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麒麟
除此之外,武勋的授予,还有一种特殊情况,那就是外戚,不过这种武勋,是不予世袭的。
朱祁钰这次所晋封的丰国公就是如此。
不然的话,他给李贤的晋封,就应该是“丰城侯李贤,晋为丰国公,授世袭诰券”。
没有世袭诰劵,李贤的丰国公,就只是这一代而已,传至下一代,便会降回丰城侯。
这也是朝臣们没有拿军功说事儿的原因!
对于在朝堂上的文臣来说,要么升官,要么加衔。
于谦和胡濙二人,皆是七卿之一,对于他们来说,只能加衔。
但是即便如此,底下的一干大臣,显然也觉得过厚了。
当然,这是在他们不知内情的情况下。
眼瞧见一连三四个御史,甚至还有六科的官员出言反对,朱祁钰想了想,对着一旁的王直问道。
“大冢宰觉得,朕此番赏赐,是否过厚?”
一帮人看着吏部尚书这位百官之首,虽然说上一回,文臣对于勋戚的围攻当中,大冢宰没有坚持立场,让士林对其有所非议。
但是大冢宰毕竟是大冢宰,还是有不少人觉得,当时是战时,不应该和勋戚相互攻讦,认为王直是维持了朝局的稳定。
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不少人还是希望,大冢宰能够站出来规劝天子,主持公道的。
然而这位百官之首,这一次注定要让他们再次失望了……
“陛下,丰城侯李贤,于国势殆危时,首倡陛下主持大局,于谦,胡濙亦力主之,于国有功,自当恩赏!”
朝臣们都以为,皇帝封赏李贤等人,是因为他们辅佐有功。
但是实际上,只有少数大员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首倡嗣立新君。
可这件事情,是不能挑明了说的。
因为从明面上说,天子的皇位,并非是群臣拥戴而来,而是受太上皇“主动”禅位而来。
所以王直也只能模模糊糊的说。
但是看着上首一干七卿大佬,个个都没有反应,默认的态度,再结合大冢宰的话。
朝中不少聪明的官员,也都联想到了一些内情。
于是不少人都暗自退回了远处。
反正,是一个不世袭的公爵,若是从龙之功,那么恩赏也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有了王直的背书,陈循也不再犹豫,上前道。
“臣领旨。”
紧接着,李贤,于谦,胡濙三人,也纷纷上前谢恩。
但是直到退回了远处,李贤还是一阵恍恍惚惚。
这怎么突然之间,自己就变成国公了?
虽然说这是个没有世劵的一代国公,但那也是国公啊。
作为大明爵位的最高一等,可以和文臣当中的三公相媲美的勋爵。
大明如今现存的国公,统共就三位,太祖所封魏国公,太宗所封英国公,成国公。
虽然人家都有世劵,自己没有,但是总归,也是个国公啊!
勋戚这边,国公是最高爵位,而文臣那边,和国公对标的是三公。
但是自从三杨死了以后,朝廷还没有授予过任何一位朝臣三公的荣衔。
也就是说,如果不看实权,光看品级,那李贤真的可就是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冷静下来之后,李贤忽然又想到。
朝廷如今加上他,一共四位国公。
其中,魏国公是太祖所封,现任魏国公徐承宗是去年刚刚袭爵,而且还在南京,和朝廷政务八竿子打不着。
英国公张辅,刚刚战死在土木,现任的英国公张懋是刚刚袭爵,年方九岁。
成国公朱勇……
好吧,同样是战死在土木,但是他和张辅不一样,张辅只是无功,但是朱勇却是率军受伏,大败未归,间接导致了大军不得不仓皇撤退,进而驻扎在土木堡。
所以成国公的袭封,到现在都还没个结果……
换句话说,现在在京的勋戚里头,单论爵位而言,除掉英国公那个九岁的小娃娃,就数得上自己了?
想至此处,李贤忽然抬起头,正对上天子满含笑意的目光。
李老侯爷,不,应该叫李老公爷,心中不由得哀叹一声,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就想安安稳稳过自己闲散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李贤如何想的,朱祁钰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就像吴氏跟他说的,怎么想的不重要,人只要一旦做了抉择,便再也由不得他有退路。
从李贤当时首倡嗣立新君的时候起,他就注定不可能再安安稳稳的当一个闲散的勋戚了。
处理完了这桩事,朱祁钰沉吟片刻,又开口道。
“至于兵部所拟的战功赐封……”
望着底下巴巴的望着他的文臣,朱祁钰摇了摇头。
此番李贤的晋封,虽然情有可原,但是毕竟没有军功傍身,已经惹起了很多朝臣的不满。
所以这件事情,自然要让步一些。
于是朱祁钰开口道。
“杨洪,任礼二人晋为侯爵,郭登赐封伯爵,陶瑾,范广赐封伯爵,阿剌知院一战,既已赐封杨洪,则杨信之赏赐,兵部另行拟定,退朝!”
这个结果,大多数的朝臣倒是还能接受,全拦下来是不可能的,能够拦下一个杨信,压下一个郭登,也算是不错的收获。
虽然,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个国公……
于是,正在行礼的新晋丰国公李贤,莫名其妙的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
第178章 上了贼船
爵位的封赏,惯例是要亲自进宫谢恩。
但是这次朝会上封赏的爵位,杨洪和郭登就不说了,镇守大同和宣府,不可擅离,肯定只能遥谢。
剩下的范广,陶瑾两人,则是还在边境肃清参与的流贼,要谢恩也得等到处理完手尾,班师之后。
倒是任礼所率的大军,出自京营,大战结束之后,自当班师回京。
大约再有一二日,他和王文就该回到京师了。
因此,这次朝会结束之后,能够立即进宫谢恩的,就只剩下新鲜出炉的丰国公李贤。
谢恩的礼节相当的繁琐,不仅要穿上最正式的朝服,而且要行三拜九叩之礼。
其他的都好说,就是朝服有点麻烦。
按制,文武百官的朝服,因为用料珍贵,典制繁复,所以三品以上者,都需要礼部特别定制。
然而礼部压根没想到朝廷会贸然冒出这个一个国公,没有提前准备,临时量身定做根本来不及。
给先英国公,成国公准备的朝服,礼部倒是还存着没来得及送去,不过这二人刚刚为国捐躯,要是挪借的话,既有不敬,也不太吉利。
所以到最后,礼部只能临时挪借了本准备送到云南沐氏黔国公的朝服,给李老公爷来谢恩。
不过李老公爷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身躯不可避免的有些佝偻瘦小,而现任的黔国公沐斌才五十岁,正当壮年,身材高大。
所以这身朝服穿在李老公爷的身上,显得格外宽大。
三拜九叩的礼节又繁琐,导致李老公爷在谢恩行礼的时候,差点就被绊倒了。
总算是行完了礼,李贤头上早就渗出了一阵大汗。
“来人,赐座!”
天子的声音传来,李贤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内侍搬上来的墩子上,也顾不上礼节,端起刚刚送上了的茶水,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随后,一抬头,看见天子有些揶揄的目光,李贤放下茶盏,有些不好意思道。
“老臣年迈,这番礼仪着实有些支撑不住,还请皇上恕罪。”
朱祁钰暗骂一声“老滑头”,脸上却是浮起一丝笑容,开口道。
“不必如此,朝廷正需李卿这般老持之臣,助朕稳定朝局,安抚社稷。”
“何况,为了李卿的国公之位,朕放弃了郭登和杨信的爵位,正是因为,如今京城勋戚当中,论资历,论爵位,都需李卿支撑起来,故而,李卿万不可自轻。”
此处四下无人,朱祁钰说话之间,也多了几分随意。
李贤心中哀叹一声,如果说之前的时候,他还只是猜测的话,那么现在天子的这番话,几乎就等于是明示了。
这个世上没有白拿的好处,他这个国公,自然也不可能是白得的。
这两日,李贤在府中,接到了不少恭贺的帖子,但是同时,也听说了不少的流言。
京城当中盛传,当初太上皇北狩,是他这个丰城侯,一力坚持推举当时的郕王继位,这才有了天子的今日。
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连一同被赏赐的于谦和胡濙,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还有人说,当时满廷大臣反对,上圣皇太后大怒,要将他们几个连同当时的郕王推出去斩首。
是他这个丰城侯,现在的丰国公,捧着自家的世袭诰劵,在殿前痛哭流涕,才感化了文武群臣和皇太后,改变了主意。
总之,传的要多离谱就多离谱。
关键,就这么离谱的事情,不仅老百姓津津乐道,而且还有不少中低层的官员,也深信不疑。
理由也很充分,要不是真的,那天子怎么就单独封赏他们三个,而且还是如此重恩呢?
他甚至还听说,京城里头的戏园子,已经开始编排一出新戏,名字就叫《救时国公爷》。
李贤不是傻子,京师当中这么快就传遍了流言,要说没有人在背后推动,压根就不可能。
想明白了这些,李公爷只能哀叹一声,接受了自己被彻底绑上了天子这条大船上的现实。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他情愿不情愿,都得跟着天子走到黑了。
所幸的是,这条大船看起来还是安稳的很。
于是李贤立刻就转变了态度,起身恭敬的一拜,开口道。
“陛下放心,臣受陛下深恩厚德,自当全力以报,陛下若有驱驰,臣纵然年迈,也必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朱祁钰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油条就是有老油条的好处,不仅政治能力独到,而且还看得懂自身的处境。
说实话,朝会上李贤的一番表现,着实是让朱祁钰刮目相看。
这个人或许上不得战场,打不了仗,但是对于朝廷局势的判断,以及周旋各处的能力,绝对不输于文臣的大佬。
相较于陈懋这种知兵但是不擅朝争的勋戚,李贤很明显更适合做这个勋戚的领头人。
勋戚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对于朱祁钰来说固然棘手,但是也并非全都是害处,用的好了,反而是好处。
就如现在,只要他牢牢的把李贤掌握在手中,那么这个老牌勋戚的一应关系网,自然也就会成为他蚕食勋戚的突破口。
李贤识情知趣的递上了这个台阶,朱祁钰自然也就不客气的下了。
“李卿不必如此,赴汤蹈火倒是不必,只不过朕的确有些事情,想要李卿来办。”
“陛下请吩咐。”
李贤心中早有准备,自然没什么意外,恭声应是,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说实话,他心里也有点好奇。
如今瓦剌之战已经结束,有了击退瓦剌的功绩,天子可算得上是稳坐大位。
何苦还要费尽心思,将他这么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给生生推到台前呢?
沉吟片刻,朱祁钰道。
“朕骤登大位,心中对于勋戚,实则甚为倚重,然我大明勋戚自太祖太宗时,代代相传,姻亲联结,甚为复杂,朕潜邸之时,深居简出,并无了解,不知李卿可否,为朕解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