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庐煮酒
人生进退之间又何尝不是有大诱惑?
他最后看了一眼大堂中央的青山图,眼神就不再犹豫。
思危思退思变,才是他最该做的。
接下来的政务处理得格外地快,几位阁臣心照不宣,所有的文书都照着皇帝的意思去办。
至于皇帝的意思是什么?
他们在宦海沉浮数十年,又岂能连这点都把握不住。
杨廷和运笔如飞,完全没有刚才的病态。
毛纪看着不免有些诧异,杨廷和尴尬地笑了两声,随即解释道:“这东西已经进入了我的骨髓,连病痛都不能阻止……咳……咳”
毛纪不由地感慨:“介夫兄,真国之栋梁!”
“嗯?”费宏眉头微皱,拿出一本薄薄的奏疏在众人面前展示。
“弹劾藩王?这已经是十多年没见过的奏章了!”
杨延和闻言眼露异彩,立刻问道:“弹劾的是庆王吧?”
费宏点了点头:“是新任礼部郎中严嵩所做,弹劾的正是庆王!”
毛纪啧啧称奇,“礼部竟然也有这等敢仗义执言之人?”
他作思索之状,“这搅动风云的严嵩看来也不一般!”
“啍,何止一般!”王琼笑道:“这一位可是江南新礼之争的关键人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到这文渊阁来了。”
杨廷和沉声道:“此人非同小可,心性也坚于常人。”
他看了一眼毛纪问道,“我记得严嵩是弘治十八年的进士,后来留在了翰林院做庶吉士。”
毛纪点头表示赞同,“他那年二十六岁,在翰林院当中也算得上年轻。”
杨廷和轻抿了一口茶水,缓缓将茶盏放下。
“二十六岁大好的年华,又能在翰林院任职,做的还是储相之资的庶吉士。”
“前景美好,常人可见。”他话锋一转,“严嵩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在家读书,这一呆就是十年!”
毛纪捋了捋胡须,叹道:“当时正是刘瑾当政,朝局一片混乱,连我等都自顾不暇,他暂时归隐也能理解。”
费宏接着说道:“十年养气的功夫,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费宏是江西人,严嵩也是江西人。
他早就从老家人的口中得知了此人名望非凡,文章也极为了得。
“最难得的是审时度势,把握住了机会”杨廷和不无感慨,指了指费宏手中的奏疏:“伏久者飞必高。”
“那介夫以为,这奏疏该如何答复?”
杨廷和笑了笑,回复费宏道:“照陛下的意思写,尽快转交到乾清宫。”
第147章 决断
内阁效率很高,一个时辰后严嵩的奏书就被转呈到了乾清宫。
朱厚熜翻阅之后,随手将奏书放下轻轻用手敲击桌案。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奏书上严嵩二字,久远的记忆逐渐被翻动。
严嵩,历史上有名的奸臣,明朝权势滔天的首辅。
还有自己,世人眼中褒贬不一的“万寿帝君”。
朱厚熜淡淡一笑,自他来后一切皆不能以前世的目光去看待。
更何况他对于明朝的那段历史,也仅仅止步于了解。
晦暗的历史隐藏在纷繁复杂的人群背后,他也无法确定自己所知道的就是真的。
只有他看到认识到乃至真正做到的东西,才被朱厚熜所信任。
他玩味地笑了笑,“奸臣?忠臣?都是臣!”
臣是一种身份,也是一种职业。
臣子中未来后世久负盛名的两个人,还没有登上时代的舞台。
朱厚熜起身出神地望向窗外,眼底波涛汹涌。
臣子间的争斗他不感兴趣,自始至终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成仙。
摆在成仙面前最大的困难,不是外敌环伺,不是官吏腐朽,不是百姓穷困。
是一个横亘千年,庞大得无法描绘出边际的“敌人”。
“太平升仙道,太平若只是衣食富足就好办了。”朱厚熜自语。
他步入神思之境,终日观摩大道,逐渐揣摩出修行功法中的真意。
太平炼丹,盛世合丹,气运服丹。
炼成丹药固然重要,但炼丹的过程也不能或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更为重要。
治国是修行,炼丹亦是修行。
朱厚熜曾经有过疑问,难道人世间就如此特殊?
仅仅只需要造就太平盛世,就能使人飞升成仙。
那这仙,未免太过“廉价”。
那如此隐藏姓名草莽起身,在血与火的杀伐中重新变革天地,兵锋所指无人敢反对,刀戈所向谁人不俯首。
打碎旧机器,创造新天地,岂不快乎!
然而玉彖却给了他当头棒喝。
白日飞升丹,最重要的是气运,更准确地说是一股气机,一种气象。
一种属于文明的气象!
飞升丹之所以能使人飞升,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变机,千百万年来难得一次的变机。
人道鼎革,天道变易,无穷的变机会合为一。
此时此刻抓住这个变机唯一的方法是改革,自上而下地改革。
“唉”朱厚熜微微轻叹,“改革本就不易,更何况是近乎不可能的改革。”
一个人重复的行为,形成了习惯。
一个群体共同的习惯就是习俗。
一个地区的习俗构成了传统。
千百万年来积淀出来的传统就是文化。
要变革文化,让文明的气象变得盛大,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万幸他处在一个难得的机遇期。
大洋彼岸新教正在逐渐建立,近代科学的光辉也从微弱变得明亮。
世界东方一个古老的帝国正处于转向的十字路口。
儒学经历着一场能否延续辉煌的抉择。
新礼撬动了顽固而可怕的城墙,他定了定心神目光越发坚定。
如今大明满朝朱紫、衮衮诸公,谁也不会想到更猛烈更深沉的改革即将到来。
不同于以往打江山坐江山的无限轮回,中央集权下的缝缝补补。
接下来的变化将是一种能清晰看得到轨迹的——巨大变革。
朱厚熜想了想,庞大的帝国百废待兴,处处欣欣向荣却处处都急待改变。
万事有主有从,改革也需要找好抓手。
他看向桌上的奏疏目光越发锐利,“皇权一统,首要的就是兵权、政权、财权。”
有着皇帝的身份,天然的正统和道统的合理性,政权已经被他逐渐掌握。
财权是大明算不清的一笔烂账,现在也已经逐渐有了理清的可能。
他抬头望了一眼重重叠叠的琉璃瓦,至于兵权却是历代帝王不敢轻动的东西。
大明是洪武开国之始,便开始逐渐削弱武将地位,最大的原因是防止骄兵悍将篡权夺位。
此举有利也有弊,虽不至于如同大宋一般与士大夫共天下,但到了后期也相差无几。
朱厚熜认为军事改革之关键,在军人本身与制度。
“麦大伴,把朕之前画好的九边边防图拿来”
“是”一直静默站立在一旁的麦福闻言,动作迅速地朝西暖阁而去。
最有效的改革要从制度开始,但每一种制度的改变,都会触犯既得群体的利益。
先前卓有成效的卫所制,现在已经成了大明甩不掉的负担。
轻易地更改卫所制,触犯的就是卫所军官的利益。
卫所即屯田戍边,军队开垦田产解决自己的衣食问题。
出发点极好,但是到了现在却腐烂得一塌糊涂。
朱厚熜翻开了许铭呈上的几份密报,心中不断核算。
仅甘肃镇一地,士卒开垦的土地十之有三归将领所有,由此可见其他几地也不容乐观。
提升军队的战斗力,那必然要让他们长时间训练和掌握武器,让原本耕地的士兵操练起来。
这无疑打乱了军官的计划,降低了他们的收入。
朱厚熜在乾清宫中踱步,如果军队自己解决衣食,地方官府去负责也不可行。
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出现无数个安禄山,地方割据拥兵自傲。
他抬头看向龙形藻井,心中已然有了成算。
军制要改制,钱就只能由中央出。
他的前几任皇帝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都因为国家财政体制无法供养,这样的军队而打消了念头。
朱厚熜不同,他已经掌握了“财富密码”。
肉眼可见巨大的财富还在难以触碰的未来,即使币制改革也需要时间。
他看了看奏疏,玩味一笑。
“现成的金山银山不就在这儿吗?”
与其让自己的这些叔叔伯伯被人烤吃了,不如贡献出家财支援国家,也好保住他们自己的性命。
就在他思索之际,麦福双手捧着孩童大小的舆图缓步走来。
随着朱厚熜示意,麦福缓缓将舆图平铺于紫檀桌案。
朱厚熜手提朱笔,不断在图上勾勾画画,一边思索一边在旁边的本子上记录。
到了最后,桌案上已经垒起了小指指甲盖高的宣纸,他才将笔搁在一旁。
兵制改革不同于其他。
要快,要稳,要准!
必要时刻须以雷霆手段,行酷烈之事。
他眉头舒展,吩咐一旁的麦福道:“宣王尚书、严嵩。”
第148章 虎头牢
严嵩的奏书,犹如一方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水,掀起的涟漪层层叠叠此起彼伏。
藩王之事牵扯重大,朝廷百官也不敢妄加议论,只是私底下互相试探彼此的意见。引起朝局动荡的当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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