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 第349章

还有那些骄奢淫逸的地方宗王，真的只有二百奴仆伺候他们吗？

当初那个开罪刘备等人的河间王，被审查之后发现家中奴仆数量足足有一千二百余人，超过朝廷规定上限的六倍还要多。

这是个例吗？

所以刘备强烈怀疑整个汉帝国当前的奴隶人口的总数甚至不下一千万，而这部分人口的数量自然是不会统计入汉帝国人口总数的，所以汉帝国的人口总量很可能已经突破了六千万。

这部分人口的生产力被庞大的社会富裕阶层所攫取，他们所产出的全部财富都在供养他们的主人，让他们的主人享受不尽，却没有一丝一毫外泄出来推动社会的进步和发展。

对此，刘备深感不安，也感到浑身的血液开始躁动。

那么多的奴隶，那么多可以解放出来的生产力，那么多需要开发的地区没有人口去开发，这……不是正好合适吗？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扭转一下社会局势了，否则也白瞎了自己那么多年的辛苦拼搏。

于是刘备在原则上同意了满宠的计划，但是在具体操作方面，他还是觉得需要稍微温和一些，因为这些地方豪强大族在之前的军事行动中给汉军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如果直接针对他们，不仅听上去不好听，还很容易被他们强烈反对，从而再次掀起并州地区的战乱。

虽然不怕打不赢，但是舆论上就会落入下风，所以刘备还是决定给一个相对温和的处置方式。

在全新的限奴令颁布的同时，刘备准备给并州加一条赎买政策，官方出钱将他们各个家族超出规定上限的奴隶全都买下来，给钱，不白拿，只要合作，好处大大的有。

而且新版限奴令那也是官方条例，颁布多久了都，有法可依，我照着章程办事，谁也不能说我的不是。

如此一来，舆论上就站得住脚了。

在此基础之上，要是有不愿意遵守这条规定的家族，那可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没有你们，并州我照样拿得下来，这条政策是给你们面子，给面子不要，那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对于这个做法，满宠是愿意支持的，并且表示如果这个策略在并州实施的好，完全可以推广到其他州郡，去解决那些地方户籍人口日渐稀少的问题。

刘备则回信给满宠，跟他说这些事情急不来，先在并州办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并州的农业生产和边防事宜，有需要修缮的地方就动员人力物力去修，钱不够就跟他说，他会出力帮忙。

反正那么多场战争下来，不管是雒阳国库还是刘备自己的私人金库，都算是相当丰盈的。

和满宠商议了并州问题的解决办法之后，张燕和于扶罗这两个并州大作战的“功臣”也抵达了雒阳。

大作战胜利结束之后，刘备宣布要在雒阳召见张燕和于扶罗以及一系列的“功臣”，对于他们的功绩进行表彰和赏赐，对此，张燕和于扶罗皆不敢怠慢，于是赶忙前往雒阳。

四月底，两人一起抵达了雒阳，拜见了刘备，刘备设宴款待他们，与他们把酒言欢，又在第二天为他们引见天子，给他们加官进爵，增加封赏。

于扶罗被任命为归义中郎将，封都乡侯，张燕被改任为忠义中郎将，封黎亭侯。

当然了，面见天子、接受天子赐宴只是过场，大家都知道，眼下大汉帝国说话算数的人，是刘备，而不是那位小天子。

所以最后和刘备的面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对于张燕和于扶罗，刘备是欣赏的，在决定个任何团体命运的时刻，做出了未被某些人乃至于自身利益的正确的选择，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张燕办到了，于扶罗也办到了。

他们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们并没有和汉帝国作对的心思，他们缴纳了足够的投名状，证明了他们的心意，或者说，他们不敢和刘备主导的汉帝国作对。

刘备对于天下的恐怖威慑已经成功建立了起来，对于天下人来说，刘备未必能决定天下间的每一件事情，但是如果刘备决定的事情有人反对了，那么刘备能让反对的声音消失。

这种恐怖威慑建立起来了，基本的秩序也就恢复了，那些掌握着一定的兵力、有作乱能力的人就要开始为自己考量后路了。

因为天降猛男是不会允许这个帝国有一支不听命令的军队存在的。

“本次作战，你们做的都很好，你们协助朝廷军队立下了战功，对于你们的赏赐，朝廷不会吝啬，会很快到位。”

刘备笑呵呵的表示。

张燕和于扶罗一起向刘备表示感谢。

随后，刘备便像是拉家常一样的和他们聊起了并州的一些日常生活，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特定的目的，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但是张燕和于扶罗并不敢就此卸下心防。

果不其然，闲话家常没聊多久，刘备便话锋一转，谈起了他们的“前途问题”。

“大山里的生活不是那么好过的，俗话虽然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是真正能吃得长久的，还是土地，还是要耕种土地，重视粮食，才能真正的立足于当地，张中郎将，我听说你们整个黑山军所部，有百万之众，是真的吗？”

张燕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回大将军，百万之众只是虚数，真正的人数，约四十万左右，男女老幼都有，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多。”

“哦，四十万，那也不是个小数目。”

刘备感慨道：“山林不像是平地，平地能种植粮食，山林之地能种植粮食的地方不多，收获更少，就算有什么野菜野果，还有一些野味之类的，也不能当作长久之道，若是没有另外的进项，这么多人就算把山给啃空了都吃不饱，我说的对吗？”

张燕不敢隐瞒，点头称是。

“大将军所言甚是，吾等山民的确是在山林之间开辟耕地种植粮食，但是数量不多，所以每到秋季，为了获得过冬的粮食，都要下山劫掠，打家劫舍，以为过冬之资。”

“嗯，和我想得差不多。”

刘备点点头，感慨道：“可这不是好事啊，打家劫舍，你们有的吃了，就要有人挨饿受冻，乃至于饿死了，这种事情难道是正确的吗？”

第六百二十七章 张中郎将可谓是装糊涂的高手啊

听刘备这么一说，张燕心里一沉，头低的更低了。

他能预感到刘备是要就这个问题对他发难的，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流程和结果。

“卑职也认为这是不对的，但是为了生存，别无他法……山民本来也都是不堪官府苛政，无奈逃生山野之地，为了活命，也是没办法的……”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刘备的表情。

看到了刘备一脸的感慨。

“是啊，谁都不容易，活在这世道上，吃了上顿，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

刘备感慨道：“别说他们了，十几年前，我有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过啊，之前那是没办法的办法，为了活命，只能争抢，但是眼下既然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还要继续那样打家劫舍的生活呢？”

张燕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了刘备意有所指。

“大将军，您的意思是……”

“张中郎将，你既然已经是朝廷的官员了，就应该为朝廷办事，眼下朝廷正在大规模恢复并州，你不打算出点力帮帮朝廷吗？”

“我……我当然愿意帮助朝廷排忧解难，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作为……”

“哈哈哈哈，张中郎将明明知道，却还要在我这里装糊涂！”

刘备笑呵呵的看着张燕，一字一句道：“这样一看，张中郎将可谓是装糊涂的高手啊。”

“这……这……大将军，卑职……卑职没有……”

看着张燕略有些慌乱的神情，刘备哈哈大笑，拍了拍张燕的肩膀。

“这是在夸奖你！”

“多……多谢大将军的夸赞。”

“哈哈哈哈哈哈！”

刘备接着大笑，大笑之后，便温和地看着张燕：“不开玩笑了，这一次回去，张中郎将，该遣散的人，就都遣散了吧，几十万人待在山里，不是个长远的事情，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合适。

在山上吃不饱，穿不暖，没得吃了还要下山抢掠，只会让山上山下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让他们都离开吧，都去并州。

此番咱们收复了并州，很多郡县都缺少人口，我这边也会想点办法，大山里的人口也可以迁移到并州入籍，如此，并州的建设应该是可以恢复的。”

张燕咽了口唾沫，暗道果然如此。

其实刘备提出这个要求本就在他的考量范围之中，并未出乎他的预料，他猜到了刘备一定会向他提出这个要求。

所以他的回应并不慌乱。

“大将军希望如此，卑职自然也不会反对，但是大将军需知，这些上山的人都不是出自自己原本的意愿而上山的，他们原本也不愿意上山，而是被贪官污吏和暴政苛政逼到走投无路，这才上山的。

如果贪官污吏和暴政苛政不能得到治理，那么就算卑职强行让他们下山，终有一日，他们也会重新上山，这样的事情，以大将军的睿智，一定不会想不到，不知是否如此？”

刘备点头。

“是的，他们是被贪官污吏和暴政苛政给逼上山的，古人云苛政猛于虎，这一点，我算是认识到了，所以我这些年一直都在下苦工整顿吏治和施政，也有了一些改变，比如凉州就被治理得不错。

凉州户籍上曾经只有五十万人口，也有很多隐户逃户，还有大家族的奴仆，经过我的治理，现在凉州人口已经超过百万了，这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没人可以作假，没人可以无视。

你可以对他们说，大将军刘备向他们承诺，他们下山入并州，三年之内不用缴纳任何赋税，也不会被征发徭役，三年之后他们也只会被征收田赋和算赋，口赋由官府承担。”

张燕略有些吃惊。

“大将军，这……是真的吗？”

“刘某人给出的承诺，还从未违背过，你们之所以愿意归顺朝廷，不也是因为刘某人的承诺吗？而且这样的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凉州便是如此，那么如今，并州也会如此。”

刘备微笑道：“刘某人是真的想要治理好并州，是真的希望并州恢复，成为三河之地的重要屏障，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并州衰败，为此付出一些什么，是很正常的事情，尔等尽管放心。”

张燕看着刘备看了一会儿。

“那大将军，如果有人不愿意下山呢？”

“当初凉州也有很多人不相信官府的政策，直到有人实实在在的得到了好处，他们看到了，才后悔莫及，赶快回到官府户籍之中，眼下，不过重来一遍罢了。

越先下山，就越能早一点享受到官府的优厚政策，越晚下山，就要多吃一点苦头，始终不下山，那就继续吃苦头，不强制，施政者总要做到让人心服口服才行，而且我所做的，哪里是苛政、暴政呢？”

那这倒是实话，官府代缴口赋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那简直算是在做慈善，哪里是苛政、暴政？

如果当初的地方官府也能做到这一点，哪里会有那么多人跟着张燕一起造反上山呢？

思考了很多事情之后，张燕缓缓点头。

“大将军如果有这样的考量，那么卑职愿意配合大将军，尽可能地让更多一些的人下山。”

“张中郎将，我之后给你一个标准，你在你的军队里根据我给出的标准挑选一万人留下，其他的人全部遣散为民。”

刘备笑道：“之后，我会把你的军队改编为朝廷的正规军，给军号，给粮饷，你把军队带到雒阳来受训，受训完成之后，就是正儿八经的朝廷王师了，你和你的部下也会成为正规的朝廷军官，不需要担心其他的事情。”

张燕心中一凛。

这是刘备在给他谈之后的待遇的事情。

张燕对刘备治军略有些了解，知道刘备的军队都是以一万人为一军来编制的，且对训练和军官的教育非常注重，训练出来的无不是精兵强将，这一点在关羽的军中有非常充分的体现。

所以张燕知道刘备不是在诓他。

“换作旁人，卑职会有怀疑，但是大将军这样说，卑职不会怀疑，卑职愿意遵守大将军的命令。”

张燕说出了很上道的一句话。

我是相信你刘备的人品和承诺才答应你的，换作别人我一定不会答应，所以你也要当心点，可不要败坏了自己那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人品。

这话的潜台词刘备也听出来了，于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做正确的事情，才有光明的前途，张中郎将，你会有前途的。”

刘备满意的看着张燕。

张燕的问题解决了，之前被晾在一边的于扶罗的问题也该提上来了。

刘备转移目标，又开始对着于扶罗露出核善的微笑。

“大单于大驾光临，备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了。”

于扶罗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

“大将军言过了，卑职不过是个小小的中郎将，不敢自称单于……”

“哈哈哈哈，大单于说笑了，大单于始终是南匈奴所部的大单于，怎么不敢自称呢？”

刘备走到于扶罗身边，握住了于扶罗的手：“大单于所部在这一次北伐中为朝廷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备十分感谢，所以想要为大单于所部提供一些帮助，正巧听说大单于所部的生活有些困顿，不知是否如此？”

于扶罗一时半会儿摸不清楚刘备的意思，有些犹豫。

“这……”

“其实啊，这一次北上，备的部下也给备提供了很多关于南匈奴所部的消息，备得知以后，感到十分的唏嘘。”

刘备也不等于扶罗说完，便感慨道：“南匈奴族人颠沛流离，生活困苦，始终不得一安居之所，住了很久的房屋不得不放弃，耕种了很久的土地不得不抛弃，如此痛苦的事情，备也不是不能体会。

所以这一次南匈奴立下大功，备想要酬谢南匈奴所部的功劳，所以特意要为大单于排忧解难，想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办法，不知道大单于是否能够认同这样的办法。”

第六百二十八章 留下南匈奴，已经没有必要了

于扶罗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

刘备的话让他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意识到了些什么，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让刘备闭嘴，不要再说下去了。

但是他没有办法，他无法让刘备闭嘴，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这个话题。

“大将军请直言。”

“好吧，那就只说，大单于，咱们让南匈奴部众就此永久定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