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匂宮出夢
感谢上帝,他现在还安然无恙。
不过,他居然会跑到希腊去冒险,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她立刻又有些担心他接下来的安危。
只不过,眼下她身处深宫,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祈求万能的主继续庇佑这个可怜的孩子,让他万事顺遂了。
“没事吧?殿下?”正当她还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时候,对面的梅特涅冷不丁地问。
苏菲强行中断了自己的思绪,然后重新看向了梅特涅。
“您告诉我这些,是有什么目的?我可不相信您会对我大发慈悲。”
“即使是我,也会对您有点同情心的,毕竟……蒙受一切悲惨损失的人可是您啊,而他可是在外面逍遥自在。”梅特涅笑着说。“您的苦痛只是他日后可以炫耀的谈资而已。”
“如果您觉得这种无聊的挑拨有用,那就是您天真了。”苏菲倔强地回答,“我我是舍不得他离开,可是我也知道,他的心不在这里!所以我非常高兴他可以在外面展翅高飞,不光是因为这是他应得的,更是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他活得舒心活得长久!这里颓靡腐化的空气只会让艾格隆早衰,让他的心和他的志气一起枯萎……所以如果我们中非要有人得承受痛苦,那我宁愿是我,因为我在这里活得下去,我可以活到我们重逢的那一天,可以活到世上再没有你们的一天!我会耐心等着的!”
虽然她的话非常难听,但是在她的表情和眼睛里,自有一股动人心魄的魅力和气魄,以至于梅特涅都不禁暗暗赞叹。
所以这次他没有再出言讽刺了。
“那好吧,既然您乐得牺牲,那我又有什么话好说呢?”他耸了耸肩,然后再重新开口了,“根据我们的消息,小家伙当众拿出了一大笔珠宝和金钱,根据他自己的说法,这是拿破仑在帝国覆灭之前,偷偷让自己的支持者留下来给他的……这故事挺感人,但说实话我不太信,所以请告诉我吧,是不是你偷偷赞助了他?如果是,给了多少?”
“说来遗憾,因为时间仓促,我只来得及给了他我随身带的吊坠,那是我母亲在我出嫁前送给我的。那对我来说非常贵重,但是对他的事业来说必定是微不足道的物事,所以这跟我没有关系。”苏菲坦然回答,“当然,如果有时间有机会,我乐意把我的钱给他,只要他开口就好。”
苏菲的回答,让梅特涅心中狐疑,他不太相信苏菲的话,可是从对方的神色来看,却怎么也不像是在说谎。
“您与其怀疑我,倒不如怀疑一下另外一个人。”这时候,苏菲又开口了。
“谁?”梅特涅问。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们为他找的好未婚妻了……”苏菲带着嘲讽和不甘的笑容,冷笑着回答,“我刚刚回宫的时候,举办宴会时她找到了我,然后告诉我她打算去找殿下。要是旁人说,我只当是小孩子说胡话,不过她恐怕就不一样了,她是真干得出来的,所以在眼下,她肯定早已经跑到心上人身边了吧……”
在特蕾莎刚刚说出来的时候,苏菲没有选择告密,眼下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苏菲觉得再守密也没什么意义了,于是干脆就说了出来。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看梅特涅此刻的表情。
果然,正如同她期待的那样,梅特涅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震惊而又愤怒,让他已经渐渐老迈的身躯颤抖了起来。
“嗯!?”他气势汹汹地哼了一声,然后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了起来。
自从莱希施泰特公爵逃离之后,特蕾莎公主就极少出现于公众视线当中,不过梅特涅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只当她不堪受辱,所以不敢出现在公众面前罢了,所以也没有再加关注。
谁能想得到……
“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傻姑娘!?明明蒙受了这等羞辱,居然还……还眼巴巴地又跑过去受苦?愚蠢!糊涂!”梅特涅一边踱步一边忍不住大骂,“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只知道任性妄为,一点都没有皇室成员的觉悟!”
骂着骂着,他又骂到了特蕾莎的父亲头上,“还有那个大公,也是糊涂透顶!身为御弟却没有一点大局意识,居然任由女儿这么胡闹!他们就不知道他们给帝国增添了多少麻烦吗!”
他当然想得到,卡尔大公是绝不会让女儿孑然一身地跑出去的,一定会给她准备一大笔钱。
哪怕这并非莱希施泰特公爵手中财富的全部,但也足够惹人怀疑了。
所以如果其他国家得知特蕾莎的消息以后,一定会很合理地猜测这其中是不是奥地利皇室和他在暗中耍弄什么阴谋,这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
咒骂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总算让自己重新镇定了下来。
他重新走回到了苏菲公主的面前,然后用阴郁的视线打量着她。
“殿下,您的任性妄为,给我国带来了难以估计的祸乱,所以我认为,您有义务作出些许弥补。”
“我倒不觉得我惹了什么祸事。”苏菲冷笑着回答,“该头疼的是您,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您想见自己的女儿吗?”梅特涅突然问,“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目前非常健康。”
一说到女儿,苏菲无法维持自己的平静了。
“您身居高位几十年,结果现在拿一个婴儿来威胁别人,难道不觉得丢脸吗?我为您感到羞耻!”
“威胁?并不是,我倒认为这是一种交易。”梅特涅冷冷地回答,“您先告诉我,您想不想见到她?”
“世上有不想见到女儿的母亲吗!?”苏菲大声回敬。
“那好,那我们就有得可谈了。”梅特涅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珂丽丝忒儿小姐注定是个不能见天日的私生孩子,但是,让一个母亲永久和自己的女儿分离,确实有违人道,所以,如果您乐意的话,我可以行个方便,让您定期可以见到她。”
突如其来的兴奋,让苏菲顿时呼吸急促了起来。
但是她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免费的午餐。
“定期是多久?”苏菲勉强镇定下来,然后反问。
“一个月一次吧,不能更多了。”梅特涅想了想,然后回答。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这位小姐将在衣食无忧的环境下长大,有服侍她的人,当然也会有负责教育她的人——我们虽然给不了她公主的头衔,但是给出公主应有的教育还是不难的。”
梅特涅越说,苏菲越是兴奋,几乎难以控制自己了。
她知道,这已经是目前环境下,她能够为珂丽丝忒儿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
她可怜的女儿,至少不会成为一个无知无识的流浪儿。
而且,自己可以定期去见她的话,哪怕时间再怎么短暂,也可以见证她的成长了……
当然她更加知道,梅特涅如此承诺,绝对不会是出于对她的同情或者尊敬,而是肯定有他的目的。
“好,你刚刚说到交易,那你就告诉我吧……代价是什么?你要我做什么?”她咬着牙问对方,“如果你要我配合你去谋害艾格隆,那抱歉,我绝不会答应的。”
“倒也没有那么严酷,我并不嗜好残虐,尊敬的夫人。”梅特涅摊了摊手,然后颇为潇洒地回答,“现在我并没有什么需要您做的,让我们静静等待,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114,忧虑与筹谋
“现在我并没有什么需要您做的,让我们静静等待,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梅特涅似乎也已经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致,于是他再度向苏菲躬身行礼,以示告别。
“等等!”在他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苏菲突然断然出声,叫住了他。
“您还有什么指示吗?”梅特涅疑惑地看着对方。
苏菲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过了片刻之后,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重新开口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请不要去谋害他。”她放缓了语气,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起来,“我知道,你对他、对我都充满了愤怒……我也并不乞求你的原谅,只不过,我想您应该还记得,他毕竟是皇帝陛下的外孙,而且他迄今为止也没有展露过要与您为敌的意愿,既然您当年都能够跟拿破仑谈笑风生,那么难道不能跟他握手言和吗?只要有机会,他应该很乐意同您合作的。”
她努力维持自己的尊严,但是这话里话外,却已经把身段放得很低了。
这是这个倔强的女人,最接近于哀求的时刻了。
哪怕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哀求毫无意义,只会让自己显得天真可笑,但是她还是说出口了。
也许眼下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来为自己找到一点点的心理安慰吧。
哼,真是个傻女人,在权力面前,别说外孙了,父子兄弟又能算得了什么?
不过,虽然冷笑归冷笑,但是对苏菲如此可怜的模样,梅特涅倒也不想再加以讽刺了。
“您知道的,我对一切都不怀成见,我只会临机应变,所以,一切选择对我来说都是敞开的。”他轻轻地耸了耸肩,“所以,我选择什么行动,前提都是他做出了什么行动,我们得耐心看看。”
说完之后,他也不再停留,走出了苏菲的套间。
在侍从的带领下,他经过长廊,回到了大厅当中,而这时候,他的助手弗雷德里希-冯-根茨先生,凑到了他的旁边。
“怎么样,阁下?”他小声问首相。
“一团乱麻。”梅特涅没好气地回答。“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已经发生的一切确实跟我们的王子妃殿下无关,反倒是很有可能跟卡尔大公有关。”
“什么?”根茨一阵惊愕。
、“根据苏菲殿下的说明,特蕾莎公主似乎已经离开了我国,来到了莱希施泰特公爵的身边,你回维也纳之后去查证一下。”梅特涅紧皱眉头,以两个人才听得清的音量,对自己的助手说。
“上帝啊!”听到了这句话之后,根茨先生的反应简直和刚才的首相阁下如出一辙。“他……他怎么能放纵女儿这么做?”
“也许他觉得他很了不起,可以随便肆意妄为吧,别忘了他一直都对陛下心怀怨念。”梅特涅冷笑着回答。
片刻之后,他又转开了话题,“不管怎么样,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我们就得想想怎么样弥补。”
“这件事迟早会被所有人都知道的,我们要照会各国,告诉他们这只是卡尔大公的个人行为、不代表我们的官方立场吗?”根茨先生问。
“我说的不是这个!”梅特涅又皱了皱眉,打断了对方的话,“特蕾莎公主要发疯,随便她发疯吧,我也懒得管,现在对我们来说莱希施泰特公爵本身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另有其人。”
“谁?”根茨有些懵懂。
“沙皇。”梅特涅小声回答,“沙皇太年轻了,他心里有着熊熊野心,又迫切希望在自己的臣民当中树立威望……我担心他会忍受不住这股挑拨和诱惑。小家伙的蹦跶根本不足以让我头疼,但是沙皇如果搞出大事,那就有得我们忙活了。”
“您是指,沙皇可能发动对土耳其的战争……以解放希腊的名义?”根茨似乎明白了首相的意思。
“有很多迹象表明,他也许就是这么想的。”梅特涅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非常凝重,显然这件事才是他真正所忧心忡忡的。
维也纳和会,是他个人一生当中最大的成就,在和会上,他以主持者的身份在各大国中间纵横捭阖,和他们一起主导了整个欧洲疆界的划分,也让浴血厮杀了接近30年的欧洲终于稍稍平静了下来。
不管从他个人的功业角度,还是从奥地利本身的利益角度,他都不希望目前的平静被打破。
对奥地利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恢复旧貌,然后维持旧貌”。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俄普奥三个君主制大国需要紧密团结起来,协调各自的行动,以便共同压制熊熊燃烧的革命火焰。
要维持这股团结,最重要的就是“克制”。
每个大国都应该克制自己的野心,以大国协调的方式来解决所有纠纷和争端,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均势和和平。
然而,他的苦心,似乎并没有被沙皇所理解,看上去沙皇正踌躇满志地准备进军了。
“那您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根茨小心翼翼地问。
梅特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也许我们应该召开一次各大国的特别会议,解决东方问题。”片刻之后,他才重新开口,“不管怎么样,哥萨克的靴子绝不能踏入君士坦丁堡……我认为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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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奥地利的宫廷在为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大新闻而窃窃私语的时候,在巴黎,也同样有人在为之密议。
不过,相比于梅特涅的忧心忡忡,特雷维尔侯爵去完全相反,处在极度的兴奋和喜悦当中。
在艾格隆准备离开基督山岛的时候,特意派了一位信使前往法国,将他的密信送到了特雷维尔侯爵的府上。
在信中,艾格隆详细说了自己的近况,并且感谢了特雷维尔侯爵对自己的帮助,然后要求他在法国为波拿巴分子们鼓劲,壮大拿破仑二世陛下声势,并且继续为自己招募更多人手前来帮助自己。
收到信之后,特雷维尔侯爵立刻就陷入到了兴奋当中。
自从帝国覆灭之后,他的前途尽毁,侯爵一家已经沉寂了十几年了,眼看家门衰落,明珠蒙尘——眼下终于在那位少年陛下身上看到了家门重振的希望,他又怎么可能不狂喜呢?
他打定主意,要尽自己所能为陛下效劳,以便在万一变天的时候,让特雷维尔家成为帝国最荣耀的家庭之一。
可是有一件事倒是让他发愁……
他唯一的儿子埃德加,喜欢艺术胜过自己的前途,而且沉迷于巴黎那浮华浪荡的生活当中不可自拔,实在有点不争气。
正因为对儿子不放心,所以很多时候,他宁可跟自己的儿媳妇爱丽丝商量大事。
今天,同样也正是爱丽丝坐在他的面前。
“父亲。”爱丽丝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公公,那湛蓝的双瞳里,似乎流露出坚定的光芒。“我认真地想了想,我们不能在陛下的盛举当中缺席。毫无疑问,这场远征是陛下精心筹划后的行动,也寄予了他一切的希望和精力,所以在他做自己最重要的事情时,如果我们家的人一个都不在,那么等他日后成就大业,回忆自己最闪耀的瞬间时,又怎么会有特雷维尔一家的印象呢?
换句话来说,如果我们不在场,日后他身边的人论功,他们都会记得特雷维尔一家在那时候缺席了,那其他人岂不是理直气壮地可以将我们看得低人一等?所以为了我们日后的地位,我们应该投入其中……”
特雷维尔将军默然点头。
他知道,儿媳妇说得都对,她一向是看得相当明白的。
对爱丽丝,他真是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虽然她是旧家出身,但是从来没有对自家有任何轻视,相反自从嫁入自家之后,心心念念都以自家的未来为优先考虑。
而且她头脑也相当聪明,时不时可以为自己出谋划策,以至于自己都习惯听取她意见了。
所以有时候他实在难以理解儿子,为什么明明有这么好的妻子,却还要继续过之前那招蜂引蝶的生活。
他知道儿子私下里干了什么,但是为了不破坏他们的感情,所以他对爱丽丝隐瞒了。
可是,爱丽丝真的不知道吗?他有时候会想,以爱丽丝的敏锐和聪慧,恐怕真的不难猜出来吧。
在他思绪万端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落到了爱丽丝已经明显高高隆起,即将临盆的肚子上了。
哎,既然儿子指望不上,那就只能指望爱丽丝肚腹当中的这个孩子了,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同时继承埃德加的天赋和爱丽丝的性格吧。
如果真的能够实现,那么自己这辈子的奋斗和努力也就还算是有意义了。
“父亲?”因为将军长时间的沉默不语,爱丽丝于是又问了一声,“您觉得我的想法对吗?”
“我认为你说得很对,爱丽丝。”特雷维尔侯爵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然后叹了口气,“可是,我这边实在离不开啊……”
“我知道您离不开,而且您在巴黎重任在肩,也不能离开。”爱丽丝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埃德加可以去,他身为您的独子,本身就足以代表特雷维尔家了……我想日后就算有人提起,我们也足够表明自己的忠诚和勇气。”
特雷维尔侯爵知道,儿媳说得都是正论,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虽然儿子不成器,但是这毕竟是他的独子,他从小倾注了太多的溺爱,一下子又怎么舍得他真的去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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