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匂宮出夢
为了更加烘托气氛,在写信的时候艾格隆还无师自通地在信纸上洒了几滴水,用水痕来冒充眼泪——法国人的这种常用伎俩,总是非常有效的。
平心而论这个伎俩并不是那么高明,但是被爱情所困的女子们却总是甘愿上当,她们乐意相信爱人会为她们流泪,正如她们自己那样。
他所想要得到的效果,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特蕾莎只是粗粗扫了一遍,就已经看得眼泪汪汪,几乎当场哭了出来。
所有的委屈和期待,都已经在这一刹那得到了满足。
把这封不长的信看完了一遍之后,特蕾莎的视线又回到了新的开头,然后继续又看了一遍,接着,她终于注意到了信纸上的水痕。
刹那间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个画面——艾格隆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泪水涟涟。
“可怜的艾格隆。”刹那间,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就哭了出来。“没有我在身边他可多难受啊……”
一边哭,她一边心里却也感到欣慰,因为她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以自己的全部力量,帮助了自己心爱的人。
她并不敢说艾格隆的成功都是她带来的,但是至少其中有她的一份不可忽视的力量——而这对她来说,参与一项伟大的事业,也正是自己人生价值的体现,更是她从小就梦寐以求的荣光。
毫无疑问接下来艾格隆的路上还有太多艰难险阻,但是只要两个人继续走下去,那就没有任何障碍可以阻挡他们。
而到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可以举办最为盛大的婚礼,得到所有人的祝福,然后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将这个伟大的姓氏开枝散叶,永远延续下去……
她双手颤抖地拿着薄薄的信纸,一边哭,一边笑,脸颊绯红,如果是认识她的人在场,恐怕会大为惊骇,以为她是发了什么病症了。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总算让自己重新镇定了下来。
她接着,她打开了自己收藏的文件匣,然后将这封信郑重地收藏了起来——这将是她一生最重要的回忆之一。
然后,她重新打开了门,将夏奈尔叫了进来。
“殿下,您怎么了?”看着特蕾莎哭得红肿的眼睛,夏奈尔大为惊讶。
“没什么……”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笑着回答,“只是刚才看了艾格隆给我的信,所以太感动了而已……让你见笑了。”
“原来如此。”夏奈尔低下了头,再也不说话了。
她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楚。
陛下并没有特意写一封信给我……
她也知道,这原本就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但是心里还是禁不住感到难受。
不过,陛下赢了比什么都重要,她也不用再整天提心吊胆了。
“这些天实在太辛苦你了。”特蕾莎向夏奈尔点头致谢,“正因为我们的努力,殿下才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心无旁骛地在前线作战,你的功绩我们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在艾格隆离开之后,他留下特蕾莎在迈索尼坐镇指挥,但由于特蕾莎不方便抛头露面,所以很多时候是夏奈尔代替她出面,以陛下身边总管的名义传达各种指示,所以夏奈尔也算是劳心劳力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殿下。”夏奈尔努力让自己心中的酸楚不要流露出来,恭敬地向特蕾莎回答,“能够看到陛下带领帝国重新走向辉煌,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宽慰了……”
“现在提走向辉煌还未免太早了……”特蕾莎笑了起来,“虽然殿下得胜,但战事还没有结束,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呢……我们也还要再接再厉才行。”
接着,她从匣子里拿出了一串珍珠手镯,然后递到了夏奈尔的面前。
这串手镯用金线编织,线上面还有精美的花纹,看上去名贵不凡。
“为了欢庆胜利,也为了奖励这些天来你在我身边效劳,我把它送给你,请接下这份微不足道的礼物吧——”
虽然特蕾莎口中谦虚,但是这当然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实际上,这是她离开奥地利的时候,母亲特意挑选出来送给她的珍贵宝物。
对特蕾莎来说,什么珠宝珍物都不过是身外之物,并不值得吝惜——只要能够笼络住身边人,她有多少都可以拿出来多少。
然而,尽管如此名贵又美观的珠宝摆在面前,夏奈尔却没有多少激动,毕竟对她来说,接受赏赐也就意味着她要屈膝于特蕾莎殿下——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必须面对现实,绝不能给陛下添麻烦。
于是她只能屈膝向特蕾莎行礼。
“谢谢您的赏赐,殿下!我永远感恩于您的慷慨。”
然后,她接下了珠宝,小心翼翼地把它戴到了自己的手上。
“法利亚神父怎么样了?”等她戴好手镯之后,特蕾莎又问。
“神父现在正在休息养神——他今天听到了陛下的捷报之后,心情非常好,跟我有说有笑的。”夏奈尔回答。
“那正好……带我去看他吧。”特蕾莎微笑着说。
“是!”
接着,夏奈尔带着特蕾莎一起,沿着走廊来到了法利亚神父的房间,而这时候,躺在床上的法利亚神父正在闭目养神。
听到敲门声之后,他睁开了眼睛,然后让两位访客走了进来。
他艰难地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向特蕾莎殿下致敬,而夏奈尔连忙扶着他靠着床边半躺了起来。
“很抱歉现在来打搅您,法利亚神父。”在床前,特蕾莎优雅地向神父行礼。
“我还没向您道贺,是我的过错啊,殿下。”法利亚神父笑着向她回答。
“道贺这种事,随时都能够做,谁都会做,然而您的脑力和智慧却是无法替代的。”特蕾莎温和地回答,“我现在来找您,就是想要向您求教,现在我最应该做哪些事情?”
“立刻派人去罗马,找到费什红衣主教,让他去面见教皇。”法利亚神父想也没想地回答,“教皇之前已经和陛下达成了默契,只要陛下能够取得某些成就,他就愿意为陛下鼓吹——而现在,就是他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接着,他将之前艾格隆在罗马和教会高层的交易内幕,都原原本本地说给了特蕾莎听。
“好的,我明白了……”特蕾莎立刻理解了这一切。“谢谢您的指点。”
罗马……光辉的世界之都。
这座城市在特蕾莎的心里也有着不同的位置——这当然不是出自于宗教感情,而是因为她也正是和殿下在那里重逢,然后缘定一生的。
很明显,让殿下去罗马,正是这位神父的主意,所以她的心里对法利亚神父更加又了一份好感。
“您把它叫做勒班陀大捷吧——提起纳夫帕克托斯,恐怕整个欧洲都没人知道,但提起勒班陀,那所有人就会有历史的联想了,而这对陛下来说百利无害。”神父当然不知道特蕾莎的心中所想,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行动一定要快,只要教皇发话,陛下在罗马的钱就没白花了!”
164,布道与羔羊
如果说罗马是光辉的世界之都,那么圣彼得大教堂无疑就是这座世界之都的心脏。
从1506年开始,这座教堂足足修建了100多年,期间数代教皇不惜工本的投入,让它成为了全世界最大的天主教堂、同时也是无与伦比的艺术杰作。
拉斐尔、米开朗基罗、桑加罗……一系列伟大的名字都与这座建筑紧密相连,而教堂内部珍藏的艺术宝物,也同样不胜枚举。
毫不夸张地说,圣彼得大教堂连同其中的珍藏,就是基督教世界最璀璨的宝库,它在世上存在一天,天主教信仰也将与世长存;如果有一天它竟然遭到毁坏,那么基督教世界也无异于圣经预言的末日降临。
而在圣彼得大教堂外,是圣彼得广场,这座广场同样经过了精心的修建,气势同圣彼得教堂一样恢弘,其宽度足以容纳几十万人同时参加典礼。
广场周围有4列一共284根的圆柱,以两个环形对广场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而在圆柱上面是140个圣人像。在广场的中央,是一根罗马帝国时代从埃及运来的巨大的圆柱。
此时,宽阔的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虽然没有几十万的规模,不过倒也已经算是人声鼎沸,而所有人的眼睛,此时都聚焦在了巍峨壮观的圣彼得大教堂的台阶上。
因为今天,罗马教廷的现任教皇利奥十二世,将会在这座恢弘的广场当中主持公开布道。
在各处廊柱旁边就是直属于教皇的瑞士卫队,此刻他们正全副武装地在各处巡视,保卫教皇陛下的安全。
按照古老的传统,来自欧洲各方的教徒代表团纷纷入场,然后按照其教区,分列于不同的位置,接着,全场开始吟唱圣歌,这些古老而又肃穆的颂歌,在成千上万人同时的吟唱下,足以衬托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壮观和神圣气氛。
在这壮观和神圣的气氛当中,又有谁还记得,这一千年以来,罗马教廷从未告别过污秽、亵渎、背叛与残杀呢?
就在这不绝于耳的吟唱声当中,圣彼得教堂的大门缓缓打开了,接着一群人从教堂当中走了出来,然后停在了台阶上。
这群人的出场,立刻就迎来了整个广场的欢呼,而人群视线的焦点,则聚集到了正中间的那个人。
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穿着一身法袍,头上戴着白色的小帽,半佝偻着腰,显得谦恭而又温和。
这个人,自然就是今天布道的主角——现任教皇利奥十二世。
这个貌不惊人的老人,经历了整个腥风血雨的年代,亲眼见证了法兰西王国的崩塌和复辟,也见证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生死祸福。
依靠着数不清的斗争,他与各路对手周旋,最后终于爬到了基督教世界之巅,而如今,他早已经习惯了各种辉煌的场面,只是以淡漠的表情面对着这一切,展现着教会首领应有的肃穆。
现场教徒的激动的兴奋丝毫不能触动他,他只是淡然地挥了挥手,让全场肃静了下来。
接着,他开始了自己的布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而且教皇是意大利人,他布道的时候当然也是说的意大利语,在场的很大一部分人是完全不懂的。
对这些在场的信徒们来说,即使听不懂也无关紧要,因为他们是在最神圣的广场当中聆听圣音,这已经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荣耀了。
而在教皇布道的同时,圆柱所隔绝出的回廊当中,此时正有一个老人,正在冷眼聆听着教皇的一言一语。
这个老人同样也曾经是教会的高层——他就是拿破仑皇帝的舅父,曾经担任过里昂红衣主教的约瑟夫-费什,在拿破仑的帝国陨落之后,他曾经蛰伏隐居在罗马多年,不再过问世事。
而在他的外甥孙从奥地利逃出,并且开始重新为复辟帝国而努力之后,这个老人曾经枯死的心灵,似乎又重新得到了动力,于是他也开始在教廷内部暗中为外甥孙活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已经成为了艾格隆在罗马的非官方代表。
在不久之前,艾格隆曾经亲自来到罗马城,然后和罗马教会进行了一项交易——他向教皇献出了重宝和一大笔钱,条件则是换取教皇陛下亲口赞许自己。
就在前两天,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收到了来自希腊的消息,艾格隆在希腊连战连捷,并且在勒班陀重重挫败了土耳其军队,然后信中就要求红衣主教去教会内部活动,催促教皇履行诺言。
如今,这项交易到了清偿的时候了。
作为交易的执行者和监督者,约瑟夫-费什就在这一场布道当中旁观,以便确认教皇是否信守承诺。
教皇最开始的那些布道,是犹如公式一般的冗长套话,普通的信徒听了可能会热泪盈眶,但是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早已经听过无数遍,所以根本只当做耳旁风,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外甥孙“私人订制”的那一部分的到来。
他的耐心并没有白费,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教皇终于开始提到了最近在希腊发生的战事。
“——享受了和平的基督徒们,你们不要忘记上帝恩赐的美好时光,更不要忘记此时此刻,还有太多基督徒在异教徒的铁蹄之下蒙受无边的苦难。
希腊人民向异教的暴君奋起抗争已经有好几年了,在这些痛苦的时光当中,他们蒙受了难以想象的苦难,为了惩罚他们争取自由的努力,那些暴君的爪牙们肆意向他们倾泻最恶毒的报复……
虽然在教义和仪轨上,希腊人民同我们有些许分歧,在历史上我们曾经为此争吵不休,但是我请所有人都记住,在至高和至善的信仰当中,我们没有任何分歧,我们是同属于主的羔羊,我们同样承受着主的慈悲,沐浴着同样的神恩……所以他们所受的苦难就是我们所受的苦难,他们的自由之光若是熄灭,那无异于也是在我们的灵魂当中留下灼烧的伤痕。
所幸,在希腊人民艰难的抗争当中,有太多来自于欧洲各地的义士,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他们的事业当中,这些人原本可以享受和平安宁的生活,却为了道义、为了主的荣光,毅然拿起了武器,迎向了暴君和他的爪牙,哪怕面对生命危险,也绝无半分恐惧和迟疑。
这些义士当中的最杰出者,就是如今年仅16岁的莱希施泰特公爵,在他的这个年纪,许多人还懵懂无知,或者还在学习如何让自己立身于世;然而公爵却完全不同,他在虔诚的信仰当中找到了勇气和决心,找到了智慧和毅力,他带着自己的追随者们,以无比的勇气,慨然来到了希腊,帮助那里的基督徒们去为自由而抗争。
他的努力绝非没有成效,在他的进军当中,土耳其人节节败退,无人能缨其锋,他几次挫败了敌人,而且就在最近,他于勒班陀彻底地击溃了敌军的围剿——历史为我们铭记了这个地方,在三百年前,我们的基督徒祖先就是在那里,打垮了土耳其人的舰队,拯救欧洲于危难当中的。
是的,上帝在同样的地方显灵——如果没有上帝的赐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些丰功伟绩呢?
莱希施泰特公爵是基督教世界虔诚的勇士,此时他单枪匹马地为同为天主子民的希腊人战斗,所有信奉天主的国家都应该以其为楷模——
而那些仍旧在犹豫迟疑的基督徒君主们,他们可曾扪心自问过?如果一个少年人都敢于去干、并且能够去干这些事,为什么他们却徘徊不前?
上帝已经向每个虔诚的信徒展示了祂的意志,我们必须要遵主而行……”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教皇利奥十二世平静地完成了他的布道,然后以一成不变的肃穆神态向众人致意。
然而,在广场当中的人们却出现了些许的骚动——听得懂的人在面面相觑,听不懂或者没听清的人则在问身边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教皇陛下要特意说到这些。
而不远处静静聆听的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却感受到了由衷的满意。
他没想到,教皇陛下不仅履行了诺言,而且居然还把话说得这么高调,简直有点像是在奉承了。
按理说来他没必要说到这个地步的。
费什红衣主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知道,至少这种情况对自己一方大大有利——不管怎么样,艾格隆花费的钱财总算是物有所值,而这就够了。
他想了想,然后径直地向着广场旁边的回廊走了过去,想要寻找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
这位红衣主教是教皇陛下的心腹,也是这次交易的中间人,费什红衣主教一方面是想要跟他道谢;另一方面也是想探听一下口风,搞清楚教皇陛下和他接下来的打算。
而此时此刻,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也正在试图摆脱身边人的纠缠。
教皇刚刚发表的那篇布道,极大地震惊了出席这次布道会的其他教廷高层,他们当然想要从这位教皇心腹的口中,打听到消息,至少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您能否告诉我,教皇陛下收了多少钱?”一位红衣主教,以最亲密的笑容,附在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耳边问。
“一切都只是出于对天主的赤诚。”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庄严地划了一个十字,然后平静地回答,“教皇陛下希望能够敦促基督教各国一起齐心协力,解救蒙受苦难的基督徒们于水火。”
对面的红衣主教没有再说话,只是以“你当我傻吗”的眼神看着他。
而他也显然无心再跟对方解释,径直地离开了。
确实,只有身为教皇心腹的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知道为什么教皇陛下要如此发言——
对于希腊人民的独立事业,教皇内心当中是相当支持的,他非常希望看到他们驱逐异教徒的统治,重新沐浴到上帝的荣光之下,毕竟这也意味着他这一代教皇的“政绩”。
因此,此时他正好可以拿着这个少年人当正面教材,想必能够对这些还在勾心斗角的基督教君主们有所触动吧。
拿一大笔钱,顺便完成自己的心愿,两全其美的好事,教皇陛下当然乐意干,而且要干得妥帖。
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来到了教堂里的回廊当中,而这时候,他正好就碰上了前来找他的费什红衣主教。
“谢谢您的帮助!”约瑟夫-费什已经布满衰老皱纹的脸上,此时密布着笑容,“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您的恩惠的。”
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依旧不改自己的做派,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我们同为主的仆人,理应互相扶持。”
“是的,我们都是在为主的荣光行事。”费什红衣主教忍住笑,然后同样庄严地回答。
他已经足够满意了——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教皇坚持只称艾格隆为“莱希施泰特公爵”,而不是罗马王。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罗马王这个头衔实在是不受教会待见,教皇对之视而不见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您的虔诚一定会得到吾主的回报。”说完之后,费什红衣主教用谦逊而又热情的眼神看着这位红衣主教,仿佛是在等着他的出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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