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唐红 第875章

　　阿史那必勒被一抓胳膊，终于从失魂落魄中回过了神，在跟着阿史德思恩跑的过程中，仓促回头，就看到那唐将已经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一枪一槊杀过来了。

　　那唐将虽然带着面甲，可此时此刻，他依然能看清楚那唐将面甲背后的脸。

　　那是一张布满了青色和红色的花脸，那是属于长生天恶神的神脸。

　　“快！快叫杨政道回来！”

　　阿史那必勒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让杨政道继续我行我素，继续带着人去火烧丘陵上的唐军了。

　　他现在只想让他麾下的所有人都挡在他的面前，挡住那凶神恶煞的杀过来的唐将。

　　“已经派人去给杨政道传令了！”

　　阿史德思恩一边抓着阿史那必勒往勇士们最多的地方跑，一边回话。

　　阿史那必勒听到这话才松了一口气，一个劲的点头说好。

　　……

　　“殿下，我们已经偏离中阵了！”

　　马背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甲胄的李元吉，在又挑了四个突厥兵，眼看着又能再进一步的时候，被身边的副手给拦住了。

　　李元吉一把丢出手里的长枪，洞穿了一个在远处不断放箭的突厥弓弩手以后，这才对副手道：“你不是说那个突然从突厥阵中冒出来的人杀了你弟弟，你要为他报仇吗？

　　现在怎么又劝起我了？”

　　副手是一个已经快要五十岁的壮年人，但看面孔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看着很苍老，两鬓的白发即便是有头盔挡着，也清晰可见。

　　他和他弟弟是河南道的人，跟杨广征讨过高句丽，又跟窦建德厮混过，在窦建德败于虎牢关以后，被大唐兵马所俘，后又被放回了河南道。

　　任瑰在河南道出任大使的时候，他们兄弟二人应征入伍，原本以他们的年龄是不可能被选上的，但任瑰看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是使弓弩的好手，一个有一手过人的枪术，就破例收下了他们，并且将他们收入了亲兵营。

　　在征讨刘黑闼的时候，他们兄弟带的那一伙兵马中了徐圆朗的埋伏，他弟弟丢了一条胳膊，以后没办法再使枪了，他就带着弟弟一起退出了军伍。

　　在他要带着弟弟返乡的时候，任瑰找到了他们，说想纳他们入府，让他们成为任氏的家臣。

　　虽然他一直推辞，但却没拗得过任瑰，最后还是加入了任氏，成为了任瑰的部曲。

　　部曲也就是家臣。

　　在李神符、李世勣、李孝恭等人相继借着大唐为苏尼失部提供军事援助的便利，在白羊城创立了一些家业以后，他们一众缺胳膊少腿，已经没有办法再跟着任瑰上战场的部曲就跟府上的大管家商量，说来此处为任氏开创一片家业。

　　任瑰知道此事以后，不仅没答应，还发了好一通火，直言他们是不是看不起他，觉得他养不起他们了才这么做。

　　最后在他们的坚持下，是任瑰的夫人出面，让他们来这里试试的。

　　他们到了这里以后，也没有辜负任夫人的厚望，很快就帮任氏开创出了一片家业，不仅在此地为任氏盖出了一处可以容身的地方，还占据了一片不小的马场，收拢了六百多匹马。

　　眼看着他们所建立的一切就要有收获了，他们不仅能为任氏提供帮助，也能跟着享福了，结果他的弟弟，就在刚才，被突厥人中突然冒出来的大胡子给一箭射死了。

　　一同被射死的还有他一个同袍。

　　他差点就当场冲出去跟对方拼命去了，还要李元吉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不对，及时的制止了他。

　　副手听到这话，认真的道：“射死小人弟弟的那个突厥人，已经被殿下您给宰了，剩下的仇，小人以后再报，小人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为了小人一个人的仇怨，陷入险地！”

　　副手说完这话，就拦在了李元吉的马前，并且开始招呼其他人按照之前的安排，开始向中阵的另一边突进。

　　李元吉想解释两句，他其实不是为了副手的私仇才放弃之前的安排，往阿史那必勒那边冲的，他是发现这突厥人组成的军阵冲起来实在是有点太容易了，所以就想试试看看能不能冲到阿史那必勒面前，生擒或斩杀了阿史那必勒。

　　如此一来，此次的危局也就解了。

　　可副手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在招呼完其他人以后，冒着被人拖下马的风险俯下身牵住了他的马缰绳，然后带着他往中阵的另一边跑。

　　其他的将士早在副手招呼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开辟出了战场，清理出了道路。

　　所以副手牵着他的马轻而易举的就回转到了之前安排好的方向。

　　李元吉看了看在两侧厮杀的老卒们，又看了看在前面牵马，并且警惕的盯着四周，防着冷箭的副手，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在这时候，突厥军阵的右阵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李元吉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黑点突然砸在了突厥的军阵上，如同烧红的铁珠砸在凝固住的荤油上一样，快速的消融起了周遭的突厥人。

　　“是薛将军和殿下的卫队！”

　　有人突然高喊。

　　薛万彻所统领的雍王卫，论从戎经历，那肯定是比不上在这里的老卒们，但是论单兵能力，以及军备，那肯定比这里的老卒们强。

　　毕竟，老卒们都上了年纪了，已经过了他们的巅峰时期了，体力肯定不如年轻人，再加上他们几乎都有不同的伤残，所以在单兵能力上，肯定不如雍王卫。

　　至于老卒们所用的军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他们自带的，仅有一小部分是他们在白羊城领的。

　　而大唐有明确的律令，严禁民间藏甲，超过五副是会以造反罪论处的，所以他们不可能给自己准备铁甲，白羊城内也没有大量的铁甲给他们用，所以他们能准备的，能领到的都是皮甲和布甲，仅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领到了不成套的铁甲。

　　所以他们的军备自然也比不上全员配备着铁甲的雍王卫。

　　所以对于突然杀出的雍王卫，以及雍王卫所爆发出的实力，他们并没有嫉妒，也没有生出英雄迟暮的心思，反而有一种助力来了的感觉。

　　如果雍王卫是满编的话，那么此刻或许该有冲锋号的声音！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士气溃散

　　“继续突进！”

　　在看了几眼薛万彻和雍王卫们的冲杀以后，李元吉果断对所有老卒们下令。

　　如今突厥人的军阵已经被冲散了，李世民和薛万彻两个人带着人在左右两阵大杀特杀，这里自然也不能掉链子。

　　老卒们听到命令，一个个精神一震，挥舞起了手里的兵刃继续厮杀。

　　相比起最初冲阵的时候，突厥人的抵抗力明显下降了许多，并且还在持续下滑。

　　这一点不止老卒们感受到了，李元吉也感受到了。

　　李元吉在一枪将一个突厥人扎了个对眼穿以后，周遭的突厥人就像是耗子遇到了猫一样一哄而散。

　　在彻底的将身侧一丈方圆内全部情况以后，已经看不到站着的突厥人了。

　　副手在这个时候策马上前道：“殿下，您刚才一刀劈死的那个突厥人，身份应该不简单！”

　　李元吉点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

　　因为他清楚的感觉到突厥人的士气在逐渐的溃散，而这种溃散就是在他劈死了那个突厥人以后出现的。

　　虽说突厥人直到现在仍旧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但他们的抵抗力已经远不远不如最初的时候了。

　　最初的时候，他们还能对大唐的将士造成一些伤害，可是现在，他们不仅不能对大唐的将士造成什么伤害，相反，在碰到了大唐的将士以后，他们还一触即溃，甚至，他们中间一部分人还没彻底的跟大唐的将士对上，就开始往后跑了。

　　而这种场面，只会出现在士气溃散的兵马身上。

　　如此看来，被他劈死的那个突厥人的身份确实不简单，不然的话，也不会对突厥人的士气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那个突厥人身份的时候，现在他们还没有突出敌阵，还得继续突阵。

　　“继续突进！尽快突出突厥人的军阵，跟我二哥汇合！”

　　李元吉快速的下令，然后拎着长槊和大枪继续开始厮杀、突进，其他老卒见此，也纷纷跟着继续厮杀、突进。

　　大约过了两柱香时间以后，他们终于凿穿了突厥人的军阵。

　　在他们一行人凿穿了军阵，出现在军阵外的时候，李世民那边已经完成了属于他的军事任务，并且带着一众浑身是血的老卒在军阵外恭候多时了。

　　一见面，李世民就快速的策马上前道：“现在看来，突厥人只是人数多而已，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强，阿史那必勒也不是什么合格的将领，我们或许可以再冲一轮。

　　以我的估计，我们再冲两轮，将突厥人分割开绞杀一批的话，剩下的人就该降了。”

　　李元吉认可李世民的说法，突厥人人数虽然看上去很多，但确实没有多强，而且阿史那必勒在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以后，确实没崭露出属于将领的能耐，根本没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抵抗，甚至连约束兵马都做不到。

　　所以再冲杀两轮，确实有可能将突厥人杀溃，迫使突厥人投降。

　　这个时候就不用再说什么不敌的话逃跑之类的话题了，因为敌人并不是很强，以白羊城目前的兵力，不仅能应付，还应付的游刃有余，所以只管打下去就好了。

　　李元吉点点头问道：“我继续负责中阵？”

　　李世民摇头道：“我刚才看过了，中阵是阿史那必勒的行辕所在，必有精兵把手，那个击败过薛万彻的李世勣的学生应该也在那里，所以我们没必要去跟他们硬碰硬。

　　我们着重对付左阵，让薛万彻着重对付右阵，只要我们将左右两阵杀溃了，中阵的军心不攻自破。

　　到时候他们即便是有天大的能耐，对上我们也会矮三分。

　　我们合力绞杀起他们来也容易。

　　不过……”

　　李世民说到这里特地顿了一下。

　　李元吉很识趣的接了一句，“不过什么？”

　　李世民神情微微一凝道：“不过杨政道那里不得不防，杨政道虽说没多少能耐，麾下的汉军也没什么敢战之心，但他做搅屎棍是一把好手。

　　我们如果不防着他，我们对付突厥人的谋划，很有可能会被他给搅乱！”

　　李元吉略微想了一下，看向李世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在跟你杀穿了左阵以后，去对付杨政道？”

　　李世民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李元吉又不是傻子，一听就听出来了。

　　李元吉原以为李世民会痛快的点头，或者犹豫一下点头说‘是’，但没料到，李世民居然摇起了头道：“还是我去吧，你负责继续凿阵，绞杀左阵的突厥兵马？”

　　李元吉错愕的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今天是吃错药了？

　　怎么处处把他往安全的地方安排，把他自己往危险的地方送。

　　李元吉忍不住道：“二哥，杨政道麾下的汉军虽然不堪，可也有四五千之数，你麾下的一千五百将士，在此前的冲杀中已经损失不少了，现在剩下的估摸有九百到一千之数，再冲杀一次，对上了杨政道以后，你能应付吗？”

　　不是李元吉看不起李世民，而是李世民的武艺虽然不俗，但还没达到猛将的地步了，更别提猛将中的猛将了。

　　所以让李世民坐镇中军，指挥大军作战还行，但是让他去冲阵的话，他说不定还不如薛万彻呢。

　　虽说他之前有过不少率军冲阵的傲然战绩，但那都是他带着像是秦琼、尉迟恭等一众猛士打出来的战绩，不是他一个人带领着普通的士卒打出来的战绩，他在这中间起的是带头作用，不是真正的中坚力量。

　　如今没有秦琼、尉迟恭这等猛士助阵，也没有玄甲军这等武装到牙齿的强军跟随，他能发挥出的战斗力很有限。

　　如果是同等数量的话，那他倒是能压着杨政道打，可如今杨政道的兵力是他的四五倍。

　　而且他麾下的老卒们刚才还奋勇冲杀了一阵，再冲杀一阵，体力消耗的就差不多了，而杨政道的兵马只是从丘陵上爬上，又跑下来而已，并没有经历太惨烈的厮杀，也没有经历什么艰苦的鏖战，在体力上也比他麾下的老卒们强。

　　所以他对上的杨政道，能赢的几率很小，把自己折进去的几率倒是很大。

　　所以李元吉不怎么放心他。

　　李世民听到这话，不悦的挑起眉头道：“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李元吉哭笑不得的摇摇头道：“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觉得我比你厉害一点点，对上了杨政道以后，把握会更大一点。”

　　生死存亡之际，李元吉也没闲心去计较李世民是不是在算计什么了。

　　目前局势已经开始明朗化了，双方能派出来的兵力都出来了，在前面的对阵中，大唐还处在了上风，随后就是你杀我我杀你的硬碰硬了，谁先杀崩对方，谁就能赢了。

　　所以已经容不下那么多阴谋诡计了，李世民想算计人的话，也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就没必要再疑神疑鬼了。

　　李世民在听到这话以后也没有矫情，略微想了一下后，痛快的点头道：“好！那就由你去，我会率部在中阵的一侧接应的！”

　　李元吉点了一下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在重新整顿了一下兵马以后，再次率领着麾下的老卒杀入了突厥人的军阵。

　　这一次，他们一行没有再冲着中阵去，而是冲向了已经被李世民杀的乱成了一团的左阵去了。

　　李世民在他们冲出去没多久以后，留下了三个人赶往了薛万彻所在的右阵给薛万彻传令，然后带着剩下的人沿着左阵的外侧也杀入了突厥人的军阵。

　　在两支一千人的军阵配合绞杀下，已经乱成了一团的突厥人显得更乱了，一些人甚至很干脆的就丢下了武器，跪到地上请降了。

　　虽然阿史那必勒派出来的阿史那德宗在极力的约束兵马，斩杀那些跪地请降的突厥人，但依然没能改变局势。

　　虽然他跟着李神符学过兵法，可学到的都是一些皮毛，根本没学到精髓，像是在乱战中约束兵马，重新鼓舞士气之类的手段，李神符就没教过他，所以面对如此乱局，他实在是束手无策。

　　相比起李世勣什么都教，什么都留一手的性子，李神符明显更直接，他什么能教，他就教，什么不能教，那就不教，根本不会去绵里藏针，也不会暗戳戳的去阴人。

　　所以阿史那德宗从李神符手上学到的兵法，会的是真会，不会的是真不会。

　　应对一些李神符没教过的场面，他只能用突厥人自己的方法来。

　　而他们突厥人自己的方法显然不怎么起效果。

　　在李元吉配合着李世民再一次杀穿了左阵以后，左阵已经濒临崩溃了，而这个时候杨政道带着人也从两侧的丘陵上下来了，并且气势汹汹的向左阵这里杀过来了。

　　李元吉在跟李世民短暂汇合的瞬间，给了李世民一个眼神，然后带着麾下的老卒们就迎了上去。

　　李世民则头也不回的带着剩下的老卒继续对左阵冲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