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请我当皇帝 第310章

作者:四代重奸

第二夜,陈长梃因为旧伤未愈,无法亲自出马。遂派遣表兄弟李牟,率领八百敢死之士,翻越麟趾塬,进入禁沟之内。

禁沟是潼关南门一条南北走向天险深谷,史载:潼关右有谷,平日禁人往来,以榷征税,名曰“禁坑”,或称之为“禁谷”。

这谷中“灌木丛藤,茂密如织”,“细路险与猿猱争”。

更设有十二连城拱卫,“由南郊以抵山计三十里,而十二连城是三里一城也。每城设兵百人,而于中城益其兵,多设火器石,连络呼应,疾若风雨,即有百人之众,岂能超越而飞渡耶?”

这便是李友翻山越岭,一路历尽艰辛到达禁沟以后,面临的严峻形势。

“将军!”李牟所带心腹士卒多是来自怀庆府的镖师、武师,虽然他们也多是翻山越岭、行走四方之士,但是终究没有遭遇过如此险峻的地形和如此紧要的形势。众人望着两侧悬崖峭壁一边的深沟,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李牟不由怒道:“大家追随我们兄弟几人离开怀庆,共举舜王大事。欲共谋富贵,以传子孙!”

“值此舜王根基已成,事业欲兴之际,我等千里迢迢离开家乡,翻山越岭来到禁沟。千古功业,在此一举,可有退路乎?大伙命悬一线,进退两难,可有退路乎?家中父母妻儿可有退路乎?”

“如今进欲死,退亦欲死!吾闻‘两鼠斗于穴,将勇者胜’;又闻‘狭路相逢勇者胜’,我等唯有竭力死斗,方有一线生机,岂可效法妇孺,畏畏缩缩哉!”

“刀斧手何在?但与我列与阵后,有胆敢畏缩不前者杀!有胆敢回奔者杀!有脚步缓慢者亦杀之!不破此十二连城,誓不回师!”

“善!”众士卒闻言不由士气复振,纷纷刀出鞘,弓挂弦,视死如归,一路沿着禁沟向北行进。

第155章 潼关捷报(中)

这李牟当初跟随红娘子投靠义军以后,多有历练,比起其他将领更为独立、有担当之才。他又张顺言传身教之下,倒也学了几分本事。

当他鼓舞完士卒以后,并没有脑子一热,就硬碰硬冲杀上去。

反倒又挑选了百余人,作为先锋,前去探查地形、情报。若是官兵无备,则趁机摸下警哨。

果然行不到二里,义军便发现了建在禁沟两侧的连城。

只是由于此地远离战场,在认真警戒、巡逻了几日之后,士卒便松弛了下来。

这十二连城固然险要,其实乃是鸟不拉屎之地。一眼望去,除了深沟草木,竟无半点人烟,哪里会有贼人走这条道路?

眼见官兵无备,李牟如何不喜?他连忙精挑细选了二百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摸了过去。

李牟下令只用弓刀,不许用炮铳,攀爬到连城以后,堵住两头出口,一路杀将进去。

许多官兵正在连城内休息,衣不着甲,手无握兵,哪里是如狼似虎的义军精锐的对手?不多时被义军斩杀大半,剩余三四十人皆连忙降了。

义军在此稍作歇息,便向李友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

李牟皱了皱眉头道:“慈不掌兵,此次我们身处绝境,必须竭尽全力,不可有一丝疏忽之处!”

“哪里有人手看顾他们?以我之见,不如尽杀之,以解我等后顾之忧!”

“这……舜王素来仁义,若是知晓此事,怪罪我等,又当如何?”左右闻言不由忧虑道。

“我自一人担之!”本来李牟还有几分犹豫,但是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他不由眉头一扬,厉声喝道道:“听我号令,即刻从俘虏中挑选两三个胆怯之辈权作向导,其余则尽杀之!”

“不,不要……我们已经降了……啊!”随即连城之内响起了一阵惨叫声。

闻声,李牟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杀降不祥,乃不得已而为之。

这所谓的连城,其实就是一个个墩台、堡垒,每处驻扎百人左右。经过这番杀俘,除了三个吓得屎尿齐流的向导以外,竟然无一人漏网。

哪怕李牟早已经参与多场战争,依旧无法对这种出自于自己之手的单方面屠杀行为,无动于衷。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牟长叹一口气,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似乎又像是在说服别人,喃喃自语道:“这都是为了胜利,迫不得已!”

随后,义军在李友的带领下,连番袭击连城,连破五城,其中官兵竟无一人生还!

天色渐白,义军一夜翻山越岭,连番杀人,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疲惫不堪了。

李牟这才下令道:“且在这城内休息一个时辰,埋锅造饭,准备白天的苦战!”

奇袭是什么?奇袭是智力、体力、精力和意志力的终极较量!

李牟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当初张顺私下里说的一句话来。

奇袭最重要的是“奇”,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方谓之奇。既然有这种道路,那显然一定是地形崎岖恶劣,艰辛难行之所。

官兵只需少量精兵,便能坚守,故而无备、不意。

义军想要成功,怎么办?只能够咬紧牙关,不怕流血、不怕流汗,用最娇嫩的双脚,踏过最艰难的道路,用最快的速度,在官兵反应过来之前占据要地。

所以“埋锅造饭”虽慢,李牟依旧没有让义军士卒以干粮充饥。

这一路上实在是太难、太累了,若是再不见点热汤热水,不但不近人情,恐怕士卒也无法保持最后这一口被鼓动起来的士气。

为了尽可能维持士卒的体力,李牟把义军随身携带的肉干全拿了出来,让士卒寻点野菜全煮了,煮了一锅热腾腾的肉汤。

大家拿起头盔,一人盛了满满的一头盔的热汤,抓了两三个烤的热腾腾的大饼,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李牟看了看众人,没有吱声,也取了自己的头盔,满满的盛了一头盔的肉汤,和大伙一样抓起大饼吃了起来。

气氛很沉重,对他们中的很多人来说,可能这是他们最后一顿饭食,难免要多吃几口!

吃着吃着,有的人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甚至有的人都哭出声来。

军法官看了,连忙呵斥道:“哭什么哭?胆小鬼就不要募选敢死之士!”

“哎!”李牟连忙喊了一声,制止了军法官。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和大家一样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及时打破刚才沉重的气氛。

他不由苦笑道:“实话实说,刚才我和大伙一样,心情也有一些沉重!”

“我也想家了,想家里的父母,想家里的妻儿!”

“可是我更想,如果我们这一次败了,下一次败了,最终败了,我们会怎样?他们会怎样?大家都会怎样?”

“官兵会毫无顾忌的杀死我们,杀死我们的父母,侮辱我们的妻儿!我们所有的人,都要家破人亡,甚至欲求一死,亦不可得!”

“对,对,就是这样!”很多人忍不住接起话来。

明军固然善战,其残忍血腥的手段也是有目共睹。历史上如何,义军士卒不曾闻之。但就近年陕西、山西起兵以来,被官兵屠戮者不知凡几。

如果舜王败了,难道官兵就会放过他们这些人吗?

有多少义军降于官兵以后,却被背信弃义的屠杀?又有多少义军被官兵发现家小以后,犹能幸存?

这个世间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死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不但自己要死,全家老小都要死,而且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百般凌辱以后,依旧要死!

“后生你说的对!”

“将军说的好,我们要死也有死在这里,好歹能给家里挣一些抚恤出来!”

顿时义军气势又腾腾升了起来,方才低沉、沉闷的氛围一扫而空,反倒个个嗷嗷叫着要请战。

张顺曾经说过,临境近敌,务在厉气;今日将战,务在延气。

其实这话出自于张顺前世重新挖掘而出的《孙膑兵法》,他刚好记得一言半语,正好合用。

本来李牟率领士卒来到深谷险地,通过劝诫士卒,暂时获得了高昂的士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困难的阻拦之下,士气又跌落了下来。

他将计就计,又以亲情激励士卒,再度把士卒鼓动了起了。

是时候了!眼见士气可用,李牟不由暗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十二连城,刚破其半,剩余一半,务必一鼓作气破之!”

“如若不然,我等尽亡此谷矣!”

第156章 潼关捷报(下)

当士卒吃完热腾腾的肉汤和大饼,便开始勒紧甲束、检查弓刀,准备做拼死一搏。

他们中许多人本就是怀庆子弟,自幼习武练拳,为的就是做那刀头舐血的买卖。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如果能够考中武举,有了官身,那自然是极好的。

如果不能,不过也没关系。

小到镖师、护院,大到贼寇、土匪,只要有口饭吃,倒也做的。

如今众人侥幸跟随舜王,连战连胜,所获军饷、赏赐及抚恤之费亦足一家之用,安能不效死哉?

由于李牟用兵得法,昨夜派遣死士,轮番摸营。所以,除了睡眠略有不足和行军艰难以外,其实义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乏劳累。

既然如此,李牟不由继续问道:“这一次,该轮到哪伙人上阵了?”

“回李将军,这回轮到我们了!”一个面色黝黑的小伙上前应道。

“好,要小心谨慎!”李牟嘱咐道,“天亮不比天黑,再想如之前那般轻易摸营,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知道了!”那小伙和他麾下二百余人嘻嘻哈哈道,“我等自有大好性命一条,岂可轻弃哉?”

在李牟注视之下,不多时,这二百以怀庆子弟为首的敢死之士,腰挎腰刀,手持弓箭,鱼贯而出,向前面的连城摸了过去。

这连城个头比较小,其实并没有直接切断禁沟,只能依托禁沟任意一侧的悬崖峭壁而建,据险而守。

义军敢死之士依靠着绳索,脚蹬树根,手抓草木,如同猿猴一般逐一向上攀爬。

只是为了减少士卒损失,李牟不得不强令士卒着甲攀爬,这大大加重了攀爬的困难。

好在这些人自有练武,都有一把子力气。若是换做寻常丁壮,莫说着甲,即便空手攀爬亦颇为困难。

李牟心情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用手搭了个凉棚观望,也不知战况究竟如何。半晌听见一声惨叫,随即厮杀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不待他提心吊胆的等了半天,突然只见一道狼烟袅袅而起。

李牟不由心里一个咯噔,他连忙下令道:“快,第二队快给我准备好,随时等待命令支援。飞彪铳装上弹药准备,等我下令开火!”

不多时,狼烟又熄,随即有士卒从悬崖连城上返了回来。

“怎么回事?”李牟紧张地问道。

“回禀将军,我们攻入的时候,敌人正在烧饭。不意被抵挡片刻,有人趁机从灶内抽了根柴火,点燃了烽火台!”

“这……如此也好,不如将计就计!”李牟闻言深知此事军心不可有半点动摇,便冷笑道,“第二队即可向下一座连城进发,先选几个会陕西口音的好手,就说这座烽火台烧饭之时,误燃狼烟,特来通知一声!”

“等到官兵近前询问,就暴起发难,诈开城门,杀将进去!”

不得不说在重压逼迫之下,李牟爆发出全部的潜力。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能有如此急智,显然对面的官兵亦没有想到,于是又被义军强下一城。

只是义军的好运到此为止了,由于这一城算是一半诈城一半强攻夺下,难免让官兵争取了些许时间,再次点燃了烽火台。

如果一次烽火台烽火燃起,可以说成误操作的话,第二次再说误燃,那就有点侮辱别人的智商了。

于是,李牟只好命士卒携带着火炮,对剩余三座连城进行强攻。

由于连城建在高台之上,对普通直射火炮来说,需要很高的射角,不然很难击中目标。

刚巧义军的飞彪铳是典型的大型臼炮,当初义军准备突袭禁沟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个问题,这才费尽心思将这个沉重无比的玩意儿翻山越岭带来过来。

一百五十斤的大铁弹直接灌顶而下,一举击穿了从未考虑攻顶设计的连城,然后发出沉闷的爆炸声。

爆炸的弹片在封闭的空间里,造成了骇人的杀伤力。

爆炸的硝烟从烽火台细小的射击孔中喷薄而出,形成了几道令人胆寒的烟柱。

等待多时的敢死之士,便趁着炮弹的余威,连忙一跃而入,杀将进去,不多时便攻下了此城。

如此这般,义军又连下剩余两城,眼看潼关在望,李友亦喜不自胜。

只是哪成想,义军刚占据最后一座连城,便远远望见潼关城中一支人马从城南门而出,逆禁沟以迎义军。

这义军刚刚占据的这座连城,长宽不过丈余,高两丈四尺。

说好听点叫“连城”,其实不过是一处据险而守的烽火台罢了。如今义军苦战一日一夜,早已经腹中饥饿,精疲力尽,为之奈何?

守亦不足守,战亦不足战!

李牟犹豫了半晌,一咬牙下令道:“听我号令,唯伤者留守此城,其他士卒与我一起前去迎那陕西总兵左光先。”

既然守亦死,战亦死,不如拼死一搏!

“我军苦战连连,眼看成功在望,终不能使此贼堵在禁沟出口之处!”李牟怒道。

“手中干粮不要再留了,我们便走便吃,准备应战!”

“将军,我们实在累得不行了,要不炮不带了吧?”拖拽推拉飞彪铳、黄金炮的士卒苦不堪言,连忙把从草鞋中溢出血水的脚示意给李友看。

“不行,我等早已经精疲力尽,无此炮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李牟一口否决道。

然后,他伸手拽过士卒手中的绳子,高声喝道:“听我号子,大家一起用力推拉,务必用此炮打开禁沟生死之门!”

士卒一看连将军李牟都拼命了,还有何话要说?

双方交手之处,刚好乃是禁沟与潼水交汇之处南端,这里正是禁沟最后一道天险,唤作“石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