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伴读小牧童
在安置点转了一圈,情况还算可以,卫生防疫这一块也做的不错。
不过他在这倒是看见了一个熟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草原那个憨憨的二公主,她就像个奸细一样拿着个小本子在这里转来转去,不停的拿着笔在这里记录着什么。
宋北云看了不远处正在考核物资表的玉生,打了个招呼便走到了小公主的身边。
他看着小公主正在小心翼翼的记录着每日灾民的供给、安置区的配置,就连自己已经到她身后都浑然不知。
“干什么的!”宋北云掏出笔顶在小公主的后心:“是不是奸细!”
“不是不是不是……”小公主立刻慌了神,用力的甩着脑袋,双手举高:“我不是奸细……”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了穿戴者蓑衣的宋北云,本来都被吓得变形的脸一下子就气鼓鼓了起来,回头看着他一跺脚:“吓死我了!”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宋北云将笔插回兜里:“你这样偷偷摸摸的,要是让皇城司的人逮住,非得把你收监了不可。”
小公主一脸慌张的将笔记本递上去:“你看就是了!”
宋北云接过她手中已经有些返潮的笔记本,上头密密麻麻的记录着这些灾民每日的吃穿用度,会生什么病、会出什么事,几乎可以说是事无巨细。
“你记这玩意干什么?”
“你说草原上很多难民会来,即便因为大雨耽搁了行程,可迟早也是要来的呀。他们那有十几万人,这里也有十几万人,大家都是人,吃的用的不都差不多嘛,我记下来以后有用的。”
宋北云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头,然后将笔记本还给了她:“刺史大人,这位便是金帐汗国的二公主,以后多多照应一番吧。”
旁边的刺史立刻点头答应,而宋北云笑着朝小公主摆了摆手:“去吧,自己注意安全。”
“哦……那我去忙了。”
其实有时候人类的复杂性根本不是靠设想能设想出来的,宋北云从来不敢给人分类,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被另外一个人给归为某一个类别。
就比如这个小公主,她绝对是不聪明的人,但偏偏这种又菜又不聪明但却非常努力的人往往最后总是能让人刮目相看。
她既然对这件事这么上心,那就让她继续上心好了,反正又不是坏事,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对了。”小公主中途又折返了回来,从斜跨的包包里掏出一个饼:“是羊油饼哦,草原上最好吃的饼。”
说完她又走了,只剩下宋北云站在那拿着羊油饼咬了一口。
“呕……”
浓烈的羊膻味让他毫无预兆的干呕了一声,吐掉了嘴里的饼之后,他顺手将饼放到了口袋中,在离开很久之后才丢给了路边的流浪狗,并且一直到看着流浪狗吃干净后他才环顾离开。
城外几个聚居区的情况都还算平稳,宋北云跟玉生聊了一会儿,两人便说去酒楼中喝上一杯。
“醉仙楼还是天上坊?”玉生问道:“今日我来请。”
“听说最近这边开了一家家乡菜的馆子。”宋北云笑道:“去试试?”
“可不能让娘知道。”
“那是自然。”
红姨最反对他们在外头乱吃东西,不管是在玉生那还是宋北云那,只要她在的话,都是她去做饭。要是让她知道这俩人偷摸去吃外头的东西,那必是一通唠叨,反正翻来覆去便是那么几句话,一个是不如家中的干净、一个是不如家中的划算,什么那么一小碗肉就要几百文,几百文在家中能吃到撑之类的。
即便是她现在两个儿子都几乎位极人臣了,她这个朴素的价值观仍没有改变。
哪怕宋北云让红姨放开手脚花钱,她却仍然花的小心翼翼,生怕有一日说他们落难了,至少不至于露宿街头。
大灾之年和大吃大喝好像天生就是对立的,但宋北云认为并不是,花自己的钱大吃大喝,只要不挥霍浪费那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真正跟大灾之年对立的是隐藏在大吃大喝之下的贪污腐败发国难财。
公平并不是让每个人都过苦日子,而是努力让每个人都过好日子。虽然这里头有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但核心的内容就只是这些罢了,仇富是没有必要的,真正仇的应该是为富不仁。
几道简单但精美的菜肴上来,宋北云却只吃了几口就没再怎么动筷子了,玉生也是如此。
两人默默喝了几口水酒又吃了几口菜,对视一眼之后,玉生咳嗽了一声:“还真的不如娘做的饭好吃……”
徽菜重烧、炖、蒸,重油、重色,重火功,但这家打着宋大人家乡菜牌子的饭馆却是重酸、辛、淡色、少油还多是爆炒。
爆炒可是从宋北云的天上坊才开始普及开来的,在天上坊出现之前,根本就没什么人吃炒菜,而如今这家不伦不类的饭馆子……
“罢了。”宋北云召来小二:“将饭菜包起来。”
因为今天要下乡,所以宋北云和玉生都打扮朴素,听到他们要打包之后,小二认定这两人又是那种为了附庸风雅而过来品尝菜肴的穷书生,这种舍不得吃就做做样子最后又舍不得扔打包回去吃好几日的人,他可是见得多了。
“掌柜的,那头两个穷书生要包起来。”
他的声音极大,显然是故意要落宋北云二人的面子,但宋北云和玉生却只是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玉生摇了摇头:“这家馆子开不长。”
“嗯。想我天上坊,只要花了钱的都是祖宗,回头客多也是有道理的。就算是辽国皇帝开的庆春楼和醉仙楼也不敢得罪客人。”
面子这件事其实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当一个人有了足够的里子,其实就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就用宋北云打比方,他还需要谁来给他面子?他本身吃饭打包就是习惯,在家也绝不许孩子浪费东西,这种本应是美德的东西就是被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给败坏了。
“这鱼其实还行。”宋北云一边往荷叶碗里装鱼一边笑道:“丸子也还行,可就偏偏不是徽州滋味。”
“嗯。”玉生也在旁边帮忙道:“有点像是杭州菜,酸甜口偏多。”
他们两个的动作娴熟,在周围食客的眼里,他们更是那种好不容易攒些钱出来吃一顿的穷书生,倒是颇引侧目。
不过会来这里吃饭的人大多也是难以接触到宋北云这个级别的人,居然没有任何人认出正在用筷子往兜子里扒拉丸子的两人,正是一脚下去长安抖三抖的宋北云和新任长安监备匡玉生。
而就在他们结账之后,刚要走出店门时,刚才招呼他二人的那个伙计却是往地上啐了一口:“看那穷酸样,年纪一大把也没个出息。”
恰巧这句话好死不死被宋北云给听了进去,他停下了脚步转头问道:“嘿,我倒要问问,什么才叫有出息?”
这真的是宋狗的脾气锻炼出来了,城府深沉了,这要放在五六年前,这小子恐怕已经趴在地上学那鲤鱼张嘴。
那伙计似是平日里嚣张惯了,居然又当着宋北云的面啐了一口,差点还啐到了玉生的鞋面上。
“你倒是看看,来我们这地方吃饭的大爷,哪个像你二人一般吃不了兜着走,这你二人走出去,若是让人见了岂不是说我家这饭菜不好吃?你们穷酸,还连累了我家的名声。”
宋北云摇摇头,不屑的一笑,倒是玉生满脸的慈眉善目,他笑道:“小伙子,这馆子讲究一个开口生意,你这般得罪人难不成还指望回头客?”
“回头?我家这一顿饭怕不是你们辛苦攒了几个月零工吧,若是指望你们这般屡考不中的穷困书生回头,我这馆子早关门了。”
宋北云四下看了看,凑到着小子耳边小声道:“再废话老子揍你不死。”
“哟呵,人物不大,口气不小。来来来,我婶娘可是京城来的官配,在长安开个馆子还怕你这穷书生不成?”
他的声音极大,直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而宋北云甩了甩手就要上前,但玉生却拉着他摇了摇头:“罢了,跟这种小鬼计较,跌了身份。”
“哈哈哈哈,你们两个穷鬼还跌身份?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便是打死你们,也不过就是我婶娘几贯钱打发的事。”
宋北云挠了挠头,将手上的兜子往玉生手中一放,转身走入店里,就往最显眼的那张桌子上一坐:“让你叔婶来见我。”
玉生也是剑眉倒竖,来到了宋北云身边坐下,满目的凝重,脸上却是笑着:“好好好,我倒要瞧瞧这要几贯钱才能买我二人的命。”
第749章、七年8月16日
“哎哟哟,让我瞧瞧是谁在我这地界闹事呢。”
双方僵持不下时,这馆子上头下来一个女人,她似乎正在与人吃饭,听到下头动静便下来瞧瞧,这一看却发现只是两个不长眼的穷书生。
“要我说呀,你们这等穷酸的东西就莫要附庸风雅了,吃了东西还要耍性子,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呢。”
下头的小厮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后,仰起头对那个中年女子说:“婶娘,这两个穷书生闹事情呢。”
“好呀,我倒要看看谁在这里闹事。”
宋北云连看都不看那个小厮一眼,甚至也懒得多看那个女人一眼,直到那个女人来到他的面前,仔细打量一番宋北云和玉生二人,倒是眉眼一挑笑道:“想不到你们两个穷酸归穷酸,倒是还挺俊俏的。”
宋北云抬起头看着她笑道:“方才你家这伙计说了,几贯钱便能买我二人的命,我倒要瞧瞧这位老妪打算用几贯钱买我们的命。”
老妪……
听到这个词之后,那女子的神色骤变,脸立刻垮了下来,指着宋北云呵斥道:“好一个牙尖嘴利!你可是不知道我家老爷是谁!若是知道了,你怕是要像只狗一般夹着尾巴跑掉。莫说几贯钱,就你们这些穷酸的烂命还能值几贯钱?”
宋北云的手轻轻叩在桌上:“行,让你家老爷来吧。”
那女人显然也是见过那些惹事的,见两人这又臭又硬的模样,轻蔑一笑便回头吩咐小厮去召了那路边的泼皮过来收拾。
不多一会儿,这一片有名的gai溜子,因嘴角有个长毛痦子而得名一撮毛的大哥走入了店中。
“让洒家瞧瞧谁在周大人这闹事!”
他人还没到,声音便穿过了人群传了进来,随后就见这壮硕的汉子扒拉开人走到了店中。
他这刚要动手,但却这样抬眼儿这么一瞧,认出坐在那的人是谁之后,他本来扬起来的巴掌突然就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哟,不成!我闹肚子,周夫人,您先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他头一地,腰一弯,扭头就冲了出去。
走到外头拐角之后,他拽着自己的人:“走走走,快走!!!都给老子撤了,快!”
“哥子,这是怎的了?撞邪了?怎的就脸色煞白煞白的。”
“撞你娘的狗腿子,真撞邪都算好了。这是撞了他娘的神仙下凡。”他揪住手下人的耳朵:“让你跟我走就走,别他娘的问了,再问狗命保不住。”
长安人多,认识宋北云的不认识的都多,普通百姓只认衣裳认不出脸,毕竟宋北云每一次公开露面都是离开百姓很远,如果不靠衣裳的衬托很难认出这人是谁。
但这些地保流氓可就是靠这一手信息吃饭的,他们别的能耐不需要有,要的就是能够一眼认出这城中谁是能惹的谁是不能惹的。
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可就是这帮人了,他们绝对不会干那拿鸡蛋碰石头的事情来。
至于他为什么不告诉那周大人的家眷,因为过了今天,周大人就不是周大人了,但宋大人还是宋大人。
而在那店里,女人仍在咆哮,周围的伙计也摩拳擦掌的要往上走,外头有人通知了巡捕房,很快城内的巡捕官差就抵达了。
巡捕队长走入进去想了解情况,刚一进去就见宋北云在那示意让他出去,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不过也没走远,就留在了外头开始疏散围观的人群。
“你快去通知周大人吧,他要倒大霉了。”巡捕队长拉过一个属下说:“让他跑着过来。”
官差一路小跑的走了,而正在工作的周大人听到外头有巡捕找他本还是一脸茫然,但这刚走出去就听那个年轻巡捕说:“周大人,你快些回去吧,你夫人惹上了宋大人和匡大人。”
“啊?”这周大人一愣:“你说什么?”
“你家店中的伙计,挤兑宋大人,还说要有几贯钱买他的命,现在宋大人堵在你家店里呢。”
“宋大人?哪个?东口衙门的宋文生?”
“宋大人!宋北云!”
这周大人只觉得当时那一下脑中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气都涌到了胸口,压得他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
在稍微缓和片刻后,他摘下官帽握在手中跟着巡捕一路飞奔向了自家馆子的位置。
连伞都没打一身湿透的他进入店中后,一眼就看到了宋北云和匡监备坐在那里,自己的女人在旁边撒泼似的大喊,骂出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
他当时心就凉了半截,颤抖着扒拉开人群,走了上前。
“老爷!你可来了,这两个泼皮……”
这周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周大人就已经抡圆了巴掌一下子将她扇倒在了地上。
“老爷……”
但周大人却没时间搭理这个泼妇,只是躬着身对着宋北云和匡玉生:“宋大人……匡监备……”
“周林。”宋北云抿了抿嘴:“对吧,是周林对吧。”
“是……正是下官。”
宋北云看了一眼匡玉生,因为这个周林是玉生的直属下级,是从京城直接调任过来的辅官,从四品的官阶在长安城中也算是不低了。
玉生微微点头,小声问道:“周大人,人命一条多少钱?”
“下官不知……”
周围的人都被这一幕的翻转给惊呆了,而被扇在地上的婆娘也反应了过来,原来自己一直辱骂嘲讽的穷书生,竟是夫君的顶头上司和长安城的天……
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愣愣的坐在地上,手足无措。
“你不知。”宋北云摇头道:“不对吧,周大人,家风摆在这里呢。”
“宋……宋大人……这都是贱内的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
宋北云站起身一拳打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四周瞬间寂静了下来。
“你跟我说胡言乱语!?”宋北云声音都喊到劈叉了:“我开会时候三令五申说人命大如天、说生命价值无与伦比,你跟我说胡言乱语?打着你的旗号开着店,胡言乱语?这是在给长安、给朝廷给所有戴着帽子的人抹黑!”
宋北云愤怒的一把抽过他手中的官帽扔在了地上:“今天我就替这长安城的百姓问问,一条人命多少钱!你给个数出来。”
这时外头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接着那些围观的百姓纷纷都叫起了好来,一时间气氛比门外的大雨都要热烈。
“宋大人……”
“明日你便打点行装回去吧,长安庙小留不住您这尊大佛。”
宋北云说完黑着脸将他推到一边,然后拎着桌上打包的饭菜走了出去,而玉生在经过周林身边时也一甩袖子冷哼一声。
他们出门时,门口的百姓自动为其分开一条通路,身边的人也不敢做声,但后头的人却在拍手叫好。
等他们走后,周林慢慢瘫软到了地上,无力的看着自家的婆娘,捂着脸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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