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白
天子点头:“虽然想的还是有些肤浅,但大差不差了,很好,朕很欣慰,朕问你,你刚才说为了不让宁未末沾染一身脏污,所以让他先下去歇着……朕为何要怕他沾染一身脏污?”
辛言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回答:“没人干干净净,别人泼在身上的脏不可怕,可怕的是原本就有些……”
天子笑了笑,他问辛言缺:“以前朕让你去想这些事,甚至是手把手的教你,你总是抗拒,现在怎么主动去想这些了?”
辛言缺低下头:“人总会一点点长大,发现一些自己想改变却无力改变的问题,然后醒悟过来,如果再不努力,将来这种事会变得更多。”
天子问:“比如呢?”
辛言缺道:“比如,上阳宫内的大礼教神官,这一次折损了半数……”
天子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继续说下去吧,朕刚才问你关于上阳宫的事,你还没有说,既然话到了这那就继续说。”
辛言缺道:“臣已经得到消息,陆暖师叔和大礼教向问臻战死在北疆了。”
天子道:“陆暖是战死,向问臻就不必用上战死这两个字了,他不配。”
辛言缺一怔,他在心里想着……陛下果然什么都知道。
天子道:“关于上阳宫的事,朕知道的确实不少,那是因为掌教真人他从来都不会瞒朕什么,但,上阳宫作为江湖领袖,不是上阳宫的人不瞒着朕什么,朕就能放心的。”
辛言缺俯身:“臣知道,所以陛下先让臣做上阳宫掌教,让上阳宫的事,不必再过一道弯才传到天子的耳朵里。”
天子道:“知道就好……说说战果吧。”
辛言缺道:“天鉴亭已经不存在了,那个神神秘秘的北木联盟也不会存在了,除此之外,北方江湖中和北木有关联的二十九个宗门,都不在了。”
这些事当然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江湖中人不明所以的,还会觉得这次上阳宫那么大的动作后,有些丢了脸面,毕竟损失了两位大礼教神官。
他们不会明白,这次半个大玉的江湖都被上阳宫扫了一遍。
有些没被扫到的地方,惜声寺和予心观也替上阳宫扫了一遍。
天子问:“通过说这些事,你领悟到了什么?”
辛言缺道:“臣领悟到了要做什么事,都要事先筹谋,不能意气用事,要谋定后动。”
天子道:“通过说这些事,你应该明白过来,朕已经彻底让你忘了你来御书房的本意是什么,疲于接受和解释朕给你的压力和问题。”
辛言缺一愣。
天子道:“将来你做皇帝之后,就要时时刻刻警醒自己,不能由着别人带着你的思路。”
辛言缺俯身:“臣记住了。”
天子心里叹了口气,记住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的能力在后天可以通过努力而得到很大提升,但先天的基础差距太大了。
有的人努力学习了一辈子,还不如另外一个人天生就会的左右逢源。
“那就继续你想问的事。”
天子道:“你想知道知道朕会不会拿掉林叶,那你猜着,朕会不会?”
辛言缺回答:“臣以为,陛下不会。”
天子道:“理由呢?”
辛言缺道:“因为林叶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若无大错就将他拿掉的话,对于朝臣们来说,会觉得有些……草率,最主要的是会毁了不少出身平凡的人心中的希望。”
天子道:“宁未末才是群臣领袖,也算得上是文人领袖,朕说拿就拿了。”
辛言缺一时语塞。
天子道:“林叶拿不拿,取决于他自己,不久之后他会来歌陵观礼……他如何应对,你可多看看,应该能学到些什么。”
辛言缺一时之间,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天子这自然而然就说出来的话里,充满了对林叶的欣赏。
“朕选了两个人给你。”
天子示意古秀今可以出去了,因为接下来的话,连古秀今都不能随随便便听。
古秀今起身后就退出御书房,然后他摆了摆手,示意门口的内侍都离远些。
天子起身后,一边活动一边说道:“为什么是这两个人?朕是想让你从宁未末身上学到机变,没有人比他临机应变的更好。”
天子对辛言缺说道:“而林叶,朕希望你能从他身上学到狠厉和什么他都干得出来。”
他接下来的话,语气变得更加重了几分:“宁未末是朕留给你的治国之策,林叶是朕留给你的镇国之道。”
“如果你将来能把这两个人身上的好处都学了,你会是一个不输给朕的合格的皇帝。”
天子回头看向辛言缺:“你现在想想,如果你学到了宁未末的机变,那么你等林叶到了歌陵后,该是怎么一种态度?”
辛言缺回答:“别人找机会落井下石,臣不遗余力的选择相信,让林叶明白,陛下如何待他,臣将来也会如何待他,不……是臣将来会比陛下待他更好。”
天子嗯了一声:“很好,若你学会了林叶的狠厉,那将来又该做些什么?”
他的眼神里已经有了几分欣赏,辛言缺能悟到这些,他心里踏实了几分。
可是天子第二个问题,难住了辛言缺,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回答出来。
“说!”
天子忽然间喊了一声,语气骤然发寒。
辛言缺俯身:“从林叶身上学到狠厉……将来,将来在合适的时候,除掉他和宁未末。”
天子站在那,看着辛言缺的眼睛问:“你能懂,朕很欣慰,你能不能做到,朕却并无把握。”
辛言缺没有说话。
天子走到辛言缺面前,更近距离的看着辛言缺的眼睛:“抬起头看着朕。”
辛言缺只好抬头看着天子。
天子一字一句的问:“朕再问你……若林叶是你,他会如你这样为难吗?”
他不等辛言缺回答,语气更加沉重的说道:“你们都觉得他本性仁善……朕,从不觉得。”
第688章 怎么都赚
天子的话让辛言缺心中泛起一阵阵的寒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出现了如此浓烈的恐惧,因为这些似乎本就是他早就该学会的。
到底是因为他再一次体会到了天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还是因为天子让他明白了林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又或者,他更为深刻的体会到了,自己和天子和林叶都不是一类人。
“你不信?”
天子在这时候问了他一声。
辛言缺连忙俯身道:“臣不是不信,臣刚才只是有些走神了。”
天子当然看的出来此时辛言缺的心情很复杂,所以也没有继续问他为何走神。
辛言缺永远都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他一开始就知道。
但他必须让辛言缺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天子该是什么样的人。
本来天子还想问问他,朕让你从宁未末身上学习机变之术,从林叶身上学冷酷之心,那你觉得将来一旦出了问题,是宁未末的问题大还是林叶的问题大,到了必要的时候,是先杀宁未末还是先杀林叶?
天子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他知道这些话再逼问出去的话,辛言缺的心境可能当场就会崩塌。
“百姓们都觉得皇帝理所当然是最大的,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不听话,其实,不管是什么时候,皇帝和朝臣们之间的关系,都是一直在明争暗斗。”
天子坐下来,语气也缓和下来。
他对辛言缺说道:“你若是觉得天下太大,有些害怕,那就说明你比以前确实要成熟了,以前你可不觉得这些事有多可怕。”
“皇权从来都不是坚不可摧,也从来都不是毫无道理的至高无上,朕问你,你知道明君和昏君的区别吗?”
“斗赢了满朝文武,把他们死死拿捏住的就是明君,斗输了被他们死死拿捏住的就是昏君。”
辛言缺想说可有的皇帝,本身就是个昏君啊。
但他没敢说,他知道天子在教他道理的时候,不希望他辩驳。
天子道:“当他们试图左右你却无法左右的时候,他们只能赞美你,而赞美,也是他们依然在试图左右你的一种更有效的手段。”
“朕这二十年来始终都不敢松懈,就是因为做皇帝的从来都是孤军奋战,只能靠自己。”
他看向辛言缺:“朕知道,你性格善良又单纯,许多事对于你来说不好接受。”
“朕其实希望你能保持着这份单纯,可朕又很清楚,做皇帝的一直单纯,那么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儿去。”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朕看起来是那么喜欢说教,那么喜欢硬生生的扒着你的眼皮让你看清楚所有的假丑恶,和你在上阳宫这么多年来,掌教真人扒着你的眼皮让你看真善美,不一样。”
“所以你肯定更喜欢掌教真人一些,远远的超过你喜欢朕,虽然看起来你和他关系不怎么好,但朕要让你选,你必然选掌教真人而不是朕。”
天子说到这的时候,看起来情绪已经有些低沉了。
这时候的辛言缺才醒悟过来,刚才天子说的那句……做皇帝的历来都是孤军奋战是什么意思。
哪怕他现在站在天子身边,听着天子在教导他的道理,他不能感同身受。
将来,他做了大玉的皇帝之后,才能真正体会到孤军奋战是什么意思吧。
“看吧,连话都不想说了。”
天子看了他一眼,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说教什么了。
天子道:“去吧,朕给你个让你踏实的准信,朕不会拿掉林叶。”
辛言缺俯身:“臣……遵旨。”
天子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摆了摆手:“快回去吧,你也还有很多事要去准备。”
辛言缺再次俯身行礼:“臣遵旨,臣告退。”
天子嗯了一声,扭头看向别的地方。
辛言缺从御书房出来后就不由自主的深呼吸了几次,天子的话,对于他来说,确实太过沉重压抑。
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一想到今后可能都是这样的生活,他就难受,也恐惧。
所以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之前就在想着偷偷做些改变,也许是对的。
等辛言缺走了之后,天子也忍不住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去把贵妃请来。”
天子朝着门外站着的古秀今吩咐一声,说话的时候,好像气力都显得有些不那么足了。
他是天子,一直以来都显得无情又强大的天子。
可他也需要别人的安慰。
辛言缺出了臻元宫之后,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上刺眼的太阳。
他好像在和谁赌气似的,看着太阳流眼泪,但还是看着。
良久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再赌气也赌不赢,他赢不了太阳,也赢不了天子。
他要回奉玉观去了,天子说的对,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准备。
距离他成为上阳宫新一代掌教真人的日子,真的没有多远了。
可是越这样,他越是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就正如当年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逃离歌陵去了云州的时候。
那个时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天子的弟弟。
他觉得不敢接受,甚至不敢去看天子那双眼睛,不敢听天子说话。
他逃离,并不是他不想修行,而是他不想接受自己的身份。
站在宫门外许久,他最终还是决定不回奉玉观。
也不知道是心里其实有目标,还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了宁未末的家门口。
此时此刻,宁未末家门口的匾额都已经被摘了。
原本这宰相府每天都热热闹闹的,不管是能进去的客人还是进不去的客人,都会让这条街都显得比别处更拥挤,车水马龙是常态。
以前就算是没资格进宰相府的人,偶尔会也来这门口转转,哪怕只是靠近大门,都觉得自己沾了光似的。
现在这个地方就像是一片充满了危机的沼泽地,别说走到大门口了,就算是稍微离近点都觉得可能会把自己陷进去。
既然到了……
辛言缺沉思片刻,迈步走上了台阶。
他其实知道,只要他走进宁未末的家门,那很快这歌陵城里观望着的那些家伙就会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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