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543章

作者:月麒麟

了吗?”

未等孛都回答,阿速脸色一翻,冷笑道。

“不敢接战书就说不敢,躲着算什么勇士,有你这种怯懦的信徒,长生天都要蒙羞!”

这话明显是在激将,不过,孛都既然出来了,就说明,他已经不打算再躲着了。

站在阿速的对面,孛都扫了一样狼藉的驿站门前,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暴怒,而是开口道。

“阿速,你既然执意要打一场,那这战书,我接了便是!但是,你侮辱太师的事情,却不能就这样过去!”

阿速没想到孛都答应的这么干脆,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你想怎么样?”

孛都死死的盯着阿速,声音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决斗!”

“歃血为契,长生天再上,上了擂台,只能有一人下场!

“你,敢吗?”

话音落下,远处议论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在场的大多数人,虽然不太清楚草原上的规矩,但是,话他们还是听得懂的。

孛都的意思,就是要分生死了!

这一下,算是反客为主,将阿速逼到了墙角。

这次事情,本是阿速挑起来的,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他若是偃旗息鼓,那之前闹出的所有影响,都会反过来变成笑柄。

但是,如果说答应下来的话……

真的要闹得这么严重吗?

阿速和孛都,一个是关西七卫的首领,一个是也先的亲弟弟,瓦剌大部族的首领,他们哪一个出了事,双方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别说什么决斗场上,生死各安天命。

人只要是死了,双方的战争必定不可避免。

说白了,孛都这是在赌阿速的决心!

至于阿速……

短暂的犹豫过后,阿速的面色坚毅起来,同样开口道。

“好,你敢提出决斗,我没有不应之理,既然如此,咱们春猎之时,演武场见!”

说罢,阿速转身上马,带着自己的手下便扬长而去,只剩下一干议论纷纷的人群,将消息飞也似的传遍了整个京城……

乾清宫。

朱祁玉静静的听舒良将消息说了一遍,神色罕见的变得有些犹豫。

见此状况,舒良想了想,继续开口道。

“皇爷,奴婢浅见,孛都这是在逼着您做决断!”

“阿速将军打上门去,这战书他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若是接了,那么他之前做了一切都白费了,若是不接,也先的脸面就要被踩到脚底下了。”

“所以,那孛都才选了这条计策,他笃定了,您不会让阿速将军和他这两个人任何一个人死,所以,才故意说要死斗。”

“如此一来,哪怕是为了朝廷颜面,您也得下旨,阻止他们这场决斗,只要您金口一开,这场比斗,孛都就能顺理成章的逃了去……”

原本,舒良以为天子是在想孛都的用意,所以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说完之后,天子的神色显得有些犹豫。

这可不像他认识的陛下啊……

不过,他的疑惑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紧接着,朱祁玉便开口道。

“舒良,你觉得,朕要不顺水推舟,让阿速在演武场上干掉孛都,怎么样?”

啊?

舒良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是何意,要是换一个只会奉迎的宦官,或许这个时候会无条件附和天子。

但是,舒良虽然对天子的意志失志不渝,但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踌躇了片刻,舒良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倒不是不行,不过皇爷,那演武场上,四夷诸使皆在,虽然比斗是他们自愿,但是,到底是在大明的地界上,而且,他们二人名义上都是使节,若是有一人死了,会不会,有损朝廷颜面?”

这其实就是关键之处。

阿速和孛都,除了是各自部落的首领之外,到了大明,便多了使节的身份,既然如此,那么,大明就有义务保护他们的安全。

这是规矩,若是有私人恩怨,那么等离开大明,再行解决便是。

毕竟,臣服大明的诸小国,部落,土司之间,有仇怨的多了去了,若是都在京城私斗,那朝廷就成了决斗场了。

演武场上,借着春猎的机会,比斗一场也就算了,可若是闹出了人命,难免会对大明的威严有损,让四夷诸使觉得,大明连区区关西七卫都震慑不住,让他们在京城之地,天子脚下行凶。

舒良相信,天子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可是为何……

“你说得对,朕任性了!”

听了此言,朱祁玉也叹了口气,语气当中,颇带着两分惆怅。

“孛都此人,从进京开始,步步为营,算计了朕,算计了太上皇,如今又有此急智,并非易与之辈。”

“不过,演武场上的确不是好机会。”

“罢了,怀恩,你去传一道旨意,春猎场上,所有上场比斗之人,一律不得使用武器,只比拳脚工夫,点到为止!”

第779章 上林苑监

南苑,位于京郊二十里处,自元代时,便是皇家猎场,因其有永定河穿过,泉源密布,又称为南海子。

当初,太宗皇帝尚是燕王时,便常来南苑游猎,迁都之后,更是将此处扩建了一番,修筑了一百二十里的围墙及诸多行宫,使得南苑成为了着名的燕京十景中的“南囿秋风”。

作为皇家猎场,南苑隶上林苑,和内库,皇庄,皇店一样,属于皇家私产,其中设海户千人,专门负责养育禽兽,以供皇家围猎之用。

只不过,随着先皇驾崩,正统皇帝年幼,南苑已经十数年没有进行过大型的围猎了,南苑也就渐渐成为了为皇宫供给牛羊,蔬果的场所。

此次天子亲自主持春猎,应该算是南苑近些年来,最大的一次围猎,因此,从接到旨意开始,上上下下都忙了个底儿朝天,才总算是堪堪准备停当。

到了三月十五这一天,一大早,群臣便在奉天门外侯见,天色渐明,宫门大开,两副驾辇并驾齐驱,同时自宫门而出,其后跟着的,是长长的一队仪仗。

既然是春猎,那么就算是国家仪典,阵仗肯定小不了,自然,也不是一日就能结束的,除此之外,这次参与春猎的,除了天子和太上皇之外,还有朝中的文武大臣,勋贵世家,四夷诸使乃至是从京营选拔而来的精锐将士。

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鸣鞭而起,朝着南苑而去。

按照礼部呈上的仪程,春猎为期三日,首日祭天,次日围猎,第三日演武,赐宴之后,第四日回京。

虽然说只有二十里路,但是,除了少数德高望重的大臣被天子赐乘马车之外,大多数的大臣,都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队伍后面,靠双脚走过去。

因此,这场春猎对于他们来说,可算是个苦差事,蜿蜒逶迤的队伍从清晨出发,待到了南苑,便已经是日上三竿。

到了行宫,稍加安顿,用了午膳之后,紧接着又是繁琐的祭天仪典,一整日下来,折腾到傍晚时分,才算是结束。

当然,歇下的只是普通的大臣,一干重臣是歇不了的,因为他们还要到行宫面见天子。

行宫中灯火通明,天子坐在桉旁,身侧是怀恩和一个看着面容不算太熟悉的宦官,再往旁边,是一身飞鱼袍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桉上摆着几份文书。

往下头瞧,三个绯色官袍的大臣,侍立在旁,一脸苦色,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朝中举足轻重的吏部尚书王文,户部尚书沉翼和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陈镒。

“说说吧,怎么回事?”

相对应的,则是上首的天子一脸轻松,笑眯眯的开口问道。

但越是如此,底下三人的脸色便越是苦兮兮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回话。

片刻之后,陈镒硬着头皮开口道。

“陛下,此事或有误会,要不,召上林苑监正陈庸过来,或许他能说的清楚呢?”

“陈庸?”

听到这个名字,天子的神色动了动,然后,在底下三人的注视当中随口道。

“朕不想见他,这会他应该在诏狱里呢,哦对了,锦衣卫刚刚从他府邸查抄出来的东西,瞧瞧?”

说着话,天子从桉上拿出一份册子,让内侍转递了下来,几人定睛一瞧,冷汗立马就下来了。

这其中,尤其以沉翼反应最大,差点就跳起来了。

与此同时,朱祁玉的脸色也终于冷了下来。

“区区一个上林苑监正,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聚敛了近三万两白银,家中的金银器物,田契宅邸,铺子庄子,加起来少说得有近十万两,好大的胆子!”

“沉尚书?”

“臣在!”

沉翼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怠慢,立刻应道。

他今天本来高高兴兴的跟着天子来春猎,可谁想到,刚到行宫,就被叫了过来。

天子一说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上林苑被人给告状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天子要亲自主持春猎,所以,提前派了禁军接管上林苑的防卫。

天子驾临前一日,锦衣卫指挥使卢忠照例前往南苑巡视,结果这么一巡,就发现了不对劲。

偌大的南苑当中,竟只有些野兔,獐子,雉鸡和其他的一些民间常见的禽兽,早年间被特命豢养的麋鹿,以及老虎,豹子这样的勐兽,竟然寥寥无几。

要知道,当初先皇喜好围猎,曾专门命人豢养了诸多勐兽,迄今为止,朝廷每年仍然有专门拨付给上林苑豢养这些勐兽的银两。

可如今,真到了围猎的时候,这些该有的勐兽,却少的可怜。

于是,卢忠当即便赶回了宫中,将此事禀报天子,这便有了如今的这副场景。

“朕没记错的话,上林苑监正,是正五品官员,年俸一百九十二石,京城米贵,但至多也就是八钱银子一石。”

“沉尚书是有名的金算盘,你来给朕算算,这陈庸,得不吃不喝攒多少年,才能有这十万两的家底!”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沉尚书能明显听出,天子抑制不住的怒火,这是动了真怒了!

“陛下息怒,臣等有罪!”

尽管天子的这种算法,有点过分牵强,这京城里的官员,真靠俸禄活着的,只怕没有几个。

就算不谈一些灰色收入,单是柴薪银,田亩的免税银两,朝廷默许的常例银,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一个五品官,每月也能拿个几十两银子,比俸禄要高的多。

若是加上那些并不合法,但是大家都在干的灰色收入,譬如名下寄田,题字润笔,地方官员的炭敬冰敬,乡绅商贾的孝敬这些,哪怕是普通的清水衙门,综合下来,多的不说,一年上百两银子总是有的。

但是,十万两,这也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要知道,就算是沉翼这样的朝廷重臣,而且管着大明的钱袋子,他的家底儿也不过就几万两而已。

当然,这是因为沉尚书仕途光明,爱惜羽毛,所以不屑于搞一些贪污受贿的把戏。

但是别忘了,沉翼已经是文臣中的第一梯队了,朝中和他地位相当的已是寥寥无几。

可就连他,家底儿也没有十万两,可见这个陈庸,到底是有多么胆大妄为。

另一旁,陈镒也脸色铁青,他今天被召过来,只知道上林苑失了许多虎豹麋鹿等珍奇异兽,却不曾想,这背后竟牵扯这么严重的一桩事情。

看着跪倒在地的几人,朱祁玉脸色稍霁,但是仍旧带着几分怒意道。

“上林苑监,并不算什么实权衙门,想来那陈庸来钱的路子无非就那么几条,受贿大抵是没机会的,但是,贪污却是要查一查的。”

“除此之外,上林苑中豢养的虎豹麋鹿,皆不知所踪,只怕也和他这个监正脱不了干系。”

“此事,首责在都察院,六科十三道,贵州道协管上林苑监,陈庸上任数年,贵州道御史皆无所察觉,此乃失职!”

陈镒低头,默默挨骂。

虽然说,他其实可以有诸多理由辩驳。

譬如说,近几年来,朝廷诸事繁多,尤其是经历了土木之役的动荡,满朝上下百废待兴,千头万绪,上林苑这种冷门地方,一时未能顾及也是在所难免。

再比如,都察院这两年人员变动严重,除了陈镒这个左都御史外,六科十三道,加上佥都御史,副都御史,都时常有所空缺,人手严重不足,且流动十分严重。

再比如,近段日子,都察院在全力配合兵部清查军屯,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御史,都被撒到了边境各处丈量田亩,重绘鱼鳞图册。

这些理由,都是可以摆出来的,而且,是确确实实的。

但是,陈镒没说。

因为再多的理由,都掩盖不住错误,天子说的没错,上林苑监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就是都察院之过,作为风宪之长,他这个左都御史首当其冲。

何况,陈镒心里也很明白,天子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人,都察院的实际状况,他老人家也是清楚的,所以,斥责是有的,但是想来不会过分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