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白
“你想问朕,既然朕想到了为何不拦着些?”
天子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轻,也没有什么浓烈的讥讽语气,可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耳光狠狠的打在辛先生脸上。
天子说:“那是你做的事,你的选择,朕为什么要一直替你擦屁股?朕为什么要一直为你的愚蠢而费尽心思的找解决办法?”
辛先生咬紧了嘴唇。
刚才进御书房时候他那不羁的样子,哪里还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丝一毫。
“朕说过喜欢你的性子,但朕也说过,朕只是喜欢你性子里的乐观和无拘束,但朕讨厌的也是这些,因为乐观和无拘无束再进一步就是不负责。”
“涉及到了掌教真人的生死,你还是用那种近乎于无所谓的嬉皮笑脸的方式来找朕,朕该怎么评价你?说你比朕还无情?若这样说,你服气吗?”
辛先生没有回答,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敢回答。
“朕了解掌教真人,你也了解掌教真人。”
天子回到书桌后边坐下来,翻开了下一份奏折。
“所以,如果你真的担心他,那你就想想自己现在该去做什么,而不是理直气壮的来问朕,希望朕做点什么。”
辛先生叩首道:“臣,明白了。”
天子道:“希望你明白吧,但朕并不觉得你会明白什么,你好自为之。”
辛先生起身,又俯身拜了拜,然后才转身出了御书房。
走出房间的那一刻,辛先生第一次想狠狠的给自己一个耳光,哪怕刚才天子用语言已经狠狠的给了他上百个耳光。
是啊,现在的他,凭什么发脾气?
他本该想到这些的,可他想都没有去想。
“别在门口站着了。”
天子的声音在辛先生背后传来。
天子语气依然那么平缓的说道:“朕也知道你一会儿会想到什么,你会想着,你当时想不到的事,林叶当时是不是想到了。”
天子道:“若你这样想的话,那你还真是个薄情寡义的人,真是个出了什么事都先想着如何把责任推卸给别人的人。”
辛先生心里一震。
是啊,如果刚才不是陛下先说了这些话,那他下一刻要想的可能真的就是当时林叶想到了没有。
可是,林叶为什么要想到呢?
相对来说,掌教真人固然重要,可林叶并不熟悉掌教真人,甚至都没有见过掌教真人一面。
陈微微才是林叶的朋友,是和林叶有牵连的人,掌教真人不是。
所以那时候林叶才会小心翼翼的问他,能不能把陈微微送到歌陵救治。
辛先生在这一刻,心里不得不苦笑一声。
是啊……林叶想到了,一定是想到了,但他没法说出口,因为他确实想救陈微微,因为他确实以为掌教真人无所不能。
因为林叶真的不了解掌教真人啊,整个大玉之内,谁不觉得掌教真人是无所不能的?
辛先生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就好像真的已经被抽打过千百次了一样。
这样的我……将来真的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大玉天子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般放荡不羁的性子,会在这种时候如此的难受起来也害怕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天子说过那么多次让他遇事要三思后行他都没有在意过,这次却如此的刻骨铭心。
思考片刻后他懂了,为什么这次他会难受会害怕。
是因为……掌教真人可能真的会因此而死。
外边的人对掌教真人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一直都有猜测,可他不必去猜测。
他是那为数不多的,知道掌教真人身体确实已大不如前的人之一。
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掌教真人之前的那句话。
“也许过几年我就死了,都嗝屁了我还练个毛?”
他转身,猛的掠了起来,像是一道红色的云,迅速的飞出了臻元宫。
御书房窗口,天子就坐在那往外看着,手里的笔已经下意识的放下了。
“观主大人他会改的。”
古秀今在天子身边轻声说了一句,也只是一句,第二句都不敢说,作为内侍,其实一句他也不该说。
天子沉默片刻,再次拿起朱笔。
“朕做的够多了,朕欠的也够多了,欠很多人的,唯独不欠他的。”
第664章 遗漏
云州城。
林叶就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在这之前,他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登高思考了。
虽然才过去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可云州城的百姓们似乎都已经逐渐淡忘了天水崖的大案。
这才是生活本来的面目。
事不关己的愤怒会持续一天,事不关己的开心会持续半天,事不关己的悲伤是断断续续,偶尔念及还会心里有些触动,但一次比一次淡。
听闻天水崖出事的时候,云州城的百姓们是愤怒的,是悲伤的。
几个月后的他们已经没有了愤怒,只是还有些偶尔念及的悲伤,次数多了也就变成了一声叹息,次数再多了之后连一声叹息也没了。
林叶在等,但不是什么都不做的等。
在辛先生他们返回歌陵之前,林叶就已经想到了天水崖惨案发生的关键。
他让石锦堂去追聂无羁,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在天水崖的后厨,是不是有一个已经在这干了多年,人缘很好的厨师。
石锦堂不久之后就回来了,先是否定了林叶的推测,因为聂无羁说天水崖没有这样一个厨师,现在用的厨师是半年多之前才换的。
然后石锦堂又朝着林叶挑了挑大拇指,因为聂无羁说,厨师之中没有,但帮厨有一个。
在后厨做过事的人都知道,时间久了,难免都会多多少少的有点手脚不干净。
尤其是在天水崖这样的地方,后厨基本上没有人监管,所以拿一些东西再轻松不过。
但天水崖又不都是傻子,有主持后勤诸事的道长在查到账目对不上之后,自然也会有些处置。
依着天水崖的规矩,也只是赶走了事,大部分时候不会报官拿办。
薛爷是个特殊的人。
从十几年前开始,薛爷就是后厨的帮厨了,他是跟着那时候的主厨一起来的。
两年后,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因为手脚不干净而被清除出去,只有他留了下来。
他人太老实憨厚,因为没有家人,所以他更愿意住在天水崖里,那一间简陋的木屋。
他是干净的,因为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到。
那间木屋里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床是用砖头搭建起来的,上边放了一块木板而已,椅子是他自己钉的,桌子和床的构造几乎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那个主厨临走之前都还在替他说话,说自己不干净,但薛爷是真的干净,而且薛爷无家可归,离开天水崖后,以薛爷那个老实巴交的性子,以后去哪儿都没着落。
于是天水崖把薛爷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十几年,期间天水崖一共换过七八个主厨,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唯有薛爷一直都在。
他实在是太老实了,实在是人缘太好了。
天水崖的弟子们没有一人不喜欢他,也没有一人不尊敬他,在天水崖,薛爷就是另外一个身份的前辈。
他照顾弟子们,只要力所能及,他愿意为天水崖弟子做任何事。
他的例钱不算少,但自己基本上一个铜钱都不花,他十几年来一共也没买过三五件衣服,更没有为自己买过一口吃的。
他总说,自己吃住都在天水崖,根本花不到钱,所以这些钱他都给孩子们花了,他愿意给孩子们花。
他偶尔进城,回来的时候会带上各种点心和水果,碰到谁就分给谁,他看到天水崖的弟子们开心他就更开心。
十几年后,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薛爷到底叫什么名字,但谁都知道薛爷就是咱天水崖的宝贝,天水崖没有谁都可以,但不能没有薛爷。
林叶根据这些消息,又仔细查对了天水崖中的所有尸体,最终确定那个薛爷确实不在其中。
所以到了这事情也就变得透彻起来,就是这个人人都喜欢人人都尊敬的薛爷,在天水崖弟子们的饭菜里下了迷药。
算算时间,林叶当时和辛先生还有聂无羁他们才吃过饭,吃了一顿全驴宴,那时候,天水崖的弟子们也才吃过饭。
此时此刻林叶坐在城墙上思考的,只是三个字……为什么?
聂无羁对石锦堂说,这个薛爷本名叫薛准,从籍贯上来看非云州本地人。
十几年前那个主厨怎么认识的他,怎么把他带进天水崖,现在已经没人能说清楚了。
因为那时候薛准这样的人,是多不起眼的一个人,是根本不会有人在意的一个人。
林叶在想的为什么,是这个人在天水崖已经潜伏了十几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暴露出来。
如果仅仅是为了恐吓一下辛先生,为了恐吓一下聂无羁,那根本就没有必要。
确实是杀死了天水崖所有弟子,确实是让聂无羁去歌陵之后身边没有一个亲信之人。
但,这样暴露出来其实还不如一直都在天水崖潜伏着,十几年了,之所以会潜伏这么久,就必然是有长期的目标,或者是一直都没有完成最初的目标。
难道说这个目标,就是在某个特定的时候毁掉天水崖?
林叶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城墙上的风有些大,吹的他的衣服在飘,头发在飘,思绪也在飘。
十几年前来的天水崖,又是拓跋烈到云州的时候,就算比拓跋烈迟一些也不会迟太久。
这个薛准进入天水崖的时间如此巧合,要说和拓跋烈没有关系那纯属扯淡。
这就又有了不合理的地方。
如果他在天水崖潜伏是因为拓跋烈,那就只有两个可能,其一他是针对拓跋烈的人安排进来的,其二则是,他根本就是拓跋烈的人。
若他是拓跋烈的人,那在这期间,他的作用也仅仅是监视着天水崖而已,在拓跋烈死后,他也完全可以一直潜伏下去。
若他不是拓跋烈的人,且没有在针对拓跋烈的时候发挥任何作用,那他潜伏天水崖的目的又能是什么?
各种悖论。
就在这时候,林叶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十几年前薛准进入了天水崖,成了一个谁都不在乎的帮厨。
那时候他得到的命令,也许和拓跋烈毫无关系,他只是恰好是在那个时间来了天水崖,扯淡就扯淡吧,毕竟各方面都要考虑到。
薛准那个时候所得到的命令,是暗中控制天水崖的护教黑骑。
再想想之前刺杀聂无羁的时候,天水崖的护教黑骑几乎是尽数而出。
这些黑骑暴露了,那么薛准留在天水崖也就失去了意义……
一念至此,林叶的思路就变得通畅起来。
这个时候,有人希望毁掉天水崖来促成上阳宫内乱的出现,这是薛准在天水崖的最后一个任务了。
他特意选择了辛先生在云州的时候动手,就是为了让辛先生确定上阳宫内部有问题。
“陈微微呢?”
想到这的时候,林叶微微皱眉,他自言自语了一声,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他是真的真的不愿意相信,甚至都不太愿意去想,这件事和陈微微有关,又或者毁掉整个天水崖的更大的更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协助陈微微去歌陵。
林叶想到这的时候,心里忽然紧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也不是疏忽,而是理所当然的以为。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掌教真人是天下无敌的,是无所不能的,没有掌教真人解决不了的问题。
所以区区不死魔功在掌教真人眼中,其实根本什么都不算。
这都是包括林叶在内的,所有玉人的一个共同的想法……就是那么坚定的认为,世上没有掌教真人解决不了的问题。
隐隐约约的,林叶好像抓住了问题的根本。
这是一个和上次想除掉宁未末那个计划几乎一样的计划,就是一层压着一层,一计连着一计,异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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