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77章

作者:富春山居

蒋臣回道:“我们这次带来了总共价值25万元的硬币和纸币,光是提供给一个扬州城使用的话,应该是能够满足日常交易的,毕竟民间使用最多的还是铜钱。”

李自成拿起来一旁的纸币反复的看了数次后,终于点头说道:“继续研究纸币的用纸、油墨及印刷方式,这些配料和印刷母版都要严格保存,有敢外流牟取利益的死刑,无心流传出去的也要严厉处罚。朕希望明年开春之后,至少能够用纸币支付地方官员的俸禄。”

对于李自成的要求,蒋臣和邱俊孙并没有反对的想法,因为大顺发行的钞票是可以兑换的,不是不能兑换的大明宝钞,只要能够兑换成金银币,那么不过是多了一道兑换手续,不会有官员提出异议的。

不过邱俊孙犹豫了一下,还是为典当行说了几句情,“陛下,当前全面取缔典当行是不是不妥?在中央银行没有在各地设立店铺之前,典当行对于各地的百姓和商人还是有用的,没有了他们提供的短期借贷,恐怕会造成市面上的萧条啊。而且,如果他们能够承接纸币兑换的话,也能减少了我们不少麻烦啊。”

李自成思考了一下后说道:“之前朕说要全面取缔典当行,也是给那些商人施加压力,让他们同都元帅府进行合作。

朕承认,现在还不是全面取缔典当行的时候。但是,大明朝对于典当行的管理实在太过宽松,这些典当行不仅公然和官员进行勾结,还通过官员的支持随意提高利息,将一些有价值的典当物据为己有。从这些方面来看,这些典当行并没有促进地方经济的发展,反而成为了地方上的毒瘤。

典当行可以存在,但是得遵守都元帅府制定的法律,这个管理典当行的法律可以由财政处拟定。朕有两个要求,一是每个典当行都必须说明自己的资金来源,并且承诺不接受法律规定不许典押的物品和人。二是典当行的年利息不得超过24%,典当期内利息不得超过本金。”

邱俊孙听后算是松了口气,各地缙绅都有经营典当行的,虽然这个时代的土地是本业,但是获利最为丰厚的生意还是借高利贷。有良心的缙绅一年只收50%的利息,黑心的能一年翻一番,虽然大明律法规定,借贷利息不能超过本金,但多数缙绅是不会理会这一条法律的。

李自成南下途中宣布要取缔高利贷,并顺便把各地的典当行给关了,这虽然大大的得罪了地方缙绅,但是在李自成的大军面前,地方缙绅也只能低头接受。可随着这些地方缙绅通过太子和都元帅府联系上后,自然就想着能够恢复自家的典当行,邱俊孙就受到了许多人的请托。

不过之前邱俊孙还不敢向李自成提出来,直到李自成试图推出法定货币体系,他才借机插了一嘴。虽然邱俊孙并不是蒋臣这样对金融有兴趣的读书人,但他也能够看得懂这法定货币推出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快货币在市场上的流通。

既然货币要在市面上流通,就不能不得到地方有力人士的支持。否则人家不收你的货币,你还怎么把法定货币推行下去?各地缙绅都是地方上主持经济的一个基石,各地物资的流动就是围绕着缙绅进行的,依附于缙绅的农户们不可能脱离缙绅去求活,因为只有缙绅才能平衡地方官府催征的压力,脱离缙绅也就意味着脱离了保护。

邱俊孙的判断没有出错,李自成思考了一下后就接受了他的建议。三人继续交谈了几句后,李自成也就结束了和两人的会谈。

瓜州城,和李自成达成了协议后,整个瓜州的紧张局势就缓和了下来。高杰交出了瓜州城的控制权,其实就是对于瓜州码头的控制权,这令扬州城终于打通了通往长江的通道,原本市面萧条的瓜州城,随着战乱风险的消除和长江航运的恢复,终于开始有所恢复。

在府内无所事事的高杰,为了避嫌,在顺军派人点校他的部下时,他选择了在家闭门不出。就如邢娘子对他所言:“既然选择了向永昌帝投诚,那么就无谓隐藏什么,否则倒是给他留下了把柄了。”

不过高杰终究是好动的性子,在家待了数日后他又有些忍不住了,邢娘子于是这天干脆陪着高杰到城内逛街散心。换上了便服的两人带着儿子走在街上,忽略了他们身后穿着便衣的壮汉们的话,倒是和普通家庭没啥区别。

走在人流中的高杰也觉得眼前的场景难得,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过这样安宁的街市了。只是逛着逛着他突然在路边的一处卖头饰的小摊贩前停了下来,邢娘子原本以为高杰这是要给自己挑件礼物,她正欲接过高杰手中的饰品,却见高杰并不松手,只是侧耳倾听着什么。

邢娘子有些诧异的安心倾听了一回,顿时听到了相隔不远处背着他们的一男一女,正挑着香粉交谈着,“…不要担心钱,都元帅府刚刚才发了安家费,而且赏功校尉还说了,等到新的营区建成,军属不仅可以分到一套房间,还能优先安排工作…”

对于男子的宽慰之言,女子却情绪不高的说道:“可你去了山东之后未必不要花钱,还是留些身上比较好,要是都元帅府说的是真的,我也能养活自己的,你现在就不要乱花钱了。都元帅府说军士40周岁就能申请退役,大帅到底会不会让你退役?”

男子支支吾吾不肯正面回答,女子终于负气离开了,这下男子立刻丢下了手中的东西跟了上去。高杰兴致不高的拿着头饰离开了,邢娘子赶紧给摊主付了账,这才跟了上去。回到府中时,高杰才叹息了一声道:“李自成这是要挖我的根啊。”

第244章 新政59

邢娘子见状也只能上前握住夫君的手,等待高杰慢慢冷静下来。果然,在妻子的安抚下,高杰烦躁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最终长吐了一口气道:“算了,反正已经投了李自成,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到了此时,邢娘子才终于出声劝说道:“这么多年仗打下来,连我们都不想打下去了,何况是底下的士兵。真正乐在其中的人,也不是想要留在军中和人作战,而是想着依赖军势劫掠平民满足自己的私欲。

李自成派人收拢军心,其实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夫君你这次出征就不必再担心有人裹挟士兵劫掠平民了。自从山西败退以来,为了安抚那些败军,夫君你纵容他们劫掠平民,实已得罪众人,若是再继续下去,我们就真要成人人喊打的贼军了。

眼下李自成虽然收拢了我军军心,但也等于是把夫君你从过去的罪孽中解放了出来,有了都元帅府的约束,那些部将们也不能再动不动私犯军律,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啊。”

高杰轻握妻子的手,良久之后才点头说道:“你说的也对,若是能够借此整顿军纪,对我们也不是坏事。希望李自成说到做到,则日后天下太平,我就辞了这身军职,在扬州做个富家翁也行啊。”

邢娘子虽然感受到了高杰的退意,但她心里却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李自成能容忍高杰,总是他还有些用处,若是高杰对李自成无用了,还能当一个富家翁吗?不过她却也不能把心里的这种猜测讲述给高杰听,因为高杰的性子太直,她担心高杰听后会再同李自成起什么冲突,到时李自成还能再次宽容吗?

两人静静的依偎了一会,高杰突然出声道:“这第二批出发的部队还是我亲自带队,让本深带最后一批部队好了。明日我去扬州向李自成拜别,家中之事就全赖你照看了。”

邢娘子沉默了片刻后便点头应道:“你早日出发也好。有都元帅府安排后勤事务,其实你留下来也没什么事可做,倒是山东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你早点过去主持大局,也好让大家到了山东后能安心下来。只是山东不是河南,那边的士族力量还是很强的,你可不能轻易和人结怨了,否则他们未必不会投向北面。”

高杰冷哼了一声道:“那些士族也就欺压一下平民而已,难道他们还敢同军队作对?当年吴桥之乱和前两年的北兵入寇山东,那些士族不也只能伸出脖子被砍吗?他们得罪不起乱军和北兵,难道就得罪的起本军…”

于此同时,在扬州城东关街道内的一处巷子里,一群人堵住了巷口。人群中,县吏李鳆向着何兑吉拱手汇报道:“根据马氏兄弟及秦犯的交代,他们背后的主事者就是住在这里的柳举人。秦犯说:他手中所有生意盈利的四成都要交给这位柳举人,因此此人才是真正的主脑。”

何兑吉对着他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他们背后的主脑人物,你是尽心了。一会拿下柳举人,你尽可以搜索他家中女子,看看你女儿是否在这里。”

说罢,不待李鳆感谢,何兑吉又向身边的两名军官问道:“巷尾有人守着吗?柳家的左邻右舍和他家后院也安排了人了吗?”

两名军官都抱拳齐齐说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卑职等还在周边的高处安排了人手望哨,除非他们能够从地下走,否则绝逃不脱我们的眼睛。”

何兑吉点了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随着何兑吉一声令下,两名军官中一位留下指挥全局,一位则带着一队人向巷子里走了进去。很快巷内就传来了大声的叫门声,然后是撞门声,接着是哭喊声。不到两刻钟,已经有人出来向何兑吉回报,柳家已经被拿下了。

对于这个速度,何兑吉也颇感惊讶,他原本以为这主脑之人的家中必然是铜墙铁壁,非花费一番功夫不能拿下的。却不料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那边却连抵抗都没有就被拿下了。

听完了士兵的回报,何兑吉有些诧异的望着李鳆道:“你确定是这条巷子的柳家?他们家只有一个老仆和几个婢女,连一个护卫都没有。”

李鳆头上都微微冒汗了,但他还是坚定的说道:“确实是这家,小人把马氏兄弟及秦犯同伙分开审讯,然后根据他们的口供拼凑出来的线索。”

看着何兑吉依然是一脸狐疑的神情,李鳆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赶紧又说道:“秦犯每个月都要往这边送一趟银子,上面还有着他做下的记号,只要找到大量的白银,就能证明。”

何兑吉沉默了数秒后说道:“那就一起去看看,到底他们家有多少银子。”

当何兑吉带队进入柳家时,听到一老者正在喊冤,还表示要去都元帅府告状,这让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些压力。这柳举人已经算是士绅中的一员了,若是查不出真凭实据,估计那些城中的士绅肯定是要沉不住气了,明日又正好是永昌帝和扬州市民会面的日子,他心里顿时有些后悔,应当推迟一两天再来搜查的。

只是此时也无后悔药可以吃了,他只能下令士兵们仔细搜索,并将柳家的仆役分别隔离查问,希望能够拿到真凭实据,把柳举人的口给堵上。

可是不管士兵们如何搜查,也只是发现了几百两白银和一些头面首饰,并没有发现李鳆口中所说的大量白银,柳府甚至就没有地窖,而且那些仆役也没有交代出有用的情报。

站在何兑吉身边的李鳆在慌乱之余,突然就想起了酒厂的隐藏院落,他于是围绕着主建筑外围测量起了大宅。一刻钟后,李鳆匆匆走到何兑吉面前说了几句,何兑吉也围绕着主建筑测量了一番,很快他就停下了脚步,走到了堂屋内就坐的柳家人面前,直视坐在上首的柳举人说道:“柳举人,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坦白自己的罪行,至少你的家人还可以从宽发落。”

柳举人眼皮跳了跳,便避开了何兑吉的视线说道:“你这官员实在是不知所谓,无凭无据打上门来不说,现在还想让我顶罪?我一定要去永昌陛下面前控告你们这群腐吏,否则大顺还有王法吗…”

何兑吉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对着左右吩咐道:“把柳举人拉开,把他身后的家具也挪开,然后砸了那堵墙。”

刚刚还气定神闲的柳举人顿时疯狂了起来,一边叫嚷着“你们有什么权力砸我家”,一边拼命挣扎着不肯走,连带着他的两个儿子也起身拦在了父亲前面,不许官兵碰自己的父亲。

柳举人一家都是读书人,扬州本地的义勇顿时就手软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愿意得罪这些读书人。在这个时候,何兑吉只能叫顺军士兵上前,硬生生的把柳氏父子三人抬到了一边,然后就有人拿着锤子和铁斧走到了墙边敲了起来。

被堵住了嘴的柳氏父子只能在士兵手中扭来扭去,但却挣脱不了。而这边士兵砍烂了木板后露出了一堵青墙,这下连义勇们也开始有所怀疑了,因为这个位置不应该出现这样一堵砖墙。

等到一名士兵几锤下去,硬生生把砖墙砸了洞口出来,顿时就露出了一间黑黝黝的房间,这名士兵探头往洞里看了几眼,就对着何兑吉报告道:“是个密室,就是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

何兑吉一边让人找蜡烛,一边让士兵把洞口开的大一些,然后才转头对着柳举人问道:“这密室里有什么?”

在士兵找到密室后,柳举人就放弃挣扎了,面对这个问题,他只是撇了一眼何兑吉后说道:“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说这里面装着我家的劳动所得,你信吗?五代之功,毁于一旦,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何兑吉完全没听明白对方到底在说啥,不过他倒是看到了柳举人两个儿子对于家中出现密室也感到了惊讶,显然这个密室他们并不知情。

他面无表情的取过一旁士兵找到点好的蜡烛,然后弯下腰穿过了墙上的大洞。何兑吉手执蜡烛对着密室里照了一眼,差一点就把手中的蜡烛给跌落了,因为密室里放着几排架子,一个架子上放着各类古董和珍宝,其他架子上则放慢了一个个二尺见方的木箱。

哪怕他没有打开箱子,也猜到里面装的必然是黄金和白银。随着士兵把密室里的箱子抬出几个,在阳光下打开后,箱子里50一个的马蹄银顿时晃花了义勇和顺军士兵的眼。

何兑吉见状立刻呵斥道:“这是贼赃,是要登记在册上缴国库的,难道你们想要违反陛下颁定的律法吗?”

在何兑吉的呵斥下,义勇和士兵们终于收起了贪婪的目光,重新盖上了箱盖。白银虽好,但是拿了也走不出扬州城啊。

看到他们的表现后,何兑吉这才满意的说道:“你们的功绩,统计司不会忘记的。等到所有的财富入库,你们也将会受到陛下的奖赏。”

听到何兑吉的许诺,众人这才安心了许多,开始按照何兑吉的命令,把密室里的东西一一搬出。而另一边,柳举人也放弃了抵抗,在何兑吉表示可以把他的两个儿子改名送往外地后,他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柳家发迹的经过。

第245章 新政60

这日清晨,李自成携带少量近卫从扬州北门入城,先去了两淮盐运使衙署,这是扬州城地位最高的衙门,因此位置也放在了城市中心的位置。

因为清早街上人少,因此李自成经过北门大街时街上还是空荡荡的,二三十名骑兵行走在大街上畅通无阻,甚至都不需要人清道。

听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清脆声音,李自成的心情放松的很,他还饶有兴趣的观望着一下17世纪中叶扬州城居民的日常生活。

他的左手是一条穿过城市南北的河道,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在河边的石头阶梯上挑水和洗刷马桶了,甚至还有妇人洗起了衣服。他的右手则是一排商铺,有的店铺还没开门,但也有人开始卸起了门板,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这些早起的扬州市民显然也看到了骑马而入的李自成一行人,不过他们也只是好奇的探头望了一下,很快就做自己的事去了。显然这些市民并没有意识到永昌皇帝就在这队骑兵之中,他们把这些骑兵当成了普通的顺军士兵。

李自成忍不住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指着这些扬州百姓对着身边的近卫说道:“你们知道,这些市民为什么对我们不感到害怕了吗?”

李自成的亲卫们七嘴八舌的说了一起,最终大多数人都认为,扬州市民是见惯了顺军进出城市,才对他们的出现无动于衷的。

李自成这才开口说道:“这是信任啊。这些扬州市民知道我们顺军不会去劫掠他们,所以他们才能对我们的出现感到若无其事。若是让高杰或其他人的军队出现在这里,这些市民早就关门躲藏起来了,因为他们知道那些军队是不会保护他们的。

此前在北京时,刘宗敏他们为什么都极力主张应当撤回关中去,因为陕西是我们的家乡,家乡父老是会信任我们、支持我们的,而其他地方的百姓则未必。你们想想吧,我们刚刚到扬州时,我们敢就这么几十骑进入扬州城吗?”

亲卫们自然是摇头说不敢的,那个时候不要说进入城市,就是靠近城门时,城墙上的守兵都是紧张万分的,生怕顺军乘机夺取城门。

李自成于是说道:“军队若是不相信自己的统帅,那么就不可能打胜仗。同样的,民众不相信军队的话,军队也不可能从民众那里获得物资和人力的支持,那么当战争爆发时,得不到民众支持的军队就会越战越弱。所以,获取民众的支持,是军队获得胜利的首要条件。

所谓勇将、智将,最多也就是在局部战斗上取得一点影响力,但是改变不了两国之间的战争走向,只有民众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根本。你们要时刻记住这一点,军队和民众之间是鱼和水的关系,没有水的鱼是要渴死的。”

今日跟着李自成进城的亲卫大多数是年轻人,在李自成平日里的训导下,他们对于李自成的亲近感要大于畏惧感,因此就有人大胆的反问道:“可是建奴几次入关劫掠都是横行无忌,难道那些百姓宁可被建奴劫掠也不愿支持官军吗?”

李自成轻笑了一声说道:“百姓倒是想要支持官军抵抗建奴,建奴第一次入关占据了永平四城,一开始就是打着常驻的念头,可是在官兵的围剿下,建奴不还是弃城而逃了么?没有民众的支持,官兵又怎么能够把建奴赶走?

但是朝廷缺乏一个完整的对付建奴的作战方略,总是想着引诱蒙古人去攻击建奴,然后坐收渔利,结果就是坐视了建奴吞并了蒙古诸部,控制了大草原,于是建奴就可以绕道草原破关进入山西、北直等地。但即便是如此,建奴每一次劫掠关内都无法久驻,因为他们遭到了关内各地民众自发的反抗。

如山西、山东各城的反击建奴作战,不都是民众占了主要的部分吗?但是朝廷和军队的无能,才使得这些英勇的民众白白牺牲了。所以,军队要打胜仗,必须要获得民众的支持,但是民众的支持并不会直接变成战争的胜利,战斗还是需要军队去面对的。

要是军队看见敌军就跑路,民众再怎么支持军队,都是不能获得胜利的。所以,战争失败的首要责任在于朝廷的方略和军队的统帅,其次就是军队自己的作战能力,不能把责任归咎给民众…”

李自成和身边亲卫讨论着军民关系时,不觉就到了两淮盐运使衙署所在的巷口。看到站在巷口迎接的李来亨及黄家瑞等官员,李自成这才结束了和亲卫们的交谈,在巷口前下马和迎接自己的官员们打了招呼。

在一阵寒暄后,黄家瑞为李自成带路,进入了两淮盐运使衙署。在二堂的小客厅内,黄家瑞为李自成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除了各种包子外,还有大煮干丝和肴肉两件名小吃,李自成看着也是食指大动。

饱餐一顿后,喝着茶漱口的李自成就和黄家瑞就扬州当前的局势交谈了起来。在太子那里碰了壁后,黄家瑞此时也有了退意,说了没几句他就试探道:“…此次城内爆发了这样大的案子,说起来臣也是有责任的,臣请陛下免去臣之职位,以警来者。”

李自成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方才开口说道:“黄先生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你担任运司才几年,怎么能说这些案子和你有关。不过朕听说,昨日城中倒是挖出了一个拐卖儿童的祸首,朕今日过来就是想先听听这件案子,何干事,你说说吧,是个什么情况。”

坐在客厅下首末位的何兑吉立刻起身,先对着李自成拱手行了一礼,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册小本子翻开念了起来:“柳文先,年55岁,祖籍江西,天启元年举人…”

念了一遍柳家上下的名单后,何兑吉突然说道:“根据柳文先的交代,他实不姓柳,他曾祖是从河南归德逃荒南下流落到扬州的,后来控制了十几位乞儿因此有所积蓄,之后又同胥吏勾结开始拐卖儿童,到祖父时已经在城外置地购宅。

其祖父觉得这一行终不是长久之策,且身份也过于鄙贱,于是便购买了一位江西破产商人的身籍和家谱,遂改姓柳。不过其祖父和父亲虽然表面上经营香粉生意,其实一直在扩大拐卖孩童、妇人的生意,到了其父亲时,扬州城内近半孩童的买卖都出自柳家。

秦犯不过是柳家最边缘的帮手,到了柳文先手上,因为其考上了生员,因此开始渐渐退出这一行,试图将家族转向普通的儒商之家,也就没有让其两个儿子再沾染这一行…根据柳文先的交代,我们还起出了一份他家历年贿赂官员的名单,其中…”

何兑吉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李自成说道:“或者陛下自己看一看这名单比较好。”

厅内的几位官员,除了黄家瑞还老神在在,其他人已经开始冒汗了。他们觉得这个时候何兑吉住口,显然这名单上有对在场人不利的名字啊。

李自成接过何兑吉递过来的小册子翻了几页后,就不动声色的递给了一旁的黄家瑞,黄家瑞拿到手上看到一个名字,立刻惊讶的向李自成说道:“这,臣真的不知道…”

李自成打断了他,对着客厅内的众人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朕和黄先生单独说上两句。”

几位官员带着疑惑的表情走出了小客厅,这边黄家瑞才一脸惨白的为自己辩解道:“…这是臣的妻弟,但是臣真的不知道他居然敢收这样的钱…”

李自成听完后,叹了口气说道:“大明的积弊,朕也不想说什么了,不过黄先生还是挪一挪位置比较好。淮安那边还需要一个督粮转运的主持者,我看你过几天就去淮安可好?”

黄家瑞只能一脸沉重的点头应承道:“臣听凭陛下的吩咐…”

何兑吉站在庭院内,小心的观察着小客厅中李自成和黄家瑞的谈话,他原本以为李自成会勃然大怒,但是未想到李自成会如此平静。他正猜测着李自成和黄家瑞谈什么时,却见李自成已经起身走出了小客厅,他赶紧和其他人一起走到台阶下恭候。

李自成站在台阶上扫视了一眼庭院内几位惶惶不安的官员,这才说道:“朕同黄运司商议了一下,我们都认为,这不过是柳犯狗急跳墙之举,试图把扬州各处衙门拖下水,以混淆百姓视线而已。所以,这份名单不作为查案证据。当然,名单中也未必都是假的,大家仔细盯着,要是有人为柳犯传递消息、或是脱罪的,都可以报上来…”

待李自成说完,一旁的黄家瑞才吞吞吐吐的跟着复述了一遍,接下来李自成才又说道:“对于柳家查抄出来的罪证和贼赃,朕建议不要立刻入库,可以在琼花观设立一个展览处,让扬州市民看一看,柳家的罪恶和他们到底从那些无辜妇孺身上榨取了多少钱财…”

下面的官吏们纷纷附和了李自成的建议,李自成也无意在两淮盐运使衙署多做停留,便带人前往了琼花观,预备去和扬州市民见面了。

第246章 新政61

在前往琼花观的路上,何兑吉骑马位于李自成右手,李来亨骑马位于李自成左手,两人都落后于李自成一个马头,在他们之后是五骑一排的近卫,再之后则是黄家瑞等官员的车架。

憋了半路,何兑吉终于忍不住向李自成问道:“陛下为何轻轻放过这些官员?若是没有他们的包庇,像柳举人这样的毒瘤也难以在扬州落地生根的。放纵这些官员,日后恐怕类似于柳举人这样的人物还是会再次出现的。”

李自成回头看了看他,方才说道:“我从前听说过这样一个笑话,大明朝的官员全部拖出去枪毙,或者有一部分是冤枉的,可若是挑一半人出来枪毙,则又会有漏网之鱼。”

何兑吉不知李自成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笑话,不过他还是回应道:“这听起来不像是个笑话,倒像是事实。”

李自成叹了口气道:“正因为事实看起来确实像个笑话,所以光靠杀人是没法把这样的风气纠正过来的,过去我们已经尝试过了。但是结果却并不好,百姓不理解我们为何要杀这么多读书人,而各地的读书人也是人人自危,你不也是其中之一吗?”

何兑吉楞了好一会,才拱手请罪道:“过去臣确实对陛下有所误解,所以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不过蒙陛下收留之后,臣已经知道错的其实是臣自己,陛下所为并不为过。”

李自成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街道前方说道:“朕听说过这样两句话: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杀一人而万人喜者,杀之。

这话反过来用也是可以的,杀一人而不为万人喜者,则不杀。过去我军杀戮贪官污吏,民众并不能理解,反而认为我军嗜杀,且无安定国家之念。所以,我军在时百姓畏惧,我军去后百姓则怨。何也?因为是我军要杀人,而非百姓要杀人。

事实上,除了那些直接受害的百姓外,大多数百姓也许会同情受害者,但不会支持严惩加害者,他们反而更担心那个有能力惩戒他人的权力者破坏了现有的秩序。

黄家瑞的罪责其实没有那么大,但是作为扬州城内最高的官员,不先处置了他就不能越过他去处置其他人。但是严惩黄家瑞并不能让我们得到百姓的认同,反而会说我们顺军过河拆桥,是为了强占扬州城才诛杀了他的。

我们才让南方安定下来,此时又怎么能够让江南士绅再找到缘由向我们发难呢?这对于老百姓来说,是更大的不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家里出现了大量的蟑螂,肯定是卫生太差,而不是蟑螂太能生。我们应当先搞卫生,而不是满屋子的去追杀蟑螂,那样屋子里的蟑螂只会越来越多…”

何兑吉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李自成能和自己说这么多,他的提问也只是想要一吐怨气而已,毕竟把案子查到这个程度,实在是耗费了他及部下们相当大的精力了。而他之所以这么卖力,也是为了能够澄清官场中的腐败,还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这并不是何兑吉故作姿态,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就如同之前在德州被那些世家大族推出来主事,也是为了捍卫正道,认为李自成这样的贼首没有资格当皇帝,且崇祯帝并没有什么失德的行为。

如果李自成只是对他含糊其词,那么对于李自成就会感到失望,认为对方也只是一个心口不一之辈,虽然能够击败大明朝廷,但他也不会觉得对方真的能救得了中国,因为李自成的道义只是一个幌子而已,真到了这样的紧要关头,就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但是现在李自成说了很多,也讲的很真诚,这令何兑吉不由开始思考了起来,究竟要如何打扫这间老房子,才能让蟑螂失去生存的地方。

两淮盐运使衙署到琼花观的距离比到北门外天宁寺的距离稍近,不过等到李自成一行人来到观前时,此处已经围满了人,太阳也已经升到了半空。在卫兵的护卫下,李自成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挤进了山门内,进门的时候李自成才意识到琼花观这地方似乎小了。

当然,足以容纳数千人游览的琼花观怎么看都和小扯不上关系。不过琼花观并不是为了召开大型群众集会而设计建设的,因此它的格局并不适合集会演讲,当数千人乃至上万人想要涌入观内时,这里显得就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