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在湖滨的凉亭内,吴三桂听完了多铎从李效忠、李应聘口中获得的消息后,沉吟了半天后对着多铎说道:“天津卫城的官军想要投降我们,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这些人反复无常,不能轻易相信。还请豫王给我一点时间,我派人前往天津周边核实他们的情况。
此外,哪怕这些人是真心想要投靠我们,他们也不可能和天津的顺军对抗的。因此,想要夺取天津卫城,还得靠我们自己,他们只能为我们引路而已。”
多铎点头赞同道:“吴将军说的不错,我们可以借用他们,却不能完全信任他们。不过他们要是真的愿意投降我们,而顺军又没有防备他们的话,我们就有了一次突袭天津卫城的机会。”
吴三桂有些迟疑,如果说坐在山海关中的他仗着有城墙的保护,还想着在大顺和大清之间左右逢源,甚至有借助复立大明的名义自立山头的想法,被清兵从山海关内赶出来后,他就有些找不到方向了。
之前他在山海关内计划的时候,觉得只要自己树立起复明的旗帜,九边明军和关内百姓就会都投向自己,而为了进入关内,清军也会扶植他。但是当清军入驻山海关后,高第、白广恩等明军将领都直接投靠了满清,丝毫没有以他和关宁军为首的意思,这就让他心里凉了一半。
黄土庄一战,稍稍恢复了一些吴三桂的心气,觉得清军也不过如此,自己过去似乎是高看了他们。但是之后清军步兵大队赶上来,顺军终究还是不敌,这又让吴三桂重新生起了畏惧之心。没办法,清军的大将军炮和红衣大炮实在是太强大了,不管是多坚固的城池,都挡不住这些火炮的轰击。
所以,顺军依靠着运河沿岸的一系列小城可以抵达住他们的先头部队,但是当看到清军的大炮运抵到城墙前面时,顺军也就毫不迟疑的弃城撤离了。吴三桂思考了一下,发觉如果换成自己在城内,恐怕也只有逃命一途了。
因此,这两天里吴三桂对于清军又表现的恭敬了起来,因为他自觉现在没法和清军对抗。但是对于顺军的追击,他也并不是那么的积极,只是每日按部就班的进军。现在他就是希望清军能够消灭大顺军的主力,又指望着顺军能够重创清军,那么他就不用再看两家的脸色了。
听到多铎想要偷袭天津卫城,迟疑之后吴三桂就表示了反对道:“我军稳打稳扎,顺军就只有败退一途,豫王又何必急躁?顺军的士气虽然高昂,但是我军有火器助威,就算再坚固的城池也要被大炮粉碎,而且天津卫城我去过,多年失修,并无多少防御能力。我军不必偷袭也能取胜啊。”
原本多铎对于偷袭天津卫城并不坚定,但是这一刻他反而下定了决心道:“平推过去,我军固然能胜,但是自成一路南撤,我们要追到什么地方去…”
多铎突然停下有些狐疑的看着吴三桂道:“还是说,吴将军打算把自成迫向南方,好和南方的士绅会和?”
第七十七章 机会
北运河从通州方向而来,在虹桥下方和南运河汇合然后流入渤海湾,而北京到天津卫城的官道就在北运河的右岸,也就是说在天津卫城北面的南北运河之间。
穿着一身低阶明军军官装束的胡心水站在虹桥南端军营西南角的望台上,公然刺探着天津卫城左右的情况。从望台到天津卫城的北门约3里地,天津周边地区低下,除了沿河的一些杂树林和芦苇荡外,在这样晴朗的天气下可谓是一览无遗。
看了半天之后,胡心水即对身边的随从问道:“国贵,你觉得如何?”
不过20出头的吴国贵丝毫没有迟疑的说道:“卫城周边河流纵横,一眼望去水坑水塘遍地,唯一可供大军攻伐的,也就是北面南北运河围起的这块地方了。昔日永乐皇帝在此地修建卫城,确实是眼光独到。
顺军据卫城,然后守南北运河,则我军必要先控制北运河和海河,然后再夺取南运河,然后才能进攻卫城。可要这么打,那么没有三五个月是拿不下天津卫城的。
但幸好顺军忙中出错,露出了两大破绽,倒是给了我们一个速攻的机会。其一是顺军明明对天津卫军有所提防了,但还是把他们派来守北运河防线,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北运河虽在外围,但不拔除这处据点,我们就不能全力进攻南运河防线。
其二是顺军的野心太大,他们在南北运河分别设置防线,已经足够拖延我们进攻天津卫城的时间了。但顺军又试图在南北运河之间修建一道长垒,把南北运河之间的营垒联系起来。可顺军又把周边的居民遣散了,虽然这道长垒不过三里多长,但以顺军自己的人力也不是数日内能够完成的,所以到现在也不过才完成一半而已。
这样一来,顺军的大半人力都用在了修建这道长垒上,一旦天津卫军变乱,夺取了南运河上的那两道浮桥,卫城内的顺军反而变成了少数。我军若是能够在夺取浮桥后直接冲击卫城北门,则有一半的机会直接拿下北门,天津卫城一旦沦陷,困在南运河北岸的顺军也就剩下了投降一途了。”
胡心水再次转头向着西南方向看去,数千顺军将士正卖力的挖掘长壕并把土堆在一侧,建立起一道土垒墙,虽然从他这面看去这道土墙最多到胸口的位置,但是想要跨越长壕进攻的话,那就成了一道一人多高的壕墙了。
他也注意到,之所以顺军修筑这道土垒会如此之慢,是因为他们把壕沟挖的又宽又深,如此一来就算是骑兵也无法一次越过壕沟,最终只能下马作战了。真要让顺军把这道土垒完成,光是想要击穿这道防线估计也要丢下数千人命了。
如果每一次和顺军打攻城战都要丢下这么多人命,那么他们这些为清军打头阵的军队恐怕很快就要被消耗光了。不过,他很快又把目光转向了卫城方向,穿过南运河南岸一带密密麻麻的建筑,就能看到一条黑线,那就是天津卫城的北城墙了,再往北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向谨慎的胡心水,此时还是有些犹豫不决的说道:“如果顺军的力量都摆在这里,突袭卫城倒也是一条妙计。但是,顺军撤离军民的景象是人人都看到了,可卫城内部和卫城南面的通道却又被顺军牢牢封锁着,要是顺军走而复返,这就是一个陷阱了。”
在吴三桂身边长成的吴国贵,虽然敬重胡心水但并不畏惧这位吴三桂的左右手,此时听了胡心水的担忧,顿时忍不住张口接话道:“不管城内有没有埋伏,只要我们拿下了卫城北门,顺军就被分割成了内外两个部分。我们身后还有大军接应,顺军难道还要把南下的大军调回来和我们决战吗?就算是那样,这也是我们最期盼的局面了吧?”
胡心水楞了一下,脑子里终于转过了弯,眼下是他们追击顺军,相比这些顺军,他们才能算是主军啊。因此顺军真要死守天津卫城的话,倒也真是正中他们的下怀。对关宁军来说,在河北同顺军作战,总好过在山东、河南同顺军交战的,因为他们中有不少就是河北人,对这里的地理较为熟悉。
相反,顺军以陕西、山西和河南人为主,若是让他们过了黄河,反倒是有了地理之利。长吐了口气后,胡心水就丢掉了脑子里有的没的想法,对着吴国贵说道:“也看的差不多了,下去和金、杨两位将军谈谈,你去找营中的普通将士谈谈,问清楚顺军是从那天开始疏散居民的,李自成是否还在卫城…”
五月二十四日,吴三桂部进驻了武清县东北部,而多铎部则进驻于武清县的西北部,两军之间间距30余里,把顺军驻扎的武清县城夹在了中间。
这两日,联军采取了步步为营的进逼策略,加上联军分为两部在运河两岸的遥相呼应,杜绝了顺军小股部队利用运河之便往来两岸插入部队空隙的袭击事件,但这样也拖累了大军的行军速度,每日行军不足30里。
不过对于吴三桂来说,行军慢一些倒也没什么,满人对于他的提防才是他现在最头疼的问题。虽然在祖大寿投降大清后,关宁军就成为了吴家独大的局面,但是关宁军的根本还是在关外,这也是崇祯要求关宁军全军撤回山海关内时,关宁军迟迟不动身的最大根源。
吴三桂投降李自成后,都把军队带到三河县了,但在接到京城的变故之后还能带着军队返回山海关,并不是关宁军的将士对他有多么的忠诚,而是关宁军的将士放不下关外的田宅。虽说关外有着满清的虎视眈眈,但是和满清打了这么久,关宁军却也没有达到内地明军对于满人的畏惧程度。
相比之下,当初努尔哈赤造反辽人入关被关内百姓排挤的景象,却是关宁军上下记忆深刻的。他们很担心自己入关后,会重复这些辽人的遭遇,最终变成一群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因此吴三桂提出返回山海关时,关宁军上下都是兴高采烈的,他们以为吴三桂会带他们重新返回关外。
但是山海关吴三桂引满清入关,顿时让一部分关宁军将士大失所望,还有一部分关宁军将士则干脆向着满清靠拢了,只剩下了一小半关宁军将士还团结在吴三桂周边。但是吴三桂很清楚,剩下这些关宁军将士也不可能无怨无悔的一直效忠自己,如果不拿回关外的土地,或是找到一处新的驻地,那么他拿什么养这些军士?
想要拿回关外的土地,就必须获得满人的完全信任;找一处新的关宁军驻地,那么就得先证明关宁军的实力,没人会把土地分给没有力量的势力。因此,在能够确保优势的前提下,吴三桂并不介意和大顺军打一场,但想要他去和大顺军拼消耗,他又是不情愿的,因为关宁军眼下是死一个少一个,在没有驻地的情况下是很难补充的,看着满人的架势,恐怕也不会给他补充什么兵力。
只是,他越想保存实力,满人对他就越是不放心,此时关宁军的家属都被满人送回了关外,满人手中等于是掌握了关宁军的一批人质,吴三桂自然也不敢去赌,关宁军的将士们到底是爱自己的家人多一些,还是爱自己多一些。
他在河西务同多铎的交谈,最终还是以他屈服而告终。虽然他自己并没有想过要趁着追赶李自成军南下的机会和南方忠诚于大明的官绅联系,但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极为诱人的想法。
现在他被满人步步紧逼,主要还是在于满人的武力太强大了,他根本反抗不了满人的镇压。但要是跑去南方就不一定了,越往南去满人的力量就越分散,而忠诚于大明的势力就越强大。到了那个时候,哪怕是家人还在关外的关宁军也只能做大明的忠臣,而不是试图为势力单薄的满人效力了。
就在吴三桂坐在大帐旁边的一处小河边纳凉思考的时候,身边的近卫走来向他报告胡心水回来了,他立刻说道:“带他来见我,不,带去大帐前,并请恩格图、耿仲明、孔有德三位大人过来,请他们一起听一听胡心水带回来的消息…”
吴三桂很快就想反应了过来,这一仗打不打,怎么打,其实他已经决定不了,因此也就无须再让人生疑,不如请三位监视他的监军一起听胡心水带回的消息,然后听从这些这些监军的命令就好。
恩格图是蒙古正红旗固山额真,虽然才40出头,但资历却甚老,他是努尔哈赤时期投靠满人的科尔沁部人,因此现在和满人没啥区别。耿仲明、孔有德就不用说了,本就是黄台吉用来招揽汉人豪杰的马骨,虽然黄台吉没有让他们做什么事,但是却相当的礼遇他们。
多铎把这三人派给吴三桂,名义上是加强吴三桂这一路的力量,实质上就是为了进一步控制吴三桂这一路军队。听完了胡心水带回的消息,恩格图便毫不犹豫的说道:“既然已经确认了李效忠、李应聘几人带来的消息不错,天津卫军确实有投靠我军的意图,那么我们就不该再有所犹豫,当尽快发兵前往天津接收天津卫军的防线。
至于是否要一气夺下卫城,我们这一路人马已经超过3万,而根据消息卫城守军最多不过2万,且一半多在城外,这样的机会送上门难道我们可以不要的吗?
我看,我们可以先准备起来,然后让胡都司连夜赶去向十王汇报,交由十王定夺就是了…”
第七十八章 发动
25日清晨,多铎派镶红旗梅勒章京和陀和孔希贵约5千人同吴三桂军合营,和陀带来了多铎的命令,要求吴军突袭天津卫城,即便不能夺取卫城,也要把城外的顺军堵在城外,不可使之逃入城内。
于是此日,吴军拔营继续顺着运河南下,但是途中不停的分出了数百人的部队离开,这些部队离开大军之后重新集结,然后在三位副将陈时登、夏登仕、胡亮的分别带领下远离运河行军,避开顺军哨探的耳目直接扑向了天津。
当日吴军行至天津卫城20余里方止,距离天津已经不足一日日程,另一边多铎主力反倒是同顺军在武清县城纠缠了一日,虽然成功占据了这座小县城,但是距离天津卫城也还有五六十里。
驻守北运河虹桥一线的娄光先、金斌、杨维翰等人接到了城中元帅府的命令,要求他们加强对于虹桥的戒备,若是情况危急可以放弃北运河北岸的防线退到南岸固守,但是应当拆除木桥。
娄光先、金斌等向城中派来的参谋官表示,虹桥是往来海河南北的交通要道,也是附近商民的生活所需,只要还能坚守,他们一定会坚守北岸防线的,为表示决心,娄光先、金斌决定于当晚移营北岸。趁着这些天津卫军移营制造出的混乱,陈时登、夏登仕、胡亮率领的2000多马步兵趁机混入了北岸军营之中,接着便控制了木桥。
双方穿戴的都还是明军的服饰,因此关宁军的潜入一开始并没有引发天津卫官兵的注意,等到吴军控制了木桥和军营出入之后,营中的官兵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在娄光先、金斌、杨维翰等将领的劝说下,驻守北运河的近4000官兵都决定重新归明。
不过陈时登、夏登仕、胡亮等三人并没有放松警惕,除了把娄光先、金斌、杨维翰等将官的直属部下2000多人编入了自己的队伍后,剩下的1000多官兵则被隔离在了营地一角,要求他们只要防守自己的营地就可以了。
26日早上,杨维翰带了六百人前往南运河南岸的仓库搬取粮米和箭矢火药等军需用品。领取过程中,杨维翰对于发给自己的粮米和军需大加挑剔,和管理仓库的官员纠缠了一个上午,直到快午时了才带队返回。
南运河上的两座浮桥,一座直接通往北门外的大街,足可容纳2匹马并行,为南运河上的主要通道;另一座则在西面200余步外,稍窄一些,可容纳2人并行。
南运河这段河床宽200多步比北运河虹桥处宽了将近三分之一还多,若无这两座浮桥,想要渡过这条河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因此顺军对于这两座浮桥设置了专人看守,每座桥的两侧各有50人驻扎。
将近午时,守桥的顺军士兵也预备吃饭去了,永昌皇帝对于后勤上做了不少改变,只要军队没有脱离大营,那么各部队就要设置专门的食堂,不再自行做饭。
毕竟发米面容易,但是发菜肉可就难了,而且军营之中人口众多,一人生病很容易就传染一队人。采取了专用的食堂供应饭菜,不仅可以防止士兵骚扰大营周边的百姓,也能保证伙食的干净卫生。当然,食堂制也会引发一些小问题,比如士兵在用餐时都想着先吃上饭菜,不愿意留守站岗。
金斌、杨维翰等人正是利用了这点,向胡心水提出在午时发动突袭卫城的计划。杨维翰指挥着部下磨磨蹭蹭过桥时,心里也非常的紧张,因为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听到信号。
虹桥北到卫城北门约1100多步,步兵需要1刻钟跑完全程,骑兵需要三分之一刻,而关上城门的动作应当不会多于二分之一刻。
因此,夺桥和突袭城门的行动必须连接起来,否则守城的顺军发觉不对关上城门,然后召集运河南岸两翼驻守军队来夺桥梁,就城门到南运河边300步的距离,两侧又有着大量的建筑,根本不容他们展开部队坚守。这样一来,过河的军队就会在三面打击下被迫放弃浮桥退回北岸,这一仗也就白打了。
虽说,打不打得下天津卫城,和他们这些天津卫军无关,但真要能够突袭成功,杨维翰觉得自己至少是立了一大功,既然大清能够封三顺王,他凭啥不能捞个公爵、伯爵当当。
抱着这样患得患失的心理,杨维翰不停的在浮桥上来回跑着,口中咒骂着这些士兵不肯尽力,耽误了自己吃中饭,回去一定要饿他们一顿才行。原本就拖拖拉拉的运输队伍,在杨维翰的整顿下反倒是更乱了,也就是现在是吃饭的时间,没人和他们争浮桥的通行权,因此守桥的士兵还在旁劝说了几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北面突然响起了三声号炮,就在浮桥上的士兵被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伪装成卫军士兵的吴国贵毫不犹豫的拔出了匕首,先割喉了站在身边和自己闲聊的守桥士兵,然后就低喝了一声:“动手。”
原本散开在桥头的卫军官兵,纷纷就对着身边的顺军士兵下了毒手,顷刻之间浮桥南端的七八名守军就躺在了地上。
吴国贵瞧了瞧周边没有漏网之鱼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北岸,发觉那边并没有安静的解决反而爆发了打斗,他下意识的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北门上的城楼,感到上面似乎没什么动静。
一个大胆的想法顿时涌现了上来,他回头便对着身后的骆士奇、傅三义说道:“我带10人去城门处,三义点出50人准备接应我,士奇你带剩下的人守卫桥头。”
骆士奇、傅三义脸上都露出了难色,傅三义道:“我们只带了短兵,惊动了城内的大队人马,根本挡不住啊,你这未免也太冒险了。”
骆士奇也道:“上官的命令是让我们夺取浮桥,然后守住一段时间。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又何必多事?要是夺取城门不成功,到时反而无功而有过了。”
吴国贵的性格一向执拗,认定了的事就死活都要试一试,被两人这一劝他反而抛掉了顾虑,于是他瞪大了眼睛狠狠的说道:“大丈夫既然从了军,自然就该博一个富贵出来。夺取浮桥算什么功劳,不拿下卫城我们也守不住浮桥。
我也不是要去夺取城门,而是要阻扰他们关门。我们总不能傻乎乎的站在这里看着顺军把城门关上吧?那样的话,就算后续部队上来了,也突袭不了城门了。有什么罪我自己扛就是了,李九,带上你的兄弟跟我来。”
骆士奇和傅三义看着吴国贵向城门走去的背影,一时也不知要不要上前拦住,等到李九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追赶吴国贵后,傅三义也只能转身对着骆士奇叹气道:“到底是吴总兵身边的人,总不能真让他白白死在这里,你守着桥头,我带人去接应他…”
三声号炮响起的时候,南运河北岸的田虎和马重僖正在督饷部院衙门内用餐,马重僖正向着田虎抱怨道:“放着北京这样的坚城不守,反而跑到天津这座破城来守,主上到底在想什么啊?”
田虎则皱着眉头说道:“守城倒也没什么,不过主上既然把天津城的百姓都撤走了,这城还有什么可守的?现在我们连修筑营垒的人力都不足了,连战兵都要去挖土,搞的下面也是抱怨连连啊。”
马重僖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权将军他们估计都已经过沧州了吧,我们这后卫在这里继续坚守下去,岂不是成了孤军?我看,等亳侯回来,还是请亳侯为我们劝说主上几句吧…哪来的炮声…”
田虎和马重僖丢下碗筷跑出了院子,很快就有军官跑来向两人汇报道:“吴三桂部的前锋已经在北运河北岸出现,刚刚的三声号炮是虹桥军营处发出的警报。”
马重僖立刻对着田虎说道:“吴三桂部的前锋应该人数不多,不过这些天津卫军的战力堪忧,还是让我带一队人马过去看看,帮助他们稳定军心吧。”
田虎却迟疑的说道:“陛下有过命令,我军不得干预北运河的防御事宜,若是虹桥营垒遇到袭击,我们首要是确保督饷部院衙门附近营垒的安全,此地不容有失。”
马重僖顿时有些发怒了,他道:“虹桥营垒要是守不住,我们这些天的长垒不是白挖了吗?陛下到底是听了哪个混账王八蛋的意见…”
田虎打断了他道:“你也不要过于急躁了,我们这处确实不容有失,否则亳侯就无路可退了。陛下也许是担心这一点,才不许我们干涉北运河防御的事务吧。这样,我还是派人去问一问娄光先,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信心守住,你且去整理部队,有什么需要我再给你命令。”
听到要保障亳侯的后路,马重僖终于没有意见了,和天津卫军相比,当然是亳侯的后路更加重要。既然吴三桂军已经出现,可想而知,亳侯一军应该也距离他们不远了。如果对方被清军追击的话,那么他们的有生力量当然是要用来接应亳侯的。
打发走了马重僖后,田虎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参谋官,按照之前设定的预案,开始收拢部队护住南运河上的两路浮桥再说。
第七十九章 夺门
站在虹桥南端营地中的胡亮和陈时登紧张的关注着长垒处顺军的动向,看到这些分散在长垒各处的顺军集结后向着督饷部院衙门营垒处撤离,胡亮顿时有些失望的说道:“看来我们是不能趁机剿灭顺军一部,给他们制造更大的混乱了,给夏副将发信号,让他的骑兵队出击吧,我督促金斌所部进攻督饷部院衙门,你守着桥头。”
陈时登点头赞同道:“就这么办,左路浮桥已经拿下,不过顺军似乎已经察觉不对了。我们要是再犹豫下去,突袭城门的机会也许就没有了。三重,给夏副将发信号,让他们出击。”
陈时登扭头对着身后的一名军官喊了一声,这名军官立刻对着身后的旗杆处待命的士兵喊道:“升红旗。”
虹桥北路,半个时辰前八百名关宁骑兵已经整好队伍守在了路边,副将夏登仕更是顶盔贯甲的站在队伍的前方,让身后的士兵看到自己身先士卒的样子,万事具备就等着出击的信号了。
只是半个时辰过去后,站在队伍前头的夏副将已经摘掉头盔躲在路边建筑下的阴影不断喝水解暑了。早上赶来接管营地的胡心水,看着一头大汗的夏登仕,又看了看他身后几乎要把自己贴进阴影中去的士兵,不由有些担心的问道:“夏副将,你们出击没有问题吧?”
夏登仕压抑着因为闷热带来的烦躁感,对着胡心水回道:“大人勿忧,只要上马跑起来,就会凉快下来了。狗日的,想不到关内夏天的日头会这么毒,早知道还不如提前到早上突袭呢。”
军官的铠甲虽然做工精良,但主要还是以铁片和皮革缝制而成,为了追求防御力,这样的铠甲是不通风的,太阳一晒自然就让人受不了,更别提夏登仕内里还穿了一件内甲,在这样的夏日正午下自晒,简直就像在蒸笼里被烹煮的螃蟹一样难受了。
胡心水倒是能够理解夏登仕此时的心情,因为只穿着一件轻甲的他也已经觉得闷热无比了,至于那些还穿着棉甲的骑兵,他都不愿意去想这些人的感受了。他只能期待着这支军队能够熬到出击的时候,不过这也让他对这次突袭城门的行动有了几分疑虑。
就在这个时候,头上望楼上的士兵突然向着他们喊道:“对面升红旗了,一面红旗,一面红旗…”
听到突击的信号发出后,夏登仕心底顿时感到了一阵轻松,这一刻他连身上的闷热都感到减轻了几分,终于可以脱离被太阳加热煎熬,不管是把心里的烦躁发泄到那些顺军士兵身上,还是尽快打完这一仗下河冲个凉,都是一件好事。
夏登仕戴上头盔固定好,向着胡心水抱拳说道:“胡大人,我这就去了,还请胡大人尽快督促后续人马过来支援我们。”
胡心水的视线越过面前的骑兵队伍,看着正从拆毁的防御工事缺口进来的自家人马,转而对着夏登仕说道:“夏副将且放心的去吧…嗯,我的意思是,祝夏副将马到功成,夺得此战的第一功。”
虽然觉得有些晦气,但夏登仕也只能当做没听到上司的口误,对着胡心水再一抱拳,然后便转身在家丁的扶持下上了马。因为早有准备,八百名挑选出的关宁精骑在数十息内就上马整出了一个双马并行的长蛇阵型。
夏登仕下了一个命令后,就一马当先的朝着虹桥南岸奔去了。当夏登仕的马队整队冲到了南运河东浮桥前时,北城门上方的顺军官兵才真正意识到不对,开始敲锣示警,城门处的一二十名顺军也开始试图关上包着铁皮的实木大门。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装作想要入城办事的吴国贵等十人正磨磨蹭蹭的接近了城门,见到城门前的顺军入城关门的举动,吴国贵立刻拔出了腰刀喊道:“我军将至,诸位何不随我搏一场富贵。张寒,你带3人搬开拒马,其他人跟我上。”
吴国贵喊过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冲向了城门洞,杀向了正预备关门的顺军士兵,这些士兵为了关门把武器丢在了一边,面对拿着腰刀的吴国贵冲来,只能向后退去,这顿时引发了城门洞内的混乱。
而在吴国贵在城门处奋力拼杀时,浮桥两头的杨维翰、骆士奇也开始下令部下们把浮桥上的车辆和粮食都掀翻到河内,给自家部队让出道路来了。于此同时,浮桥两侧的顺军也意识到浮桥这边不是寻常的军中斗殴事件,而是敌军来袭了,于是纷纷组织人马上前来夺回浮桥。
说起来这一切好像是一个漫长的反应过程,但实际上却是一个非常短暂的间隙,这边顺军才派出部分士兵走到东路浮桥边,那边关宁军的骑兵已经抵达了东路浮桥的北端。
都不用夏登仕下令,骑兵队尾就分出了50骑冲向了试图夺取浮桥北端的百余顺军步兵,然后稳固住了浮桥北岸的防御。虽然在过浮桥时,骑兵队速度慢了些,只能成单骑纵队前进,但是过河之后的骑兵也还是毫不费力的驱散了南岸附近围来的上百顺军步兵。
驱散了浮桥南的顺军步兵后,夏登仕也注意到了城门处正在爆发的战斗,和城墙上不断增加的士兵,他不再顾虑还在不远处集结的顺军队伍,只是回头对着身后的副手喊了一句,“马春你在此收拢过河的兄弟,黄元你带着已经过河的兄弟跟着我去夺城门。”
当吴国贵听到后方的马蹄声时,他身边的同袍已经剩下了不到三人,虽然城门外的傅三义还带着40余人,但是他们没有长兵难以支持他,在狭窄的城门洞内,手持短兵和数杆长枪搏斗,几乎毫无胜算。吴国贵虽然武艺出众,但也在几个手持长兵的顺军士兵的乱戳下连头盔都打掉了。
在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和叫喊声后,吴国贵一边向着侧面躲开,一边对着同袍喊道:“快让开,快让开,我们的骑兵来了…”
吴国贵的话音都未落下,一匹马已经冲进了城门洞,一位躲闪不及的吴军士兵被奔马撞向了对面,马上的骑士丝毫没有顾忌的继承冲了上去,趁着顺军士兵被这名吴军士兵遮蔽住视线的时候杀入了顺军士兵的内部。
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下,堵在城门洞前的3、50名顺军士兵顿时被冲出了一条缝隙,紧接着后方的骑兵顺着这条缝隙继续冲入,顿时把本就不大的城门洞空隙给堵上了,手持长兵的顺军士兵反而失去了作战的空间,马上的骑士开始放弃长兵改用刀剑,很快就击垮了顺军在城门处的防御。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快,吴国贵还在恼火着自家骑兵连自己人都不顾的时候,城门洞内已经倒下了一地的尸体和伤员。随着后方的骑兵鱼贯而入,之前躲在城门外不敢上前的傅三义,这时却拍着肩膀向他示好的说道:“国贵兄弟,别愣在这里了,我们赶紧入城吧,这可是你辛苦得来的功勋,不能让这些骑兵给抢了。”
吴国贵下意识的回头瞪了傅三义一眼,看着这双充满戾气的眼睛,傅三义讪讪的放下了手,为自己解释道:“我也是好心提醒你,总不能让兄弟们白白死在这里。”
吴国贵深呼气了一口气后,对着傅三义说道:“你找几个人把兄弟们的尸体抬出来,其他人跟我进城。”
傅三义看着吴国贵往城中走去的背影,也只能朝地上啐了一口,心中想着他有什么可得意的,不就是吴总兵身边的家丁出身么,算了,自己也懒得和他计较。
回头唤了几名部下把城门洞内的尸体和伤员抬出来,傅三义便也带着剩下的部下入城了。守卫城门的约百余人,不过城门附近还有一个数百人的小型军营作为城门守备力量的支援。只是正如金斌等人打听到的消息,这个军营中一半人被调到了城外修筑长垒,因此营中也只有百余人守备着。
事起突然,不管是城门处的守军,还是这个附近军营中的驻军,都没有预料到他们这一次的突袭,因此夏登仕的骑兵队伍源源不断的入城后,就迅速的击溃了城门附近军营的来援。当这支援军被击溃后,北门上的顺军士兵就向着城墙两侧退去了。
从虹桥北出发到站上北门城楼,夏登仕估算着也就过去了一刻钟左右。站在北门上观望了一下城外的局势,看到己方大军已经源源不断的从虹桥过河,一路向着督饷部院衙门、西路浮桥进攻,一路则顺着东路浮桥向着北门而来。
他又瞧了一眼城内,顺军虽然暂时从北门退却,但是城内各处都在发出集结军队的讯号,显然顺军并没有放弃夺回城门的念头。夏登仕于是向着部下下令,在北门上升起自己的旗号,步兵上城,骑兵在城下集结,以对抗顺军接下来的反扑。
于此同时,李友、宋献策等顺军将领纷纷来到了天津卫署西面的督察院衙门,前两天李自成把自己的住所从靠近北门的巡抚衙门迁移到了靠近南门的督察院衙门,这里也就成了顺军新的都元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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