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引火松果
“武百户,李将军说得对。”朱肃温声道。“朝廷虽还需勇士出力,但却也需要百姓繁衍生息。武家如今就你一个顶梁柱,你也当顾顾家中老小才是。”
“……”武亭默默无言。只是面色纠结的捶了捶自己的大腿。
朱肃看着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此次找武百户前来,本是有一桩事儿想问问你和弟兄们。”
“劳你白跑这一趟……且先回去吧。”
“你放心,我定然不会亏待武家这样的有功将士!”
“武百户的儿子与侄子,也尽迁居在此处了吧?我准备在庄子中建一个学堂,到时便让那三个孩子在学堂中进学吧。你武氏一门忠烈,其后人不该被亏待……”
“进学?”武亭眼睛一亮。
“殿下……竟然愿意让我们这粗糙军汉家的娃子进学?”
“武百户何故妄自菲薄?你等为国尽忠乃是国之栋梁,哪能以‘粗糙’二字呼之!且不止是你们,庄中所有适龄的孩子我准备统统要其进学。不用学那些儒家的微言大义,只需懂得读书识字、晓得礼义廉耻就可。日后我有大用!”朱肃道。这就是他想出来其中一种收买人心的方法。而且工部那些工匠墨守成规并不堪用,他也确实想用后世的法子培养出几个未来的帮手来。
想发展科技,光靠一个人蛮干是绝对行不通的。
“只识字……那也尽够了!”武亭大为感动。如今大明初定,华夏方光复不久,天下人只要识字的就能有个好前程,教书的先生更是难寻至极。
“末将……不,小人谢过殿下大恩!”这是给了他武家三孩子一个前程啊!“殿下方才想问末将什么?只要是末将知道的,绝对没有瞒着的道理!”想起刚刚朱肃说了一半的话,忙顺势问道。
“殿下您有什么事儿要这些杀才帮忙的,且尽管提!这些杀才仗了您的势来了这富庶地养老,要是敢瞒你我老李容不了他!”李荣也道。
“不必如此。”朱肃摆了摆手。“只是原先想着,诸位军户兄弟们打老了仗难免有些耕不来田的。可有愿意帮我吴王府来往关外北疆做些事务,赚取点钱财补贴家用的。”
“关外?”一旁李荣脸色一滞。殿下在北疆有什么事务?
“他们这些粗汉哪里做得来商人那些弯弯绕绕?还不如找些行商。殿下必定是在开玩笑了……哈哈哈哈。”
“这事儿,一般的商人倒做不来。”朱肃一笑。“我要跑的事务,若没有像武百户这样的军中豪杰坐镇,一般人可没办法做得。”
此言一出,李荣和武亭纷纷都是一愣。武亭眼睛发亮,去北疆?他回大明之后日日噩梦,恶灵缠身,唯一想的就是要出长城、去北疆、杀贼寇。
只有多砍些元狗的脑袋,才能祭奠两位弟弟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长城外?”李荣却是脸色一肃,“殿下莫不是……想和北元鞑子做生意?”
“一半是吧。”朱肃不可置否。
李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一番,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脸色已没有方才看朱肃时那般的亲近。武亭则没想太多的弯绕,只迫不及待的开口道:“做生意?殿下是要咱这样的军汉当护卫吗?可杀鞑子?”
“北疆马贼众多,一切需以自身安全为要。若是有人敢冲击劫掠,自然是杀得的。”朱肃道。
“那我去!”武亭眼中神光闪烁。“北疆那些马贼,本就是那些北元朝廷招募来的牧人星散之后在草原流窜。”
“要是千军万马倒还怕它几分。区区几股马贼,爷爷捏爆他个卵!”
武百户大手做了个捏的动作,面色都兴奋的狰狞了起来,与刚才怏怏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位中年汉子,被心中的愧疚都折磨出心魔了。朱肃内心暗想。本听了他的遭遇不忍他再以身涉险,但现在来看,或许让他发泄了这胸中积郁,可能还会更好些?
“百户若愿意去,我必不亏待。当以朝奉薪俸聘之。若是有所得,不吝奖赏!”
“多谢殿下!这样一来,武某便能多拉一些兄弟来。”
“不瞒殿下,咱有些兄弟舞了半辈子刀枪,已经不知道怎么拿锄头了。北征又没赏赐本就憋着劲儿想再拼几年攒点家当,却被大将军调离了前线……”
“大将军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年纪也大了若是死在战阵上,教大将军如何忍心?”李荣忍不住大声为李文忠辩驳道。
“这……咱也知道是大将军对咱们好。”武亭挠了挠头。“不过咱这些糙汉子,一辈子就学会了操刀子!倒不如舍了这一身剐多拼些财物靠谱儿!”
一拍即合,武亭转身兴冲冲的离开。他要去纠集一批不愿意继续耕田的老兵,给朱肃组出一支商队来。李荣回过头深深看了朱肃一眼,行了个礼转身也告辞了。八成是去找李文忠。
朱肃送他们到庄门口,转身回来跨过垂花门的时候,耳边竟响起了一个声音:“你想与草原做生意,是想要资敌吗?”
“谁?”朱肃转身,只见朱守谦正站在垂花门旁,一脸愤慨的望着自己。他的身后是一身马夫装扮的姚广孝,见朱肃看向他来,竖起手掌给朱肃行了个无声的佛礼。
第129章 和尚,你听说过羊吃人吗
“你想与草原做生意,是想要资敌吗?”还未开口询问他二人怎会在此,朱守谦就又问了一遍。
看这股气势,是非要朱肃解答不可了。
如今大明与蒙元局势紧张,各种物资是严禁输往关外的。若是有往关外输送粮草军械的,立时就要以通敌论处。
“……我确实想要与草原上的牧民做些交易。”朱肃还是耐心解释。“但却不是要资敌。而是另有考量。粮草军械这些东西,是绝对不会运送的。”
“即便不是粮草军械,与元人交易,也是不对!”朱守谦梗着脖子。“你是朱家藩王,叔祖费尽心力,才驱逐了蒙元建立大明,你怎么能做此等资敌的事呢?”
朱肃倒没有想到,这个脾气执拗的朱守谦,居然会如此心系大明的江山社稷。只见朱守谦瞪着他,眼中一片血红,似乎朱肃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就要一拳轰过来般。
“阿弥陀佛,靖江王殿下莫要急躁。”竟然是姚广孝拦住了朱守谦。“五殿下天资聪颖,并非常人。他要做此事定然有他的考量。殿下忘了要戒嗔戒怒么?如此,方能保灵台清明,心魔不生。”
“……道衍大师说的是。”熊孩子般的朱守谦竟然被劝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对姚广孝回了个佛礼,调节好语气之后又转身对朱肃道歉道:“守谦语出轻佻,冲撞了五叔,还望原谅。”
“五叔能否将心中打算和盘告知?我性格冲动,难免所见偏颇……”
朱肃可太震惊了,想不到姚广孝居然能制服桀骜不驯的朱铁柱!要知道在邓愈面前这朱铁柱都没这么乖巧过。惊奇且戒备的看了姚广孝两眼,终究还是为朱铁柱解起惑来。“蒙元统治中原数十年,骄奢淫逸贪图享乐的事,你应该已知道了吧?”
“知道。”朱守谦道。“蒙元贼子压榨百姓,搜刮民脂民膏闹得天怒人怨。叔祖奉天意起兵北逐蒙元,还了我汉人朗朗乾坤。这事是我大明子民众所周知的。”
朱肃点点头。“北元朝廷落荒而逃,那些北元富户仓皇之下只能带上金银细软而已。他们在中原过惯了富贵的生活,让他们在草原上继续穿那腥骚味的毛皮、吃那些粗粝的食物又有谁能够乐意。他们的心中必定无比怀念曾经在关内的生活。”
“若是此时,有一支商队带上诸多关内的丝绸、瓷器等东西到关外去……”
“你说,那些穷的只剩下黄金白银的北元富户们,会不会乐意拿他们手中快发霉的黄金来换?”
“五叔是想……”朱守谦眼前一亮。“拿丝绸瓷器这些东西,去赚北元富户手中的真金白银?”
“不错。”朱肃笑得非常卑鄙。“丝绸瓷器,不过满足虚荣之物而已。那些人本来享受惯了这些东西,骤然失去怀念之下纵然提高了价格他们也必然会买。而这些黄金白银到了我们手中,我们则可以用它来兴建学堂、打造刀剑……”
朱守谦眼中闪过佩服的光芒。“五叔高瞻远瞩,是我孟浪了!”
告了声罪,又与姚广孝行了个礼,径直转身离去了。看着背影已不似之前那般孤拐阴暗,隐隐竟有了几分英武洒脱之气。
把朱肃看得一愣一愣的。
“和尚,你对铁柱说了什么?”朱肃目光不善的打量着姚广孝。历史上他的好基友朱棣没有在庄子里,因此他便也没有限制姚广孝的人身自由,只是用一个马夫的职位羞辱他而已。
没想到姚广孝竟然和朱守谦勾搭上了。倒是忘了朱守谦大大小小也是个王爷。莫非这和尚贼心不死,想要挑唆朱守谦来实践他的所谓屠龙术吗?
似是看出了朱肃的想法,姚广孝苦笑着打了个佛号:“阿弥陀佛,五殿下误会了。”
“靖江王心中有魔障,贫僧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开导了他一两句罢了。只因不愿继续在马厩蹉跎时光,故而厚颜求靖江王带贫僧与殿下一见。”
“恰巧,便听见了殿下在殿内所议之事。还望莫苛责靖江王,此乃贫僧之罪过。”
朱肃审视的看了他几眼,其实心中已是信了七八分。他召集庄中代表见面也不是什么机密事,门外头还有王贵的两个儿子在等着呢。朱守谦带着姚广孝来找他侍卫不去阻拦也是正常。
“你要找我?有什么事?”但即便如此,对于姚广孝这个人朱肃还是不会轻易相信的,故而依旧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
“本是想自告奋勇,为殿下出一开源节流之策……但现在看来,殿下腹中已有良谋,倒是小僧僭越了。”姚广孝低头恭声道。
“只是,殿下欲通商关外,并不只是想小打小闹卖些丝绸瓷器赚取辛苦钱而已吧?”抬起的眼中有精光闪动。
好一个道衍和尚,不愧是后来被称为妖僧的姚广孝!朱肃心头暗赞,同时警惕之心也更浓。口中却道:“哦?那我还能有什么其他深意?你从何处得知?”
“有何深意贫僧不知。但殿下此言,有两个漏洞。”姚广孝侃侃而谈。“其一,如今庄中银匮,纵然行商关外果真有利可图,一来一回也需耗费数月之久,远水怎能解近渴?”
“其二,贫僧听闻殿下于应天城中购置车马,如今又召集兵士如此大的动作不可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至于有什么深意殿下智深如海,贫僧实在是无法揣测。”说罢毕恭毕敬给朱肃行一佛礼。
朱肃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和尚。确实,出关行商挑动蒙元贵人骄奢淫逸之心,这是自己给朝中衮衮诸公准备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毕竟朝廷上下可不希望蒙元的贵人们丢掉贪图享乐的优良传统。出关行商这么大动静的瞒不过朝廷的,有了这个借口朱肃以皇子之贵组织出关行商才能不被他们参来参去得以顺利的进行。
但是其实这支商队除了给朱肃提供一条稳定的财源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实际的用途。不,说是用途,不如说是朱肃做的一项实验更为贴切。在四百余年之后的遥远国家曾经发生过一次轰轰烈烈的运动,使得一个支撑国家的庞大阶层轰然倒塌。
朱肃不想让大明的某个阶层倒塌,但是这不妨碍他做一个小小的实验,试试看能不能兵不血刃的让蒙元、乃至之后所有凶猛好战草原部落,全都从内部解体。
想要彻底控制草原,可能就要从这一支小小的商队开始。
“道衍和尚,你听说过,羊吃人吗?”朱肃的眼神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寒光。
第130章 找你借一样东西
“羊吃人?”姚广孝只是微微一怔,便低头思考起来。须臾之后抬头问道:“殿下是欲尝试以商事兵不血刃瓦解草原?恕小僧直言,汉时、宋时都曾试图以互市削弱草原部族,却皆收效甚微。”
“汉宋大臣共谋之下,都难以竟全功之事,殿下欲以己身之力为之,可是心中已有了定计?”
不禁再次对姚广孝刮目相看起来,听到这区区三个字竟然能短时间就想到是一种瓦解草原的计策,朱肃原以为他会先疑惑羊为何会吃人呢。
想要彻底改变草原,必要的条件就是要改变草原牧民们的生存方式。要知道,北方草原生存条件恶劣,无法大规模耕种。若是气候和煦,草场丰沛,普通牧民其实更愿意通过与农耕民族的互市获取资源。这也是汉宋之时开启互市的原因:意图通过互市,掠夺马匹等战争资源,提高草原对关内资源的依赖性,削减草原游牧民族实力,
但这个法子是十分脆弱的,只要一遇到灾年,互市制度就会立时崩溃:遭遇天灾的游牧民族唯一的做法,就是入关劫掠!
毕竟牛羊对他们来说,既是财产也是食物。天灾一到牛羊一死,他们几乎就全都沦为了赤贫。
不抢劫,就得死!
于是互市之中,本来牵着牛羊捧着马奶酒的和善牧民们,全都跨上了战马抡起了寒光闪闪的战刀,变成了凶狠的强盗妄图以农耕民族百姓的血肉,作为他们度过灾年的养料。
这个问题千百年来,几乎无解。天下人皆认为二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无共存共生的可能。即便才智高绝如姚广孝者,也绝对挣脱不了时代的禁锢,想象不到未来那些草原民族对着汉人们载歌载舞、献上哈达时满脸热情的模样。
“定计自然是有的。和尚,你来找我,是不想在马厩之中蹉跎,想让我用你对吧?”
“既然如此,你且猜一猜我有什么计策。若是猜对了,我便用你,如何?”
朱肃笑得有些恶趣味。用羊吃人谜题来考较姚广孝,任这位妖僧多么多智而近妖,恐怕也是猜不到的。
不理会姚广孝深深皱起的眉头,朱肃接着道:“你如此有闲暇,不如便替我跑跑腿罢。”
“你可知,城中最有名的富商是谁家?”
“富商?”姚广孝暂且停止了苦思,恭声答道:“若说富商,应天城中,便首推那沈荣了。”
“此人家中,号称富可敌国,于商人之中风头无两。其父在时,民间皆呼之为‘沈万三’,可见其家中豪富。”
“沈万三?”朱肃失笑。没想到,这沈万三居然是真有其人。
“这沈万三之子,可与朝中官吏有所瓜葛?”
“并无。”姚广孝摇摇头。他此前一心想出仕以证屠龙之术,对于大明诸多事务自然是烂熟于胸。“沈家自前元之时便是豪富。只是早年间行事高调故不为陛下所喜,朝中官吏无有敢亲近其人者。如今倒是十分低调。”
传说朱元璋素不喜沈万三,没想到这事竟然不止是传说。家中豪富多年又与官场无涉,这简直是天上降下来给朱肃的横财。他满意一笑,吩咐姚广孝道:“既然如此,和尚。”
“你持我名帖跑一趟沈家,告诉那沈万三。”
“明日午时,我要往沈家寻他一晤。找他借一样东西。”
姚广孝呆了一呆,“殿下可是欲以沈家资财,解皇庄财匮燃眉之急?”
“恕小僧逾越,杀鸡取卵,实为智者所不为……”
“哪儿那么多废话。”朱肃干脆拿出了纨绔脾气。“教你去传话,你去便是了。”
“若想为我幕臣,先想明白羊吃人是何物再说吧。”
说着,学着老朱的模样背起双手,迈着方步回屋去了。
“……”姚广孝一滞,看着朱肃悠然的背影,也不好再劝,心下道:罢了,若是此子是个只知强取豪夺之徒,那么便算我姚广孝看错了眼。
且去送这名帖,有何后效,坐观便是。
……
次日,应天水汽渐浓,黑云如同穹盖一般压着应天府,空气也仿佛凝滞了一般阴沉的可怕。雷雨在掌着“吴王肃”三字棋牌的马车进城的那一刻,终于如同彻底被释放一般骤然瓢泼了下来。
“老爷!老爷!”一大早就被派到西门等候的沈家管家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沈宅。顾不上自己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的模样,语调凄然带着哭腔:“老爷,吴王殿下进城了!”
“几十名侍卫具甲持刀大张旗鼓,一路杀气腾腾的!老爷,这指定是来者不善啊!”
原该富丽堂皇的正堂厅里,现在却显得空空荡荡,那些本摆在厅堂中价值连城的唐代白瓷、宋朝汝窑都已消失无踪,连黄花梨的桌案都不知去哪儿了。沈荣坐在空荡荡的门前,呆呆的看着天边滚滚雷云。
咔嚓一声,一道闪电刺破夜空,将沈荣的一张脸映的惨白。
“老爷!”管家顾不上浑身湿迹,带着一身雨水攀住了沈荣的衣摆。“您怎么还在这里坐着,那位王爷来者不善,我们赶紧逃命啊!”
“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往那儿逃?”沈荣瘫软着身子,瘫坐在椅上。
“我沈家已是完了。原以为这两年韬光养晦,当能避过此祸患。”
“却不想,躲过了陛下龙威,却又被吴王殿下盯上了……”
说到这,沈荣已是泣不成声。雨水被风卷进厅中,濡湿了他的鬓发,他也恍若未觉。
嘴里不住地喃喃道:“完了……全完了。我沈家完了啊……”
姓朱的,那是什么人?
那是皇家!
昨日那个自称吴王府门客的和尚对他说,吴王殿下要来沈家借一样东西的时候,就已经宣判了沈家最终的结局了。
古往今来,帝王将相可曾找商人借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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