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伴读小牧童
不过文圣公到底是老了,他没有心气再去提振学风了,而且这文圣也沾染上了朝廷的事,变得不那么清澈透亮,有些事他也就不再去提了。
“文正公啊。”老御医为他倒上一杯清茶:“你这一生刚正不阿、以治学、求学为己任,教出了三朝君臣,放眼天下你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可千万别临了将自己一世的清明给毁了个干净啊。”
文圣公虽然老了,但可不是傻了,哪能不知道老御医说的是什么意思呢,但事到如今他却也只能默默叹气到:“尽人事知天命吧,我家孙儿自幼丧父,家中自是多宠爱了一些,但想来也是饱读诗书者,定然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是事来。”
“那自是最好,我可是顶担心老哥哥你的。”老御医拍了拍他的手:“你啊,也是不容易,身为文圣却顶着个外戚的名头,我都不用想就知道外头怎么评你。”
因为特殊的政治原因,这文圣公已经不再能胜任衍圣之职了,这两年更是与山东那头的分家争抢衍圣之名,但人家占着孔府呢,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只能落了个文圣。
而如今他可谓是骑虎难下,朝廷需要他的名头来安抚天下读书人、亲族需要他的存在提纲家风、文臣和外戚集团也都需要他这个老头子存在来当个和事佬,这文圣公活脱脱的就被当成了个供台上的菩萨,只要戳在这便好。大家需要他,但却不需要他干些什么。
难啊……
“还是羡慕大医官你,如神仙一般。你我只差了十一岁,可你瞧瞧你那面容还如四五十之人,我却已是垂垂老矣。”
老御医叹了声气:“可要盯好你家那孙子,我这便先走了。”
“我去让人驾车送你。”
“那我便不客气了。”
两日后,定国公府。
“少公爷,这有一封您的信。”
刚洗漱完准备用膳的左芳结果下人递来的信,上头一眼看着便是自己姐姐那歪东倒西的狗爬字,他看着这字是真的绝望,自小他就敦促姐姐好好将那字练练,可每次一提这事她就打人,如今倒是好了,写得这一手“好字”,这字当真是猪狗不如啊。
撕开信封,里头露出来的却是一行刚劲有力又横竖分明的好字,虽然字数不多,却是让人赏心悦目。
“还是姐夫字好看。”
左芳嘀咕了一声,展开纸,之间上头只有五个大字“无内鬼,开干”。
看到这五个字之后,左芳眼珠子一转悠,顺手就将信揉成一团扔进了厨房的灶台中,一如往常的走出去吃起了早餐。
“早晨有你一封信。”定国公喝着粥,小声说道:“拿到没有?”
“拿到了,是阿姊的。”左芳唯唯诺诺地说道:“她说一切都好,勿念。”
“信呢?我瞧瞧。”
虽然定国公总是一脸严肃,但每每提到那个不听话的女儿时,脸上虽是不耐,却总是要亲自过问一番。
“阿姊说让我阅后即焚……我给焚了。”左芳低着头说道:“您也知道阿姊的秉性,她就爱学那江湖气,里头都是这些日子她干了些什么。”
定国公倒是没有深究,只是继续问道:“她信上都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说……”左芳深吸一口气:“她说这几日与巧云去了山中寻仙,仙人为寻到,倒是抓了些兔子,回去闷了吃了,不怎好吃。还说现在庐州府那边流民稳定,不少人家已是搬了新剧,庐州繁华更胜金陵。”
“哼。”定国公总算抬起了头:“当真这样说?”
“阿姊还能说些什么……”左芳哭笑不得地说道:“她整日不就是练武游荡宋北云、赚钱气你闯江湖么。”
听到这话,定国公也是有些无奈,默默摇头道:“随她去,哼。到时嫁了人,自有婆家教她规矩。”
说完,他起身拂袖而去,走到门口时:“我今日将带禁卫出城操练,三五日才回来,你在这给我老实些,听见没有?”
“知道了……爹。”
看着他的背影,左芳轻叹道:“难怪阿姊跟你如此,你这臭脾气……”
“混账东西说什么呢?”门口传来定国公的怒吼。
“没事,爹爹。我说您自己小心些,如今夜里已是风寒料峭,您腿上有伤,莫要引动旧伤。”
“没一个省心的。”定国公哼了一声,气哼哼的走了。
他这么一走,左芳立刻三两口吃完东西,换上了他那衙内的专属行头,打扮得油光瓦亮,脸上抹着胭脂粉,身上也涂了些香粉,看上去就像个大号的骚包王。
“走着。”
一声吆喝,那个随行的傻大个立刻跟了上来,这个家伙就跟巧云是一样的,都是专门充当护卫的高手,只是这傻大个可就没有巧云那般养眼啊。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门上了候在外头的轿子上,左芳说道:“走,文圣公府。”
轿子吱吱嘎嘎的来到文圣公府门口,左芳从上头下来,手上拎着不少好东西,接着闷着头就往里头闯。门口那家丁自然是不能让他进去的,他也摆出那副纨绔的姿态,双方就这么杠上了。
不多一会儿管事儿的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一番左芳,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事?”
“我是瞎了你的狗眼,你好好瞧瞧我是谁!我这上门瞧我姐夫,你们这帮狗东西居然敢拦着老子?好大的狗胆子!”
左芳长久以来便是纨绔的做派,这些话从他嘴巴里出来丝毫没有怪异的感觉,反倒给人一种“这人就该是这个德行”的感觉。
他的张扬跋扈让出来的管家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回去知会了一声,而里头听到这么一号人物来了,自然也是不好怠慢,王家派出了一个平辈迎接出来,一看还真是这么个小霸王。
“小公爷。”里头来的人一眼便认出这个小霸王,连忙笑着迎了出来:“您今日怎的有空闲来这啊。”
左芳一看来的是个熟人,他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扬起脸庞说:“你小子还知道迎我来啊?我今日是来探望我那姐夫的,不是听说他这病了么。”
这一口一个姐夫的叫着,哪里还有理由拦他,所以王家人赶紧将他迎了进门并径直带向了王家大少爷的住处。
“嚯,这地方阔气啊,话说你小子住这么阔气的房子,平日里怎的还那么抠搜?”
领路的那个小辈听闻此言,悻悻一笑:“小公爷莫说笑了,我只是分家庶出的儿子,哪能跟人宗家嫡出的长子比呢。”
“受这鸟气,倒不如一把火给烧了去。”
“小公爷……你可饶了小弟吧,小弟本就不被这些个人当人了,你莫要再给我添麻烦了。”那小子求爷爷告奶奶地说道:“我这就跟个下人似的……”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小公爷满脸不屑的晃晃悠悠的走入院子,刚进去就见了那“姐夫”,他正在满脸焦灼的走来走去,头脸上全是虚汗,样子十分憔悴。
“这便是姐夫吧?”左芳大喇喇的走了上前,将手上的东西往石桌上一放,拱手道:“姐夫可好啊。”
见到有人来了,王少爷连忙将一枚槟榔塞入嘴中开始咀嚼起来,这东西是大医官给送来的东西,能缓解一番那焦灼和痛楚,这几日王少爷都是靠着着东西活过来的。
“你是?”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上下打量起面前的纨绔来:“我似是未见过你吧?”
“姐夫,我左芳啊,左柔是我阿姊。”
听到左柔的名字,王少爷脑海里顿时就被那个温婉美丽的俏佳人给占据了,表情也变得温顺起来,他露出笑容看着左芳:“原来你便是阿柔的弟弟,见过小公爷了。”
左芳哈哈一笑,往石凳上一坐:“姐夫客气了,这不是听闻姐夫身子不好么,特地来探望一番,也不知姐夫是怎的了?”
纨绔子弟其实是很招人喜欢的,虽然很多书上都将他们描述的万人嫌的模样,但其实他们在与身份同等的人相处时极招人喜乐,只是对那些档次低他一级的人却是不当个人的。
“姐夫莫慌,我这可是有个好东西。”左芳拿出一罐子黑漆漆的东西:“来来来,姐夫来闻闻。”
第175章、10月1日 晴 绝似相思味
“嘶……这般味道。”
王家少爷拿过罐子仔细嗅了嗅,这里头的东西看上去倒也是稀奇,而味道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似苦却还留着香,细细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焦香味,之后便是有种果木芬芳。
左芳神秘兮兮地说道:“姐夫,这可是从大食商人那弄来的叫做暗香果,据说是从遥远疆域那弄来的东西,十分珍贵。以这东西煮水喝,配以蜂蜜可让人神清气爽。”
王公子现在听到神清气爽四个字都会打个哆嗦,他将信将疑的看着左芳,而左芳却摆手道:“我也是刚得来这东西,且试试。”
这玩意左芳也是很茫然的,毕竟宋北云找人送给他的时候只是说了晚上别喝,然后就没有太多的东西了,至于做法什么的,煮水加点蜂蜜就行了。
反正既然都这么说了,试试就试试呗,那个真姐夫总不至于害自己嘛。
在左芳一再的坚持下,王少爷命人取来煎茶的器具,两人就在这小院子里煮起了这个奇形怪状的果子。
可是没想到啊,这果子煮出来虽然汁水漆黑,但却异香扑鼻,这股焦香参合着特殊香气的东西,闻着却是比茗茶香浓百倍。
等汁水看着完全漆黑时,左芳将这汁水倒了出来放在小壶中并倒入蜂蜜轻轻调和,接着两人一人一份。
“请。”
轻轻抿了一口,顿时一股苦涩便涌入了口中,强忍着咽下去之后不消片刻却是口齿生出了香味,苦涩香甜似是全浓缩为了这一杯之中,让人忍不住再去喝上了一口。
“这汁水似药,可却令人满口生香,回味甚好。”王公子见这东西也没什么特别,便点评了起来:“便如那相思滋味,满是苦涩之中却透着香甜,甚好甚好。”
这玩意……怎么形容呢,左芳想吐了,但要是吐了的话显得就没档次了,而且宋北云小单子上写着的,一颗价值四百钱,价比白银,左芳不舍得啊。
强忍着喝完之后,他与王公子迟迟不肯喝第二杯,两人倒是聊开了,但不管怎么聊,谁都不肯再喝这东西,不过谈到的时候却是不约而同的夸赞,反正就是好,至于好在哪,就像初恋、像暗恋、像单恋,总之就是绝口不提味道。
不过很快,这玩意的效果开始起作用了,左芳突然发现自己精神了起来,而王公子也注意到本来萎靡的精神居然振奋了,心悸的症状也有了明显缓解,昨夜未睡好而导致的困顿也都出现缓解。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那剩下的黑水,王公子主动拿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下去,然后慢慢体会着神清气爽的感觉。
“这……”王公子赞叹了一声:“当真如此神奇?”
左芳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瞪大了眼睛:“难怪姐……那大食商人让我不要晚上喝。”
要是宋北云在这,他一定狂喝一大杯,然后靠在旁边看着这两个土鳖默默的笑了,一杯咖啡就让他们折腾成这样。
不过说实话,这个时代的咖啡还真的是超级稀有的玩意,就连阿拉伯都还没开始流行,东西还在非洲呢,这是一年多前宋北云重金委托一个阿拉伯商人沿着红海去到了埃及、也门,死了三个人,跑废了十二匹骆驼才找到了这种被他称之为咖啡的东西。
这玩意有多贵,就连宋北云这种大手大脚的人想起来都头皮发麻,真的就是一颗豆子差不多半贯钱,他现在能拿出来可不就是为了那个平胸的智障少女不计成本了么。
至于为什么这玩意能让王公子这么舒服,其实还的从成瘾物的药理作用上了,首先咖啡因这个东西,其实是一种偏向良性的成瘾物,而在没有广泛接触高浓度咖啡因的大宋,几乎没有人对这个玩意有耐受性。
而咖啡因的神经刺激作用其实是大于五石散的,之前就说过了,成瘾物是一浪压制一浪的,五石散除了刺激作用之外,更多是慢性中毒产生的危害,而咖啡因是能够完全压制住早期神经亢奋性的成瘾症状的,但也仅仅是压制,后续的话……不过相比较其他的成瘾物,咖啡因的危害真的是会小上很多。
前提是王家少爷可千万别去吃他娘的罂粟,吃了那玩意,真的就没救了,所以宋北云特意在成瘾物列表上将罂粟按在了第一位,还说了一句食之必死……
在得到这东西之后,王少爷如获至宝,他小口抿着杯子里的浓咖啡,再也不嫌弃它的酸苦,而对左芳的态度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仿佛就如同走入他心房了似的,王少爷对这左芳甚至比要对左柔还要热情。
虽然左少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让他成了这个德行,但作为一个纨绔二世祖的天生敏感,他明白这是他顺杆子爬的时候了。
一上午时间下来,两人俨然就成了无话不说的至交好友,王公子生在一个压抑的家庭,哪里有左芳这种十岁冒个头就到处浪荡的二世祖见识的多,一来二去两人似是臭味相投了起来。
他们聊人生、聊理想、聊狎妓、聊游山玩水、聊金陵城谁家的姑娘风姿水润、聊当今格局。
反正就如那喝醉酒的中年人一般,什么话题都吹呼两口,左芳的话深得王少爷认同,同时也对左芳的人生充满了向往。
特别是在听完左芳自小就因为爹爹军务繁忙几乎无人管束的时候,王少爷就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一个黑暗的、迷茫的、狭小的、充满恶臭的牢笼之中。
身边所有人都只想着他飞得高不高,却无人念及他飞得累不累。爷爷看似心疼他,却也只是将他当做家族的棋子、皇后姐姐心疼他,却也只是把他当成未来的政治筹码。
王少爷心中有痛,痛彻心扉,世上无人知他心中所想、无人顾忌他孤独悲切,天下懂他者居然是只认识一上午的小公爷左芳。
这种知己感从心底油然而出,他深吸一口气差一些就要哭出声音,啥也不说了,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口了。
端起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长长的舒展了一下身子并握住左芳的手:“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左芳忍着恶心,不动声色的抽出手:“那……姐夫,我今日就不多叨扰了,过几日你身子好些了,我再来拜访。”
“不留下吃饭吗?”
“哎呀,家中炉灶上还热着汤呢。”
左芳逃似的跑了出去,而王家公子坐在石凳上,手中握着那个千金贵重的豆子,他觉得叫暗香豆并不贴切,倒不如称一声相思豆,因为只有此物才能明相思才能解相思,烦闷忧心都如过眼云烟。
等到下午文圣公回来时,发现自己的乖孙居然坐在房中练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看到孙儿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却是有些难以置信了。
“乖孙,你这是?”
“今日左家少爷来为我送了些缓解疾苦的良药,喝下去之后神清气爽,神采奕奕。”王家工子将那小罐子拿出来:“爷爷,你也可试试。”
文圣公一听,脸都绿了,他早就听闻左家小公爷此人顽劣不堪,十足的纨绔少爷,他带来的东西能是好的?
“乖孙儿啊,你怎的还乱吃东西!”
“爷爷,我已不是孩童,自是有分寸!”王少爷愤愤地说道:“这好物坏物我还能不分?那五石散服用之后,虽也是让人神采奕奕,但过后身子却沉重不堪,昏昏欲睡,可这暗香豆服下之后却是让人体态轻盈、神采奕奕,即便是那怦然心跳过了之后仍是能神采飞扬。”
文圣公不信,而王家少爷却拿出了上午剩下的咖啡放在了文圣公面前:“好与不好,爷爷喝上一口便知!”
执拗不过孙子,文圣公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但那苦涩的味道却是让他头晕目眩,再也喝不下第二口了,但王少爷却是一副不懂好东西的神情,一口将剩下的咖啡喝干:“爷爷,你且休息去吧,我讲这几日拖下的功课给补上。”
“那你什么……暗香豆,可还有?给我瞧瞧?”
好说歹说,让孙儿给了自己一颗这豆子,文圣公立刻赶往了大医官家中,将正欲睡午觉的大医官生生从床上拖了下来。
“你这老头,怎的如此不讲规矩。”大医官一边穿衣裳一边絮叨着:“大中午的来我家中不分青红皂白的,这可是后宅,若是我这办事呢你可怎么办?”
“七老八十的人,还办事。”文圣公不耐烦的掏出那颗咖啡豆:“你快给我瞧瞧这个。”
“这是何物?”
大医官也是未曾见过,他将这颗油亮的咖啡豆放在掌心端详起来,但怎么看都不似他认识的物件。
“嗨,奇了。居然也有我不认得的果子。”大医官撩起袖子,走到书桌前:“老头子,今日看在你让我看了个新鲜的份上,我便好好给你探索一番,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文圣公沉默片刻,然后开口说道:“我那乖孙,喝了此物熬的水,如今却是已恢复常人一般。”
“不不不。”大医官摇头道:“绝无可能,我想应是此物的药效压制了那五石散的疾症,但治病如治水,堵不如疏,天底下哪来什么神药。若是有,必有蹊跷。”
第176章、10月8日 雨 却道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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