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白
辛言缺道:“于朕来说,坐上这皇位的那一刻起才是历练,于他来说,坐上皇位之前皆为历练。”
这句话,古秀今也不敢接。
“大概是太上圣君早就看出来我心性如何,也早就看出来我能力如何。”
辛言缺道:“这事,可真是让人恼火。”
古秀今居然点了点头:“是啊,可真是恼火。”
辛言缺现在不缺一个大义直言的古公公,他缺的事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好朋友。
所以古秀今在可以接话的时候,可以稍显放肆些。
果然,辛言缺白了他一眼,然后就忍不住笑了笑,倒也不再是那自嘲的笑意。
“你觉得,宁未末他们会怎么想?”
古秀今微微弯着腰认真回答:“可真是恼火。”
辛言缺一愣。
然后又苦笑一声。
“你这人,太上圣君说过无数次,这世上最会拍马屁的宁未末不及你,朕倒是觉着,最会笑话人的是你才对。”
古秀今笑了笑说道:“陛下问臣,臣不敢欺君,臣想起来宁大人走的时候那脸色,就能明白他有多难受。”
辛言缺道:“那你告诉朕,办学之事,最快要多久才能真正推行下去?”
古秀今谨慎了。
他仔细思考过,不止一次的仔细思考过,但当天子问他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是得无比谨慎的再思考一遍。
辛言缺也不着急,安安静静的等着古秀今给他答案,因为他很确定,这个世上不骗皇帝的人不多但其中必有古秀今一个。
“回陛下。”
古秀今认真回答道:“快则六年,慢则十年。”
“六年?”
辛言缺有些不理解,他看着古秀今的眼睛问道:“为何是六年这个数?”
古秀今解释道:“如果臣没有想错的话,太上圣君和大将军林叶在北疆所谋之事,是将来北伐之事。”
“太上圣君不能给娄樊人恢复过来的机会,可这世上之乱,再大,五年也是个束期。”
“大乱不能大平,那自然有其他法子可以平息下来,比如娄樊不能彻底恢复绝对的统治,那也会分裂成几个小些的国家恢复秩序。”
“这是内乱之事,臣以为五年算是个能结束的时期,但外侵之事,另当别论。”
“且,大玉若要聚集起北伐的力量,无论是钱款还是兵力,也需至少五年时间……”
说到这,古秀今看向辛言缺道:“臣觉得,最多五年后,大玉就会北伐,若顺利,五年后,大将军林叶不管是智谋还是武力,当在巅峰。”
“大乱之后的娄樊抵挡不住大玉雄兵……而如此谋伐之事又当以急兵之策,若烈火燎原,不能给娄樊人长久时间,速度越快,娄樊人接受灭国就越容易,拖得越久,抵抗之心就越重。”
“所以臣妄自揣测,太上圣君和大将军林叶制定的北伐计划,当是在一年之内以涤荡之势攻灭娄樊,那时候……”
古秀今微微笑道:“大玉就不缺钱了。”
辛言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娄樊再怎么乱,各大家族各大部族都富得流油,征战之后,必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从娄樊回流大玉。
那时候大玉确实就不缺钱了。
古秀今道:“臣想着,若放在平时,让十年苦读的书生甘心去做教书匠,大概是很难,毕竟他们出头的机会,都在这十年苦读之中了。”
“但那时候娄樊方定,陛下若下旨昭告天下,凡在乡学村学教书满两年者,可往娄樊为官……”
听到这句话,辛言缺眼神一亮。
古秀今继续说道:“或许会有不少人不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做官,相较之下,更愿意留在大玉做个桃李芬芳的先生,也是好事。”
辛言缺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朕不能让你入阁为次辅,朕终究是心有不甘。”
古秀今则俯身道:“陛下能听的进去臣这些浅薄之言,那臣和已在奉办处做事又有什么什么区别呢?”
他看向天子肃然说道:“臣在这里,倒是可以和陛下说更多话,到了奉办处,怕是要束起臣这随意而言的自由了。”
辛言缺沉默良久之后,点头:“你说的和都很在理,宁未末的话也很在理,朕不是非要在史册上留个贤名,朕只是把想让后世之人说谢家出了个混账东西……”
“你派人去把宁未末叫来……不,朕亲自去吧,小古,你叫人带上些祛火的凉茶,朕现在就去给辅臣大人们去去火……”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这事,朕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若再把有本事的辅臣都逼坏了……太上圣君回来,大概要骂朕。”
古秀今笑着俯身:“臣,遵旨。”
走了进步辛言缺回头问古秀今:“你说,宁未末他们有多恼火?”
古秀今声音极低的回了一句:“大概,也就是不敢直接骂。”
辛言缺瞪了他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古秀今语气真诚的说道:“天下人,无人能有陛下心胸。”
辛言缺:“好马屁!”
大步而行。
“该赏!”
第1051章 必分胜负
“陛下想让臣把身上这点才能尽量多的用出来,最好的法子就是只让臣说不让臣干。”
古秀今道:“刚才陛下才和宁大人他们说了办学之事早早准备稍稍推后万事俱备厚积薄发,现在又让臣去督导……”
他看向辛言缺道:“陛下,臣不管做什么,只要手伸进了朝廷里,那以后的大玉,往朝廷里伸手的内臣就回越来越多。”
辛言缺点了点头:“是朕又钻了牛角尖,总想着补偿给你些什么。”
“给钱啊。”
古秀今一脸真诚。
“臣想要钱,要大宅子,臣没有子嗣也不想收养,等臣老了之后臣就挥霍,无度挥霍!”
辛言缺哈哈大笑道:“行,那就给钱,不过钱现在没有……”
古秀今也笑起来:“臣怕陛下说了就忘,所以还得请陛下写下来,陛下写个数,回头臣拿着旨意去和宁大人他们要,他们不给,臣就骂他们,陛下记得用印啊……”
辛言缺笑着回应。
可是一想到刚才古秀今说不想收养个孩子,他心里就有些发疼。
从宫里出去的老人,总是会收养个孩子来给自己养老,古秀今连这个都不想,他是真的不愿意让自己把他所爱的大玉抹黑哪怕一丁点。
如他这样的人,真到了老的时候荣退,找个地方养老,那谁敢不给他面子?
他的养子,有可能成为一代贤才,也有可能成为一代祸害,古秀今没那个把握必然会培养出贤才来,那干脆就不培养。
“臣没给大玉立过什么功劳,只是伺候太上圣君伺候陛下,太上圣君和陛下给的,足够臣荣宠一世了。”
古秀今道:“至于陛下还想给的多些?臣伺候了太上圣君和陛下又不是臣收养的孩子伺候的,没出力,没功劳,也就没资格享受什么太上圣君和陛下留给他们的福泽。”
辛言缺沉默良久,起身朝着古秀今俯身一拜:“朕总算明白了,太上圣君为什么不肯带上你,你留在宫里,便是朕的先生。”
古秀今撩袍跪下来:“陛下啊,臣只是做了本分之内的事,如果这都要被陛下嘉奖甚至认为臣功劳甚大可称帝师,那岂不是又给后世开了个坏头?”
“后世的人只要觉得自己把分内事做好了,就该得到嘉奖就该得到荣宠,那可就是大玉之大不幸,分内事,就是分内事。”
他笑着说道:“臣不想做坏人。”
辛言缺长出一口气后点头:“那好,朕与你,都不做坏人。”
古秀今这次是真的开心起来,发自肺腑的开心,笑的眉眼里都是灿烂的光,整个人也在发光似的。
他说:“够了的,这就够了的。”
他说:“臣啊,一生最大的本事也就是做好分内事,一生最大的成就也只是做个好人。”
他说:“如果有一天臣到了该走的时候,墓碑上能刻上四个字……一个好人,那就是臣的无上荣耀。”
辛言缺终于懂了。
原来,他那位大哥让他做一任皇帝,不仅仅是要做个过度做个铺垫,也是想让他真真正正的长大。
因为啊……
将来的上阳宫掌教真人,不能是个不成熟的人。
是的,从一开始太上圣君就和他说过,皇权如果不想被所谓神权压在下边,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皇权和神权都攥在手里。
所有人都觉得,太上圣君培养了辛言缺,是想让辛言缺做一个皇权神权集于一身的千古一帝,却猜不到太上圣君的真正用心。
如果,真的有人又做皇帝又是上阳宫掌教真人,那么他绝对又做不好皇帝也做不好掌教。
上阳宫要北迁,这也是太上圣君和辛言缺早就提及过的事,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也就只有老掌教知道这些。
老掌教不可能在冬泊仙唐城继续做掌教,玉羽成匆也不可能做到掌教的位子。
太上圣君是不会把神权这种东西交给一个外人,所以早晚辛言缺都是要去仙唐城做新上阳宫的新掌教真人。
玉羽成匆那样的人,给他一个相当于奉玉观观主的地位就足够了。
太上圣君当时对辛言缺说……朕这些年一直拿的都是绣花针在大玉这块看起来锦绣漂亮的衣服上缝缝补补,朕接下来要拿的起刀斧也要干得出大刀阔斧的事来才行。
先缝补再大刀阔斧,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没有之前的缝缝补补,大玉也撑不住后来的大刀阔斧。
所以太上圣君也说……朕拿了二十年的绣花针,才勉强缝补出来一个撑得住一刀一斧的天下来。
他说……林叶是刀,你是斧。
朝权与上阳宫,这两件事想要办好,一刀一斧就要发挥出足够大的作用。
想到这些,辛言缺心中的那点不平意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况且,他还是真的爱上阳宫。
如果不是的话,他也想不到去一趟奉玉观,去问问,谁愿意到乡下去教书育人。
可惜的是,偌大一座奉玉观,竟无一人愿意。
有人说,上阳宫道法是不传之秘,上阳宫弟子去做教书匠,岂不是要坏了上阳宫的规矩?
老掌教说过,上阳宫的一切都不该是不传之秘,那是小乘,大乘的上阳宫道法应该是……谁想学都可学得。
所以现在的辛言缺,一朝顿悟。
“行了,朕以后不会再和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你以后要多和朕说一些你想说的话。”
辛言缺看向古秀今说道:“你要是以后不愿意多说话了,朕就下旨,将来在你墓碑上刻的就不是四个字,而是八个字……一个没那么好的人。”
古秀今笑道:“这可真是臣的死穴啊,一下子就被陛下点上了。”
辛言缺也笑道:“朕可以点,也可以解。”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
与此同时,草束城。
林叶风尘仆仆的从冬泊都城仙唐赶过来,才到城门口,就看到大结局宁涉海带着一群文武官员在等着他,林叶下马之后快步上前。
宁涉海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一路上边走边详细介绍着大战之后的事。
娄樊百万大军全都变成了尸体留在冬泊了,同时留下的还有能武装百万大军的武器装备。
这些东西,宁涉海一点儿都没放松,冬泊的队伍也出了力气,可他坚持着只给物资不给兵器。
“不是我小气,也不是我担心冬泊人会有什么其他图谋。”
宁涉海一边走一边说道:“而是我想的多了些……哪怕冬泊以后不归入大宁版图之内,也必须是最忠诚的属国,所以,娄樊人惯用的弯刀冬泊人就不要用了,重新熔了铸造横刀,以后冬泊士兵要按照大玉军队的标准配给。”
林叶点头道:“这事你想的周到。”
然后补充了一句:“所有缴获的兵器要重新熔了铸造这事,就让冬泊人自己办。”
宁涉海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林叶的意图。
他不给冬泊人分兵器,冬泊人必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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