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门扬舟
卫柏因为吃不住拷打,如竹筒倒豆子般把卫旌毒杀士武的事实全部说了出来,随后在士徽胁迫下请卫旌回番禺,言士燮从交趾送来二十船米粮,并且还有四千步卒相助。
卫旌在前线攻击受挫,正想再征辟一些青壮从军,就收到后方士燮殷勤的消息,还真是犯困了有人送枕头,于是带着百余名亲随回番禺。
由于士燮又是进贡又是质子,即便有很大嫌疑毒杀步骘,但在卫旌毒杀士武占领南海后,这厮依旧保持着以往的谦卑。
面对这样能够忍耐苟且的家伙,不但孙权对士燮一家放松了警惕,就连卫旌心中都有一个大大的服字。
卫旌回到番禺太守府,听说主事卫柏去码头清点米粮,随后又紧急赶往码头见士徽。
番禺码头来了三十多条船,其中有两艘被海上风浪击沉,卫旌看着龙编来的兵不禁摇头,这些兵卒皮肤黝黑身材短小,看上去没有多少战斗力,不过用到洭浦关当炮灰也很好。
士徽得知卫旌来到,慌忙走到岸边迎接:“徽在船上备下薄酒,请卫将军务必赏脸……”
“前方军情紧急,实在不宜虚耗时间……”卫旌有些犹豫。
“搬运清点军粮尚需时间,卫将军莫非介意龙编酒淡?”士徽见卫旌拒绝,语气不自然重了些。
卫旌虽然不喜欢士家人的作派,但士徽远来送兵又送粮不好过分轻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最终点头应了下来。
卫旌抬头发现船舷边置哨的卫兵,他们个个身体单薄精神萎靡,暗叹士徽的护卫都是这样弱,早晚江东会吞掉士家在交州的领地。
前有轻视傲慢之心,卫旌担忧船上地方狭窄站不开,就让随行护卫留在岸边等候,只带着两名亲随上船。
士徽在甲板上置好了桌案,案上准备了几样简单的菜肴。
卫旌虽然在案前坐下,但并没动筷子的意思,士徽唤来随从替对方斟酒。
“徽公子不用麻烦,我现在没有多少心思喝酒,北方洭浦关军情紧急,可留几百人搬运粮食,其余兵卒尽快赶赴前线。”卫旌开门见山。
能坐到船上已经算给足士家的面子,步骘有乱吃绿丸离奇死亡的前车之鉴,卫旌根本不吃外人一块肉,喝外人一杯酒。
士徽笑着说:“再急也不差这点时间,咱们简单用些酒肉即刻启程。”
卫旌连忙摆手:“徽公子还请自便,我实在没什么胃口。”
面对卫旌毫不留情的拒绝,士徽身边站立的胡恪拍了拍手掌,只见甲板上那十几个看似瘦弱的兵卒,他们动若脱兔以迅雷之势,瞬间就控制住了卫旌与两名护卫。
卫旌脑袋嗡嗡的,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当他被按倒在地的时候,突然大声怒喝:“士徽,你是想造反吗?”
士徽举起酒碗冷冷说道:“我以礼相待,你却不识抬举,究竟谁给你傲气?别忘这里虽是南海,但仍旧是交州的地盘。”
“混账,我乃现任南海太守,尔等焉敢对我无礼,再不松开灭你满门。”卫旌疯狂地挣扎,可按住他那两人力量颇大,一时间根本无力挣脱。
士徽皱起眉,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只见他眼神示意,兵卒得到命令手起刀落,瞬间斩杀了卫旌的护卫。
鲜血溅到甲板上,卫旌终于反应过来,士徽根本没有开玩笑,他吞了吞口水问:“你想怎么样?是想为士家惹祸吗?岸上有我精锐护卫,只要我大声叫喊,他们就会杀上船来,你现在还年轻,不要那么冲动。”
士徽听得一脸的无语,说老夫年轻气盛?我已经五十有二了好么?这厮吓得语无伦次了吧?他们士家乃岭南长寿之族,兄弟五人中最小的士颂也满了四十岁。
“我既然敢请卫将军上船,你那百名护卫现在还有命在吗?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代价。”士徽俯下身子冷冷笑道。
卫旌听得头皮发麻,士徽这个疯子真的敢和江东宣战,他连忙转换语气说:“其实我有疾在身,所以不能饮酒,公子不必……”
“有句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父亲对江东一向何等谦卑,但换来的又是什么?换来的是卫将军毒杀我武叔?”士徽在卫旌身旁打个圈。
卫旌眼睛瞪得浑圆,为何士徽指认自己毒杀士武?难道当初的事有人告密?
“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令叔他是犯恶疾而亡,怎么能赖到我的身上?这样给岭南士家惹祸可不好……”卫旌恩威并济。
士徽仰天大笑:“男儿为何不敢作敢当?我最恨胆小怕死的鼠辈。”
“徽贤侄,汝不要听信奸人谗言,既然现在误会解开了,我会上告主公既往不咎……”卫旌还在继续狡辩。
啪的一声脆辣响声。
士徽抬手一耳光直接扇了过去,五根血红的手指印在卫旌的左脸。
这一下直接把卫旌打懵,因为这样被对方侮辱,即便解开仇怨双方也要不死不休。
卫旌咬紧牙关双目血红,再没有在言语上向士徽提醒,因为他发现这个士家公子似乎‘疯了’,疯的根本不惧怕他自己,也不惧怕他背后代表的江东。
“看着你拙劣的表演,我心中那口恶气顺了很多。”士徽用手背又在对方脸上轻蔑地拍了拍,被牢牢控制的卫旌气得疯狂地挣扎,但没有一丝反抗的可能。
卫旌在甲板上吐口血水,然后冷冷地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们士家做事向来清楚,不会跟那些小人般偷偷摸摸。”士徽轻轻拍拍手,侍卫很快从船舱中带出一个人。
当卫柏出现在甲板上的时候,卫旌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原来是被自己的亲眷给卖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引狼入室
“卫将军怎么不说话?我记得你以辩才闻名,怎么现在词穷了?”士徽冷冷地问。
卫柏低着头不敢说话,卫旌把头瞥向一边,他不想看到这个从子,但是依旧高傲地说:“我毒杀了士武又如何?还不是汝父献假药毒害子山(步骘),一命换一命非常公道,你难不成还敢害我?江东带甲数十万,岂是小小士家能承受得起的?”
士徽意味深长地说:“尔等前脚去洭浦关招惹刘玄德,后脚赖恭就率兵攻打苍梧,你认为天下只有孙氏一家?”
“你们竟然倒向了刘备?别忘了你大兄还在江东为质。”卫旌慌忙提醒,这一刻他终于不再镇定。
士徽站直身子面容冰冷,对着控制卫旌的侍卫吩咐:“卫将军一路风尘,尔等还不喂他酒肉?”
“唯。”几个并不强壮的侍卫,把卫旌押到桌案前,掰开嘴给他灌酒食。
士徽与胡恪走到船舷边,看到岸边卫旌的护卫已全部伏诛。
“接下来怎么办?”士徽问道。
胡恪平静地说:“卫旌现在已除,可尽快控制南海,然后带兵北上支援,吕范将军应该等得很急了……”
“不是夺取南海就行,北上洭浦关又是何意?”士徽不解地问。
胡恪微微一笑:“公子既然做出了选择,现在就不要再次摇摆,江东被驱赶出交州已成定局,咱们应去洭浦关帮帮场子,既变相交好了荆州军,也顺便看看荆州兵的实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士徽大喜道:“胡先生果真厉害,我就依你所言。”
有‘叛徒’卫柏的帮助,士徽很轻松就控制住各衙门,士家再次成为南海郡的主人。
开府库封赏将士功臣后,士徽次日与胡恪率兵北上,沿途不时遇到伤员败兵往番禺撤,白白送来的斩首功劳,自然被士徽帐下那些龙编兵瓜分。
建安十九年四月一日,蓝田与高顺抵达浈阳县,离洭浦关只有几里的距离,路上通过侦察兵知道前方情况,徐双还稳稳控制着关隘。
关下吕范还依旧每日组织进攻,此时联军的兵力已经锐减至五千,刚刚收到苍梧方面的消息,赖恭的蛮兵已经攻破治所广信,现在正向临近的县乡展开进攻,吕范完全低估了赖恭兵马的攻击力,一不小心家都快被偷光了。
吕范现在在洭浦关每日装样子,其实是在集结剩余兵力等卫旌回来,就要反攻夺回苍梧的郡县。
三四月春暖花开的天气,正是心情愉悦踏青的好时节,但吕范因为心情烦躁独自枯坐在帐内。
“报告将军,苍梧各县已经全部丢失,赖恭的先锋大将沙摩柯,现已率兵抵达中宿附近,与卫将军的援军战在一起。”
吕范听到帐外侍卫禀告,刷的一下跳了起来,他当机立断下令道:“立刻把攻城的部队撤回来,咱们马上集结部队向南与卫将军汇合。”
“唯。”侍卫应声而去。
这时候吕范已没心思去策应程普,不但眼前洭浦关没有打下来,就连自己苍梧的家都给弄丢了,他急需与卫旌合兵夺回领地,否则自己这个苍梧太守就成了遥领挂名。
因为早就做了准备,吕范的部队集结很快,不到未时就到达中宿东部,吕范见远方旌旗招展缓缓而来。
两军靠得近些的时候,吕范突然发现那服饰熟悉,就是当初月亮堡那支蛮兵,他慌忙止住部队准备应战,寻思卫旌的援军是不是也被击溃了。
其实之前斥候的消息无误,沙摩柯的蛮兵抵达中宿县时,遭遇士徽那支从龙编带来的援军,沙摩柯误以为是江东兵马,随即指挥五溪蛮兵与之交战。
龙编兵没有多少作战经验,根本不是五溪蛮兵的对手,甫一交战就显现出劣势,混战期间士徽眼见局势不利就欲逃跑,关键时刻梁泰随赖恭赶到战场,并且快速止住了战斗。
赖恭当即赔礼道歉,表示会好好抚恤伤亡将士,士徽在胡恪的建议下硬吃了哑巴亏,亲眼见识沙摩柯蛮兵的强大,再也不敢小看原本‘平庸’的交州刺史。
赖恭遂与士徽合兵向北,遭遇到吕范的兵马后,沙摩柯再度请缨出战,士徽小心翼翼跟在后方观战,终于认识到龙编兵战斗力几家最弱。
吕范兵力本就不多,见沙摩柯来势凶猛,只能向北且战且退。
屋漏偏逢连夜雨,两军交战过程中,突然发现北方炫光夺目。
陷阵军终于走出洭浦关,吕范的后军刚一接触瞬间溃败。
在南北夹击的危险境地,吕范的军队如山崩地裂,只能往东北部没命的奔逃,沙摩柯追出百里之外才收兵。
吕范仓惶由南海东北部逃入扬州,那时候身边只有不足千余残兵,他知道不但苍梧郡没了,南海郡大概率也没了,至于卫旌的死活不得而知。
士徽顺利收服南海郡,对随行的龙编兵大肆奖赏,但看过沙摩柯的蛮兵、高顺的陷阵军后,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庆幸士家没有参与中原的争霸,那种事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吕范和卫旌的江东兵,也就只能欺负偏远的龙编兵,但在蛮兵和陷阵兵面前如同泥塑。
什么江东猛虎,不过江东泥虎而已。
士徽正在发神的时候,身旁胡恪提醒道:“赖刺史都去拜见蓝将军了,公子为何裹足不前?”
“幸好胡先生提醒,否则误了大事。”士徽说完慌忙下马,气喘吁吁地跑了过去,虽然刚才没挣到表现,但在刘备的重臣面前混个眼熟也好。
胡恪领着士徽挤入人群,环顾沙摩柯、高顺等身材高大的将领,不足七尺的士徽瞬间感到胆怯。
胡恪装作不认识众人,他不卑不亢介绍道:“此乃威彦公(士燮)三公子士徽,特地从龙编赶来相助。”
赖恭转身笑道:“徽公子勿要见怪,我来为你引荐蓝将军。”
蓝田被高顺、徐双簇拥在中,显得神圣不可侵犯,士徽见赖恭都如此谦卑,连忙拱手行礼:“幸会,幸会……”
“公子远来相助,我代主公表示感谢。”蓝田轻轻点头。
“将军太客气了,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士徽低头略显尴尬,心说你的军队如此厉害,我们顶多在旁摇旗呐喊。
有这样一支军队在身边,士徽担忧刚收复的南海守不住,这时候赖恭邀请蓝田进驻广信,大有欢迎主人回家的意思。
士徽惊讶地看着赖恭,没有你这么当交州刺史的,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第三百四十章 准备躺平?
蓝田本想尽早赶往洞庭,孙权陈兵长江与关羽对峙太久,北方的曹操必定会有所动作,但交州已经谋划太久,正好趁此机会宣扬兵威震慑宵小。
士徽也满心期待蓝田快走,心说你毕竟是零陵太守,荆州的敌人还没解决完,就不要长久在交州盘桓,那些明刀亮甲看得人瘆得慌。
“早就听说交州多奇景,正好顺路四处看看。”蓝田点头同意下来。
“那就由我来引路。”赖恭表现得热情。
士徽尴尬地点头附和,但是内心却十分无奈,谁在胡说八道交州有奇景?零陵境内的景色更闻名好么?始安的山水就是荆南一绝。
蓝田随即提议:“我看不妨先取道番禺,然后郁水西进过高要、端溪至广信如何?”
赖恭连忙附和:“将军果然想得周到,这样由水路运送辎重,咱们正好轻装上阵,徽公子以为如何?”
“呃……甚好……”士徽艰难挤出微笑,心中暗骂赖恭无耻的恭维。
当初从龙编请缨来南海,士徽一则是想取得兵权,二来想主政南海郡这个富庶之地,提前培植自己的势力,方便今后顺利继承士燮的爵位,但他现在担忧蓝田来个假道伐虢,自己的南海郡还没捂热就得易主。
蓝田令沙摩柯引五溪蛮前方引路,高顺、梁泰护着蓝田与赖恭居中,士徽与胡恪率龙编兵次之,徐双率少量陷阵军殿后。
沿途经过城镇村庄,汉越百姓、地方官员纷纷走出家门,躲在远方隐蔽处偷偷观望,陷阵军的铠甲反射太阳,呈现精光耀日的画面,岭南的黔首士族无不啧啧称奇。
同行的士徽相当忐忑,根本没心情享受百姓崇敬的目光,而是时刻担忧这些精甲悍兵会灭了自己,毕竟前后都是这种恐怖的存在,那些龙编兵人人汗流脊背压力山大。
“胡先生,你说蓝将军这是何意?他会不会假道伐虢?”士徽只能求教救命稻草胡恪。
胡恪摇摇头,“我看不太像,毕竟以陷阵军的实力,根本没必要用计谋……”
“先生说得很对,就是不知道蓝将军的想法,眼看就要到番禺城,我这一路上都胆战心惊。”士徽垂头丧气。
“要不我去探探口风?”胡恪试探道。
“先生真乃及时雨,你手无缚鸡之力,却有一颗雄胆,真是令我敬佩。”士徽欣喜夸赞,胡恪伪装得太好,根本看不出他是个练家子。
胡恪拱手说:“公子知遇之恩,敢不效死命?我去去就回。”
望着胡恪骑马远去的身影,士徽心说自己即便得不到南海,但是得此人也算额外之喜。
胡恪驱马来到蓝田身边,对着一众熟人挨个招呼。
蓝田勉励道:“此次交州的事做得不错,回头我给你记上一件大功。”
胡恪挠头说:“要不是先生周密安排,士家没有那么顺利出兵南海,特别是童谣谶语简直神来之笔,你们都没见到士家人的表情……”
“计划再周密也需执行到位,总之这一趟出乎我的意料。”蓝田点头肯定。
“胡校尉行事果决机敏,很难想象他是先生从军中提拔,光是这慧眼识珠就不得了。”赖恭拍马屁的功夫见长,一句话直接把两个人都夸了,让外人听得十分舒服。
“我同意赖将军所言。”高顺连忙点头。
胡恪笑着禀告:“士徽担忧先生要夺了南海,所以路上一直战战兢兢,特地派我来探探您的口风……”
蓝田摇头说:“交趾、九真、合浦三郡可暂且从旧,南海乃交州富庶之地我早晚必取,但此时可先交给士家打理,士徽用酒鸩杀了江东重臣卫旌,孙仲谋又岂会善罢甘休?”
胡恪眼前一亮:“先生的意思是……”
“你猜得没错。”蓝田微微点头,胡恪这家伙果然机敏,轻轻点拨就知道意思。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赖恭听得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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