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代重奸
张顺和洪承畴这一次发了狠,干脆把“蝎子块”和“混天星”两人换了下来,命令陈长梃督其他诸将轮番攻城。
更派遣各色大炮重炮几十门,只把西安城东门长乐门打成了一片废墟。
奈何即便是长乐门变成了废墟,夯土城墙的根基犹在,仍然如同一座小山丘一般耸立在那里。
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亲自带兵坐镇,又在陕西巡抚甘学阔连夜征调丁壮,竟然又在城里面重新修筑了一座简易的新城门。
又一日攻城的硝烟散去,一座密密麻麻布满弹孔的废丘出现在眼前。
废丘前面是那浑浊的护城河,河水有些泛红,且已经发臭。
泡的各色尸体乱七八糟的飘荡在河面上,有的还逸散着丝丝鲜血,而有的则泡的大了一圈,发出令人作呕的死白色。
原本的吊桥城砖早已经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则是好像被翻了八百遍的黑褐色泥土。
城上的守军木然地看着城外有序撤退的义军,眼睛间或一轮,证明着他们和地上躺着的那些人不一样,还算不得是死人。
在众官兵簇拥之中,有一位满脸疲惫的将领,黑黑的眼眶,深的好像眼窝凹陷下去了一般。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了,一会儿就会有其他人上来换班了!”那将领不是别人,正是陕西总兵官左光先。
这厮还真是意志坚强之辈,与“顺营”作战,屡战屡败,若是换作旁人,早顶不住了,而他却依然坚持着。
其实义军固然难受,西安城里军门官吏则更加难受。
曾经被义军焚毁的长乐门,如今如同溃疡一般,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们。
他们生怕一觉醒来,城里面却已经布满了如狼似虎的义军将士。
这城池城墙乃是人造天险,为的就是减轻城池的防守压力,能够以更少的兵马抵御更多的强敌。
然而长乐门的损坏,导致了西安城防出现了破绽。
就好比原来只需要一个人就能防守五个人的城门,现在需要三个人甚至四个人进行防守。
虽然从攻守之势上来讲,还有微弱的优势可言。
然而由于敌强我弱,“顺贼”随时可以选择进攻时间和进攻点,这就加大了守城一方防守的困难程度。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官兵被义军骚扰的苦不堪言,却也不得不拿人命去填。
而由此也造成了对指挥守城的将领也造成了很大的压力,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和陕西总兵左光先两人也不得不轮流指挥,以应对义军的疲敌之策。
而更糟糕的事情是西安城内的粮食和柴火也开始不够用了。
先前义军“以粮换柴”的策略,还被左光先嘲笑为“妇人之仁,不能成大器”。
现在他不但笑不出来,甚至都快要哭了。
西安是一个不事生产的大城,人口数十万,虽然略有存粮,但也并不能满足数十万人只出不进的消耗。
而除此之外,三边总督梁廷栋带来的三万士卒,更是令城中的供应雪上加霜。
粗略算来,一日城中就要消耗四五千石粮食,一个月就要消耗十余万石粮食,这哪顶得住?
“实在不行,把多余的百姓驱赶出去吧!”陕西巡抚甘学阔想了半天,不由提议道。
“怎么赶?万一贼人来攻,百姓乱窜,反而被贼人借机攻入城中怎么办?”梁廷栋不由摇了摇头,拒绝了甘学阔的提议。
他心里其实还有一个隐忧,万一这些人被“顺贼”裹挟,用来攻城怎么办?
“这也不成,哪也不成,难道我们就坐等山穷水尽不成?”甘学阔也急了,不由口不择言道。
“不,其实情况没那么严重!”三边总督梁廷栋不由冷笑道,“这次朝廷下了大力气,准备一举解决此獠,只需再守半个月,管教他不战自溃!”
“此话当真?”甘学阔不敢置信道,“‘顺贼’纵横数载,朝廷毫无办法。你且莫要哄我,这一次也未必能成!”
“放心吧,据我所知湖广巡抚熊文灿已经按时发动了进攻,这两日恐怕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也该攻打汜水、登封……”梁廷栋知道其中虚实,不由神神秘秘道。
“咱们是第几步?”甘学阔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心里不由信了几分。
“咱们是最后一步,留着一锤定音之用!”梁廷栋闻言笑道。
“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我准备派人调遣宁夏总兵祖大弼前来,会剿此贼!”
“这……北方的鞑虏难道就不防备了吗?”甘学阔不由吃惊道。
“我算是想明白了,其实虏酋这一次前来,不过收拢虎墩兔汗残部罢了。”梁廷栋不由笑道。
“其实此地距离两三千里,即便鞑虏攻下此地,又如何占据、治理?我只需命延绥、宁夏等处坚守城池,待其自退可也!”
这厮因为担任过兵部尚书,对后金的凶残,有发自内心的恐惧,所以才下意识对多尔衮、岳讬等人如临大敌一般。
这种方法对不对?很对,甚至他比大多数督抚对后金的威胁都清醒的多。
奈何事有轻重缓急,他在后金威胁这块投入精力、兵力和物资过多,那么对义军的威胁就准备不足了。
梁廷栋估算的对不对?很对,实际上就在他说出这番话之时,昌平总兵官左良玉就督促付总兵牟文绶、傅宗龙标营、游击张士仪等一万余人,向和陈永福对峙的曹变蛟、赵鲤子发起了进攻。
官兵倍于义军,曹变蛟、赵鲤子不得已而退,退到了韩霖等人新建的汜水关中。
那左良玉率众近前一看,不由指点着笑道:“这贼人真是愚蠢可笑!你们且看这城,低矮拙劣,恐怕官兵放几轮炮,这些乱臣贼子就一哄而散了!”
第224章 攻城
那昌平总兵官左良玉见汜水关低矮,不由轻视了义军,遂派遣张先壁、黄朝宣两将率领滇营前去攻城。
这两人原本是河南巡抚傅宗龙的裨将,替他率领麾下标营。
只是傅宗龙“战死”以后,这几个人都没了靠山,自然是被人派遣去做危险性较高的工作。
两人虽然面带不愉,奈何形势比人强,也不得不依令行事。
两人率众到了跟前,见这关卡形状奇怪,那张先壁不由笑道:“你看这城关像个什么?”
“像个铁蒺藜?”黄朝宣随口应道。
“倒像个菱芰!”张先壁乐了。
他们两人都是云南人,对这种长在水中的玩意儿颇为稀罕,来到北方以后,倒是没少吃。
“两角为菱,四角为芰,这一回咱们俩又要好好大吃一顿了!”黄朝宣闻言也不由笑道。
“我先率兵把这芰角壳给敲了,咱们再‘大吃一顿’!”
“好,我为你掠阵!”张先壁闻言笑道,“如今抚军不在了,咱们要是再不报团取暖,恐怕白白被人欺负了去!”
那黄朝宣虽然是云南人,但是他长相却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大汉,身材魁梧,颇有膂力,以勇健闻名诸营,这也是张先壁主动和他拉拢关系的原因之一。
两人商议已定,那黄朝宣便翻身下马,让士卒替他披上了两层铁甲,这才对张先壁挥了挥手道:“我去也!”
“说不得贼人被我一鼓而破,你连汤水都沾不上了!”
“那我就为你请功!”张先壁也笑了,“咱们弟兄几个齐心协力,我就不信那个‘卖屁股’的家伙能吞了咱们的功劳!”
得了张先壁的保证,黄朝宣这才心满意足的带领三百精锐缓慢的向义军城池摸了过去。
面前的“芰角城”随着黄朝宣的靠近,视野发生了变化,渐渐他只能看到伸出城外的两角和包夹在内的城门。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关卡活似一只张开双螯的螃蟹,随时准备把面前之敌夹成两段。
黄朝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由下令道:“一队先上,二队准备,三队跟随我最后跟上!”
这是一个很常用的波次冲击战术,众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便依照命令分成了三个小队。
第一队逐渐靠近了一箭之地这才停住了脚步。他们抬头看了看面前低矮的城墙,松了口气之余,连忙摇了摇旗帜,示意后方进行火力支援。
不多时连续十几声炮声响起,炮弹密集的向前砸了过去。只可惜这些炮弹不是砸到城前土坡上,就是越过了城池。
“直娘贼,这些炮手瞎了狗眼?这么近都打不中,要他们何用!”黄朝宣不由骂了两句,让士卒摇旗,继续让官兵放炮。
这时代战术已经进入到冷热交替时代,再像冷兵器时代那么傻乎乎硬冲,会被敌人的火铳、火炮打成“马蜂窝”的。
有等了一会儿,火炮声再度响起,结果大多数炮弹飞过了城池,只有少数打中了城墙前面的坡地。
“张先壁!”黄朝宣见状不由大怒,这厮刚才说得好听,怎么转身就要坑我?
顿时他仗也不准备打了,且命士卒稍退,他怒气冲冲转身去寻那张先壁。
当黄朝宣赶回去的时候,张先壁正在一脸不可思议的和炮手说些什么。
“张先壁!”黄朝宣怒喝一声道,“老子还没开打,就要坑老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兄弟你先消消气,且听我给你解释!”张先壁冷汗都下来了,连忙扯了扯黄朝宣,示意他到一边再说。
“好,我看你个鸟人有何话要说!”黄朝宣见他神色,心下里奇怪,不由口气软了两分。
“兄弟,这事儿真不赖我!你想我要是坑你,肯定也得等你登城以后再坑,是不是?”张先壁苦笑道。
“好啊,你这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有恃无恐啊?是不是你向‘卖屁股’那家伙‘卖屁股’了?”黄朝宣闻言不由大怒,揪着他就要动手。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张先壁使劲儿扯开了黄朝宣的手,这才低声道,“这事儿邪门的紧!”
“我让士卒把炮口太高,炮弹就飞跃了过去!我让士卒把炮口压低,炮弹就打到土坡上!说不得有什么妖法!”
“胡说八道,咱们跟着抚军打了那么多年苦仗,也没见一个中了刀枪铳炮不死之人,哪里有什么妖法?”黄朝宣眼睛一瞪,根本半点不信。
“我哄你做什么?一会儿让你亲自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张先壁苦笑道,“兄弟,愚兄有几句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吧!”见张先壁这种态度,他倒又信了几分。
这厮本也是个桀骜不驯之辈,这一次这么好说话,其中必有缘故。
“我估摸着这大明快要不成了!”张先壁张口一句话,石破天惊,顿时骇的黄朝宣大惊失色。
“你……”他不由抬起手,颤抖的指着张先壁,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仔细想想为什么?明明就是一座简陋的城池,怎么火炮就打不中了?其中就没有点什么东西?”张先壁提醒道。
“老弟啊,这一次悠着点吧,别个一不小心把自个命送了,不值!”
“好吧,我知道了!”黄朝宣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虽然你说的好听,但是我还是要过去看看到底怎么个打不中!”
“好,好说,好说!”张先壁点了点头,便又拉着黄朝宣过去了。
只是不多时,黄朝宣也开始和张先壁一样,脸色难看了起来:居然打不中,这到底是什么鬼?
“两位什么意思?左将军有令,让你们尽快攻城,你们搁这墨迹什么呢?”两人正在面面相觑之时,突然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大呼小叫道。
“好,我这就去亲自带兵攻城!”黄朝宣和张先壁相视一眼,嘴角不由带着诡异的笑容,顿时吓了信使一大跳。
好在这两人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反倒老老实实执行命令去了。
那信使松了口气之余,连忙回报昌平总兵官左良玉。
那左良玉冷笑一声,也不说话!
形势比人强,即使你们不满意,那又能如何?
第225章 二心(上)
那黄朝宣依令带人冲了两波,结果不出意料的被曹变蛟打了回来。
幸好他得了张先壁的提醒,并没有派遣太多人发起进攻,所以没有产生太大的损失。
黄朝宣进攻了几波以后,又换张先壁上前“划水”,冲上去,退下来,跟张顺前世打游戏的“演员”一般,搁这演戏呢。
双方从早上“激战”到中午,仍然没有丝毫进展。
总兵官左良玉实在等不耐烦了,不由让人把张先壁和黄朝宣喊过去,一顿臭骂道:“直娘贼,一个破旧的关卡攻打了个半日都打不下来,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将军,你这话俺老黄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干什么吃的’?”黄朝宣闻言不乐意道,“顺贼凶悍,人所共知。将军不也曾在他手中多次吃瘪,又何必说这般话?”
“兄弟们从早打到午,一刻也没停歇。虽然说没有什么功劳,但是多少也有些苦劳,又如何被骂作‘干什么吃的’,平白无故伤了大伙的心!”
“今天俺老黄把话放在这里,您要有本事,您现在把他打下来!到时候俺老黄情愿把脑袋拧下来,给您当球踢!”
“混账!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和左将军叫号?”张先壁听了,不由上前踢了他一脚,破口大骂道。
“将军,你别听他胡言乱语……”张先壁扯开了黄朝宣,连忙对着左良玉点头哈腰道。
“好了,好了,你俩不由搁这一唱一和了!”左良玉冷笑道,“不愿打是吧?赵柱何在?你带两千人上去,给他们做个样子看看!”
那赵柱是左良玉昌平兵的偏将,闻言不由上前唱了个喏。
那赵柱得了左良玉命令以后,一心想把仗打的漂漂亮亮,给自家将军长一长脸面。
“哟,这次换人了啊?”曹变蛟站在城上,对韩霖和赵鲤子二人笑道。
“换谁都不怕,我这棱堡虽然不如舜王的‘紫微星堡’庞大,若是摸不着门道,也只能白白送了自家性命!”
没错,这一次由韩霖亲自督造的“汜水关”就是一座最简单的四角棱堡。
这玩意儿朝中不是没人懂,奈何大多数不是半懂不懂,就是根本不知道义军已经有了建造这种城堡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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