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伴读小牧童
他那同伴长叹一声,这一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了心酸苦恨。
而就在他们监视的时候,左柔骑着马来到了蝴蝶儿的门前,她大概是长安城中唯一一个骑马到处乱逛的贵妇,如无必要从不坐车。
“姐姐,你的马儿好俊秀。”蝴蝶儿手中拿着脂粉盒子满脸阳光的看着左柔:“应当值不少钱呢吧。”
“嗨,不值一提。”左柔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儿的屁股:“也不过就是十万贯罢了。”
蝴蝶捂着嘴做出惊愕之态:“十万贯……”
“这马是人家送我相公的,她不要就给我了。”
“还未曾问姐姐的相公是何人?”
“辽国皇帝咯。”左柔拍了拍手走入到了院子中:“不像皇后么?”
蝴蝶儿笑得咯咯响,左柔从哪里看都不像是皇后的模样,但还别说……蝴蝶儿去查了一下她的底子,她还真是辽国皇后。
有些事没办法说的,毕竟就左柔的样子,对谁说她是皇后恐怕都是没人信的,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保护吧。
她二人进到了屋中,而左柔一身男人打扮却让监视蝴蝶的探子紧张了起来。
可再等他们看清楚左柔的面容之后,他二人诧异的对视了一眼。
“娘嘞,大小姐怎么又跟这娘们厮混在一起了?”
“怕不是要给宋大人勾搭个小的回去。”
“别乱嚼舌头,快去通报吧。”
而此刻的左柔却坐在屋子里跟蝴蝶儿聊了起来,她们两个似乎很投缘,左柔么不用提,她的性子跟谁都挺有缘,而蝴蝶却也和表现出来的高冷不太一样,内里也是个活泼性子。
“在波斯啊,我是当圣女的。”蝴蝶儿斜躺在那笑道:“后来教里不太行了,我便跑来这里讨生活。那些狗男人总是嘴巴上说要养我,其实就是馋我身子。”
“下贱。”左柔啐了一口:“不过你们这些圣女不是都不能成婚的么。”
“圣教都不行了,圣女也就那样吧。”蝴蝶叹气道:“现在就挺好的,四处卖卖艺骗骗狗男人的钱。看到那些人像狗一样围着我摇尾巴,还挺有趣的。”
左柔则毫不见外的吃起了东西,一边吃还一边晃着脚丫子:“你都怎样骗男人的呢?”
“那还不简单。”蝴蝶倒也是实诚的很:“狗男人都很贱的,你就吊着他们便是了,让他们觉得他们能吃的着,冷冷热热起起伏伏便好了。三日爱答不理,两日巧笑倩兮,在他们快要心灰意冷时扔过去一块骨头便好。我都不用说话,他们便会送钱来。”
“还有这等事?”
“是的呀,那日我与一个狗男人去街上闲逛,只要我目光所及停顿几息,他便会买下来送我。”蝴蝶儿下巴一扬:“但这时可不能收,得巧言拒绝他,然后扬长而去。之后他会想尽法子将东西给我,还不让我知道是谁给的。我也便装作不知,首饰该带的带,衣裳该穿的穿,他看到了自是欢欣鼓舞,然后便会更加殷勤。”
左柔被这一番言论说得瞪大了眼睛:“不成不成,我家那个狗男人……他才不吃这一套呢,你不张嘴的话,便是将眼珠子瞪出来,他也不会搭理的。”
“那张嘴便会有么?”
“嗯。”左柔点头道:“我小时候说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便用陨铁打磨了一个月亮形的吊坠给我。我说我要东海的树,他便给了我一株红色珊瑚,比皇宫里的还要好看。”
“那还真是难办……我没遇到过这等人,下次试试看。”
“那万一他们钦慕你太久,因爱成恨呢?你不怕遭人一刀宰了?”
左柔的话让蝴蝶整个人都麻了,愣在那沉默了许久:“姐姐,你说话好奇怪哦……那些臭书生狗男人哪有那个能耐。”
左柔点了点头:“我介绍个人,你去试试?”
“谁啊谁啊。”蝴蝶儿来了兴趣:“姐姐先说,他有没有钱。”
“钱有啊,要多少有多少,而且长得特别好看。”
“谁呀,长安城里的?”
“嗯。”左柔点头道:“还很有名呢。”
蝴蝶儿眼底出现了光:“说来听听,天底下还没几个狗男人我摆不平呢。”
“宋北云。”
“噶……”蝴蝶儿刚从嗓子眼里蹦出半个音节就戛然而止。
“啊?”左柔看着她:“去试试呀?”
“不了不了。”蝴蝶儿摆手道:“我听说过那人,太可怕,弄得不好命都要搭上。”
左柔笑得前仰后合,而蝴蝶儿看了她一阵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在暖榻上笑作一团,看着关系极其融洽。
笑闹了一阵,蝴蝶儿起身拨弄了一下凌乱的头发问道:“听闻最近长安有些乱,姐姐可知为何?”
左柔大大咧咧的一招手:“声援洛阳呗,说洛阳那边闹起来了。”
蝴蝶眉头皱了皱:“为何啊?”
“谁知道呢,听说是读书人的事,就属他们屁事多了。”
蝴蝶儿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岔开了话题:“姐姐呀,晚上妹妹可是要去比赛了,你会来看吗?”
“看呀,当然会去看。”左柔点头道:“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呗。”
“姐姐请说。”
“就是上次不是说你与我娘长得像么,我想让你帮忙查查我娘的身世。”左柔小声说道:“我爹也只知道她的汉名,我就是想知道我娘到底是谁呢。”
“嗯?那姐姐打算让妹妹怎样寻找呢?”
左柔盘着腿坐在那想了一阵:“罢了罢了,太麻烦了,都过去那么许多年了……唉。”
“放心吧姐姐,若是有消息,我定然会告诉你的。”
“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左柔跳下软塌:“反正也没甚事情干。”
“今日可不成,我晚些可就要准备比赛了,还是姐姐独自去吧,晚上记得来帮妹妹鼓劲便好了。”
“那行吧。”
左柔离开之后,蝴蝶召来自己的侍女,坐在那里问道:“你去总教那头查一查,看看三十年前的圣女都有谁,又有谁长得与我相似的。”
“圣女,那女人的话你也信了?”
“我怀疑是真的,因为方才那左柔的眉眼之间,与我真的很像。”蝴蝶眯起眼睛:“若真的是如此……也许她可能是姨娘的女儿。也就是说,她可能才是真正的拜火圣女。”
第780章、七年11月24日 晴
蝴蝶儿匆忙吃了些东西就来到了比赛的地点,她因为是当前的第一名,所以是最后一个上台。
对于这些东西她早已经驾轻就熟,没有丝毫的紧张与忐忑,只是不知为何她有些期望能在台下看到左柔的身影,于是她在后台等待时,总是忍不住从小窗看出去以搜寻左柔的身影。
“紧张了?亦或是在等某个男人?”
东洋之花紫式部抱着日本国的传统乐器从她身边走过时,眉眼带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调笑了起来。
“你为何要当这长安之星?”
蝴蝶看着一身日式服饰的紫式部,东方的婉约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但这个女人的眼神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虽然她的头上别着一朵嫩黄娇艳的菊花,但给蝴蝶儿的感觉她就像是背着一把武士刀,锋利的很。
“我?”紫式部轻轻坐在了她的身边,面带笑容地说道:“我沉溺于长安,便想让它沾染上我的气息。”
这句话让蝴蝶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你呢?”
“多骗点钱。”
紫式部对这样的回答很不满意,她起身傲慢的走了,而蝴蝶坐在那却是轻声一笑,她可没有这个女人那样的贪图,因为她的职责本就不是在人世间留下痕迹,她存在的一切意义都是为了能让教派延续,其他的东西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而就在长安城举办这万众瞩目的选秀打决赛时,洛阳城终于如人所愿的发生了冲突。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在多次交涉放人无果的情况下,终于在幕后黑手的怂恿下,有人冲击了巡捕衙门。
冲击衙门,这件事一旦发生,事情的性质就变了,那就是对国法的冲击、对公权的挑战,所以巡捕衙门迅速做出反应开始搜捕这些蛮干的书生。
可蛮干的书生现在却已经成为了人群中的英雄,他们被隐藏了起来,并且还有一大批人愿意为了他们挺身而出,而站在最前头的人正是代表着“百姓”的王家少爷。
至于他到底是不是代表百姓,谁也不知道,但他身后站着的人可一定不是代表百姓。
冲突的升级,也代表着洛阳甚至是整个辽国的新势力和孔王之类的老贵族正式宣战了,不管是群情激昂的学子还是头破血流的匹夫都成了这帮人手中的枪。
而宋北云此刻已经登上了城墙,站在高耸的城墙上眺望着城市中的骚乱。
从昨日开始,他就已经陆续撤换了城防军,现在整个洛阳的军备都在不知不觉中替换成了精锐的皮室军,就连城外的大营之中都已经被皮室军所包围,而就在此时此刻,长安万年的联军已经通过了函谷关并与皮室军合围,完全占据了潼关和虎牢关。
看上去风平浪静,但这里头的暗流汹涌就如同黄河之中的漩涡,即便是表面看着再平静,但只要有人胆敢将一条腿伸进去,他就必然会被……
三关盘踞,这便是天下雄兵想要来也是插翅难入,而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洛阳城内,绝少有人在注意这洛阳城之外的动作,而那些能看到的人却也是颇为有些应接不暇,甚至哪怕洛阳中的贵族老爷们隐约察觉到了事情不妙,可如今若是服软认输,他们的结局可能会非常凄惨。所以即便是外头已经风起云涌,但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顶在洛阳这一亩三分地之中。
“三十六计里有没有一招叫借刀杀人?”宋北云在城头上凝望远方,自言自语道:“有,损下益上,其道上行。”
城中的冲突愈演愈烈,从最开始的言语冲突已经逐渐转变为正面对抗,这其中已经不再是巡捕衙门能够掌控的局面了,各大贵族已经出动了自己的家丁和护院,形成了一种私兵的模式来对已经合流的学生进行打击。
这样一来矛盾进一步激化,如今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讨回公道那么简单了,而是演变成了一场讨伐国贼的内部战争,那些学生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口号甚至开始有了自己的武装。
他们臂绑红布,手提长枪,高喊着:驱逐国贼,还我清明。然后便义无反顾的跟另外一派的人冲击在了一起,这种冲突伤亡在所难免,而这种时候伤亡根本不足以成为让人畏惧的资本了,鲜血只会激发人的凶性,再加上群体驱动的盲从性,原本温良的人都会变成凶暴的野兽。
大概夜里九点左右时,洛阳城出现了第一处着火的地方,宋北云不着急。
随着时间的推移,着火的地方越来越多,火光逐渐将夜晚映得通透,时间仿佛退回到了八百年前的三国,一时间纷乱异常。
宋北云站在城头,闻着冷冽风中带来的焦臭味,他揉了揉鼻子,拿出一块薄荷油膏在太阳穴上抹了抹,片刻之后只见他伸手一挥。
“动手。”
城门嗡嗡打开,大队荷枪实弹、甲胄鲜明的皮室军呈队列从城门口涌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盖过了黑夜中的打杀声,像一面巨鼓似的发动沉闷也有力的响声。
原本洛阳的贵族们看到皮室军抵达,还以为自己的救星到了,可是没想到皮室军根本就视他们为无物,先是将城内一些重要设施,诸如正在修葺中的皇宫、各级衙门和一些比较重要的市政设施保护了起来。
等到所有的重要场所都被保护起来之后,皮室军开始手持盾牌和短棍呈队列开始逐个清扫起街道来。
他们可不管谁是谁一伙的,目光所及只要这个时间还在外头闲逛的,一概就是一棍子上去。
起事的书生们也好、为了保护财产募集私兵的贵族也好、看热闹的闲人泼皮也好,这个时候没有任何青红皂白可以讲,皮室军从不跟人讲道理。
皮室军所到之处,最开始还有人想要抵抗和攻击,但很快他们发现他们手里的家伙在皮室军的面前就跟小孩子拿着痒痒挠似的毫无作用,原本激愤的人群逐渐开始冷静了下来。
冷静的结果便是后撤,但他们哪里能跑得过训练有素的士兵,大量的人被逮捕、放倒、拖走,而不光是那些闹事的书生,洛阳的贵族中也是如此,毕竟皮室军嘛,不需要眼睛。
等到冲天的火光变成烟尘,天已经大亮了起来,宋北云裹紧了身上的小袍子,侧过头看了一眼回来复命的参将,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便转身下了城楼,在旁边的一处帐篷里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宋北云甚至连话都没有问,起身就走,走到外头就一步蹿上了马车,车夫也二话不说,一鞭子催动马儿就掉头往长安的方向走。
从始至终,他在处置洛阳的动乱时,只说了两个字“动手”而已。
在返回长安的路上,他刚好瞧见了辽国皇帝的车驾,他示意马车停在路边等待皇帝的车驾先行通过,而当皇帝的座驾经过他的马车时,双方不约而同的撩开了帘子,看着佛宝奴询问的眼神,宋北云轻轻一点头。
而这一点头让原本心事重重的佛宝奴长出一口气也让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等到皇帝的车队完全离开,宋北云把马车上的挡板一扯,拉过小被子一盖再次睡了下去。
“好,好好好,真是好啊。”
回到洛阳的佛宝奴,在迎春园中见到了洛阳城中的各级世家贵族,其中不少更是她的亲族。
这些人在她面前跪成了一片,都在那述说委屈,还有那头破血流甚至都来不及包扎的,似乎就是为里让佛宝奴看到自己的惨状似的。
“还望陛下能够惩治暴民。”
“闭嘴!”佛宝奴怒斥道:“暴民暴民,你们一口一个暴民,你们当朕什么都不知晓?”
佛宝奴冷哼一声,伸手一扬,女官立刻带着所谓“暴民”的首领走了进来,正是那王家公子。
他一见到佛宝奴,立刻跪倒在了地上,咚咚咚的就是三个响头,磕到脑门上鲜血直流。
佛宝奴上下打量着这个人,只见他身材高挑却瘦骨嶙峋,就像个竹竿似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引着人差点烧了半个洛阳城。
“为何要领人作乱。”
“陛下……草民不是作乱,草民只是想为同窗寻一个公道啊!”
王公子何许人也?那可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虽然天性不是那么良善,但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见皇帝也不是一次两次,再加上这些日子宋北云亲自下场的调教,那话术可是说来就来。
宋北云说过哪怕是被抓住了,但凡是皇帝没有当场格杀,那么事情就是一定有转机的。所以王公子老早就熟练了一套百转千折、逼不得已的话术摆在这里。
这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情深意切、字字啼血,他先是从辽国的内忧外患开始说起,再说到国家的兴亡与未来,最后痛哭流涕的说上一句: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佛宝奴坐在椅子上,听完他的哭诉,眼神如刀锋一般掠过堂下的人,半晌没有说话。
最终在半个小时后,她才长叹一声,起身拂袖而去,留下堂上的人不知所措的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而看似暴怒的辽皇一回到后头的休息处之后,就再也憋不住的笑了出声来,她现在总算回过味来,当时跟狗男人错身而过时他那样轻描淡写的点头深层的意思是什么了。
借刀杀人啊,他这一招借刀杀人真的是借了一把好快的刀,一件事情一旦上升到了江山社稷,那就必须顶格处置了。
有些事就缺一个师出有名,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
本来能让她一夜白头的洛阳权力的问题,现在似乎一下子就明了起来,处置方式简单粗暴,就一个字,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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