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第87章

作者:伴读小牧童

“是啊,她笨嘛。”金铃儿甩手:“我去找父王了,问问几时能走,刚好庐州府也是厌烦了,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应该最早也是年后了。”宋北云说道:“你可别高兴的太早,那边的环境不可能比庐州府好的。”

“没事,这些日子刚好跟你学些东西,过去之后我也炼丹去。”

“啊……可以有但没必要。”

“嗯?你瞧不上我?”

这事该怎么解释呢……宋北云一只手搭在金铃儿的肩膀上,然后开始说了起来:“这所谓的炼丹啊,里头其实是一门严谨而危险的科学,比如我们今天就来讲讲氧化汞……”

关于这个的讨论到底是告一段落了,福王殿下应该会在近期跟赵性谈论这个事,但不管怎么样近期内是不会走了,因为太皇太后的诞辰就在眼前了,作为太皇太后的亲儿子,福王无论如何是要在场的。

这一点别说文官集团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说破大天这忠孝礼信都是一等一的大事,读书人为什么叫读书人,自然就是吃了这一套嘛。

而对宋北云来说,这段日子相比较而言就煎熬了起来,首先他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其次他真的很担心这风云变幻会让他看不懂这个世道,甚至被人玩弄于鼓掌,毕竟他有的只是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而并没有超越这帮人精的智商,都是一个水平线上的,聪明这件事可不分古今中外。

从福王府回来的第二日,宋北云又找到了鸡王妙言,跟妙言小姐姐聊天其实是宋北云解压的重要途径之一,哪怕是不沾染肉欲也非常舒服的那种。

“梅子酒泡好了,来试试。”妙言将一杯冰镇的梅子酒放在宋北云面前:“用你给我的蒸馏酒泡的,超棒哦。”

“你想灌醉我然后图谋不轨么?”

“你?”妙言嗤笑道:“你这种人渣,还不是我勾勾手指就乖乖过来舔我的小狗狗?”

“那要看舔什么地方了。”宋北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如果不出意外,福王会先去福建,第一步基础不用我们亲自打了。”

“你利用福王?利用你那个公主小情人?”

“不不不。”宋北云连连摇头:“双赢。”

说完,宋北云就把这些日子的事又给妙言说了一遍,妙言听完点头沉思,想了许久才说道:“其实福王从一开始打砸御史台时就已经做好了被贬斥的准备了,你们在互相利用。”

“嗯?什么意思?”

“互利双赢。”妙言改口道:“他其实就是在树敌,让双方的矛盾激化到极点,他必然会离开京畿周围的。这老狐狸……呵。”

妙言摇头道:“小宋啊,你跟老丈人多学着点。”

“啊?”

“啊?你还啊?”妙言走过去戳着他的脑袋:“你啊,每一步都落在人家的算计里了,他生怕你不愿意当这颗钉在金陵城的钉子,就用这出苦肉计来演你一发,不过也不算苦肉计啦,人家毕竟算是把女儿给你了,这一点倒是没糊弄你。他这个行为其实是典型的自污嘛,他走之后金陵城就会出现一股权力真空,你猜猜会怎么样?”

“权力真空,那肯定有人要填补进去啊。”

“对啊,填补进去。谁填补呢?外戚还是文臣?福王一走,血雨腥风就要起来了。”妙言走到宋北云身边再次给他斟满一杯酒:“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趁着暂时大宋还不需要他,远走避祸,然后再顺势给女婿铺路,等到外戚文臣斗得两败俱伤时,女婿大概也钻空子爬起来了吧?那时他再班师回朝,你猜猜一个掌控着军权的王爷回到人们视野之后,会干什么?”

“杀。”

“小宋聪明哦。”妙言坐在旁边的秋千上晃了起来:“把控朝政的女婿,掌握军权的岳丈,两败俱伤的党争。你说说,你这个老丈人厉害啊。”

“龟龟……”宋北云一拍脑袋:“把我也给演了。”

“其实也没有,他是真的想培养你,不然不会让你孤身守襄阳,更不会去给你在朝堂上铺路。这是把你当儿子在培养啊,宝贝儿,而且如果去了福建,即使没有你的建议,他也不会做的太差,人家斗争了一辈子了,聪明着呢。不过你倒是可以添砖加瓦,对我们的计划绝对是良性的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机遇。好好的在那搞一波建设吧,不会后悔的。”妙言说完,眼睛轻轻瞟了宋北云一下:“不过你的大冒险还是大冒险,加油。”

第154章、9月5日 晴 人间如此不值得

今日是放榜日,也是决定许多人前途命运的一日,虽然只是个举人,但这就如同一块敲门砖,若是连个举人都没有,往后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

“若是此次再未考上,老夫只好回家含饴弄孙了。”

一位年近五十的考生对他多年老友如是说道,而其他年轻人也在紧张的等待着贴榜的差人前来。

气氛显得很凝重,虽然也有些人故作轻松,但从他们时不时东张西望的样子来看,这份轻松八成也是装出来的。

但这里是真的有人很轻松的,比如宋某某,这个人正蹲在阴凉处躲避着初秋还未褪去的热浪,手上捧着一碗油泼的面条,身边是惴惴不安的黄安维和站在那如松如柏的匡玉生。

“宋大人,你是真不慌张啊?”

“考上了,慌也无用。没考上,慌也无用。”宋北云三两口吃下了面,将碗放在一边:“我从七品,官身考试,你觉得我在意这个?”

黄安维一时语塞……是啊,人家都已是官身,考试不考试又有什么意义呢,到底是同人不同命,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到了人家那却是弃如敝履的货色。

意难平……意难平啊。

所以他不再与宋北云搭话,不够生气的,而是转过头看着玉生:“匡兄,你怎的也是一脸淡漠。”

“科考十载,看淡了风云。”玉生仍是一片寡淡素颜:“考上了,慌也无用。没考上,慌也无用。”

嘿……这两兄弟,一个塞一个的气人。不过相比较宋北云,玉生的说辞比较好接受,毕竟人家考了十年嘛,而不像宋某某似的。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相处,黄安维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就是这两兄弟啊,简直就是天地两极端,这宋某性子顽劣不堪、离经叛道,虽是才华横溢但说话办事都不像个人,更别提好不好人了。但他这兄弟匡玉生却是个顶顶的君子做派,温润如玉、清心寡欲、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干什么都是慢腾腾的,说话慢、做事慢、走路慢,但虽慢却稳。

而且他还发现一个事情,就是这宋某吧,绝对是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类型,唯一能管住他的却是这个并没有太突出的匡玉生。

“北云,晚上回去时,我与你些钱,不论今日能否中第,我都请你与黄贤弟好好吃上一顿。”

“中。”宋北云点头道:“若是中了,我就陪你去一趟江西道,给红姨报喜去。”

玉生轻轻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希望如此。”

正在这时,远处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了起来,黄安维踮起脚看了过去,发现几个官差正捧着盒子缓缓走了过来。

“放榜了放榜了。”黄安维焦急地喊道:“宋大人,不过去看看?”

“急什么。”宋北云搬来一块石头往上一座:“先看看人生百态嘛,榜单就在那,还能跑了不成?”

因为考试改革,南方七十州的士子都集中在了庐州府,原本中举大体为三百人左右,但因那是三年一考的缘故,如今改成了一年一考,举人名额也从原来的三百名左右缩减到了一百人左右,也就是说考试的频率高了但录取的人数低了。

这次考试宋北云大致估算了一下有两千三百余人,也就是说中举的概率是二十分之一,这要比他之前计算的五分之一低了许多。

但为了更方便取士,上头会为落榜的士子安排一场复活赛,这里头会出现一百五十人左右的“同举”,这些人不可以直接参加春闱,他们可以自己选择去为吏或是回去再读一年去直接参加明年的春闱。

这个考试机制要比原来一刀切的方式科学不少,可以保持每年入士的人数增加而且也可以增强基层小吏的整体文化水平,至少在宋北云看来,这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极公平的事情了。

榜单缓缓贴出,先从第三榜开始张贴,上头写着每个中举者的人名字和籍贯,而每当有人看到自己的名字挂在上头时,就会变得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形状疯癫者也是不在少数。

不过那些还没看到名字者却是比较淡定,因为还剩下几张没有张贴出来,他们都心心念念着能在更靠前的榜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听说这次考试除了解元之外,不再另设名次,似是有些好啊。”黄安维搓着手手期待着:“这可让人少了些许攀比。”

宋北云瞟了他一眼:“不排名次为何要分几张榜,一次贴出来不就好了么。”

黄安维一愣,眼珠子转了几圈:“是哦……”

太天真了,什么时候考试不排名啊,哪怕是到一千多年之后这种习惯都还保留着,说是说除了第一名之外不再设名次,可那顺位下来的榜单骗不得人啊,这显然就是人类迷惑行为之脱裤子放屁嘛。

当倒数第二张榜张贴出来之后,更多的人进入了狂喜的缓解,但却仍然有一堆人在期盼着,期盼着奇迹的发生。

而也许就是人生不得已十之八九吧,当最后一张榜也张贴出来之后,大部分人就陷入了绝望之中,有人撼哭、有人以头抢地也有人跪地不起,而那高中者则洋洋自得、高谈阔论,人间百态尽显其中。

“乖乖,这解元和第二是同乡啊。小莲庄是个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宋北云又是何人?也未曾听说过有这等人物啊,梁兄你可曾听过?”

很快,失魂落魄的人散去,只剩下在研究榜单的闲人了,他们热烈的讨论起这榜上的名字来。

今年的解元与那第二名居然是同乡,且都是没听过的名字,而那第三名……又是何人?

“牧野!牧野!!!”

这时一名年轻书生急匆匆的朝宋北云的方向跑来,一边跑手中还一边挥舞着。

“嘿嘿……同乡同乡。”黄安维讪笑道:“小人字牧野。”

“瞎取字号。”宋北云撇撇嘴:“八成是你中了吧?”

黄安维的脸色也是涨红,他期待的搓着手,然后等到同乡靠近之后他伸手摇了摇。

那年轻人走过来,看到宋北云之后停顿了片刻,然后抬眼看着黄安维问道:“牧野,这位同窗是?有几分面熟啊。”

宋北云笑了起来:“刘家米铺的儿子,对吧?我记得你。”

那年轻人愣了片刻,但仍是没记起宋北云是谁,他只是拱拱手:“未曾想也是同乡,小弟不才不常出门,实在眼拙未能认出。”

“不重要。”宋北云摆摆手,指了指黄安维说:“刚才你匆忙的叫他是要作甚?”

“中了!牧野中了!”那书生激动的说:“桂榜第三!高中举人!”

黄安维听完,当时脑壳里就是嗡的一声,往后倒退了几步,满眼不敢相信,他瞪着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同乡:“我……我中了?”

“可不么,你快些去瞧瞧!”

黄安维连忙起身跑了过去,而跑到一半他突然折返了回来,朝宋北云和玉生一人作了三次揖才又跑向了榜单那头。

“玉生哥,你不去看看?”

玉生只是摇头,轻声道:“中与不中,它便在那里,我去与不去,却也是改不得什么,等榜下无人时再前去也是无碍。”

黄安维凑到了上前,从最后一张榜看了下来,却是发现排名第一的赫然就是宋北云,而那第二可不是匡玉生么……

虽然自己的名字是在那第三顺位,可看到前面两个名字之后,自己这第三瞬间就不香了,而被冲击之后,他也快速的冷静了下来,背着手仰头看着榜单,嘴里啧啧有声。

“牧野,这解元的名字怎的如此熟悉,跟咱们县令同名,你可认得?”

黄安维斜眼看了他一眼,咳嗽一声说道:“你可是中了?”

“没呢,打算过几日去考那同试,让我爹托关系当个主簿去。”那小子也是一脸不在意:“同试若是不过,那只好明年再考了。”

黄安维轻叹一声,他觉得这考试时最怕碰到两种人,一种是满不在乎的学霸,比如还躲在阴凉里的那奇葩两兄弟,人家榜一榜二,高中解元却是根本没当回事。

这种人搞心态……

还有一种就是跟这老弟一样,家里有点关系,根本不在意考试不考试,考过了就去上班,考不过就回家继承家业,这种人也搞心态。

黄安维不想再跟他们说话,只是茫然的环顾四周:“听说有榜下捉婿的,怎的没见着啊?我可是第三。”

他说话时胸脯挺得高高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傲然。

虽然他声音不小,但始终没人来捉他,得到的只有周围士子白眼,这弄得黄安维尴尬的很,他连忙悻悻的走回到宋北云那边,叹了口气之后,朝他们二人拱手道喜:“宋大人,匡兄。恭喜二位了,分列第一第二。”

宋北云面无表情,而玉生也是一副死样子,这俩人的状态就……就把黄安维给看傻了,这哪里是中了举的姿态啊?正常人不都该是跟远处那些手舞足蹈的人一般欢欣鼓舞么?

而在他发懵时,玉生转身:“回去。”

“来嘞。”宋北云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唉……这……”黄安维看了远处的发榜处,又看了看面前这两个怪人,哭笑不得的跟了上前:“宋大人,匡兄……等等我。”

第155章、9月5日 晴 任来一夜蛙声歇,又作东风停一息

突如其来一场雨,气氛骤降十二度,穿着单衣坐在竹床上瑟瑟发抖的吃着冰粉,却是别有一番情景。

此时此刻,庐州城内一片爆竹响、处处道喜声,这天下人总归是记得那功成名就者的,至于那些个落榜的人却已是无人问津,他们有些人正在收拾包裹打道回府、有些则在酒肆内买醉。

但不论是哪一种,宋北云这三个字算是一夜之间响彻全城,大家都在讨论这厮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往日不显山不露水,这上来便是个解元,甚至得了解元之后到现在连个面都没露过。

但没办法,宋北云真的是太苟了,苟到到现在一些想找他比较一番的人都无从下手。

这解元成了书生谈论的焦点,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反倒是安刺史家的公子却在一处茶楼中将几个嘴上不把门的年轻书生给训了个狗血淋头。

“就如你等这般也配谈论解元之才?贻笑大方!”

北坡指着人家鼻子训斥道:“莫要说是他得个解元,便是连中三元都是情理之中。反观你等黄口小儿,情理不明、是非不分。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如你等这般若成那人上人,岂不是贻笑大方?回去寻令尊好好教教你等何为礼义廉耻。”

虽说北坡没有说一个脏字,但这简直比指着鼻子骂娘还让人难受,这摆明就在说一个读书人无礼无义无廉耻,天底下哪里还有比这还毒辣的骂人方式呢,他们自是不服,但真的是说不过北坡,毕竟北坡到现在为止都还是公认的庐州第一才子,十几岁便得了进士,虽不是官身但却参与修订庐州志,且家世显赫,父亲正是庐州刺史安遥安路远,爷爷在世时更是开封府尹,死后还被追封文正。

这身份,那妥妥的根正苗红,哪怕心眼小了点,但说白了人家就是有这个能耐。

在他将那几个书生骂走时,宋北云刚好从楼下上来,与那几个灰头土脸的书生擦肩而过,他诧异的看了看身边走过的那几个都被骂哭的书生,然后慢条斯理的走上了楼。

“北坡兄。”

宋北云朝北坡拱拱手:“在路上时就听得你在那骂人,何事至于让你如此动气。”

北坡看到他时,气还没消,坐在那哼了一声:“这些个混账东西在那大放厥词,说甚这解元名不正言不顺,有那舞弊之嫌。你说可气不可气?若是让他们这般传出去,贤弟你这名声可就坏了,这等坏人名声的东西,该死!”

宋北云摸着后脑勺讪笑,却是没有反驳,毕竟他可不就是舞弊么,别嫌疑了,就是舞弊……

“哎?北坡兄,你这衣裳,有点意思啊。”

坐下之后,宋北云才发现北坡今天穿着的是一身中山装,头发披在肩头,乍看之下还颇有点港漫里那种铁血书生的感觉,虽然有些违和感,但看久了还是挺顺眼的。

“这便是公主殿下这些日子推的名叫玉生装的衣裳,别人不穿我怎的可以不穿。再者说了,这衣裳也确实不错,方便穿脱也舒坦。”北坡说得是喜上眉梢:“公主说若是一次性买上一百套,便送亲笔题字。”

真惨啊……

宋北云心里发酸,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等痴心人,这说出去……等等,他突然直起身子:“一百套?”

北坡点头道:“我买了。”

“你……她……”宋北云长叹一声:“给你提了个什么字?”

北坡喜滋滋的翻起袖子,就见在左边袖子的衬布上写着一行小诗:焚香登玉坛,端简礼金阙。明月照幽隙,清风开短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