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引火松果
朱标拿来一个取灯儿(与火折子相类),用一张纸分了点火药出来,拿远了点燃。只听兹滋几声,火药很快烧了个干净。朱肃闻其味,观其灰,感觉都没什么毛病。
“奇怪了……明初的时候,火药的配比,已经如此接近黑火药了吗。”朱肃有些震惊于古人的智慧。
“那为什么清末的时候,火药质量反而不如明初。大角、沙角海战中,英国军队俘获了一火药库的清军火药,却嫌弃的将它们全部沉入大海,还称之为‘粗劣没有丝毫用处的东西’……”
朱肃不知道的是,其实在数代老祖宗们的不屑钻研之下,到了元朝时候,火药配比已经精炼到了硝石六成、硫磺木炭各两成的程度,与黑火药的最佳配比已经很接近了。
到了明朝年间,火药配比更是进一步科学化,明人对火药和火器的探索从来没有停止。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中,火药的配比已经基本与最佳配比无二,更是出现了数种具有突破性的新式火铳。
然而一朝建奴南下,野蛮取代了文明。华夏的火器进程被截断了。其一句目光短浅的“骑射为本”,火器发展更是直接倒退百年,甚至还不如宋时。
再加上基础科学的短缺、匠人们的粗制滥造,几百年后清朝的火药,才烂成了朱肃印象中的那样。
而这个时候的明朝火药,却反而是封建时代华夏火药的巅峰了。
“这个火药……似乎没什么问题。”朱肃咳了一声说道。本来还想装个伯夷的,没想到被老祖宗们的智慧打脸了。
他想了一想,还是提出了一个小小的改进方案:“若是将火药药粉以蛋清裹之,使药粉凝成一粒粒圆润的小颗粒,这威力,还能再上一成。”
“哦?”朱标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颗粒状的火药,能够增大空气进入的缝隙,更好的促进火药的燃烧效率。”朱肃解释道。
朱标问的突然,没想到朱肃当真随口解释了出来。
看来,这些知识并不是随口胡诌,而是确有其事。朱标心道。
“唔,虽费事了些,倒也可以一试。”沐英沉吟道。能多一成威力,便能多破一层重甲。
“至于这些铳……”看着这一堆傻大黑粗的东西,这些劳什子看上去颇像是烧火棍子、狼牙棒、加重版唢呐之类的,就是不像火枪。朱肃有些无从下手。
“那个,英大哥,要不,你打几枪给我和大哥看看?”
“好。”沐英也不推辞。左右这院子也大,出不了什么大事。他左右看了看,一指墙边的一棵大树:“太子殿下,我以那棵树为标靶,可好?”
“无妨。义兄请自为之。”朱标道。一棵歪脖子树而已,打烂了再移栽一棵就是。
沐英点点头,拿起一根“烧火棍”就开始做起准备。原以为沐英要给自己秀一波精准的枪法,没想到他提着“烧火棍”,径直走到了离歪脖子树只十数步的地方。
“咦,这么近的么?”朱肃疑惑的想。
随后,沐英便开始清膛、装药、压实、装弹、装引线、点火,一步步的步骤做下来,朱肃差点没给睡着。直到“砰”的一声巨响,树上木屑炸裂开来,朱肃才猛然被吓的回过神来。
“这便是我大明军中,最为常见的‘洪武铳’了。其威力,纵使北元重甲骑兵迎面来袭,亦可一枪崩而碎之。肃弟以为如何?”沐英道。
“唔。威力倒是尚可。只是,一定要离那么近吗?”朱肃问沐英道。
“若是战阵之上,倒是不必这么近。只是火铳此物并无准头可言,愚兄怕崩坏了院墙,故而靠的近些。”沐英解释道。
对了,这个时候的火铳是没有膛线的。因为弹丸只会乱飞,射程亦大有所限。
找到了一个改进点,朱肃的自信心算是回来了些许。
“那每次射击,都需这么多步骤吗?盏茶时间,能射击几次?”朱肃继续问。
“步骤确实繁多了些,但也是必要,若不做好,便有炸膛或者哑火的风险。盏茶时间……应该能射击四五发吧。还得要铳手操作精熟、枪管不至过热才成。”沐英道。
“唔……”盏茶时间,居然才四五发,这射速也忒慢了……他想象中的古火铳,至少一分钟也得射个两三发吧?
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还慢。
这种射速,若面对骑兵,就是用三段击也绝对顶不上用处。要织出骑兵无法通过的严密火力网,最少也要十七八段击才能够。
“……太慢了。”朱肃不由得皱眉。
“肃弟可有改进之法?”沐英激动道。
“唔……”朱肃摸摸枪管,才发了一枪,枪管已然微微发烫。“若是要彻底改进,只怕得先累积好基础技术,从材料方面从头改进才行。”
“速成的方法的话……我看哥哥你抓火药、压实、燃引线等等步骤,一步一步做下来,甚是麻烦。”
“为何不用纸壳,将每发所需的火药装入壳中。用时撕开纸壳,直接倒入其中即可。如此,岂不省时省力?”
这话一出,沐英竟突的怔住了。随后一拍膝盖:“这么简单的法子,我竟没想到!”
“如此,还有一桩好处!凡生疏铳手与精熟军士最大的区别之处,便是抓取火药时或抓了太多、或拿了太少。如此或要哑火、或便炸膛。”
“有这法子,这一条大问题,岂不迎刃而解?如此简单,数百年来,竟没人想到!”
“大哥你也莫失落。这‘纸包火药’的法子虽简单,但离它被人想出来,还需几十年呢!”朱肃嘿嘿一笑。“如今,就先拿出来便宜我大明朝了。”
“肃弟你这穿越者,当真是能立奇功!”朱标也笑道。几十年后的东西提前拿出来,那岂不是说我大明,于这一途已先领先了几十年?
“其他的呢?你刚刚说,若是要彻底改进,该当如何?”沐英继续追问。
“唔,先是要改进材质吧……这材质做出的枪炮,实在不耐用的紧。需得练出更为精炼的钢材才好。”
“这又涉及到许多知识,只我一人,实难办成。必定需要有几个懂科学的人,一步一步进行研究,还需要许多厉害的匠人……”再说下去,难道要我徒手刻膛线、手搓机床和高炉?朱肃一脸为难的苦笑。
朱标和沐英对视一眼,正待要说些什么,外间传来一内监的尖声通禀:“禀太子殿下、吴王殿下、沐将军,外间有魏国公府小公爷携礼来访,言请太子殿下,吴王殿下务必见面一叙!”
第57章 小公爷的敌意
“魏国公府?小公爷?”朱标眉头一皱。
魏国公徐达如今出征在外,尚未回京。魏国公府的人,来太子府做什么?
“小公爷?”沐英也有些奇怪。“若我没记错的话,徐帅的大公子名唤徐允恭,今年还尚未及冠,为何会指名要寻两位殿下?”
“尚未及冠?”朱标更疑惑了。这么说,这位小公爷论年龄,还尚是一个小孩子。如今魏国公府家主在外,他又为何要来太子府拜访。
“想这么多做什么,去外头会他一会,一看便知。”朱肃说道。
“也是。”朱标点点头,便和朱肃两人往外走去。
兄弟二人到了门房处,果然见到一少年郎,看上去与朱肃年纪相仿,然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副小大人模样。见了朱标前来,忙跳下凳子。行大礼参拜道:“徐允恭见过太子殿下!贸然来访,有失礼数,还望殿下恕罪!”
“徐小兄多礼了。你我两家世交,正该多多走动,不必如此生分。”朱标扶起徐允恭,心里啧啧称奇:这少年郎面如冠玉,更兼礼数周到,举止稳重,日后定然是一位有德君子。徐家叔叔的家教,当真了不得。
又看了看自家五弟,自从自曝身份之后,这弟弟越发疲懒跳脱,不顾世俗,虽也是翩翩少年,与这位徐小公爷相比,唉……
别人家的孩子啊……
他注意到徐允恭身旁放着的些许礼品,心中顿生疑惑,问道:“不知徐小兄此来,可是徐家婶婶有什么事要吩咐?徐叔叔为国事奔忙,若有我这个世交哥哥帮得上的,但说便是。不必送这些见外之礼。”
“啊,并不敢劳烦太子殿下,是我的姐……咳咳,是我的母亲,遣我给吴王殿下送来礼品,以表感谢。”说着,向朱标做了一揖:“听闻吴王殿下已至府上,能否唤来一见?”
“咦,是送我的?”朱肃从朱标身后探出头来,把徐允恭吓了一跳。“我和你们徐家没什么交集啊?何必送我礼物?”
他方才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身上只穿了件便于活动的衣袍,毫无显贵之处。随后又是炼肥皂、又是摆弄火器,不免染上了几分脏污。他刚刚一声不响跟在朱标后面时,徐允恭只以为是一位太子府小厮,哪里想的到他就是吴王朱肃,皇室贵胄?
“你……咳咳,您便是吴王殿下?”徐允恭上下打量朱肃一番,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就这脏兮兮的家伙,竟然就是那个被姐姐夸到天上去的皇五子?
徐允恭的姐姐徐妙云,年纪虽轻,却是惊才艳艳。凡经史子集、诗书礼乐,没有她不精通的。在魏国公府,若是当家人徐达不在,便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徐妙云在后头掌着家中诸事,徐达的夫人反而四六不问。有这么一位能干的姐姐,徐允恭向来视其为榜样,心中对其敬服不已,更是暗下决心,要多加努力,务必要让自己的姐姐以己为傲才是。
前些时候徐府人心惶惶,几个叔伯都道父亲凶多吉少,该早做准备,母亲更是整日以泪洗面。姐姐却言之凿凿的断言父亲无事,更拿出了切实可行的推论。有她这番断言,母亲方才暂息忧虑,照着葫芦画瓢,安抚了阖府人心,府上动乱遂安。
而姐姐却对家中说,那一番推论并未自己所得,而是得自在宫中时偶遇的五殿下。
每当提及这位五殿下,一向清冷的姐姐却是眼中泛光,极为钦佩。他一向敬服姐姐,心中自然不服。故而现在初见朱肃,已自有了三分不快:这五殿下素来默默无闻,不过是偶然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怎么可能比得过我饱读诗书?又有何德何能,能得自家姐姐如此夸赞?
偏偏家中又听说五殿下为陛下不喜,逐出了宫放至太子府居住。母亲与姐姐都认为五殿下有安定徐家之恩,认为该送上些薄礼以助殿下安顿,另外也表达徐家不忘恩义、雪中送炭之意。
偏偏府中,只他这位小公爷身份最为相当。徐允恭虽不想来,但有母亲、姐姐之命,又是人情往来,也只得来了。
朱肃自顾自的就看礼品去了,徐允恭眉头皱了皱,心中暗暗看不上他的无礼。朱标又问他来意,他不敢怠慢,便将御花园中朱肃开解徐妙云之事和盘托出。
“噢。原来如此。”朱标恍然。“徐家婶婶,也太客气了。徐叔叔全身而退,又非我五弟之功。又何必破费。”朱肃也道:“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你们也太客气了些。”
徐允恭面色不变,向着朱标微一躬身:“母亲之命,允恭亦不敢违。太子殿下还请收下此礼,允恭也好向母亲交差。”却是看都没看朱肃。
朱肃眉头一皱:怎么感觉这位小老弟,好像在故意无视我的样子?
朱标微微一笑:“既如此,我便代我五弟收下了。徐小兄年岁与我五弟相当,日后当多多来这走动,也给我五弟当个学伴。”
“五弟行事跳脱,徐小兄却是少年老成。正好让我这五弟,好生向你学习学习。”
朱肃挑了挑眉,面带不满的看向了朱标:朱老大,你让我跟这个小老弟学?
“不敢。”徐允恭口中谦逊道,心中却感觉大为受用:就是嘛。吾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如何便比这一身脏污的五殿下差了?凭什么我那大姐姐,嘴里念叨的都是他,却看也不看我?
终究还是少年心性,被朱标这么一夸,不由得就端起了小学究的架子来。他转头对朱肃拱手道:“允恭虽不才,有赖家姐教导有方,亦可算读过些诗书。”
“五殿下若有什么疑惑,尽可来问我。但凡我知道的,知无不言!”
态度虽然有礼,语意却流露出几分高高在上的自信。仿佛笃定了朱肃不学无术、比不上他一般。
哼,什么五殿下。我徐允恭都能为他答疑解惑了,姐姐还不得对我另眼相看?
“哦?”朱肃眼皮子一跳,一挑眉毛。
宋老夫子倒也罢了,连你这区区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老弟,也想当我的老师?还让我尽情问你?
小老弟,你也配?……朱老五冷冷一笑,决定帮这位自信小老弟好好重塑一下三观。
第58章 进水放水
“这么说,徐小公爷是自负天才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朱肃语带讽刺。
“不敢。允恭只是比较早晓事,开蒙亦早了一些。比之多数同龄人,多晓得些诗书罢了。”徐允恭面上依旧恭谨,心中却是被激起了少年意气,话语中争锋相对。
“如此能耐,实在佩服。我这里倒确实有一些问题,正好请徐兄解惑。”朱肃面色和煦,好一个翩翩公子。
“哦?请殿下言之,允恭但尽全力便是。”徐允恭亦面露谦逊,那叫个春风拂面。
果然想考较我吗?来吧,是经学,还是史学?抑或是行军布阵之法?
小爷我家学渊源,又素来勤学,一刻不敢懈怠,岂是你这贪玩的皇子所能比拟的?今日定要让你彻底服气,好让姐姐知道,他的弟弟才是远远胜之的人杰!
这小殿下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又有何德何能,能让我那天资聪颖、秀外慧中的姐姐另眼相看!
“呵。”朱肃笑了一声。他略想了一想,问道:“那你且听好了,我问的是: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
“数算?”徐允恭却是一愣。他心知此题出自《孙子算经》,其中虽有解法,然解法十分复杂,耗时甚巨,于是便道:“此题易尔。只是仓促之间无法解得,还请殿下予我算筹、纸笔,日落之前,我当能解出……”
“慢来。”朱肃却把手一伸:“这不过是其中一问。还有其他的呢。”
“第二问:今有甲乙二人沿某官道而行,甲自甲城往乙城,乙自乙城往甲城,二人脚程不一,同时出发,六个时辰后可于道中相遇。已知甲至乙城需十个时辰,问乙至甲城,用时几何?”
“这……”徐允恭额头见汗。鸡兔同笼尚有算经可考,但这“二人相向”问,念起来就够绕口了,什么乙又乙城、甲又甲城的。
好不容易通读了全题,他却讶然发现,饶是他自诩颇通算学,竟是无处下手!
“记清楚了么?我要念第三问了。”朱肃看他眼中渐现慌张,微微一笑,接着道:“某水池有若干水管,若甲、乙两管同时进水,需五个时辰注满。若乙、丙两管同开,需四个时辰注满。如乙管先开六个时辰,还需甲、丙两管同开两个时辰方可注满。”
“问:若是开丙管进水、甲管出水,需多久方能将水池注满?”
“这……这……”徐允恭听得汗流浃背,哪还理得清什么甲乙丙管,只觉得脑中全是一堆管子乱飞。纵然已有仆人拿来了算筹,他亦只能呆呆看着那算筹,空张着手,不知如何去算。
他呆了一会,方咬着牙强辩道:“一边进水一边放水,天下哪有这般蠢事?”
“你算不出了?”朱肃晒笑道。他在脑子里,还准备了许多更为刁钻的应用题准备难为这小老弟,不想才出到第三题,这孩子就不行了。
他走到徐允恭面前,歪嘴邪魅一笑:“算不出了,尽可回家慢慢计算。若有什么疑惑,尽可来问我。”
“但凡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哦?”
“你……”徐允恭脸色一滞。犹自嘴硬道:“这些题,你便算得出了么?”
“举手之劳,不费吹灰之力~”朱肃摊了摊手。“如此简单的问题,只要不是傻,怎么可能算不出来?”
“唔……”听他说的轻巧无比,徐允恭不由咬住了唇。他说只要不傻就能算,若是我算不出来,岂不就说明我得了脑疾?
“太子殿下,允恭先行告辞。失礼之处,还请勿怪。”徐允恭不去看朱肃那张挑衅的脸,转而对朱标施了个礼。他已将这些题都记了下来,心中好胜心更是高涨,迫不及待想回去遍翻典籍,将这些题目一道道解出,好好打击打击这五殿下的嚣张气焰。
“唔……好。”朱标摸着下巴,颇有些心不在焉。
眼看徐允恭离去,朱肃心中的那股子邪火这才降了下来。想到自己竟和一个小老弟较起了劲,不由得对自己摇了摇头:朱肃啊朱肃,不过是一个小屁孩子,何必这么难为他。
要是这小老弟解不出来,想的魔怔了,等徐叔叔回来告到了宫中,老朱还不得大皮靴子抽我朱老五的嫩臀!
朱肃丝毫不怀疑,这些奇葩数学应用题对小老弟的杀伤力……小老弟能解出来就有鬼了。即便放在后世,这些应用题亦是大部分学生午夜中的噩梦、是能让小儿夜啼、家长抓狂的存在。
其威势,不下于徐达之于北元……
“好个故作老成的小公爷……大哥,我们赶紧回去找沐英哥吧。”
“……大哥?”
朱肃去拽朱标的衣袖,却不想拽了一下,朱标竟是纹丝不动。抬眼去看,只见朱标掐着手指,面露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你干嘛?”朱肃问。
“啊!噢,五弟啊。大哥方才,在想你那几道问题……咳咳,别误会,你那几道问题虽难,但我已有了些眉目。”朱标说道。脸上有了一丝不自然的陀红。他也不说具体有什么眉目,反而一边迈开大步,一边催朱标道:“义兄想必等的急了,我们赶紧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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