。
所以他就一直在那等着,等到左柔从里头洗完澡换了衣裳走了出来。
“你这穿的是个什么东西!”
定国公一看左柔的穿着打扮当时一口老血就差点喷了出来,好好的女孩子家家身上穿一件非裘非袍的东西,鼓鼓囊囊、笨手笨脚,还绿油油的像个王八一般。
“大衣啊。”左柔一脸骄傲的说:“棉大衣,长安的特产,可暖和了。”
“胡闹!”
“你又吹胡子瞪眼的,你自己试试便知道了。”左柔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我晚些回来,晚上饭等我啊。”
说完,她便大摇大摆的穿着这绿色的大棉袄走了出去,而定国公刚准备跟女儿聊聊,现在却是如鲠在喉……他发现自己这女儿就是个无敌铁金刚,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这一瞪眼能吓坏十万禁军的定国公。
丧气的摇了摇头,定国公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却是愈发觉得无可奈何。
坐了许久,他终究是站起了身,手却不受控制的伸向了那个打包好的衣裳面前,左顾右盼一阵后,他走到门口将堂前的门关了起来,接着有些鬼鬼祟祟的将那棉袄抖落开来,却发现这是一件长袄,与那金陵城中前些日子畅销的衣裳有很大的不同。
他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阵,发现还是挺有些份量的,少说能有个四五斤的模样。
解开绑绳,他将这蓬松宽大的棉袄套在身上,顿时感觉外头的寒气都被阻挡了下来。
“嘿。”左国公好奇的拍了拍身上,直觉松软无比,却是比那裘皮大衣舒服许多也暖和许多,更关键的还没有那一股子动物身上的腥臊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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