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麒麟
“你若是想查此事,可以查探,但是切记,以安全为要,除此之外,你父亲不在,于府你便是顶梁柱,所以,你一定要劝住你母亲,在你父亲出狱之前,无论得到什么消息,发生了什么变故,都切切不可轻举妄动。”
“我还是那句话,朝堂之事瞬息万变,一切未尘埃落定之前,便按你父亲所言,不要轻举妄动。”
这番话说的颇有深意,于康皱眉思索了片刻,隐隐觉得,俞士悦这话另有含义。
但是,他毕竟未涉朝堂,所以,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明白,不过,看着俞士悦慎重的样子,他也只得点头道。
“多谢俞伯伯告诫,我知道了。”
俞士悦点了点头,却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上了轿子,离开了于府。
此刻,时间还早,但是天色却已暗了下来,天空中凝聚着一片片硕大的乌云,引得路人纷纷开始往家里赶去,但是,乌云虽然翻腾不止,却始终没有雨滴落下,反倒闷热不堪,让人心烦意乱……
第1097章 王翺的古怪举动
不论京城当中如何风起云涌,朝廷的政务,总归还是要运行下去的。
这一日早朝上,随着于谦入狱,迟迟未定的整饬军府一事,总算是有了结果。
“……擢都督同知张輗为左都督,领中军都督府事,擢都督同知武兴为右都督,领右军都督府事,昌平侯杨洪迁左都督,领前军都督府事,擢都督佥事杨信为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靖安伯范广迁左都督,提督京营。”
“命左都督张輗奉旨整饬五军,各都督府协同,都察院,刑部协理,钦哉。”
怀恩手中捧着一卷黄绢圣旨,口气波澜不惊,但是却让底下的一众文武大臣躁动不已。
这份圣旨一出,文武两边,反应各不相同,文臣这边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的听到圣旨宣布的时候,还是有些失望。
与此相反的是,勋贵武臣这边,则是振奋不已。
要知道,自从土木之役以后,朝堂之上武臣势力衰弱已久,作为最顶级武臣的军府都督,一直被文臣这边死死的卡着。
这就导致在许多军政大事上,没有人能够替他们在朝堂上力争,这两年下来,兵部甚至隐隐有凌驾于军府之上的势头。
但是如今,随着这道圣旨的宣布,这种局面,算是有了一个彻底的转变。
不提于谦入狱的事,单说这道圣旨之后军府的状况,张輗代表英国公府重掌中军都督府,王钦作为成国公府姻亲,领后军都督府事,领右军都督府事的武兴虽无爵位,但却和定国公府关系匪浅。
剩下的左军都督府和前军都督府,分别由忻城伯赵荣和昌平侯杨洪掌管,赵荣本身不算出色,但是他的背后,是虽然存在感不高,但是和于谦一样有扶立之功的丰国公李贤。
至于杨洪,自然更不必说,如今的朝堂之上,若论军功,无人可出其右。
唯一的遗憾就是,自从宣府一行回来之后,这位赫赫声名的杨侯便一病不起,据说近段日子,连床都起不来了。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杨洪只是个挂名的,真正领前军都督府事的,应该是他的侄儿,刚刚被擢升为都督同知的杨信。
如此一来,前军都督府的话语权会稍弱一些,但是有杨洪的声名撑着,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至于范广,他的去处,众臣也早就有所预料,虽然说,朝中有不少大臣,寄希望于他能够接手整饬军府一事,但是,且不说范广在京中时间不长,对于军府上下盘根错节的关系很难理清楚,事情交给他能不能办好。
但说是范广身兼军府都督和提督京营两件差事,这整饬军府就不可能落在他的身上。
所以,大抵便是二者去其一,京营事重,二者相权,自然是会保留他提督京营的差事。
于是,便形成了现在所看到的,军方的全新格局。
张輗,王钦,武兴三人,身无爵位,但是背后却各自站着一座公府,合起来代表着旧勋贵体系在朝堂上重新拥有了话语权,赵荣,杨洪,范广三人,都有爵位,但是,在朝中的人脉却并不深厚,前者居于新旧勋贵之间,后两者则是存粹的新勋贵。
而这两方势力,便成了如今军府的基本面。
从表面上来看,张輗掌握了权势最重的中军都督府,而且,在接下来的整饬军府当中,会有着莫大的话语权,但是,作为军方最关键也最核心的京营提督,却由范广领任。
且除了这些之外,英国公府一向亲近南宫,可范广却是天子的心腹,其他各人,或是两不相帮,或是明哲保身,各有自己的立场。
各府之间,人脉,威望,军功,爵位,实权,立场诸多因素各有不同。
都有自己的长处,也都有自己的短板,汇集在一起,便构成了如今这微妙的平衡。
不过无论如何,趁着这次整饬军府,在朝堂上沉寂了数年之久的勋贵,总算是重新争得了立足之地。
这一点,让各家勋贵,都长舒了一口气。
当然,文臣们此刻的脸色,肯定是差得很,于谦入狱,整饬军府的差事易手,勋贵势力重起,无论是哪一桩,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幸的是,天子的这道诏旨并非突如其来,而是早有预兆,因此,短暂的沮丧过后,朝中的老大人们,很快就重新拾起了信心,将目光望向了最前头的王文。
于是,王老大人叹了口气,上前道。
“陛下,依制,内阁大学士满额六人,如今江渊被罢免,朱鉴掌大理寺事,内阁缺额近半,长此以往,恐影响朝廷政务,故而,臣恳请陛下,准廷推阁臣。”
既然已经预料到了勋贵势力会重起,文臣自然不可能毫无应对,于谦入狱,兵部如今已然无力抗衡军府,勋贵重新崛起之势难以阻挡,既然如此,那么,也就只能另想办法。
作为吏部尚书,百官之首,王老大人也不能光是在朝堂上骂人不是,打压勋贵不行,那么,壮大自己总是可以的。
内阁虽然不比六部尚书尊贵,但是,放在朝中,也算是重臣,若能补足空额,那么文臣在勋贵面前,声势自然大涨。
往常的时候没有提,是因为内阁大臣,本是圣心独裁之事,天子迟迟没有动静,群臣自然也不敢多说。
但是如今有了这么个时机,能够逼迫王文出面题请此事,他们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准了。”
有王文这个吏部尚书亲自出面,天子果然没有拂他的面子,道。
“这几日吏部先将资历政绩品级足够之人理出一个名册呈上来,若有出众之人,诸卿亦可举荐,若无合适人选,便择日廷推。”
“遵旨……”
看得出来,天子在此事上,仍旧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
虽然准了,但是,也并没有完全将选人的权力下放,而是要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实在不行,再行廷推。
这对于朝中许多大臣来说,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不过,总归是有了机会。
内阁大臣,虽然说在洪武永乐年间并不算什么,但是仁宣之后,地位日高,待得当今圣上登基,更是将内阁大学士加尚书衔固定下来,从这个角度而言,迈入内阁,便是进入到了正二品大员的序列。
这次,天子点头要增补内阁,而且一次性要补齐,自然是引得京中人心攒动,短短数日之间,举荐的奏疏,就纷纷送到了内阁当中。
这一日,俞士悦坐在公房当中,刚刚处理完眼前的奏疏,外头便有中书舍人前来禀报说是首辅大人到。
闻听此言,俞士悦心中一阵诧异,但是,还是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内阁当中,虽然品级并无上下之分,可首辅毕竟是首辅,亲自过来,他的礼数还是要周到的。
“见过首辅大人。”
俞士悦恭谨的拱手为礼,王翺倒是也不倨傲,笑眯眯的回了一礼,二人各自落座后,王翺便道。
“近来朝中诸事,以增补内阁大臣为先,想必这段时日,次辅这里,也接到了不少举荐的奏疏吧?不知,次辅大人可有觉得合适的人?”
这等大事,虽然要经过内阁的手,但是,他们显然是决定不了的,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干预不了。
相反的,在天子命底下群臣举荐的情况下,内阁可发挥的余地非常大。
诚然,他们决定不了最终的人选,可是,这朝中的官员浩繁之极,就算只算三品以上的官员,京畿内外,地方上下,加起来也有至少数百人,陛下这次既然让群臣举荐,说明心中并没有确定的人选。
这种情况之下,可选的范围极大,而天子登基不过数载,能够记得的大臣,数量只怕也不多,内阁接到奏疏之后,虽然不能直接说这人行不行,但是,对于他过往的政绩资历进行评述,却是可以的。
如此一来,他们想要让某个人成功中选不太容易,可要是想坏一个人的前程,却未必困难。
俞士悦端着眼前的茶盏,情知王翺此来,必是已有自己心中想要的人,不过……
“首辅大人说笑了,内阁大臣位重,乃是陛下圣心独裁之事,岂是你我可以决定的?”
这就是摆明了装糊涂了。
虽然摸不清楚王翺想要用谁,但是,俞士悦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趟这趟浑水。
诚然,内阁的特殊体制,决定了在内阁当中,如果能够有和自己亲近的人,话语权就会大很多。
如果说几个内阁大臣联合起来的话,想要架空首辅也不是什么难事,这种状况下,让自己人入阁,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问题就在于,俞士悦并没有打算要架空王翺,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仅是内阁次辅,还是太子府詹事,这种情况之下,再引援自己的人入阁,怕是会引起天子忌惮。
因此,打从一开始,俞士悦就没想着掺和这桩事,看着脸色略变的王翺,俞士悦想了想,继续道。
“首辅大人明鉴,近来东宫课业繁重,俞某全盘心思,都在詹事府上,内阁票拟本就是勉力维持而已,这等要务,实在是无力细细思索,如此说来,倒是愧对陛下一番信重了。”
如此明显的推拒之意,让王翺眉头一皱。
不过,也只是片刻,他的脸上便浮起一丝笑意,道。
“次辅大人说的是,这等大事,的确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不过,为陛下分忧,是你我之责,内阁与六部不同,有调和内外之责,你我作为内阁辅臣,对内阁之事最为清楚,自然应该替陛下分忧解难。”
看着王翺这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俞士悦心中一阵不悦。
不过,毕竟是首辅,他也不好驳对方的面子,只好敷衍着道。
“首辅大人所言有理。”
见此状况,王翺倒是丝毫都不在意俞士悦的抗拒,而是道。
“正是如此,这段日子以来,朝中举荐之人繁多,但是,合适之人却寥寥无几,要入内阁,除了资历,声望之外,更紧要的是,熟悉朝中政务。”
“我今日接到一份奏疏,举荐兵部侍郎项文曜入阁,倒是提醒了我,这位项侍郎虽然年轻,可在朝中颇受赞誉,能力也十分出众,前番整饬军屯,亦有功劳,若是他能入阁,亦不失为一番朝堂佳话,次辅大人觉得呢?”
项文曜?
俞士悦的目光闪了闪。
这个人他当然知道,也算是天子十分信重的大臣之一,但是,更紧要的是,这个项文曜,和于谦亲近。
所以,这种时候,王翺想让项文曜入阁,又是什么用意呢?
想起那日在天子面前,这位首辅大人有意无意的挑拨,俞士悦心中多了几分警惕,摇了摇头,道。
“项文曜固然好,但是,他也太过年轻了,我没记错的话,他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岁吧,这般年纪,做三品侍郎,已经是超擢了,若是入阁加二品之衔,焉能服众?”
“唔……”
俞士悦原本以为,他这番话会引得王翺不悦,但是,没想到的是,王翺不仅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反倒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道。
“说的也有道理,项文曜不合适的话,李实如何?他之前便在内阁任职,只不过后来为了整饬军屯一事,被转调兵部,如今此事已经了结,又适逢增补阁臣,让他回到内阁,正好合适。”
闻听此言,俞士悦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越发觉得,自己看不懂眼前的王翺了,之前他在天子面前给于谦上眼药,这个并不奇怪,于谦在朝中,也并不是真的如看起来那般受欢迎。
但是如今,天子要增补阁臣,王翺先是举荐项文曜,被他否了之后,又提起李实,这到底是何用意?
“不妥,李实年资本就不够,虽有迎回太上皇之功,但是要入阁,恐怕同样也难以服众。”
思索了片刻,俞士悦还是摇了摇头,虽然摸不清楚王翺此举到底是何用意,但是,如今于谦已然下狱,如果兵部两个侍郎再被转调,那么,兵部运转必然会出现问题,所以,俞士悦不觉得,这个时候让李实或是项文曜入阁,是一个好主意。.
话音落下,俞士悦本以为王翺还要说些什么,但是没想到的是,他说完之后,王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
“既是如此,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也罢,今日叨扰次辅了……”
说罢,王翺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干净利落的就起身,离开了俞士悦的公房……
第1098章 双王组合再次出手
看着走的如此干脆利落的王翺,俞士悦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个王九皋,到底是来干什么来的,难不成,就是为了来他面前讨两个钉子?
想了半天,俞士悦依旧不得其要,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王翺此来,绝对并非无的放矢。
难道说,是他忽略了什么?
转过晌午,俞士悦坐在公房当中,想起上午的事,依旧觉得疑点重重,就连处理政务都没了心思。
于是,他索性放下手头的事务,打算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不过,刚刚站起身来,外头中书舍人便走了进来,禀道。
“次辅大人,怀恩公公到。”
就这么一句话,俞士悦原本刚刚放松下来的心神,立刻就紧绷了起来,急匆匆的走出公房来到廊下,却见怀恩带着两个小内侍,却是已经等候在了外头。
不单如此,在怀恩的身旁,王翺赫然已经到了,正和怀恩聊些什么。
见此状况,俞士悦立刻走了上去,怀恩也瞧见了他,于是,也便转过身来,道。
“次辅大人,陛下宣召,让您和首辅大人入宫觐见,这便随咱家走吧。”
怀恩的神情一如往常,但是,俞士悦却本能的觉得不大对劲。
如今京中诸事繁多,可紧要的也就那么几件,整饬军府算一个,于谦一案算一个,还有便是增补内阁大臣一事了。
头一个如今已经尘埃落定,剩下的就是如何施行的问题,至于第二个,主审的人是朱鉴,就算天子要询问案情,也该先召他,而且,这桩案子涉及于谦,俞士悦和于谦的私交又一向颇佳,所以,天子要问,也不会问他。
因此同时召见他们两个,大概率就是为了增补内阁大臣一事了,联想起上午王翺的举动,俞士悦隐隐觉得,这中间有什么关联。
稍一沉吟,俞士悦便开口道。
“既是陛下急召,我和首辅大人自当立刻前去,只是不知,陛下是单独召见我二人还是……”