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177章

作者:富春山居

多铎听完了这话后沉默了许久,方才试探的问道:“或者我们可以学一学黄台吉,一边联系蒙古和硕特部参战,一边劫掠汉地?”

多尔衮看了弟弟一眼后说道:“联络和硕特部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做了,只是固始汗这个人向来机敏谨慎,现在年纪又大了,蹲在拉萨就没有出来过,我很怀疑他是否还能控制住和硕特部。

就算他现在还掌握和硕特部的权力,还会不会有这个胆量挑衅汉人?所以我把希望放在了他几个儿子身上。只要他儿子还有野心,那么至少青海就有一支力量帮助我们牵制西北的顺军了。

至于说劫掠汉地,你打算从哪开始劫?大明时期边军一团散沙,所以黄台吉才能带着我们从蒙古绕道袭击关内。这些明军既没有战斗意志,又没有经过好的训练,上头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就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当然是挡不住我们八旗精骑的。

但是顺军可不是明军,他们士气高昂,装备也不错,上面还有一个统一的指挥机构,还喜欢建立堡垒来封锁我们的进攻路线。更麻烦的是,他们会实施坚壁清野之策,把我们将要打下地区的百姓组织后撤,所以我们该去哪里抢劫?”

多铎想了半天都没有找出劫掠大顺地盘的路线,确实如大明这样容易劫掠的对象真是太难得了,不管劫掠几次他们的应对总是没有丝毫长进,以至于最后清军进入关内时把提防的对象放在了地方乡绅而不是官军身上,这也是第四、五次入关获得的经验教训。

和那些见到清军旗帜就溃逃的官军相比,那些守卫家园的乡兵显然要勇猛的多。济宁城下、潍县城下,清军都遭到了重创,而守城的主力正是乡兵。

而李自成治下的地盘,几乎每一座城市都是济宁城、潍县城,在发动乡兵守土一事上,大顺要比大明坚决的多,而且顺军还极善于吸取各种作战的经验,之前在双方交错地方发动的几次小规模战事,清军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正如多尔衮说的,该去什么地方劫掠确实是个大问题。人派多了就可能扩大战事,对于现在的大清来说一场大战显然是不合适的,因为谁也不清楚最后谁能赢,就算是多铎也下不了这样的决心去赌,因为对于大清或两白旗来说,下注的机会只有一次,而对于李自成来说他还可以退到秦岭淮河以南重整旗鼓。

派的军队少了,对于现在严防死守的顺军来说就是送军功上门了,小股军队去骚扰顺军的地方,肯定是扛不住顺军边境上的军民防御体系的。

思来想去大半天,多铎对多尔衮只能叹气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么拖下去于我不利。李自成不是崇祯,他不仅能打还能理政治民,西北、河南之地的百姓已经真的把自己当成大顺子民了,没过一天他的力量就会强上一分啊。”

纵然知道弟弟说的没错,但是满人和汉人在根基和国力上的差距,现在已经一步步的显示出来了,多尔衮根本没法去填平双方之间的这道鸿沟,就算是范文程和洪承畴,现在也只能在细节方面给他提些意见,在大的格局上,两人已经闭口不言了。

以多尔衮对这两人的了解,这两位现在就是抱着尽人事的想法在为大清出谋划策,让他们整一个能够打破清顺格局的理论出来,恐怕是难以做到了。不过想想也是,这两人要是真有那样大的本事,早就帮着大明把建州女真给平了,哪里还能坐在这里给满人出谋划策?

多尔衮现在也就只能指望两件事,一个是寻找外援的帮助,二是大顺内部爆发一场内乱,若是这两件事能够同时出现,那么就是真的上天保佑满人了。

多尔衮派出的使者历经千辛万苦,花了近一年时间终于抵达了拉萨,此时已经是永昌四年四月,面对多尔衮的出兵请求,并使者携来的册封他为“遵行文义敏慧顾实汗”的金册、金印,固始汗也是陷入了沉思。

老实说,现在的固始汗并不想加入中原的战争,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进入中原,而是他觉得和硕特部没有这个能力。光是维持对三大藏区的统治,和硕特部就已经耗尽了精力,哪里还能派得出军队去参加中原的战争。

更何况,看起来和硕特部占据了三大藏区,可是真正打下三大藏区的其实是卫拉特联军,他不过拿了天山南北的故地和卫拉特的盟主地位,同准格尔部达成了交换协议,从而获得了独占藏区的权力。

在卫拉特联军撤退之后,为了剿灭藏区各地的叛乱,仅仅依靠和硕特部的力量,这一打就是六年,好不容易才把藏区给安定下来,现在还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多尔衮又要他冒险去同中国的皇帝打,固始汗自然是不愿意的。

不过他还是把这个难题交给了自己的长子达延鄂齐尔,只是面对父亲提出的问题,达延鄂齐尔却有些茫然,要是父亲让他去带兵打仗,那么达延鄂齐尔立刻可以披挂上阵。可是面对一个是否出兵中原的问题,他想了又想,最终只能向父亲回道:“父亲要是认为可以出兵,那么我愿意带兵出征;父亲要是认为不可以出兵,那么就回绝了清廷的使者就是了。”

固始汗大失所望,虽然他有十个儿子,其中八个被他留在了青海放牧,可是却没有一个在政治上有见识的,他只能提点儿子说道:“如果我们拒绝了多尔衮,一旦满人夺取了天下,必然会对今日之事进行清算的。”

达延鄂齐尔思考了一下后便回父亲道:“那么我们就听从多尔衮的要求出兵好了,正好把青海从汉人手中夺回来。弟弟们之前不是还写信来抱怨,汉人在大草滩建城,其意就是用来对付我们的么。”

固始汗于是问道:“那么要是汉人击败了满人拿到了天下,到时我们该怎么办?”

达延鄂齐尔犹豫了一下后看着父亲的脸色试探的问道:“那就不出兵?我们部族来藏区之后生育极为困难,人口一直没怎么增长,不打仗让族人休养生息也是好事。”

固始汗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让儿子滚蛋了,他开始拿出了拖字诀,期望把回答的时间尽可能的推后,然后去打听中原的情况。

只可惜他的儿子并不都是没有野心的,青海八台吉中的达兰太最先被满人说服,汉人在大草滩修城距离他想要控制的草原最近,因此他很是不满,只不过他数次和汉人交涉,汉人也没有停下筑城,这让达兰太很是愤怒。

得到了清廷的承诺后,达兰太向满人要了一批军械物资,一边开始侦查当面汉人的动静,一边又去联络甘肃的回回,肃州的黑二听到消息后立刻主动同达兰太进行了联系,并说吐鲁番汗也关注着甘肃的动静,正向着肃州派出人马。

于是在黑二的牵线搭桥下,达兰太获得了吐鲁番汗的友谊,双方也正式就向汉人宣战一事达成了协议。吐鲁番汗想要把肃州、甘州、凉州一并拿下,达兰太则想要青海大草滩及甘肃的兰州。

达兰太还派人给鄂尔多斯部送了信,希望对方能够和自己一起出兵汉人的地方,打通青海和河套地区的联系。鄂尔多斯部此时已经和汉人做上了生意,对于达兰太的请求不屑一顾。

第575章 新思潮

说来也是奇怪,从崇祯登基开始北方出现异常气候,到崇祯末年北方的气候又开始恢复正常了,这看起来就像是上天在厌恶大明一般。

而崇祯朝这十余年的天灾人祸和瘟疫,又至少消灭了北方近半人口,极大的缓解了北方的人地矛盾,并在客观上恢复了北方的自然环境。

永昌元年到永昌四年,西北几乎年年都是风调雨顺连年丰收,没有再遭遇什么灾害。由于顺军抵住了清军和反叛的前明军边军进入西北地区,于是西北民众还是获得了一个较为安定的生产环境,特别是宁夏和关中地区,民众家中都开始有了一定的积蓄。

关中地区是因为农业的丰收而富裕,关中平原本就土地肥沃,只有水就能保证高产。在多年的战乱之后,本地的大地主几乎都被破家,土地再一次分散到了自耕农手中,李自成打进西安能这么快平定陕西,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这些自耕农渴望获得新政权对他们实际占有土地的认可。

陕西士绅对于李自成的妥协,也正是在于这些在战乱中出现的自耕农对于他们这些土地原主人显示出的敌意,在李自成军进入陕西后,一些不肯妥协的大地主直接就被本地自耕农带着义军上门灭门了。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力控制乡村后,这些陕西士绅才开始向着大顺政策屈服,希望能够借助新朝震慑住这些无法无天的本地乡民。

一开始这些陕西士绅差点就成功了,当士绅们接二连三的向大顺政权投降之后,李自成终于缓和了对于士绅地主阶层的镇压行动,又在士绅们的建议下发起了东征山西的军事行动,从而延缓了对于陕西旧势力的清理工作。

在这样的局势下,一批陕西士绅和官员都被留任,陕西虽然归属了大顺,但是地方上掌握权力的还是旧的士绅官员。这样一来,大顺能够控制的不过是几个军队驻军的点而已,大部分的县城都还是掌握在旧的士绅手里。

不过形势从永昌二年开始了转变,李自成击退了南下的清军后,算是真正奠定了大顺在黄河长江之间地区的统治权力。李自成很快就改变了当初在西安时和士绅妥协的政策,开始打压旧士绅在地方的力量,然后扶持小地主和自耕农在地方上的话语权。

对于土地的清丈确权,对于王庄和大地主地产的没收,对于土地的重新分配和对自耕农在战乱中开垦土地的权力承认,让陕西的自耕农完全的倒向了大顺政权。

由于士绅在地方上失去了对于农民的控制,战乱后陕西人少地多,地主有地都找不到人耕种,再加上大顺政权鼓励佃户对一些荒地进行开垦,使得地主大量的土地被抛荒。根据大顺政府的法令,抛荒三年的土地政府有权强制征收分配给无地农民耕作,且地主还要为抛荒的土地缴纳抛荒税。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种新的农业合作方式出现了。土地不再作为地主控制农民的工具,而是真正被视为了一种生产必需品,地主和农民进行协商,以土地、耕牛、农具、种子投入和农民进行合作,然后约定双方在秋收后的分配比例。

也就是说,农民正从过去的佃户向着农业工人转化,而地主也从只管收租的地主变成了经营土地的农场主。当然,这种新的生产关系并不是凭空诞生的,大顺政权采取的税收政策和军粮订单,催化了陕西农业的这种新生产关系的出现。

永昌二年,这种农业合作制不过只是在西安周边的一些村子里做了个示范;永昌三年,农业合作制就传播到了整个渭河流域;永昌四年,关中平原15%的土地上实施了农业合作制,这几乎是关中平原上大地主占有土地数量的全部了。

随着这种农业生产合作制的出现,过去士绅阶层所流行的耕读传家的宝训也有了一些新的变化,即经营土地获利也属于耕的一部分,而不能视为从事了末业,而读也不仅仅只有圣贤书可读,那些经营土地的书籍也在可读之列。

议事会的出现,使得这种声音很快就成为了中下阶层的主流看法,因为他们距离科举制实在太远,但是努力一把弄一个议员却并不是遥不可及。

此时大顺的选举权限定在18-60岁的男子,年纳税在2.4两以上,相当于拥有30亩良田的户主;被选举人则被要求年纳税在24两以上的18-60岁男子,相当于300亩良田的户主。前者的人数大约为1500万到1600万之间,后者则也有250万到300万人。

和每三年只有三四百的进士名额相比,帝国议会虽然也只有三四百人,被推选的比例接近一万比一,可是县议员当选的难易程度就比考秀才简单多了,而县议员的权力却比秀才大的多,因为秀才只能影响舆论,而议员是可以直接提出政策的。

最重要的是,各级议事会本身就是对本地利益的一种重新分配,议员们讨论的都是关系到切身利益的问题,不是空谈道德的茶话会。

比如决定地方上道路的走向,水利该怎么修,建设这些公共工程应当如何收税,如何对地主进行赔偿。一言以蔽之,议事会成为了本地有产者对于无产者的统治机构。朝廷官员也只能在一些大方向上进行干涉,并不能对于这些经济问题进行过多的阻拦。

而要讨论这些经济问题,不懂土地经营,不懂水利建设,不懂如何征税,光靠谈道德是不够的。要知道过去士绅们谈道德,是为了保证朝廷不从自己手中夺取利益,但是今天他们要研究的是如何在民众能够忍受的程度下尽可能的掠夺民众,自然就得研究些实际问题。

朝廷建立议事会的目的,本质上就是不愿意再为士绅压迫底层民众进行政治背书,因此一旦议事会的决定出现了什么差错,朝廷在地方上的官员就可以行动起来了。杀几个士绅安抚一下民众,恢复社会秩序,建立和谐社会么。

于是一种新的适应这种生产关系的社会价值观就出现了,这一学派不再把仁和孝作为了社会治理的核心,而是把经营土地作为了稳定社会的核心,这一学派认为人的衣食住行都来自于农业,因此土地是一切社会财富的根源。

一个国家想要长治久安,不在于建立一种道德体系,而在于社会财富的增长能够养活一整个社会。这一论点正是来自于崇祯年间陕西天灾造成的各种人祸,面对不造反就要饿死的饥民,讲再多的道德都是空的,最绝望的时候,饥民都已经易子而食了,面对这样的人伦惨剧,什么仁孝主张对于饥民来说都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惨痛的教训,以农为本的思想在关中士人中影响力越来越大,其中便涌现出了一批代表人物,如戴廷栻、李楷等年轻士人便聚集于关中书院讲学,推崇重农思想。当然这种思想能够快速传播,同大顺政权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这些重农士子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学派,开始在大顺的学术界占有了一席之地。与之对于的是,江南出现的重商学派,则主张向海外拓殖以补充中国金银之不足,从而活跃中国之经济,这一派则以扬州大学为根据地。

这两派的兴起,开始打击过去一直以来统治中国的道德治国思想。当然,关中书院虽然重农但并不排斥商业,因为陕西和草原地区的贸易,不仅为陕西带来了大量牲畜的补充,还替陕西农业消耗掉了一部分多余的粮食。

同鄂尔多斯部进行的贸易,由于大顺的边贸并不是以国家安全为导向的,也不是单纯的考虑商业利益,而是为了改善边民的生活环境,因此陕西边民和鄂尔多斯部的贸易规模很快就突破了大明时期的上限。

特别是底层边民和牧民之间的小额贸易,大顺边军一直采取了放任自流的姿态。于是蒙古和汉民之间的贸易并不只限于几个口岸,这直接让边境不少村镇也受益了。

事实上不加控制的商业贸易,往往都是强势的一方受益,蒙古人很快就分裂了。原先鄂尔多斯部想要同汉人恢复朝贡贸易,本质上还是希望继续过去的统一贸易方式,这一方式其实对于蒙古大部族和大贵族更加有利,因为在大明的限制下,那些蒙古小部族只能依附于大部族才能获得贸易物资的分配。

这就意味着,这些小部族的牧民不仅要承受本部族台吉的剥削,还要接受大部族的剥削,最终还要忍受大明这边贸易额度改变的风险。因此往往在边境劫掠汉民的,就是那些没有权力直接参与贸易,又不堪忍受大部族剥削的小部族,他们在边境抢一把就走,反正汉人也只能找大部族进行交涉,明年大不了再换个名字过来贸易就是了。

对于那些大部族来说,因为大明这边的限制贸易,使得自己不仅掌握了垄断贸易的权力,并获得了支配小部族的权力,他们并不介意那些小部族劫掠汉民,反正大明总不能为了几个汉人和自己翻脸,真要逼急了不过是剿灭几个小部族给大明一个交代,这样增长了自己部族的实力。

但是大顺这种贸易方式正在摧毁这些大部族对于小部族的控制权,既然人人都可以同汉人贸易,谁还愿意被大部族扒一层皮?通过和汉人的贸易,这些小部族的实力也渐渐壮大了起来,开始对于大部族不那么恭顺了,而大部族也不能因此找汉人的麻烦,因为失去了小部族的支持,他们没有这个力量迫使汉人低头。

第576章 西安

鄂尔多斯部济农尔邻勤在永昌四年春悄悄的跑去了萨纳囊彻辰洪台吉的领地,和这位鄂尔多斯部的智囊进行了一场密谈。

一个月之后,萨纳囊彻辰洪台吉带着少量的随行人员抵达了榆林,在榆林待了三天之后,榆林守军又派人送萨纳囊彻辰洪台吉一行人前往西京。

永昌四年五月十五日萨纳囊彻辰洪台吉抵达西京郊外,高皇后和牛金星商议之后派出了喻上猷前往迎接,给与了萨纳囊彻辰洪台吉以极高的礼遇。

喻上猷把萨纳囊彻辰洪台吉送入了迎宾馆后,就回去政事堂复命,高皇后及牛金星问其萨纳囊彻辰洪台吉的来意。

喻上猷回道:“臣和这位彻辰洪台吉交谈了一下。按照他的说法,他此来一是受尔邻勤济农所托想要归服我大顺;二来是希望我大顺能够保护鄂尔多斯部不受满清欺凌;三就是希望能够就边境贸易及边境部族、边民之间的关系定一个章程出来。”

高太后于是问政事堂诸人,“这位彻辰洪台吉倒是很诚实,把来意都说的明明白白了。那么我们该怎么应对?”

巩焴最先表态道:“我们当然应该接受鄂尔多斯部的投诚,鄂尔多斯部位于黄河以南,虽然和土默特部同为蒙古右翼,但鄂尔多斯部在蒙古诸部中地位超然,一般不会介入蒙古诸部之间的争斗,因此鄂尔多斯部同蒙古诸部关系都不错。

过去鄂尔多斯部之所以能够占据黄河以南的河套地区,就是因为能够获得蒙古各部的支持,所以我们也不敢打过去,因为担心会惹恼了蒙古诸部。现在他们主动来投,我们当然应该接受,这样一来我们就能依赖鄂尔多斯部对蒙古各部进行劝降了…”

不过喻上猷却谨慎的表示,“巩尚书的想法是好的,但鄂尔多斯部请求内附的关键是其并非真心投诚于我,而是看了苏尼特部、土默特部、察哈尔部被满人压制,喀尔喀蒙古被满人击败,觉得蒙古诸部在满人手下没有出路了,才想着归附于我。我们接纳他们还是应当谨慎为上,不能平白给他们挡了刀枪。”

巩焴听了顿时不高兴的反驳道:“就算我们拒绝了鄂尔多斯部,难道满人就不攻打我们了吗?把鄂尔多斯部纳入我们这边,总好过让他们成为满人的带路党强吧?”

喻上猷正思考着怎么反驳时,邓岩忠在边上插了一句,“问题是我们究竟能不能护住鄂尔多斯部?满人去年收拾苏尼特部和喀尔喀蒙古的联军,可是胜的相当轻松。要是我们护不住鄂尔多斯部的话,只会让蒙古各部更加畏惧满人,日后连贸易都很难维持下去了吧?”

萧应坤建议道:“要不然我们就只向鄂尔多斯部提供军械,不承担出兵责任。要是满人真的出兵攻打鄂尔多斯部,我们可以容许他们退入宁夏、陕西躲避满人的军队?”

喻上猷立刻反对道:“这怎么行?我们不派兵保护鄂尔多斯部,只出售军械的话,不过是平白增强了鄂尔多斯部的实力,根本没法控制其坚决抵抗满人的进攻。放他们进入内地就更是混话了,这其中要是有几个满人的奸细,岂不是连累宁夏、陕西百姓都遭殃了?”

高皇后听几人争论了半天,大致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他们既想要为李自成添一个彩头,但又不想付出什么代价。听到这里,高皇后心里也是不禁摇头,到了这个时候她大致也明白李自成为何要把这些人送回陕西了,说实话就是这些人要么缺乏进取心,要么缺乏承担责任的信念。

这也使得西京这边看重军队的守备能力要远过于进攻的能力,相比之下李自成在南边组建的班底就积极多了,不仅把大顺的疆域从秦岭淮河一线推过了长江,更是迫使张献忠去掉了大西皇帝的称号,对李自成俯首称臣,从而在名义上统一了南方。

想到李自成这个夫君,高皇后也是一片惆怅,自从李自成打下西安建国之后就有些瞧不上自己了,一度有废除自己后位的念头。不过后面因为忙于东征,这事才暂时放了下来,到了从北京南下之后李自成对她的态度虽然和气了许多,不过却更像是上下级关系而不是夫妻了。

高皇后虽然有时也会感到黯然神伤,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并不能退让,因为高家在大顺军中也是一个山头,要是她失去了这个后位,那么高家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她宁可和李自成做陌路夫妻,也是要守着自己的位置的。

不过高皇后倒也承认,就眼下李自成的作为来看,除了对不起自己之外,这个皇帝还是做的中规中矩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听到军中和民间对李自成有多少怨言。

高皇后冷静了下来打断了诸人的发言说道:“把这事通知扬州,请教一下陛下的意见吧。萧尚书可以先同这位彻辰洪台吉谈一谈贸易上的事项。

反正一时半会满人也不会出兵攻打鄂尔多斯部,我们还是有时间对这个问题进行充分的讨论的。不过对彻辰洪台吉就不要谈起我们内部的矛盾了,免得让他小瞧了我们。

那么接下来不如议一议关于王总督发回的情报,和硕特部在青海蠢蠢欲动,似乎有勾结吐鲁番攻打我河西走廊的意思,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巩焴照旧还是第一个表明了态度,“和硕特部满打满算不过三万丁,又要控制西康、卫藏、青海三地,除非他把卫拉特四部都拉来,否则是没法攻下兰州的。只要兰州还在我们手中,那么和硕特部就不可能攻下河西走廊。

因此,和硕特部不过是想来劫掠一把而已。我看我们可以先礼后兵,一边派人去同青海和硕特部台吉们交涉,一边派兵前往兰州。若是能够和平的解决自然是最好的,和平解决不了就用武力解决好了,不过青海广大,我们最好不要追击的太深入。

至于吐鲁番汗这里,吐鲁番截断了我们通西域的商路,虽然之前我们派人前去联系过,但是吐鲁番的官员却对我们的通商要求推三阻四,只想让我们同他们交易,不许我们越过吐鲁番进入到天山南北地区,恢复传统的西域商道。

对于这样的人,不狠狠的教训他们一顿,他们是不知道什么是上朝威严的。因此,对于吐鲁番汗国,应当趁着这一次他们挑起的战争,一举攻下此国,从而打通前往西域的通道。”

这一次巩焴的主张倒是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之所以出现这个局面,主要是和硕特部也好,吐鲁番汗国也好,距离西京都比较远,有着巩昌府和兰州府作为屏障,西京总是安全的。

但是鄂尔多斯部所代表的漠南蒙古就不同了,这些蒙古人对于内地的情况太了解,毕竟双方打了近200年了。满人多次绕道破关而入,都是得到了这些漠南蒙古部族的指点,否则以满人在草原上的陌生,怎么可能长途跋涉之后,到了地点就能够了解到守关的兵力布置,从而迅速发起进攻的。

不过在散会的时候,巩焴有些惊讶于今天牛金星的沉默,要是往日的话牛金星是不可能让他如此出风头的,显然对方应当是有什么心事才如此心神不宁。

高皇后显然也感受到了牛金星的异常,于是在其送自己的时候也开口向牛金星问道:“牛先生今日是心里有事吗?所以才如此神不守舍?”

牛金星看了看左右,高皇后便挥手让近侍们退后,牛金星这才向着高皇后说道:“是有一事报到了臣这里,但臣实在是难以判断是真是假,既然殿下问起,那么臣敢请殿下给出个主意。”

高皇后见牛金星这么郑重其事,于是便也认真的说道:“牛先生请说,本宫洗耳恭听就是了。”

牛金星再次瞧了瞧周边,确定边上的人应该听不清自己的话后才小声对着高皇后说道:“实是姜瓖派了人过来,表示愿意带着大同镇重归我朝,就是请求赦免其及部下的罪行。”

“姜瓖?哪个姜瓖?奥,是那个姜瓖。”反应过来之后,高皇后不由皱起了眉头说道:“当初这个人投降本朝的时候,陛下就说过这个人不地道,过天星一定要给他打包票,结果过天星最后死在了他手上。现在他又想投降?这人就不要脸皮了吗?”

牛金星沉默了片刻后对着高皇后说道:“此人心性确实不行,不过这个人的嗅觉确实不错。他之所以现在派人过来请降,一是知道满清只会一日差过一日,而本朝却是一日强过一日,投奔本朝自然比伺候满人强;二便是,他知道现在投降过来最有价值,因为我们还没有真正强过满清,他现在投奔过来,就算有什么罪也会被赦免,但日后可就未必了。”

听牛金星这么一说,高皇后也沉默了,她又不是对军事一点不懂的大宅院的小姐,好歹她也是亲自上阵过的女将。所以她很清楚,假如现在姜瓖投靠过来,对于满清是一个什么样的打击。思考再三后,高皇后便说道:“牛先生可以回报他,若是他真能带着大同投降本朝,过往之事便不再追究,我还请陛下给他封侯…”

第577章 云南一

西北渐起风波的时候,西南这边却开始由乱转治了。永昌三年末,张可望、张定国携23营计3万人马入滇,李来亨随军出征,为这支大西军协调同云贵川方面的明军及地方关系,并帮助筹集粮饷。

说是筹集粮饷,其实还是从扬州、湖广调拨物资,在当地换成粮食和雇佣民夫,还有便是从自贡运输食盐过来,当成货币用于支付民夫的工食。在云贵地区,布匹、茶叶、食盐远比铜钱更容易交换到物资,因为本地经济封闭,很多少数民族根本不知铜钱是做什么用的,日常生活所需都是拿着粮食和腊肉去市集上交换。

对于李来亨来说,这是出征也是一次极好的锻炼了,毕竟过去他最多也就是向后勤催要粮饷还没有试过这种和地方上打交道的经历。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说明了顺军的后勤体制已经从“打土豪分田地”的阶段进步到了建制阶段,大顺已经真正成为了一个政权,而不是什么草台班子了。

这一点李来亨也从地方官对待自己和对待大西军将领的态度分辨了出来,这些地方官对他是当成了钦差大臣来看待的,对于他的要求就算解决不了也会给出一个原因,但是对于大西军将领则完全是当成了外人,只愿意给出最基本的物资供应,并不回应其他要求。

大西军的将领们虽然对于这些地方官员的态度极为不满,好歹他们也是去云南救援前大明官民的,又不是来攻打这些沿途经过的地区的。但张可望、张定国却很清楚自己去云南是干嘛的,他们是打算把云南变为大西军的一个退路的,因此自然不能和这些沿途官员起什么冲突。

若是因此造成了云南官军的恐惧,直接和沙定洲这些叛乱土司同流合污了,那么他们这三万人再能打,也是不可能平定云南的。更何况,此次出征他们就没有携带多少军粮物资,全是由大顺政权调拨供应的,把这些地方官员都得罪了,难道还指望大顺从天上给他们丢粮食下来吗?

张可望因此数次严肃了军纪,禁止了军队在四川养成的胡乱杀人习惯,在四川士绅官民的反复背叛下,大西军在四川养成了不顺从就要杀之立威的习惯。杀人确实能够让看到的百姓老实一阵,乖乖的服从大西军的命令。但张可望也意识到,这种顺从不过是表面的,在大西军看不到的地方,这些百姓就成为了反抗大西军的主力。

只是这种震慑四川人的行动是受到张献忠支持的,哪怕是和张献忠最亲近的几个义子,现在对于张献忠也恐惧的很,因为坐在龙椅上的张献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可以给他们些许温情的义父了。过去的张献忠虽然嗜杀,但好歹对自己人是不会乱杀的,可是现在的张献忠发起狠来,就算是自己人也别想活。

张可望也不是什么没心没肺的人,他隐约觉得义父是忌惮他们这几个掌握了兵权的成年义子,所以才会用杀戮来震慑他们。因此在张献忠面前他越来越沉默寡言,张献忠但有什么主张,他也是先拍手支持了再说,就是为了防止义父把自己当成第一个目标。

如今既然自己已经单独领兵出来了,张可望自然是要先纠正了这些大西军错误了的做法,他可不希望自己葬身于人生地不熟的云南,在李来亨面前他也保持了足够的恭敬,因为他知道这次出征云南就看两人能否真诚的进行合作了。

虽然李来亨比他小了七八岁,但是张可望同李来亨还是比较聊的来的,因为李来亨虽然年幼但是对于治军治民都有着一套理论,和他那几个弟弟相比,反而要成熟的多。

而李来亨对于张可望的能力也是比较认同的,他和张可望数次交谈之后都惋惜对方说道:“张大哥这是被军务给耽误了,若是能够在陛下身边学习一段时间,对于治国理政方面必可更上一层楼。”

张可望虽然对这句话并不感冒,但是他也承认李来亨能有这样超越年纪的见识,而又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得来,那么说明这些见识就是来自于李自成的灌输。哪怕他再怎么自视甚高,面对李自成未免还是要敬畏三分的,毕竟这是他义父都感觉无能为力的人物。

在张可望倾心结交下,李来亨又不摆什么钦差大臣的架子,双方的关系倒是迅速的亲密了起来。对于张可望严肃军纪的命令,李来亨是支持的,不过他建议张可望应当设立一个专门的部门来负责军纪,而不是依旧把严肃军纪的指望放在各级将领身上,以免这些将领袒护士兵而使军纪成为一纸空文。

张可望倒是把这个建议听进去了,他本身就想对军队整顿一番,虽然他掌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是他的权威依然没有脱离张献忠的授予,在张献忠表现出了对他们这些义子的忌惮后,张可望就一直想要自保了。

只不过此前在张献忠的眼皮底下,他不敢大动干戈,现在借助李来亨的建议,他倒是正好委托对方在军中设立一个专门负责军纪的部门,这种事对于顺军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