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第513章

作者:伴读小牧童

“自己玩!”佛宝奴狠狠拧了他屁股一下:“朕跟你好声好气商量,你以为朕好欺负?走,进屋!”

第二日一大早,佛宝奴刚穿着男装出门时,就见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人,而大掌柜却从头到尾不敢抬头看她。

“找宋北云的?”

“回禀陛下,是……”

“你知道我啊。”佛宝奴轻笑一声:“那就是他的心腹咯?进去吧,他在里头。”

“谢陛下。”

一声心腹把大掌柜说的心花怒放,而至于他怎么认识的佛宝奴,其实真的不难,因为昨日宋大人身上的味道和这位身上的味道一样,而且这人穿着黑色的便服,但腰间的玉佩可不是凡物。

女扮男装、亲王或以上之上、身上有特殊香味、跟宋北云关系亲密,这一系列的线索都不用怎么组合,大掌柜这种见多识广的人自然就能一眼看出了。

他走进屋中,也没有惊扰宋北云只是静静的等着。

第767章、七年11月3日 晴 散入秋风满洛城

“凭什么!凭什么会如此?百姓缴纳赋税却不得念书?宋北云宋大人说过,世间权义本就应相衡,不存在只有权力没有义务的事情,也不存在只有义务没有权力的事情。”

就在宋北云累得浑身瘫软睡懒觉时,金陵城的第二次救国会会议上,一个广西学子义愤填膺的砸着桌子。

会议仍是赵性主持,各方人员畅所欲言,有愤怒有清醒也有对天下未来的思考。

“这一条,必须改!通过读书改变自己命运,本来不需要分什么王公贵族、平头百姓,努力者就有资格!”

“周先生,冷静,冷静。”

“我冷静不了!”

这位广西周先生本名周适,严格说起来是今年秋闱的新科状元,但在殿试时他起身罢考,后被赵性单独面谈,然后就被吸收到了这个救国会里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发表讲话,虽然年纪不小但胸中的愤怒如火,在会上接连讲出了十四条不合理之处,处处直戳人心。

“我曾连续追读新报上转载的飞花令和击鼓传花,上头写过史书上满眼都是吃人。我问问各位,谁是吃人的人?凭什么有些人就能吃人,又凭什么有些人就要被人吃?这公平吗?这不公平!”

赵性赶紧抬起笔记了下来,他在这里好像根本不是个皇帝而是个书记员。

这时江苏陈愈起身道:“我同意周先生之言,要改变国之现状,绝不能假手于那些官吏、富商、世家、贵族,他们正是吃人的人,他们不会为了公平而舍弃那到手之物。我们要让百姓醒来,让麻木不仁、得过且过的百姓醒来!”

“可是陈先生啊,你有想过怎样让百姓醒来么?”江夏胡淮同起身叹息道:“官家、朝廷、宋大人不止一次试图通过改革来让百姓读书写字,可这在城镇之中还有些用,一旦入了乡村却是寸步难行,乡绅之毒流窜于我大宋我中国的全身,想要割去势必伤筋动骨,就此时此刻,请问陈先生、周先生,谁能伤得起?”

一番话让火爆的长眠迅速降温,而赵性仍在旁边奋笔疾书,他不是提出问题也不是解决问题的人,他就是负责收集问题的人,将这些问题收集整理之后,再递交给青龙苑当成课题来研究,这就是赵公子的任务。

“我认同先下朝廷的政策,以青年之火燎燃我中国之魂。乡绅之毒的确流窜全身,但却也并非是非伤筋动骨不可。”

“哦?还请听冯先生高论。”胡淮同抱着胳膊看着站起来的希才,虽然很不服但这位江淮大户冯家出来的子孙还是有些眼力的。

“高论不敢当,我倒是有个想法也不知各位是否愿意一听?”

“请说。”赵性点了点头:“大家畅所欲言嘛,不要有顾忌。”

“多谢。”冯希才点头道:“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在科学院中学习数学,其中一门学科名为几何。其中有个概念我十分喜欢,那便是点线面之说。这‘点’便是所有图形之基础,‘线’就是由无数个点连接而成。‘面’就是由无数条线所组成。我们便用这个思路延展下去,我们将乡绅与乡绅之间进行分割,在薄弱处构建出‘点’,再逐渐将这些‘点’汇聚成线,最终线逐渐多起来,也便成了‘面’,循序渐进、逐个击破。”

“那冯先生,这第一个点该从哪里点起呢?”

“我认为应从繁华之地着手,以城带乡,分割出于以往断然不同的剖面,将各个城市收拢其下县区,统而治之。就比如金陵城为一个点,庐州府又可为一个点,杭州城再为一个点,这三处本就乡绅薄弱之处,我们逐渐让他们脱离以往的概念,逐渐收拢其权力分布,剥夺其说话的份量,再徐徐图之。”

赵性点了点头,刷刷刷的开始写,然后又听这冯先生继续说道:“再者可以更改一下应试录用之法,不论是谁都必须从最下层一步一步提拔上来,先让他们去乡村之中,若是干不好这一辈子就留在那里好了。”

这一点跟宋北云那句“把读书人都扔到乡下去”异曲同工,赵性觉得多少有些道理,提拔机制的更改可以让更多突出的人崭露头角,但这个政策之所以搁置,就是因为其中还有很多暂时想不到解决办法的问题。

比如张三就是个心无建树的人,他被投放到乡村之后,他也不想着升迁,于是就跟当地乡绅勾结一气专心敛财,这不但帮不到当地的发展,还变相增加了当地百姓的负担。

所以虽然这个冯先生的话有道理,但的确是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这场会议要持续两天,所以不着急,慢慢讨论。而宋北云那边却已经醒了过来,披着衣裳来到了堂前。

他看到大掌柜已经在那等着他了,宋北云点了点头问道:“挺早。”

“东家,方才是陛下让我进来的。”

“没事。”宋北云落座,伸手道:“自己倒茶吧,不用太拘束。”

“多谢东家。”大掌柜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一口喝干后说道:“作业我联系到了几位来洛阳这边治学的大儒,他们听闻此事之后大为震惊光火,决定联名写信去山东,相信过几日便能有答复。”

宋北云点了点头:“不错。”

“还有便是我已经让人暗中散播谣言,就说曲阜孔家多姓家奴不配统领文坛,如今应有洛阳取而代之。”

“这个倒是有些草率了。”

“东家,这并非无风起浪、空穴来风,这些年洛阳掌控了辽国一半多的学官,如今势头远比曲阜风头更劲,两方也积怨许久。”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这功课到位啊。”

“不过都是一些食客言论,得空我便记录一下罢了。”

是啊,食客言论。能在天上坊喝酒吹牛逼的人绝对不是在那些低级馆子里喝了几两黄汤就吹自己睡过几个娘们的水平,他们即便是吹牛也是有些内容的,只要细致的筛选总结,光论情报的话,一个连锁的饭店绝对不亚于一个专业的情报机构。

那现在看来山东那边和洛阳爆发一场政治战争也不过就是时间上的问题了,而王公子挨揍恐怕就是导致冲突的导火索。

宋北云的手指在桌子上嗒嗒的敲着,敲了一阵后他坐直了身子:“走吧,昨日兴致被打扰了,今日再去赏花。”

“一切都听东家吩咐。”

就这么混了几日,宋北云觉得洛阳也没什么好玩了,然后他突然开始朝辽国发难。

他先是以辽国侯爵之名给佛宝奴上了一道奏疏,里头痛斥了一番辽国现在的文化境地,然后又以儒者之名痛陈如今洛阳之学风。

有人质疑他一个宋臣为什么管那许多破事,但他将辽国皇帝御赐的爵位牌子扔到地上那一瞬间,大家就不用这个说事了,而改说他根本就不是学儒家的,为什么要管这些屁事。

就因为这件事,他把那帮人一批都给掀了,要论儒学他的功底也许不如许多大儒,但在青年一代那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根本就没有在怕的。

而因为他的这一番操作,整个洛阳的学府世家都开始对佛宝奴施压,但佛宝奴却只是两手一摊说:我也没辙。

她的确是没辙,因为现在宋北云在帮的是山东孔家那一系说话,而孔家至今为止还是维持辽国正统地位的有力支持者,如果制止宋北云就等于否定了孔家。

所以就佛宝奴的意思来看,现在就是得让洛阳这一脉跟曲阜那一脉对撕,文化人的事文化人解决。

文化战争不亚于宗教战争,积怨已久的两方都开始铆足了劲开始对着干,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而当双方交火的一瞬间,宋北云立刻偃旗息鼓,不再发任何声音,接着便是王少爷出面的时刻了。

有些事是无从的查证的,所以当王少爷接受孔府来人的质询时,他听从了宋北云的建议,尽可能的添油加醋,再加上他那好哭的毛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外带声行并茂的演讲,生生把孔府的人给说悲切了。

虽说孔王早已分家,但他们怎么争正统是他们的事,不管什么时候都由不得外人来欺负。

这一下这几年本来就被恶心够呛的孔府开始了筹划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狙击战。

他们先是举报历年洛阳学官推官的作弊行为,甚至还有几乎动摇国本的进士科的疑似作弊。

本来还是一场学术战争,现在直接上升到了国家层面了,佛宝奴顺势一推,一句彻查就让整个洛阳乱了起来。

不过到底都是有底气的大家族,孔府那边咬了他们,他们自然不肯乖乖就范,于是乎这头也开始撕咬起了孔府,说他们暗中扶持军阀、跟金人互通有无,偷偷篡改教本,甚至还主张宋为正统。

事情闹到这一步,已经是不死不休了,佛宝奴看到桌子上堆积成山的折子,眼下这显然都是两个派系官员的互相斗殴结果。

“宋北云,救命!”佛宝奴坐在那大喊:“救命……相公……”

宋北云提着裤子跑了过来:“拉个粑粑你叫叫叫,叫魂啊。”

“你看这里……”佛宝奴指着那些折子:“一百四十多封,怎么办?”

“全部按下,让狗再咬一阵。”

第768章、七年11月4日 晴

辽国现在整体的形势很不安定,派系之间的狗斗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随着双方不停在挖掘证据试图一锤子锤死对方,但作为仲裁者的辽国皇帝却是笑开了花。

“你还笑,你知道现在情况有多危险么。”宋北云拿着地图在洛阳城外画了一个圈:“万年县的新军最慢需要在五日内赶到,否则一旦有人在洛阳兵变,你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可是宋北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佛宝奴仍是盘着腿坐在旁边狂笑,眼神里透出的是不屑一顾。

“妈的。”

宋北云将手中的笔一扔:“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笑。”

“我说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唯独呢就是欠缺一抹豪侠的气质,干什么都显得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你猜猜这次我来这里带了多少人?”

“不就是两千皇侍么,那些人够干什么?洛阳周围可是有五万驻军而且还都不是你这一系的。”

“不。”佛宝奴晃着手指头说道:“我把整个黄河大营都拉来了,七万皮室军三日内抵达洛阳并计划前往万年与长安方面驻军汇合,不过因为万年地方有限,所以这七万皮室军只能暂时驻扎在长安与洛阳之间的潼关。”

宋北云展开地图这么一瞧,赫然发现如果这七万人抵达潼关,那么他们将会是洛阳周围最强大的一股力量,而且可以利用潼关的关隘作用既能连通长安又能遏制洛阳,周围那些大营的守军一旦有任何变动就立刻会被高机动性的皮室军打得屁滚尿流。

“宋北云啊宋北云,朕呢承认你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纵横高手,但你是不是也太小看天下英雄了?”佛宝奴扬起下巴:“朕既然能有底气让你来杀人,那自然早已经有了万全之策,靠天靠地靠你这个野男人都不如靠自己来的稳妥。他们倒是敢动,我恨不得他们今夜就兵变,从发起兵变到兵临洛阳城,最少需要五日,五日的时间足够皮室军将他们主将的人头挂在旗杆上了。”

宋北云默默收起了地图:“走了,伤自尊了。”

“哎呀,那么小气干什么嘛。”佛宝奴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你只是不知道我七万黄河大营的动向罢了,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看在你这么担心朕的安危的份上,明日朕将事情推脱掉,陪你周游洛阳城如何?”

“没兴趣!”

“哎哟……你这个人心眼是真的小喔。”佛宝奴一脸戏谑地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些话想要提醒你,人在高位,位置越高越容易迷乱,我的身边还有你这个坏人,可你的身边呢?”

“全是好人。”

宋北云缓缓回头看了一眼佛宝奴,逐渐陷入了沉思。按照常理来说,他的方案不应该出问题,现在之所以自己设想的保皇计划出现了问题,无非就是完全忽略了佛宝奴本身的能力。

这种忽略本质上是一种傲慢,彻底违反了他一贯以来信奉的“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处事风格,虽然看上去还是小心谨慎,但实际上却已经变成了一种不管战术还是战略统统蔑视的狂妄。

这是需要反省的,甚至是需要深刻反省的。

“你要明白一件事,古往今来几乎不存在天生的昏君。除了这个人本就是个傀儡,能够掌权的君主从来没有笨人。但古往今来昏君何其多,你以为都是史书的胡编乱造?”佛宝奴出言警醒道:“狂傲是会让人变成蠢货的,不怕你是天下无双的宋北云,只要让你一阵子没有敌人,你便成了一个匹夫一个莽夫,只因你坚信天底下没有人是你的对手。在我们契丹有豢养狼群的传统,但每次培养出最强壮的狼王之后都会在它们的群落范围之内放生几只猛虎。”

宋北云点了点头:“被家里婆娘教育了,受教受教。”

“你得知道,我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身份,我最纯粹的身份是大契丹的头狼、是辽国的皇帝。而你,就是狼群身边的猛虎,如果没有你,契丹百年左右必定要被宋金联合吞并,接着便是金将宋打得体无完肤,最后草原崛起将宋金给收拾掉。”

宋北云愕然的看着佛宝奴:“这你都知道?”

“不要小瞧天下英雄啊,相公。我都不想跟你分析,因为你肯定能想明白。”

看来自己当真是小看了天下英雄,佛宝奴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其实却已经将百年开外的事情看得透彻,而当一个人的眼光能看向百年之后,这足够说明这人的雄才伟略。

“可是为什么说没有我呢?”

“因为有你没有你,中原是两个命数。从七年前的局势来看,百年左右辽国基本便是无了,金国是第二个无的,反倒是宋可以依靠的坚城天堑负隅顽抗,但最终还是会被草原人撵出中原,我甚至在推演时把宋灭之地都推演出来了。”

“你觉得在哪?”

佛宝奴略微思考了一番:“我们便以宋现在的分布来看,若是遭到入侵,他们要后撤时,必然要保住粮仓,于是江南两道必是重中之重。可如果江南两道保不住,必是要退守江南西道,因为江南西道山多河多,可以让宋国多苟延残喘几年,之后便是随打随退,最好的路径便是广南东路,可最后也便是广州了,随着草原的追击,广州周遭地势最复杂的便是新会邑,如果到最后宋国都不投降的话,最终必会在新会邑、台山邑之间跟草原打最后一战。”

佛宝奴挑起眼皮看了宋北云一眼,手指戳在了地图上:“最后一次,宋告灭。至此,中国之名名不副实,需要休养生息几百年才能逐渐复苏。”

看到她手指上的位置,宋北云直嘬牙花子,那地方赫然就是崖门镇,也便是崖山海战之地……

“厉害呀。”宋北云朝佛宝奴抱了抱拳:“不愧是辽国皇帝。”

“那还用说。”佛宝奴提起扇子嗒嗒的打在宋北云的肩头:“我这一生,真正输也就是输给了你几盘,所以我希望你始终能当猛虎,不要最后成了个莽夫。”

“那你觉得宋金辽三家谁得了天下最好?”

“若是我说自是辽国啊,你不是废话么。不过若是以大局来看,三家无论哪一家都无所谓,正所谓争统之战不过内战,内战之后各家必皆为汉名,就如当年隋唐之争,大家都是北魏拓跋出来的人,最后争的却是汉家正统,大伙儿不也没说什么血统正不正么,你汉人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我契丹无所谓,我们本就是外婚制。”

佛宝奴翻过身,将毯子往身上一盖:“硬要说起来,你崽不也是汉人和契丹人生的么,以后不照样要登基么。”

其实以前宋北云一直很诧异,就是历史上那么厉害的契丹族到底最后去了哪里,怎么就不见了。后来才知道,契丹这个族吧,它外婚,不光是容许嫁外姓,还容许各族通婚……所以久而久之,人人都是契丹后裔,自然五十六个民族里就找不到契丹族的名字。

“别睡,醒醒。”

宋北云摇晃醒昏昏欲睡的佛宝奴,佛宝奴仰起头:“你最好是让我睡,你不让我睡,你也别想睡了。”

“我问一下,你师父会不会降龙十八掌?”

“一边玩去!”

佛宝奴把宋北云踢到一边去,劳累一天的她没过多久就睡得昏昏沉沉。

而宋北云坐在桌子前也没什么睡意,但突然灵感大爆炸,就坐在那开始了他的业余爱好——写小说。

反正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不清楚,只是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佛宝奴正拿着他写的大纲在那看,见到他醒来佛宝奴的眉头皱的紧巴巴的。

“宋北云!”

“莫叫莫叫,大清早的。”

“你这是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什么我有什么降龙十八掌,登基当皇帝之后四处追杀当年遗落民间的亲弟弟,亲弟弟还是民间造反的头目,最后我们皇宫相认,对决正殿之巅,他最后被我一掌击杀?这都是什么东西!”

“小说嘛,又当不得真。”

“胡闹。”佛宝奴将那手稿哗哗撕了个细碎:“这东西你可千万不能胡闹,写的人不当真,看的人可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