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引火松果
罗贯中面色自嘲,饶是朱肃脸皮厚如城墙,此刻面上也是微微一红。
天地良心,自己一开始可真没想抄这三国。
最初只是把三国故事讲给自家妹子逗乐,谁知后来被大哥朱标听了去,大哥有所要求,自己也不好不讲。
后来知道罗贯中已经写出了三国了,自己再用起来便也没了顾忌。了不起声称是无意中看得的。可谁知罗贯中此时的三国,竟然只写到前十二卷?
没法子,自己只得冒领了后面的章回数,说成是自己“续写”。现在被正主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哪有不尴尬的?
再过上几年,杨慎、唐伯虎出生之后,不会也觉得自己生活在我的阴影里吧……朱肃带着些恶趣味的想。
“殿下之才,确实百年难见。”一旁,陪坐的高启也出言道。
“以我之见,殿下即为我大明文坛大兴之兆!”
“我平素倒也作些歪词,只是与殿下的《临江仙》、《一剪梅》一比,实在是落了下乘了!”
“启此生别无他志,只愿遍集我大明足以传世之诗词,将其汇为一刊,使天下知我华夏文道仍存。我大明文风之盛,当不弱于唐宋。”
“今日厚颜求魏知府引荐,只求殿下可有未传世之诗词,请予在下一观。”
说罢,便起身对朱肃躬身作揖,状极诚恳。连带着魏观、罗贯中并在一旁自顾自吃酒的常茂,都朝朱肃看了过来。
“呃……这,在京中之时潜心他事,并无什么新作……”朱肃找借口规避。
“还有什么事务,能比我华夏文坛再兴更为重要的?”高启一脸的不可置信:“有如此诗才,怎可荒废于俗务?”
“要不,殿下现吟两句也可……”
得,这又是一个诗痴。好不容易将方孝孺那厮忽悠往哲学方向去了,竟然又冒出了一个高季迪……
朱肃一脸为难,正待拒绝,旁边常茂却道:“五殿下便吟一句给他何妨?”
“这一路上吟的诗不挺多嘛?那什么车,什么马,什么春睡的……”
“哦?殿下一路行来,果有好诗?”高启眼神亮起,探出身来。
“呃,皆是古人旧诗……”朱肃尴尬一笑,万没想到常茂会在这时给自己补了一刀。眼神幽怨的看了过去,却见常茂满脸无辜,还悠闲的往嘴里丢颗葡萄。
“呵呵,殿下莫要嗔怒。”看出朱肃的不愿,知府魏观笑呵呵打起了圆场。“此人是个文痴,一心只有诗词文章,却是无意冒犯殿下的。”
“昔日陛下开恩,欲擢其为户部员外郎。他却以俗务过重,无法专心吟诗著文为由,辞官不受。”
“其一心只是想在蒙元一片狼藉之中,重振我华夏文华而已。其在我大明江南也算有些薄名,殿下若有词句,说出来打发了他,以他那张嘴,不日定然传扬的江南文人人尽皆知,也可让天下人晓得殿下之家学渊源。”
“若是没有,那不去理会他也无妨,他心胸尚宽,倒不至于记恨。”
“原来竟是个高士。”朱肃顿时肃然起敬。“高先生这一番作为,倒是有几分‘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之意趣了!”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高启却是猛然一惊。随即猛的一拍桌案:
“妙,妙啊!殿下随口吟来,即为绝世好诗!”
“与此句相比,我平日所书那些诗句,实在只配去燎炉膛!”
“殿下!求殿下以全诗相告!若不能闻,启几乎不能得生矣!”
高启万分激动!
第204章 苏州之疾
“呃……”朱肃有些愕然。
方才魏观说的那些话,话中意思无疑是提醒朱肃,此人在江南士子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今京中中枢正出乱子,胡惟庸一案将许多官员牵涉其中,且隐隐有朝整个大明官场、士林辐射的趋势。
甚至有流言称,朱家皇帝出身平民,没什么文化,却极为嫉恨读书人,故而寻了许多莫须有之罪,来寻那些官儿的不是。
四面外敌仍自虎视眈眈,这流言,说不定便是某些反动势力透露出来的。且老朱也与朱肃朱标名言过了,他虽决意取缔胡惟庸及宰相制度,却依旧要以维稳为要,并不是打算如同历史上的四大案那般大开杀戒。
既然如此,朱肃此行行事就不能太过尖锐,此时自己代表着太子与朱氏皇族的态度。既然这高启在江南士子之间威望隆著,那么自己好言拉拢一二,也能让如今人心惶惶的江南士子知晓,皇家并非是敌视文人士子,只是对事不对人而已。瞧那吴王殿下,就对高季迪极为礼遇。
只是没想到,这位“高士”,竟是丝毫不按套路出牌的,朱肃不过一时顺嘴说出了“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的句子,那高启就像听到了什么仙音一般,整个人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更是直接凑到了朱肃的面前,要他把全诗诵上!
“季迪,不可无礼!”魏观与罗贯中虽也惊叹,却并没有像高启那般惊喜到了忘情的地步。魏观起身将高启拉了回来,向朱肃告罪道:“殿下恕罪,此诗痴只是得了妙句,一时失仪……”
“殿下恕罪!启实在是失礼了。”反应过来的高启亦告罪道。
“只是殿下此句实在高妙,颇有五柳先生之风!启能断言,此诗定然在我华夏千年诗坛有一席之地!”
“何不将全诗在此宴中诵出,也好教我等沾沾光,名留青史?”
他虽然告罪,却依旧念念不忘朱肃的那一句诗,目光仍旧灼灼的看着朱肃。
听到“名留青史”四字,本想再打打圆场劝解一二的魏观、罗贯中两人,竟也鬼使神差的朝朱肃看了过来,便是朱肃身边的常茂,也一脸期盼的看向朱肃。
“惭愧……当真只有这残句……”朱肃硬着头皮推脱道。唐伯虎的《桃花庵歌》鄙薄肉食者,写的是安贫乐道的精神。可朱肃自己如今明面上,就是站在这个大明朝最顶端的“肉食者”之一,这首诗抄出来,岂不满满都是破绽?
“我等还是先莫说诗词,先说说这太湖水患之事吧。”
“本王此来,却是为了替大哥巡赈水患。有此家国重任在肩,实在难有那般的雅兴去填词吟诗……”
为了躲避抄诗,朱肃直接搬出了家国大义。此话一出,纵然是高启,也没法继续逼着朱肃拿诗了。
只是口中仍自不甘,不忘嘱咐朱肃“若是日后得了全诗,定然要记得鸿雁传书一封好教他第一时间能闻得此千古佳作”云云。
“是臣无能。臣身为苏州知府,未能平抑水患,倒叫陛下及太子殿下挂心了。”说到正事,魏观便也严肃了面容,先是朝应天方向一抱拳,惭愧道。
“我来时,闻说太湖水患起起落落,且也见这苏州城尚属繁华。可是水患已经无大碍了?”朱肃问道。
“好教殿下得知,这太湖水患自古皆有。若是单指这水患,其实倒没有什么大碍。”魏观面上苦笑。
“只是这苏州城,倒因这水患,有了三桩难事。这三桩难事,才是臣无奈之下,只得奏请朝廷遣人来苏州之原因。”
“哦?”朱肃来了些兴趣,不由问道:“魏知府且说,是哪三桩难事?”
“这第一桩,便是水患本身。”魏观叹道。
“不止是苏州府城,本府治下诸县,水患皆极为严重。”
“非止太湖周边,如昆山、吴县等地,每年因水患所漂没的耕田、庐舍,不知凡几。”
“尤其是本府治下的昆山县,年年皆遭水患,只要水患一起,几乎整个昆山县便要全部泡在了水中。昆山县内百姓,便只有四散乞讨为生。”
“这时候竟然就如此严重么……”朱肃皱起了眉。“叫花昆山”的名头,他在后世阅览史书之时,也是看到过的。记得还曾看过一本大神所写的小说,主角日天之父便任昆山知县,日天助其父以水泥修筑大坝,来为昆山治水,得到了全县上下的拥戴。
日天哥有水泥,我亦有水泥,他修得大坝,我自然也修得大坝。这第一桩难题,想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朱肃便接着问道:“第二桩呢?”
“这第二桩,乃是民心。”本还想细细解说一番水患的魏观一愣,只得顺着朱肃的话往下说道。
“好教殿下得知,这苏州城,数年前,正是那张士诚的老巢。”
“此事天下人皆知。可是这又如何?”
“我大明天下,又有何处不是这数年从蒙元及那些乱世军阀手中光复的?”朱肃好奇道。
“殿下且听我细说,若是从蒙元手中取来,其实倒也无妨。”魏观面露苦笑。
“那张士诚胸无大志,亦不算什么明主。可对这苏州城中的百姓,却是极好的。”
“昔日陛下围攻此城时,百姓倾心襄助张士诚守城。等城破之时,陛下极为忿怒,当即便下旨惩戒苏州百姓。以致这苏州城中赋税,比之我大明诸地,都要重上几分……”
魏观一面说,一面偷眼看向朱肃。
“还有这等事?”
老朱还对苏州下过这样的旨意?朱肃一愣之下便明白了魏观的意图。他之所以借水患之事上奏,欲唤太子朱标前来巡视,根本原因就是想让太子对老朱去吹吹风,好废除了苏州加征赋税这一项“苛政”。
这魏观,倒是难得的一个为民着想的父母官。
只是,老朱的决断,却不是朱肃所能置喙的。须知苏州在张士诚在时,便是华夏难得的富庶之地。
那时老朱还要平定天下,要北征蒙元,现在亦要防备蒙元反扑,蒙元留下的这千疮百孔的江山,许多处都需要老朱想法子修修补补。而钱与粮两项,始终是重中之重。对苏州这个富庶之地加征赋税,说不定正是老朱出于钱粮方面考量所下的一个决断。
富处多征,贫处少征,在那时倒也没什么过错。后世征个人所得税还划档次呢!老朱没有直接纵兵去抢、去屠城,在那样的乱世里,已经十分难得了。
只是在朱肃看来,“加征赋税”这一项,还是如后世的个人所得税那样,具体些加到某些富户的身上为好。须知苏州一城虽然富庶,其中却也有穷人。一味在苏州全城加税,确实显得有些太霸道了些。
第205章 历史中没有的匪祸
“莫非,苏州课税之重,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了吗?”朱肃好奇道。
“虽暂时不至于此,但陛下怒民附寇之说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苏州民心已危如累卵。”
“故而老臣斗胆,想请殿下对陛下美言几句……”
魏观对朱肃拱手道。言辞极其恳切。
“呵呵,此事再说,再说……”朱肃低头抿了一口酒水。
“魏知府何不继续,还有第三桩难事,不知是什么?”
虽钦佩这魏观的为民请命之心,且也同情苏州人民。但终究不知这项政策的内情如何,朱肃可不会冒然向老朱开口。
而且终洪武甚至永乐一朝,他可不记得苏州出过什么大乱子。
见朱肃避而不谈,魏观叹了一口气。他也知晓太子朱标不来,他这项谋划便已经是夭折了。也只好继续道:“这第三桩难事,却是与前两桩难事不分彼此了。”
“谓之曰‘匪祸’。”
“匪祸?”朱肃眉头皱起。
“魏知府既然称之为祸,必然是影响极大的了。不知这‘匪’,却是自何而来?”
前边也说了,史书中并未记载苏州这几十年有什么大乱,而这魏观却说有‘匪祸’。莫非是因为自己所引发的蝴蝶效应?朱肃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匪有两处,一是盘踞在太湖之中的太湖水匪。”魏观道。“另一处,便是那自海上而来的倭匪了!”
“苏州这地界,竟然也有倭寇么!”不提朱肃皱起双眉,就是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常茂,此时也忍不住插言道。
“苏州地处沿海,自然有倭匪横行。”魏观说道。
“小日子竟然这时候,就祸害到了苏松之地!”说到倭寇,出于民族情绪朱肃不由得有些咬牙切齿。眼见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似是不解何为“小日子”。朱肃便摆摆手道:“且继续说,这倭寇如何?”
“无非杀人越货,为患一方,还能如何。”魏观面带苦笑。“不过倭匪但凡我大明沿海诸城,皆受其患。说来倒也尚在意料之中。只是这数月间,又突然有太湖水匪起于忧患之中。”
“比之倭匪,倒是这水匪为祸更重。趁着太湖水患人心惶惶之时,这些水匪动辄冲击粮仓、袭杀税吏,实乃我苏松第一大患!”
“些许水寇,又不像那些倭寇一般一击不中,就远远的溜到海上去了。”
“苏州也有卫所,调集大兵战船平了他们,不就了结了?又有什么好说的!”
常茂不屑道。
“常国公有所不知。这太湖水匪,却与其他的匪盗有不同之处。”
“苏州卫何尝没有调集大兵入太湖进剿?只是这水匪神出鬼没,战船在太湖里逛了数日,一个个岛屿的细细搜寻,竟是一个匪寇也未曾得见……”
“倒是出兵时恰逢太湖涨水,苏州卫所还未与敌交战,便折了一船的兵士……”
“未曾得见?”朱肃奇道。常茂也是晒笑一声:“莫非这些水寇都是龙王爷手下的虾兵蟹将,全部钻入水中消失了不成?”
“若果真是虾兵蟹将,倒还好处理……”魏观面露苦笑。“可如今苏州城中却有流言,说那些水匪是诚王所统帅的大军之冤魂,要来寻我大明的晦气。”
“此流言在百姓之中,流传甚广,乃至于人人惊惧。”
“甚至,连苏州卫的杨指挥,都不敢再出兵平定匪患了。”
“放屁!”常茂拍案而起。“区区流言,竟害的一卫大将不敢出兵?”
“荒谬。”朱肃也是目露冷意。“堂堂一卫指挥,竟因为畏惧鬼神之言,将自己的防地弃之不顾。”
“连你这苏州知府都调不动他吗?”
“按国朝制度,老臣虽为知府,却也是无权调动本府卫所的。”魏观道。“平素,也只能对其催促一二罢了。”
“偏偏杨指挥以先前出兵折了近百余兵士,言道损失惨重,抚恤未下兵无战心。可先前出兵空自折损,却毫无斩获,户部又如何能批下抚恤?”
明卫所制:大率五千六百人为卫,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百十有二人为百户所。核其所部兵五千人为指挥,千人为千户,百人为百户,五十总旗,十人小旗……此时卫所制度尚未败坏,当无缺员,也就是说,这杨指挥手下最少也有五千六百的兵丁。
折了近百余兵士,实力并未大损,且又无敌人附尾追杀,这百人之中,肯定是伤兵多而阵亡少。
竟然用这种理由,来逃避自己应尽之责?
“没奈何,巡河御史茹大人只得向苏州富户征银,以补苏州卫之抚恤……”魏观继续说着,眼神小心的看向朱肃。
朱肃一愣,猛的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巡河御史茹大人,可不就是在殿前怼了自己然后被下放的茹太素吗?倒是忘了,这厮也是到了苏州作了巡河的御史来的。也算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而且他又想到一事。先时祥登曾经来报,说沈家在苏州的玻璃生意被截,想来就是那茹太素正筹集所谓的“抚恤”,故意给苏州商人小鞋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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