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 第360章

他们习惯了慢悠悠的办事情，习惯了互相甩锅不承担责任，习惯了遇到困难就交给下属去处理，整天就想着捞好处赚钱，谁愿意承担责任？

很多事情他们需要跑来跑去到各部门询问落实。

比如刘备询问他们整个一月间雒阳菜价、粮价的变化，他们就要哼哧哼哧的跑到大街上找相关部门调取记录，如果记录有问题，还要和集市管理部门扯皮争论。

为了确定这些数据是否真实，他们还需要找小商小贩甚至是过路人询问，以确定真实情况。

接着就是跑遍雒阳街市的每一个法定交易区域，在这些地方把之前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

过去，这样的事情花上一两个月都是有可能的，甚至到最后办不完就随便填个数字糊弄一下，但是刘备不能接受。

他安排互相不知道对方存在的三波人去处理同一件事情，三波人得到的结论如果有不相同的，就要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看他们怎么搞。

一开始不知道刘备办事方法的某些官吏试图从中钻空子，想着简单一点，随便填几个数字糊弄一下刘备，结果被刘备看出问题，把三波人喊到一起问他们结果。

最后三波人一起傻眼，一起被处罚，全都丢了官帽子。

最初的一个月间，二十多个人丢了官帽子，被刘备罢免官职，谁来求情都不好使，于是刘备铁腕执政的名声传了出去，后面的人们才吸取了教训，知道刘备不好糊弄，只能哼哧哼哧的到处奔波办事，不敢懈怠。

越到后面，刘备对时间的要求更加严格，如果他认为一个白天就能解决的事情没有被准时解决，责任者就等着被骂，被罚，如果让刘备更加不满意，很有可能被扫地出门，就此失去官帽子。

至于怎么搞定，那是你们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

想当官掌握权力？想作威作福？

可以。

但也要有本事啊！

失去官职是官僚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后果，相比起失去官职，还是到处跑比较划算。

刘备一声令下，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们跑到雒阳大街上去处理，更多的事情需要他们奔赴河南尹的各个县城、农庄去办理，需要去广泛的接触到那些在地方上处理庶务的基层吏员。

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天就能办完的。

刘备就给他们备了很多马匹，交通上给足帮助，还能给一些餐饮补助，然后——给爷出差去！

想坐办公室喝茶看报？

不存在的，统统都给我办事去！

悠闲惯了的官老爷们面对刘备的超高办事效率和超高办事要求，苦不堪言，又无法反抗，只能强逼着自己焕发出青春版的爆发力，跟上刘备的步伐，到处奔跑办事。

那一忙起来真的是昏天黑地，头一低就是一个上午，这边刚吃了早饭，一抬头，已经是午后了，该吃午饭了。

有些人更是忙得没时间吃午饭，只能带着干粮骑在马背上一边赶路一边对付几口，舍弃口腹之欲，避免被刘备问责。

在刘备的带领下，雒阳朝廷这套腐朽老旧的机器开始了超高速的运转，长久没有运转之后突如其来的高速运转当然会带来一些问题，一时半会儿有些阵痛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秉持着人力资源不可浪费的原则，一些传统的清水衙门，比如三公府邸的官员，一些文事管理的部门之类的，那些没啥前途也没啥公务的官员都没有被放过，全被拎出来办事了。

没有具体的执掌，那就负责跑腿，给这边送消息，给那边送消息，上传下达，就靠你们了！

甩开十一路公交车给我跑起来，传递消息不能慢，慢了我要你们好看！

只要是拿朝廷俸禄的，一个都不准停下，给我跑起来，给我躁动起来，给我办事！

就连那些素来清贵没啥事的议郎、太中大夫等等主要负责嘴炮的家伙们都没有幸免，被刘备全部拉出来帮忙干事了。

考虑到他们的知识水平不一，刘备没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而把更多繁杂的文字誊录工作交给他们，他们就成为了御用抄写团，整天闷在房间里誊抄需要誊抄备份的文件。

文件越来越多，他们的手腕越来越酸，眼神也越来越发直，脖子也越来越难受，头发也越掉越多。

但是没办法，需要誊录的文件还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的无穷无尽——雒阳朝廷不仅在处理新的事情，就连一些老旧卷宗里的陈年旧案都被拿出来重新审理办理。

一件事情都没被落下。

就在刘备执政短短三个月之后，腐朽老迈慢吞吞的雒阳朝廷便以前所未有的姿态爆发出了强大的活力。

在刘备的鞭策下，官僚们奔跑起来了。

他们没有时间勾心斗角，没有时间读书习字，没有时间搞聚会喝酒开趴体，只能办事，原先连着工作十天就能稍微休息一下，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当然了，刘备很“好心”的改掉了原本官员上班不能回家的规矩。

第六百五十章 加入内卷的卢植

某些时候，刘备也会做一些“好事”。

比如他允许官员们每天上下班，允许官员们每天都可以回家睡觉，不用停留在官署里度日。

但是因为他要求官员们每天辰时四刻就要点卯上班，而晚上经常加班到子时以后，大部分官员还都住在雒阳城外，每天上下班往返时间太多，根本来不及回家睡觉。

所以除非准时下班，官员们才会回家休息。

一旦加班，官员们都默认留在官署里对付一晚上，就不回家了，以免第二天早上来官署办事的时候遇上“堵车”，没能准时点卯，被扣俸禄。

当然了，那么高强度的工作也是容易出现问题的，深谙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精髓的刘某人为了让官员们更好的加班，也不要有太大的怨气，使用了一些小手段。

比如刘备拨款在皇城里打造了一个中央食堂，专门给官员们提供一日三餐和一顿宵夜，免去官员们还要找地方吃饭的苦恼。

在这个中央食堂管饭之前，雒阳朝廷并没有给官员提供伙食的传统，偶尔有些天子赐食，算是恩惠了，但是不常有，也不是每个办事的官员都能享受到的。

就和当年刘备在寒冬腊月喝下的那一碗夏日冰饮一样，只有高等级的官员才能享受天子赐食，低等级的官员就别想了。

而这个中央食堂则是覆盖了所有在皇城里办差的人，不论官吏，不论官阶，只要身在皇城内办事，就能吃饭。

这个中央食堂规模比较大，很多厨子都是来自于刘备的军中乃至于刘备自己的府上，善于各种新式菜肴。

尤其擅长目前在军队里特别火爆的大锅炒菜。

大锅炒菜速度快，出餐快，非常适合在饭店给数百人上千人一起提供餐饮伙食的方式，所以中央食堂里的主打菜式就是大锅炒菜。

这些大锅炒菜对于未曾感受到炒菜魅力的官员们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尝试了一段时间之后，基本上所有人都能接受炒菜这种形式了，并且对这种形式相当追捧。

食物方面的妥善供给倒是为刘备挽回了不少人望，减少了一些官员因为过度疲劳而对他产生的不满。

但是就算他们再怎么不满，也是没用的。

刘备就没打算让雒阳朝廷的官员们回到过去，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在自己执政天下的时候，他们必须要成为血汗工厂的工人，用他们的血汗来召唤出大汉美好的未来。

没理由人家老百姓在外头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这帮官老爷却能悠闲自在，他们要做的事情同样多，而且更加重要。

不加班都对不起那份俸禄！

“过去的雒阳朝廷过于散漫、低效，一天能办完的事情，偏要拖到一个月才去办，国家多少事情都坏在这帮懒汉手里，所以现在我要做干脆彻底的革新，追求效率的同时，也要追求速度！”

“过去那种情况不允许再出现，所有人都要加紧办事，所有人都要跑起来，动起来，用最短的时间做最多的事情，如此方不负天子恩德！”

在刘备的号召下，那雒阳朝廷基本上就是朝着【一个月能办完的事情用一天去办完，一天能办完的事情争取半天办完】的路子在大跨步的前进，主打一个努力奋斗。

只有努力奋斗的官员才有前途，只有努力奋斗勇于加班的官员才有前途，躺倒的咸鱼给我滚出雒阳朝廷，朝廷不需要你们这样躺倒的废物！

刘备在雒阳朝廷高喊奋斗口号，给大家打鸡血。

因为刘备以身作则，跟着大家一起加班，心里再怎么不满的官员也没办法表示对这种情况的抗议。

时间长了，一些人也就习惯了，随后，官员里面甚至开始流传一些小道消息，说什么【跟着大将军一起加班的时间越长，越能得到大将军的青睐】之类的事情。

刘备听说之后，态度十分暧昧，没有公开鼓励，但也没有公开反对。

对于愿意和自己一起加班的官员，他并不明确鼓励，却又在实际操作中对于加班次数更多、回家次数更少的官员表现得更加亲密。

于是一群渴望上进的朝官就被他pua的欲仙欲死，欲罢不能，进而带动了整个朝官群体的内卷。

能够超脱其中的人很少很少，除非是真的对前途没什么需求的，否则基本上都被这一轮内卷狂潮裹挟在其中了。

也因为这一轮超强的内卷狂潮，从中平六年到建安三年年中的一些重要的事务都在这段时间内被办完了，事务尤其繁杂的奴隶安置工作和战后安顿工作也做得很好，处理得很干脆。

并州、幽州前来对接的官员对朝廷的效率非常满意，觉得朝廷简直是脱胎换骨了，之前花钱都求不来的工作效率，现在不花钱都能得到。

所以两州的边防事务和安顿事务也做得相当不错。

当然，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的，那就是雒阳朝官这一段时间的生病概率大大提升了，很多官员都开始生病，有些人病的还挺重。

不过康复过来之后再来上班的官员的精神头明显比之前要更好一些了，办事的效率也开始提高，雒阳朝廷的运转更加高速了。

朝廷的运转高速了，那么地方官府的运转也就必须要高速，要适配朝廷的效率，否则会很麻烦。

各州州府，各郡郡府，各县县府，那叫一个运转飞速，不管过去怎么样，不管过去怎么想，现在朝廷的运转那么高速，地方官府如果掉了链子，情况会非常严重。

从建安三年二月到建安三年五月，三个月间，因为办事效率低、办事能力差而被刘备降职、罢职的郡守有三个，县令有七十七个。

雒阳朝廷里，被罢职的官员也有三十八个。

罢职之后，这些职位全都换上了刘备能够信得过的人，至少，是在办事效率上没有问题的人。

罢职的人数不多，甚至还有一些是属于刘备自己派系内的人，因为办事不认真不踏实而被罢免，但是效果很好，这样的做法则更加凸显出了刘备对事不对人的办事准则。

刘备需要一个高效运转的团队，需要一群九九六零零七的工具人，适应不了新环境的“前朝的余党”，是没有新时代的生存资格的。

对于刘备这一轮近乎疯狂的对朝廷的折磨，一些地位比较高的人也看在眼里，对这种情况的看法也是各不相同。

卢植就很满意，很高兴，还亲自加入了内卷狂潮，跟着大家一起办事一起卷，觉得非常愉快。

他觉得这就是他梦想中的完美朝廷，是他梦想中的完美办事团队，如果什么事情都能和这样一群只知道办事的人合作，那该多美妙。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争权夺利，只有互相之间的协作与激情互动，为了推进同一件事情的无比的喜悦。

于是很情不自禁的，卢植就开始和刘备一起陪着官员们加班了，还经常加班到子时以后，对此不仅不疲劳，反而还特别的神采奕奕。

第六百五十一章 陷入精神内耗的黄琬

对于卢植愿意加入内卷这件事情，刘备还是挺高兴的，不过他考虑到卢植毕竟已经五十多岁了，精力身体啥的远不如年轻人，担心他生病，所以多次劝说卢植早点回去休息。

年轻人的事情，您这位中老年人怎么也上头了呢？

但是卢植还就真的上头了。

他坚持要和刘备继续商讨政务，做出决策，为刘备分担压力，刘备不下班，他就不下班。

他说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梦寐以求的办事环境，他很高兴，精力充沛，一点都不累。

“看到你们如此这般为大汉国事操劳，我这太尉就算没什么实权，又怎么能熟视无睹呢？与其让你们被累垮，不如让我这老家伙被累垮，总不能什么都交给你们，我坐享其成把？”

“玄德，今时今日的朝廷，是我所能设想的最好的朝廷，夙愿实现，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理呢？”

卢植抖擞精神，表示道——来，给我更多的卷宗，我还能看！

面对精力充沛心情激动的卢植，刘备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答应了他，把他想要的卷宗给他看。

原本打算旁观到底的黄琬按道理来说是可以超脱事外的，刘备没打算折腾他，只是把他太常管辖范围之内的年轻的办事官员给折腾得够呛。

黄琬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被刘备抓过去当苦力，眼看着太常府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在悠哉悠哉，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越发明显。

好像他被排挤了。

身边所有人都在议论国事，都在讨论事情该怎么办，然后一边骂娘一边狂奔。

其他人都有事情做，都跑来跑去忙的发癫，只有他，一个人一杯水一卷书一坐一整天。

孤独，寂寥，焦虑。

种种情绪席卷了他的内心，加剧了他的精神内耗。

我被排挤了。

我被孤立了。

我被所有人遗忘了。

这种感觉……

好难受啊！

最后，黄琬也没挺住，也被内卷狂潮席卷了。

他主动加入了办事大队，向刘备请求分担一些事务——给我点事情做吧，不管是什么事情，给点事情做，不然，我要疯了。

这样的事情，在几个月之前，黄琬还会觉得是天方夜谭，能不办事就拿到那么丰厚的俸禄，多是一件美事？

但是当这个事情真切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只要刘备在，就没有什么不可能，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他坐不住，他受不了，他静不下心，他快要被逼疯了。

于是他被刘备安排了与河南尹曹操对接的任务，主要负责河南尹地区的奴隶安置工作的回馈和统计，以及突发状况的处理。

遇到一些需要现场处理的事情，他还要出差，离开雒阳城去办事。

怀着莫名的激动情绪，黄琬投身进入了内卷狂潮之中，开始了九九六零零七的不归生涯。

在任务最繁重的一个月里，黄琬只回了一次家，休息了半天。

那天他熬了一个通宵监管河南尹仓储的运输事宜，到凌晨时分实在坚持不住了，办事结束之后，回家洗了个澡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